这是罗飞调任龙州市刑警队之后处理的第一起比较重大的案件。在案件侦破的过程中出现了某些奇怪的现象。很多人对此觉得无法理解,但罗飞正是在这些反常现象的指引下一步步揭开了事实的全貌。
案件的开头平平无奇。这天凌晨一点左右,龙州市人民医院的急诊室接纳了一个病人。同伴把他送来时,他因为深度溺水,已经毫无意识,生命岌岌可危。大夫进行了十多分钟的抢救,却只能无奈地看着一个生命消逝。接着院方准备办理死亡手续,可此时死者的那个同伴却消失不见了。无奈之下,院方打110报了警。
派出所的民警小刘最先来到了医院现场。死者并不存在他杀的迹象,小刘开始认为自己的任务也就是查清尸源,找到死者的亲属而已。可随着调查的深入,事情却变得复杂起来。
到第二天的时候,小刘心中的迷惑越来越多。因为无法判定案件的性质,他决定先以私人的关系求助刑警罗飞。
接到朋友的电话后,罗飞立刻赶到了人民医院。在停尸房内,他见到了那具无名尸体。这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体形虽然消瘦,但结实的肌肉给人一种健壮有力的感觉。他浑身上下不仅湿漉漉的,而且好多地方还沾着污泥,显得肮脏不堪。甚至他的口鼻中也有污水在渗出。
“死亡原因是溺水,这一点医生已经有结论了。”小刘告诉罗飞。
罗飞点点头,这和他的判断是一致的。他俯下身去,把鼻子贴近尸体,深深地闻了一下。见小刘诧异地看着自己,罗飞解释道:“现在可以初步断定,他并不是在河道中淹死的。龙州城里的河流,你知道,因为污染,河水多少会带有一些腐臭味。”
小刘很赞同罗飞的说法,但紧接着他又蹙起眉头:“不是在河道中?那还有哪些地方会淹死人?”
“水井、游泳池,甚至高楼的蓄水箱等等都有可能。”罗飞一一列举,“不过我建议你把注意力集中在城里的建筑工地上,那里的蓄水池也有可能产生溺死的事件。”
“建筑工地?为什么要特别关注呢?”
罗飞锐利的双眼象钩子一样在尸体上缓缓扫过:“从死者的穿着和身体特征来看,他应该是长期从事艰苦的体力劳动,很可能是外来的务工人员。再看一些细节的东西,他的上衣在腰部有明显的褶皱,这多半是长期系带保护绳留下的痕迹。”
“所以你判断他是一个建筑工人?”
“只是猜测而已。”这时罗飞又发现了什么,目光跳动了一下,“你看他的膝肘部位的衣服,磨损得很厉害,这么说他工作时通常会是一种俯趴的姿势。这似乎与系带保护绳有些矛盾了。”
小刘顺着罗飞的思路动着脑子,但没有什么进展。
“从尸体上暂时只能知道这些。”罗飞习惯性地摸摸下巴,“现在我们得换个方向。”
几分钟后,两人找到了昨天晚上接诊的医生,罗飞并没有过多询问死者的情况,相反,他对那个消失的同伴似乎更为关心。
医生回忆昨晚的情况:“那个人看起来比死者要大几岁,身材也稍高一些。四方脸,皮肤黑黑的,头发杂乱。从当时的情形看,他对病人的安危还是很关心的。可不知为什么,病人死亡后,他却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你听他的口音是本地人吗?”
“不是。”医生很肯定地摇头,“他说话的口音很重,似乎是陕西一带的方言。”
“陕西?”罗飞略思索了片刻,又对小刘说道,“他一个人是无法把死者一路背到医院的,中间肯定使用了交通工具,你可以往这个方向再查一查。”
“今天一早我就通过交通广播发布了协查信息,并且找到了昨夜搭载两人的出租车司机。”
“好。”罗飞夸了一声,然后立刻指向问题的关键所在,“他们是在哪里上的车?”
“明塔路。我已经去现场查看了一遍。事情有些奇怪,所以我才会想到找你。”
“怎么奇怪法?”罗飞显得很感兴趣。
“按理说他们上车的地点离溺水事件发生的现场应该相距不远。可是那里方圆一公里的范围内没有任何河流、水井或者游泳池之类的构筑物。甚至连高楼蓄水箱也没有,因为那里并不是居民区。”小刘一边说一边用手挠着自己的脑袋。
“哦?”罗飞很干脆地提议,“你现在就带我过去看看。”
明塔路双向共有八条车道,是当地最宽敞的大路之一。这条路的建设主要是为了服务路东侧的龙州市药材批发市场。这个市场在全国来说也是颇具规模的,白天人来车往,非常热闹。和药材市场隔街相望的是一排商铺,都是一个个紧挨着的小门脸,小饭馆、杂货店、服装店等等,五花八门,应有尽有。
出租车司机指认的两人上车地点位于明塔路的中部,这里正是药材市场最繁华的地段。的确,在周围相当一片范围内,并不存在河流水井或大型的蓄水容器。无法想象在附近会有溺水的事件发生。
“你现在是怎么想的?”罗飞站在路边,看着来往的车流问道。
“我认为有两种可能。”小刘已经琢磨了很久,此时侃侃说道,“第一,可能是凶杀。”
“凶杀?”
“对。如果是被强迫而造成的溺水死亡,那并不需要太多的水——也许只要一个水桶就可以办到了。设想凶手制服了被害人,然后将他的头浸在水中致其溺死。至于被害人身上的泥水,很可能是凶手故意制造的假相。”
“按照这种思路,送死者去医院的那个人最有嫌疑了?”
“应该是吧。”
“这说不通。”思考了片刻之后,罗飞摇摇头,“你无法解释他为什么把死者送到医院,然后又悄悄离开——说说你的第二种判断吧。”
“还有一种可能,这里并不是溺水事件的现场。出于某种原因,死者的同伴要掩饰事发地点,所以先走了较长的一段路后,才在这里拦下出租车。其实在医院里我受到你的启发,有了更成熟的想法。”说到这里,小刘略有些得意,“这会不会是一起工伤事故?死者是建筑工地的工人,雇主为了逃脱责任,所以有上述的举动?”
“这倒是比你第一种判断要合理一些。不过也有问题。送死者来医院的只有一个人,要背负成年男子长途转移是很困难的,也会耽误很长时间。如果是工伤事故,雇主方应该是抢时间救人,避免责任,所以这里不太合乎逻辑。”罗飞一丝不苟地分析着。
“这倒也是。”小刘沮丧地撇撇嘴,“算了,你别再问我了。你是专家,说说你的看法吧。”
罗飞却不着急:“我们先在周围转一转。”
两人一前一后,首先进入了人流熙攘的药材市场。“王记虫草铺”出现在他们的眼前,这是一家很大的商铺,占地面积近千平米。由于毗邻明塔路,它可以说是占据了整个市场中最为黄金的地段,显然商铺主人的实力非同一般。
虫草铺门口,一个批发商似乎和店员起了些小争执,这吸引罗飞停下了脚步。从两人的对话中,罗飞听出了原委:批发商想要拿二十公斤的虫草,但店面里却没有那么多现货。恰巧老板又不在,进不了库房。矛盾由此产生。
小店员被对方逼得没了主意,又不能得罪客户,只能诉苦:“是,库房就在隔壁,可那地方您也知道,除了老板,谁也进不去啊。”
罗飞随着小店员的眼神看到了库房的所在,那是一间特制的小屋,四面墙和屋顶上都贴了钢板,门上装着防盗密码锁,想要随意进出确实毫无可能。
虫草在市场上的批发价格是五万元一公斤,这个库房中的存货总值数以千万计,如此严密的防范措施并不过分。
过了虫草铺之后,两人在药材市场里转悠了一整圈,但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发现。询问市场中的商贩附近是否有可能致人溺死的地方,他们无一例外地摇头否定。查访中也没有找到相关目击者,这些人白天的工作都很辛劳,事发深夜时,他们正处于梦乡之中。
从市场里出来之后,罗飞负着手,在路边来回踱步。小刘知道他正在集中精力思索,于是静静站在一旁,不作打搅。
“我还是认为事发的第一现场就在附近。”良久之后,罗飞终于开口说道,“按照医生的说法,死者到达医院时,生命体征还没有完全消失,而溺水造成的窒息,死亡过程是非常快的,不会超过一个小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基本可以排除转移现场的可能性。”
“那这件事也太奇怪了吧?”
看着小刘困惑的样子,罗飞却笑了起来:“奇怪其实并不是坏事。越是离奇的事情,其答案出现的范围就越小。我探案的时候,就怕事情普通无奇,那反而难以找到具有突破性的线索。”
“不过这件事已不仅仅是奇怪,简直是不可能啊。”小刘嘟囔着,“这附近根本没有水,怎么会有人溺死呢?”
“你没看见不代表没有。”罗飞眯起眼睛,“事情应该已经简化了,只要我们找到附近的水,我想答案就会出现。”
“水在哪里?”小刘毫无目的性地四下环顾,显得有些茫然。
“你别找了。你忘记了一个地方,也许我该提醒你一下。”从罗飞说话的神态看,他心里应该有了一些路数。
小刘连声催促:“快说吧。”
罗飞笑而不语,用脚轻轻踩了踩地面。
小刘先是一愣,随即明白了什么:“你的意思是……”
“不错,这下面就有水。”
“地下水?”小刘愕然张大了嘴,“地下水怎么会淹死人呢?”
“医生说逃走的那个人是陕西口音,死者应该也是他的同乡吧。”
“这和哪里人有什么关系?”小刘越来越糊涂了。
“你没有干过刑警,很多东西不了解倒也正常。”罗飞向对方解释着,“很多犯罪活动都是带有地域性的。比如云南的贩毒,福建的团伙诈骗,广东的飞车抢夺等等。同样,陕西也有一种独特的犯罪。”
“是什么?”小刘被勾起了兴趣,迫不及待地追问。
“盗墓。”
“盗墓?”
“对。尤其是号称‘十一朝古都’的西安一带,盗墓行为十分猖獗。这里的盗墓贼被公认为全国同行中的‘老大’,他们经验丰富,打洞钻穴更是他们的拿手好戏。”罗飞用炯炯的目光看着小刘,显然在激发对方的思路。
“你是说,他们在这下面也挖了地道?”小刘被这个大胆的猜想惊得目瞪口呆。
罗飞点点头:“还记得死者身上的那些特征吗?展开你的想象:腰间系着绳索,俯趴在狭小的地道中,艰难地挖掘前行。这些行为留下的痕迹正好与我们之前的观察吻合。可这一次他们失手了,他们不慎挖穿了地下水层,正在地道中的小个子溺水而死,他的同伴见事情搞砸了,害怕暴露,所以匆匆离去。”
“是啊,这倒真是可以说通。可是,这里肯定没有古墓,他们挖地道干什么呢?”
“答案就在那里。”罗飞指指不远处的药材市场,“那个存放虫草的库房,四面和顶棚都是钢板,要想闯入,除了挖地道,还有什么办法呢?库房里的虫草价值惊人,足以刺激他们做出如此胆大狂妄的行为。”
罗飞分析得合情合理,可小刘还是有种惘然的感觉,他转头四顾,实在难以想象在这车水马龙的路面下居然会存在一条隐秘的地道。
“你现在肯定很想知道地道的入口在哪里吧?”罗飞看出了对方的心思,笑眯眯地说,“你看看街对面,能不能发现什么反常的地方?”
小刘瞪大了眼睛,对面阳光明媚,一个个小门脸商铺排列整齐,里面人来人往,会有什么地方反常呢?
罗飞等了片刻,见小刘一直没什么发现,忍不住叹了口气:“看来你是不适合做刑警的。现在是上午十一点,正是客流最大的时候,但‘悦来饭馆’左边的那家门脸却紧闭着卷帘门,你不觉得奇怪吗?”
“可并不只是这一家呀,还有几个门脸也关着门。药材市场里的老板有时会租用这些铺面做库房,也算很奇怪吧?”
“你看看这个门脸的位置,正对着‘王记虫草铺’的库房……”
“哦!”这下小刘总算开了窍,恍然大悟,“地道的入口,就在这间铺面里!”
罗飞却只是淡淡地说道:“如果我是那两个盗墓贼,我一定会这么选择的。我们在解决疑难的时候,如果能把自己代入到对方的角色中,往往能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哎呀,我可真是服了你了。”小刘由衷地感慨了一通,又说,“不过我们还是赶紧过去实地看一看,虽然你分析的很精彩,但也许事实并非如此呢?”
在物业的配合下,罗飞和小刘进入了那间紧闭的铺面。里面的情况完全验证了罗飞判断:十多平方米的空间内,整齐地码放着上百条麻袋包,里面全都装满了泥土。在墙角处,一个直径三四十公分的地道入口赫然在目,可以看到,这条狭小的通道现在已经注满了渗出的地下水。小屋里,散乱地堆放着铁镐、绳索、抽气机等挖掘用的相关工具。
后来的调查走访工作就显得相对简单了。据物业反映,这两个陕西籍的男子在一个月前以租库房为名投下了这个店铺。从此深居简出,铺面大门也多半紧闭着,没有人知道他们居然在偷偷进行着一个如此浩大的工程。
后来罗飞请来考古专家对地道进行了检验。整个工程已经进行了一大半,地道挖掘的技术水准相当惊人,只是盗贼为了避开明塔路的地基,不得不冒险加大了挖掘的深度,终于功亏一篑。
小刘对自己没能及时发现事情的原委懊悔不已,这使得警方错过了抓捕逃跑者最有利的时机。不过罗飞对此到并不着急:“这么大胆的想法,这么高超的技术。这两个盗贼肯定不是初犯,只要把逃跑者的模拟画像传给陕西警方,查一查有案底的人,相信他的真实身份肯定会很快浮出水面。”
一周后,逃跑的盗贼在西安老家的村庄中被抓获,罗飞虽然没有参与这个过程,但事情的进展却早已在他的预想之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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