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午夜吧,周围静得可怕。
噩梦惊回时,我只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已湿透了。但那是汗,不是血,我知道。
在这梦中,我是浑身浸在血水中,如入地狱。然而我并没有感到痛苦。是吧,很少有人会有这种经历,我自然也没有,因此我也并不知道腰斩的痛苦究竟是如何的。娑婆世界,本来便如地狱。
在梦中,我在那十字街头,看到自己的身体成为两半,而后,我的下半身象一个陌生人一样离我越来越远,不再象我身上的东西。这当然不可能的,大唐大德辩机,哪里会受腰斩呢?所以一定是个梦。佛祖割肉饲鹰,舍身投虎,那也是一样的吧。
“令郎会受腰斩之刑。”
那个天竺的卜者十分严肃地对父亲说。
父亲惊恐万状地看着我。五岁的我,肥白可爱,无论如何都不象罪大恶极的样子。
“大师,真会有此事么?”
卜者的脸上浮上一丝苦笑:“业也,本是天定,不是人力可违的。”
“那么大师,可有何禳解之术么?”
“出家吧。”卜者闭上眼。他的神情安祥而神秘,“出家为僧,或许可以逃过这一劫。”
“出家?”父亲看了看我。的确,谁家的儿子都希望能传宗接代,不希望成为无后的出家人——除非是活不下去了。我的手里抓着一个拨浪鼓,那上面绘着飞天,衣裾飘飘,仿似俗世中的一个梦,我正盯着她看。那也是我出家的征兆吧。
父亲想了半天,一咬牙:“纵然为僧,总好过受腰斩吧。”
贞观九年的春天,大总持寺的院子里的树上,花已开遍枝头。
我对着满院的花朵沉思。
花也有佛性么?也许,这不该是我这么个才剃度一年的十六岁小沙弥该想的,我更该想的是如何抄经,如何理解大师的微言大义,而不是一个人在院子里呆想。
“小和尚!”
一个清脆的声音,好象玉盘上落下的真珠,每一颗都圆润而柔滑。
我转过身。一个身影象一道虹,一抹留在浮沤上的夕晖。
“公主!”
我低下头。高阳公主,陛下最喜爱的幼女。今天是上巳,踏青时节,她怎么会进寺院里来的?不过也难怪,整个长安都传说着这个美丽的小公主那可爱的刁蛮。
“小和尚你认识我?”她好象有点诧异。她当然不会注意皇上召见时站在师父身后的我,然而我却记得她。
“你在看什么?”
“看花。”
“是啊,这花真好看,是梨花吧。”
这不知是什么花,据说是寺院初祖于隋大业年间手植。当初营造寺院的大师想必也没料到他手植的这树会开花吧,白白的,开了一树。
“也许是吧。”我并不知道梨花该是什么样,除了师父带我出去,我一直在这个院子里,扫地,抄经,读书。
她摘下一朵,放到唇边,忽然笑着递给我,自己又摘了一朵。
“多好看的花,香得都有甜味。”她看着花,花如人面,人面亦如花。
“三界中,每一个存在都只是一个错误,那朵花也一样。”
“我也是个错误么?”公主微笑着看我。我的手里拈着花,阳光从树叶的缝隙间漏下来,照在公主的脸上,明艳如春花。
“是吧,”我的心中打了个转,“公主一定是个最美的错误。”
“那和尚一定是个最坏的错误。”公主笑着,把她手里的花敲在我身上。花香染衣,久久不去。
不忍浣去。
“不对,你说得不对,”公主张开手,打着转,在阳光里笑得如此灿烂,“人活着,是造物的恩赐,天地间是为我们而存在,每一个存在都对。”
我不语,微笑。对于公主,佛理是说不通的,我也不想用佛理来煞风景。在公主心目中,一切本也是应该美好如梦的,何必和她说什么因果?
从墙外,几个人带着哭腔喊着:“公主!公主!你在哪儿啊?”
她伸了伸精致得象一件玉雕一样的小舌头,道:“嬷嬷在找我了,我得回去,不然得挨父皇的骂。”她转身要走。
“对了,小和尚,世界不是你说的那样子。”
公主笑着,肆无忌惮地跑上前来,在我的嘴唇上轻轻地印上一吻。没有等我反应过来,她已象一朵火焰,飘出了院子。
那是春天吧。我有点晕眩。本师道岳曾告诫我,女体原如臭秽,当横陈时,味同嚼蜡。然而我无法把她那充满活力的身体和一堆腐臭的尸肉联系到一起。
更无法忘记那带着花香的一吻。
我的手中,还拈着那枝花。花香幽渺如歌,她的芳香也还依稀在我唇上。
“高阳公主下嫁房遗爱了!”
我听到来上香的人这么传说。房玄龄的长子房遗直娶的虽然是齐梁后裔,但已是清门,不算望族了。如今房家次子要成为驸马,那么房家一定会更成为朝中炙手可热的家族了。
我一手拨着念珠,一手敲着木鱼,念着心经,然而,眼前出现的,却总是那一树梨花。
香炉中,烟袅袅而升,在我眼前幻出奇异的景象。那是心魔,一定是。我敲着木鱼,谁也不知道,我抓着念珠的那只手,指甲已深深没入掌心。
贞观十一年。我十八岁。公主十六,房遗爱二十一。
房遗爱手挟弹弓,眼盯着树丛间的鸟雀。秋日,叶子大半落了,那些可怜的鸟雀失去了遮掩,只成为他弹弓下的靶子。
公主看着他的身影,道:“真是亵渎,在佛寺杀生。”
“随他去吧,万物皆有定,鸟雀本该应此劫,那就会伤在他的弹弓下,若命不该绝,房公弹弓虽利,也不能伤其分毫。何况,我这草庵本就是房将军的封地。”
公主看着我,有点冷冷地道:“果然有点大德高僧的样子了。”
我无语。一定是劫数吧,我和公主也一样。如果后世有人知道我们的事,那我一定会被骂得体无完肤。
有个小鬟过来道:“公主,大人想出去行猎,不知公主去不去?”
公主扶了扶头,道:“我有点头痛,让他自己带人去吧,我歇一歇。”她看着我,淡淡一笑,道:“在大师面前尽说这些,实在亵渎。”
亵渎么?那我的罪孽远远比犯杀生戒的房遗爱重多了。我只是微笑:“出家人不管在家事。”
公主道:“到我帐中歇歇吧。”
陇西李氏,本近胡地,李氏祖上也有突厥人血统,因此连公主外出也喜欢结庐而居。
进了那帐篷,世界也仿佛变小了。公主坐下来,道:“你们出去吧。”
侍女们应了一声,出去了,掩上了帘。现在,世界上只有公主和我。
秋天了。一片大如人掌的梧桐叶落在穹庐之上,滑了下来,发出“滋啦滋啦”的声音。公主在我的怀中,好似惊恐万状的小兽,而猎人,不是房遗爱,是我。
“在你怀里,我才觉得我是个女人。”
我抚摸着她的长发,道:“遗爱待你不好么?我看他对你也不错的。”
“他?父皇也只是因为他那个死鬼父亲才把我嫁给他的。”
房遗爱是名臣房玄龄次子。在房家大小心中,能成为皇亲,那是件很荣耀的事吧,而陛下把心爱的小女嫁到房家,也可以显示天恩浩荡,总之,这应该是件美满的姻缘。
公主从我怀里挣脱了,道:“还记得我小时候你跟我说的话么?”
我笑了:“那时的高阳公主还是个爱哭爱笑的小女孩呢。”
“我们的存在都只是错误。那时你是这么说的吧?”
“也许吧。”我有点懒懒地说。深秋了,天有点冷,如果人生本就是错误,那也已永远都无法改正了,随他去吧。
“也许这错误永远都不能改了,现在不再有那个小小的高阳公主,只有已为人妇的合浦公主。”
“既然是一个错误,那就让它错吧。”
我揽住公主的纤腰,不知为什么,喃喃地说着。这不该是个高僧说的话吧?然而我并没有觉得从自己嘴里说出这种话来有什么不对。
长发委于地。丝绸的裙裾也如一条美丽的小蛇,水一样流下,慵懒温柔地伏在床前,窥探着,仿佛要给我一个深深的伤口,在那里注入冶艳的毒液。
她紧紧地抱住我,喃喃地说:“那即使是错误,也是个最美的错误吧。”
她的脸贴在我胸前,温润如玉。多久了么?在她那修长的身体上,岁月并没有留下痕迹,一如往昔。
我无神地看着帐顶。在外面,星光定然灿烂得美丽,然而我却看不到,即使那星光依然闪耀着,一如往昔。
夜很冷,我把公主揽在怀中,她轻轻地吻我,仿佛在那个春天,雪白的梨花开满枝头,她给我的那一吻,一如往昔。
寒冷的长夜里你给过我一吻,
让我的世界永远不再有早晨。
我醒过来时,公主已不见了,我只睡在自己的禅房中。
只有在我身边的一个玉枕,告诉我曾经有过那么一个人。
枕上,镂刻着细细的花纹,上面镶着金丝。那是一幅《洛神赋》,顾恺之笔下的洛神,依稀也如公主面庞。
我抚摸着玉枕,好象,那还留着公主发间的芳香。
我走出禅房,门外,落叶已铺满了院子,看不出什么支过穹庐的痕迹。一片梧桐叶又斜斜地落下来,敲在我肩上。
贞观十八年的秋天过去了。
“玄奘大师回来了。”
人们传说着。
“陛下要在天下高僧中挑选出十一人协助玄奘大师译经。”
这些传言也不是空穴来风。大师域外十七年求经,回来时带了二十二匹马,其中大多装载佛经。以玄奘大师一人之力,要译完这些经卷是不可想象的。
大师是正月八日来的长安的。听说,陛下马上要召见大师,商议译经的事。我虽然已是会昌寺的沙门,但毕竟年不及三十,译经的事,想必也轮不到我的吧。
正月二十三日。
陛下召见玄奘大师。
二十四日,那是个下着小雪的黄昏。我读着一本书时,小沙弥清藏忽然跑进院子来说,合浦公主来看我。
一支檀香燃得幽幽渺渺。
“公主。”
她只是淡淡地笑:“父皇选缀文大德九人协助玄奘大师译经,你听说了么?”
我点点头。她又道:“你是缀文大德中的第一人,也知道了么?”
我是第一人?我不由有点晕眩。也许,是公主的力量吧……这让我有点害怕。
“你放心,”公主似乎看出我的顾虑,“你是终南山丰德寺的道宣大师极力推举的。道宣大师对你赞不绝口,还说你是释门之千里驹呢。”
“释门之千里驹”?玄奘大师自己在年轻时从法常、僧辩二位前辈大师学时,也得过这样的评价。大师也许从道宣大师对我的赞誉中,看到了他自己年轻时的影子吧。看来,大师也不曾到心无点尘之境啊。
心无点尘?我不由失笑。我这么评价玄奘大师的话,那我恐怕如泥中爬出的蛴螬一样满身是泥了吧。
“公主,也许我们以后不能多见面了。”
“是么?”她的眼里渐渐失去了光彩。尽管她已久为人妇,但她还多少有点那个春天到大总持寺来的少女影子。
我看着窗上的影子。雪纷纷扬扬,不太小,那些影子象一群小小的灰蝴蝶,贴在窗纸上拼命挣扎,仿佛想挣脱出去,然而只是徒劳。
“为了担心我会阻碍你的前途么?”
公主过了好久才说。
也许是吧,也许不是。我不愿意说,因为我觉得自己还不至于如此卑劣,但在心底多少也有这种想法。可更多的,却是一种惊慌。公主象是一口深井,引诱着我投入。但更可怕的是,我心甘情愿地想要没顶。
“也许是吧。”我说。我还能做一个和尚么?这决心我已下了许久。鸠摩罗什曾有妻室,然而我不是鸠摩罗什,我是辩机,一个在前辈眼里前途不可限量的释门千里驹。可是这些话我说不出来。我是一个修为精深的大德高僧么?应该是吧,可是公主眼里,我可能永远都是那个在大总持寺对着一株春天的梨树发呆的小沙弥。
公主看着我,眼里,渐渐地湿润了。她的目光凄惋而哀怨,是因为我么?我几乎要脱口而出:“公主,和我走吧,到高丽、扶桑去,到没有人迹的地方去。”
是么?我马上明白了自己的可笑。
公主走出了寺院。雪正斜斜地飞落,一行人留在雪地上的足迹,也很快就被雪掩去了。
“贫僧昭仁寺沙门慧立。”
“贫僧丰德寺沙门道宣。”
“贫僧……”
轮到我了。我一躬身,道:“贫僧会昌寺沙门辩机。”
玄奘大师只有四十三岁,但多年的奔波劳碌使得他看上去足有六十多岁。他谦和地一躬身,道:“诸位大师都是释门俊彦,共襄大举,真是佛门幸事。”
道宣微微笑着,道:“玄奘大师万里求经,才真正是泽被后世,吾辈不过聊附骥尾,何足挂齿。”
玄奘大师也笑了笑,道:“道宣大师客气了。”
道宣道:“我辈马齿徒增,已是桑榆暮景。真正能光大我教,那还要靠辩机大师了。”
我忙道:“各位大师在上,辩机岂敢。”
译经在长安弘禅寺中进行,共召缀文大德九人,字学大德一人,证梵语梵文大德一人,一共的确是十一人。其中,译经的主要是九缀文大德。我名列缀文大德第一,负责译的经书也最多,其中的《瑜伽师地论》百卷,我要译的竟达三十卷。也许一个大德该勘破名相,但我想到我的名字日后也会与那些前辈高僧并列,心中也有难以告人的欣喜。
译经要等人到齐了正式开始。现在上巳,恐怕要到端午时另几位才能来齐,现在我只是和已在长安的道宣大师下下棋打发时间。而玄奘大师却除了经书,对什么都不感兴趣。也许只有他那样,不务杂业,才能历尽艰辛,自天竺取回真经吧。
上巳。
阳春二三月,草与水同色。
这首小歌总是在踏青的人们嘴里唱出来。那种抒发男女之情的艳曲本不是我这种僧侣该听的,所以我只能在心底默默地唱着。无论如何,在我心底,我总是不能忘怀那大总持寺里梨树下如蜻蜓点水般的一吻,和那草庵中疯狂的一夜。也许,我的血液里,还有着太多郑卫人的放浪吧。
佛祖,原谅我的无耻。
看着聚精会神会神思考一个劫的道宣大师,我忽然觉得自己简直有如修罗。
“杀!”
道宣忽然落了一子,随即笑道:“老僧妄动杀机了,呵呵。”
我还未细看,就听得有人进来道:“道宣大师,辩机大师,左卫房将军前来还愿。”
右卫房将军,就是房遗爱。弘禅寺因为有玄奘大师在此地译经,一般不让人进香了。不过房遗爱是驸马都尉,自然不同。可能一般人会觉得房遗爱故意趁此时来还愿,但我知道那准是公主的主意。
现在在弘禅寺的大小僧众都站立在大殿上。玄奘大师也有点哭笑不得吧,合浦公主的娇纵任性,他回到长安未久,却也已有耳闻。
公主亲手给每个和尚袈裟一领,佛珠一串。许愿斋僧,向来是高官们祈福的惯例,倒没什么奇怪的。
我和道宣大师是来这里暂时挂单的,因此站在主持和玄奘大师身边。公主分送到我时,没有看我,只是有点冷冷地把东西交到我手里。
然而我知道,她的心在颤抖。
玄奘大师的话不太好懂,不过写下来,把不连贯的话前后贯通,把太过直白的改得文一些,这些并不很困难。
写完了《大唐西域记》,又开始译经。不知不觉,日子也一天天过去。
这一天,我译了几章经,觉得有点累。站起身,敲了敲背。坐在对面的慧立笑道:“辩机大师,累了么?”
“是,有点。”
“难怪,你要译的经最多么。对了,你听说了么?房公过世了。”
“是么?”我心中一动,“那合浦公主岂不是寡居了?”
“哪是房将军,”慧立有点古怪地看我,“是梁国公房公。他是七月二十四日过世的。”
是房玄龄。我不由有点失望。奇怪,我是希望着公主寡居么?当然不是,一个僧侣,如何可有这等想法。我摇摇头。
院子里,一片梧桐叶斜斜落下。又是一年初秋了。
“辩机,你可知这是何物?”
我抚摸着玉枕,好象,那还留着公主发间的芳香。
“这是一个玉枕。”
那上面,宓妃哀婉地看着陈王,仿佛正凌波而去,只留下凄怨入骨的回眸。水面上,波纹潾潾,木叶尽脱,似有风吹起衣带。
“好个伶牙利齿的秃驴。”大理寺卿有点恼怒地瞪了我一眼。的确,这桩案子也难为他了,让他十分难办。
“那盗贼已说是从你房中盗去的玉枕,你一个出家人,如何会有这等大内之物?”
“故非我之物。”
他露齿一笑:“贼秃,你道旁人都是瞎子么?”他扔下一张纸,低声道:“辩机,你可知那盗贼所供出来的是什么?你看看那盗贼的口供吧。”
那盗贼想必是受过严刑,从纸上记下的话里也看出他的害怕。当我看到结尾时,已觉得万念俱灰。我垂下头,道:“大人不必多说,辩机伏罪。”
大理寺卿道:“来人,把他押下去。”
过了几天,我听到了对我的判决。本来我不至死罪,但陛下闻听此事,极为震怒,判我腰斩之刑。
听到这个判决,我并没有什么意外,相反,我只觉得好笑。也许,因为太早以前就听到了这两个字了,以帝王之尊,也无法与之相争吧。
“辩机大师,你不必多想了,来世可要记住,不要再相信女人。”狱卒老胡给我端了碗酒,又道:“大师只怕一生尚未饮过酒吧,就喝一碗,好上黄泉路。”
我端过酒来。那粗瓷大碗中,酒色淡黄,喝下去,只觉得腹中如一团火在燃烧。
“我大概会入地狱的吧?”
我把碗放在老胡手里,笑了笑,道:“来世再见吧。”
“你还有什么话说?”
我只是笑了笑,也许,太苦:“人世间,我无一可恋,每一个存在,原本都只是个错误。”
也许是无一可恋了吧。作为一个僧侣,最重要的是戡破红尘中的万千色相——但如今只怕没人会认为我是个高僧了,我只怕已成为参军戏里那种遭人取笑的角色。人们在茶余饭后也许会谈论我和公主的事——当然是趁金吾卫不在的时候。我也许会被说成是一个不守清规的和尚吧,我译过的经书也许也不再署上我的名字,玄奘大师那部《大唐西域记》会不会有我的名字呢?不知道。不过,公主恐怕会承受比我更多的骂名,因为关于一个女人的香艳故事,更会不胫而走,山阴公主就是一个先例。公主也许会在人们口头被传说成一个专门勾引和尚的淫妇。她会不会想念我?当然,我相信那一定会,因为,我不会怪她。
天暗了下来。我一定又在做梦了,周围一下就变得这么安静。我的身上湿透了,但那一定是汗,不是血,不会是……
在一间静室里,合浦公主独自坐着。没有灯,屋里暗得如夜深。
一个心腹侍女在门外叩了叩,道:“公主,那小窃的家人要给多少善后?”
“你看着办吧。”
她只说了一句,便默然坐着。
“辩机。”
公主默默地念着这个名字。恍惚中,许多年前那一树梨花仿佛又在她眼前开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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