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公元前4004年10月27日，早上九点。

        无边旷野中，一个孤单的背影在独自徘徊。

        是他。

        远处的森林郁郁葱葱，洋溢着无限生机。微风轻拂，万千繁枝绿叶挥舞出欢乐的赞歌，仿佛在歌颂无比美妙的时空法则。

        而他的到来，将改变一切。

        这个世界像是在等待什么，却又仿佛在逃避不可知的未来。

        这样真的好吗？人类早已将自己的家园践踏得伤痕累累，却硬要将自己既定的命运赋予另一片净土，这不公平。他心想。

        但他又转念一想：宇宙不存在“公平”这个概念。强大，即为一切。唯有弱小之人才会高呼公平。这是生存的本质，也是万恶的根源。

        他悠然向着密林飘去。一群古猿在密林边陲嬉戏打闹，丝毫未察觉他的存在。

        不一会儿，森林古猿便近在咫尺。他犹豫片刻，从背包中掏出一个黝黑的十字形基因改造器。

        良久，他吹了声口哨，古猿们仿佛被剥夺了意志般缓缓向他靠近，以他为中心围成半圆。

        他将基因改造器抛向高空，它以完美的抛物线坠向古猿群，然后在落地前的一刹那爆裂，迸溅出万丈金光，照亮了整片天地。突然炸裂出的强力辐射像万千利刃插进古猿的DNA序列中，以惊人的协调性将基因打乱重组。古猿呆板的眼神中逐渐闪现出智慧的火花，它们用好奇的目光不时打量着眼前的陌生人。

        他微微一笑，向它们伸出手去，赤红鲜活的火焰在手中跳动。

        古猿愣了一下，眼中的困惑和惊讶随即一散而光，绽放出欣喜万分的光华。一只较为机灵的古猿找来了木棍，小心翼翼地将木棍放在他的手心里。木棍燃起火焰，昭示着光明的到来。

        它擎着火炬，蹦着跳着向猿群跑去，火焰在木棍顶端跳动着。古猿群的中心是一堆木柴，它将火炬放在柴堆上，随即便燃起了噼啪作响的烈火。

        它们——终于可以被称作“他们”了。

        他的嘴角荡漾起笑意，那是一位设计师欣赏自己作品时满意的微笑。他缓缓后退，随即转身步入异世界之门，时空场激荡起层层涟漪。他从这个世界消失，却在“他们”眼中留下了一个辉煌的背影。

        二

        地面上只有诺亚一家八口在上帝眼前蒙恩，诺亚是个义人，他有三个儿子，他们都娶了妻子。于是他找到了诺亚。

        他对诺亚说：“你要用歌斐木造一只方舟，分一间一间地造，里外抹上松香。方舟的造法乃是这样：要长三百肘，宽五十肘，高三十肘；方舟上边要留透光处，高一肘；方舟的门要开在旁边；方舟要分上、中、下三层。你要在方舟内容纳你的一家、许多活物的余种以及各样食物。”

        诺亚大惑不解，“您为何单单救我一家，而置全人类于水火之中？”

        他想了想，说：“这是天命。”

        三

        秋日里风和日丽的一天，他埋伏在一棵苹果树上，静静等待某人的到来。

        牛顿苦思着行星绕日运动的原因，不知不觉来到了自家花园的一棵苹果树下。

        于是他丢了一个苹果下去。

        四

        “嘿，伙计，画得不错啊！不过你干吗画那么多怪圈？”

        “因为……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他面色凝重，语气略显疑虑。

        “你又在逗我了！”通讯频道中传来嘻嘻哈哈的笑声，“‘麦田画家’，快说实话。”

        “有件事我想了很久。这个世界既然是我们创造的试验品，那么我们也有可能是其他世界的试验品。如果你来自‘创世神’的世界……”他不急不缓地说，“对于失败的作品，你会怎么做？”

        “怎么做？当然是销毁咯。喂，我可不是什么‘失败的试验品’！”

        “但好像有什么不对劲。原来我总能周期性地接收到一些奇奇怪怪的信号，最近却一无所获。”

        “这算是什么破事儿，不就是外星人不要我们了嘛……”伽马耸耸肩，故作轻松。

        “休斯敦地外文明探索中心前几天传来消息，说半人马座α星A附近发现大规模超空间波动，然后北京控制中心监测到月球开始加速绕地球运动，且轨道有轻微的改变。”

        “这不科学。”贝塔插话进来，“于是你就怀疑外星人入侵？那又能怎样？反正也逃不过。”

        “没错。但无论如何，我们都应该做好准备。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在麦田上画几何图案吗？”

        “我怎么会知道，快说来听听！”

        “覆巢之下无完卵，如果母世界毁灭了，‘他们’一定会将我们赶尽杀绝，迟早会入侵到这个宇宙中来。‘他们’的科技应该十分先进，我猜想‘他们’毁灭母世界的方式是修改物理法则，那时，我们与母宇宙之间的脐带将被彻底剪断。如果不利用两个宇宙中存在的时差全速发展科技，最后的人类世界——试验品511号将被摧毁。到时候，我们可就完蛋啦。”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直接现身告诉人类这一切，还要在这里辛辛苦苦画什么怪圈？”

        “如果他们按时间顺序把所有怪圈排列在一起，早晚可以得到超统一方程。这是‘他们’当初指导我们的方式。直接告诉人类恐怕不妥，况且我也不太确定末日是否真的会到来。”

        “人类怎么可能看懂这些乱七八糟的符号！”

        他狡黠一笑，“当初改造古猿的基因时，出于好奇，我在DNA序列中加了点儿东西，一旦关闭了‘水晶金字塔’，它们就能改变人类的大脑结构，激活全部脑细胞。接下来的事，就不需要我多说了吧。”

        “阿尔法，我服了你了。唉，要不是当年议会通过了《禁止基因改造法》，我们或许和外星人还有得一拼。不说这些了，要不我们换个轻松的话题？”三维投影中的贝塔冲他笑笑，等待他的回答。

        “不聊了，还是好好干活吧。”说罢，他便关闭了通讯频道。

        飞行器闪过一道光芒，他身后的万顷麦浪上留下了错综复杂的圆圈。

        五

        百慕大三角区，“亚特兰蒂斯”母舰。

        他匆匆走上宽阔的甲板，穿过未来感十足的主引擎室，抵达舰桥。舰桥内满是先进仪器，到处都有闪烁的数字，无所不在的立体投影将他和伽马、贝塔、德尔塔、欧米茄、西格玛等人一并包围。

        “我紧急召回你们，是要说一件重要的事。”“创世工程”的总指挥艾萨克·阿西莫夫端坐在中央，饶有兴致地看着众人身上微微闪着红光的遥感器。

        “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阿西莫夫宣布道，“坏消息是，我们与母世界彻底失去了联系。”

        沉默。

        一瞬间，凝重的气氛几乎能碾碎人的灵魂。阿西莫夫脸上的肌肉在痉挛，不一会儿，他就放弃了强颜欢笑的努力。

        千万年来，“创世”小组与母世界的联系一直畅通无阻，母世界强大的精神和物质支柱支撑着他们在异世界同时扮演上帝与魔鬼的角色，但是现在，这根脐带终究还是切断了。

        “咳咳……”阿西莫夫干咳几声，似乎要赶走这铁一般沉重的现实，“好消息是，毁灭母世界的凶手可能还得等上五百年才能发现我们。也就是说，我们还有五百个春夏秋冬。”

        “五百年太短。”他说，“但也足够。”

        众人的目光全部集中在了他的身上。他是天才小组中最理智的人。

        他继续说：“我上一次回到母世界时，科学家已经成功修改了比邻星的普朗克常数。当时媒体报导：‘五百年后我们将掌控宇宙法则’。”

        “对于新人类而言，一切皆有可能。五百年，不早不晚，刚刚好。”他边踱步边说，“所以，听我的命令，做正确的事。”

        “可是——”德尔塔欲言又止。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既然母世界已被摧毁，那么我们就应该放下对新人类的一切限制，任由其发展。至少我们还有一线希望，如果不立即行动，注定灭亡。”

        他一脸肃穆，恍若伟大的先知。

        “贝塔，你前往海底金字塔关闭量子效应消除器。”

        “那会让世界陷入混乱。”贝塔无力地反驳道。

        “不是混乱，是涅槃，是新生。”他纠正道，“按我说的去做。”

        “伽马，你去关闭概率场发生器，解除百慕大区域的护盾系统。”

        “德尔塔，你去埃及金字塔的核心区域启动外太空行星防御系统，用以防备这个宇宙中可能存在的其他文明。”

        “欧米茄，你去竞选联合国秘书长，在宣誓就职的同时，向新人类开放我们位于月球的超级信息库，里面有我们最先进技术的资料和设计图。别忘了用上脑电波影响装置。”

        “还有你，阿西莫夫。你驾驶‘亚特兰蒂斯’母舰去各国首都，宣告我们的存在。隐藏了上万年，我们总要现身。”他的语气不容置疑。

        “最后，西格玛，你帮我设定一下时空转换器的参数。我要回到过去找小爱同学喝杯茶。”

        六

        他轻轻敲了敲大门。没人回应。于是，他推开门走了进去。

        一位老人坐在杂乱的桌前冥思苦想，没有察觉到他的存在。

        老人蓄着一撮短而硬的小胡子，棕褐色的眼睛深陷在眼窝里，长着一头蓬乱的灰白头发。桌上摊满了纸，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计算公式和各种不明就里的图像。

        “爱因斯坦先生，您好。”他伸出手。

        老人像是没听见一样，仍旧埋头苦算，沉浸在思想的海洋里。

        他随手拿起一支粉笔，在小黑板上写下：E=mc2。

        老人不经意间回头瞟到了他写下的字，自顾自地叹息：“唉，因为质能方程，有了原子弹，然后……就是大屠杀。”

        随后，老人略带歉意，尴尬地对他笑笑，说：“对不起，我刚才没注意到你来了。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没关系。”他莞尔一笑，“我只是顺路拜访而已。”

        “世界上，宇宙中，有多少难解的谜啊……还是抓紧时间工作吧！”老人说，“请问您有什么事？”

        “我来，只是想告诉你我的存在。”他说着，双手在空气中比划了一个圆。

        瞬间，一个如深渊般幽邃的奇点静静地悬浮在一个晶莹剔透的球形容器中。老人看呆了，那神情仿佛在说：这怎么可能！

        “是的，你没看错，这是我给你的见面礼——一个奇点。”

        他抬起手腕，瞄了一眼超时空通讯器，淡淡地说：“我该走了。很抱歉，没时间请你喝杯茶叙叙旧，以后有空再会。”

        “哦，谢谢你的礼物，这简直是奇迹！”老人猛地从震惊中缓过神来，“对了，该怎么称呼您？”

        “你可以称呼我为神、上帝、撒旦、外星人……怎么叫都可以。再见，我的朋友。”

        异乡客的身影逐渐模糊，最后消失在世界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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