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魔鬼的到仆人的
在现代社会逐渐出现了一类新条纹。条纹的旧特征没有彻底消失,同时又有了新的形式和含义。它在织物上的运用已经超出了衣服和象征的范围:室内装饰、家具、洁具、日常生活、海员越来越多地使用条纹图案。功能的多样化伴随着含义的多样化。现在不是所有条纹都是贬义的。在旧制度时期出现了“好的”条纹,褒义的条纹,这种条纹在罗曼蒂克时代不仅宣告了“新时代的来临”,而且似乎还大有要击败贬义条纹之势。同时,横条纹盛行的日子逐渐一去不复返了,中世纪极少使用的竖条纹越来越普遍。这有利于新的节奏和结构的出现:正统的双色已不再是条纹系统惟一的色彩,现在条纹可以是三色的、四色的、甚至多色的,条纹边线间的竖直间隔不再是一个绝对的规则。
在衣服上,这种几何变化使得旧的社会分类被打破。条纹不再是魔鬼般的—或者说不再只是魔鬼般的—现在社会上穿条纹服装的人比过去多了。在18世纪的欧洲,同时存在着贵族的条纹和农民的条纹、节日的条纹和日常的条纹、异国情调的条纹和仆人的条纹。
(一)从魔鬼的到仆人的
从中世纪末到近代初期条纹服装的地位呈现出从魔鬼的条纹向仆人的条纹快速过渡的特点。或者以独立的方式,或者与旧有的不洁或破坏的含义相伴随,条纹逐渐变成了奴仆地位或从属身份的首要标志。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条纹的使用越来越普遍。
事实上,仆人的条纹很早以前就已出现。早在罗马帝国时期就有了先例[40]。不过,我们现在考察的是另一类起源于封建时代的条纹,它在11世纪成为时尚,在这一时期西方社会越来越多地使用分类符号而服装成了记录大多数这类符号的最佳载体。形状、颜色、织法、图案、装饰和配件用于区分个人和团体类别,有时用于表示血缘关系、依附关系或联系纽带。本义的纹章尚在孕育中,但服装系统已经开始发挥象征作用并且大量使用条纹图案。
最初这类性质的条纹服装强调的是低下的但不一定是贬义的或魔鬼般的特点(在封建时代还不大容易将这几个不同概念完全区分开来),似乎是贵族老爷的仆役们穿的:一开始是宫奴、厨役和马夫还有侍候进膳的仆人;后来是士兵、侍候打猎的仆人、狩猎时骑马管猎犬的仆人、执达吏、各种差役。此后,12世纪时,穿条纹服装的范围扩大到所有担任职务或依附领主生活的人:司酒官、总管、王室捕狼主猎官、训练猎隼或猎鹰的人、军队的传令官、小丑、音乐家。根据地区和时期不同有所变化。根据史料也一样,画像比文章的描述更丰富。似乎是在日耳曼国家,特别是在德国莱茵河畔和南方地区最早出现了这一现象。同样是在这些地方,这一现象穿越中世纪一直延续至现代[41]。
在大约12世纪中叶纹章出现后,仆人衣服上的条纹与纹章的规则有了某种结合。为领主服务的仆役和军官的衣服上的双色条纹开始与领主纹章的颜色相一致,即使领主的纹章中并无条纹图案。正是在这个时候诞生了以后人们所说的号衣。此外,渐渐地在颜色各半的纹章图案服装—也是说分为上下两半不同颜色的服装—与条纹服装之间形成了相等关系。这种相等关系一直延续到中世纪末,对于仆役的号衣以及前面谈论过的被社会排斥的人和被天主弃绝的人所穿的服装来说都成立[42]。对于中世纪的人来说(今天的人们已经不这样看了),从结构的角度看,在强调简单的双色(颜色各半)与两种颜色交替出现的双色(条纹)之间的同一性方面它具有代表性。它还有很强的借代性,因为可以只是衣服的一部分是条纹的或颜色各半的,却相当于整件衣服都是条纹的。紧身长裤和袖子常常就是这种情况。颜色各半的紧身长裤(想想圣人约瑟夫吧)或袖子足以强调反面特征,不管是道德方面的还是社会方面的。在中世纪的文化中,部分总是相当于整体。
在15世纪初到16世纪中叶之间,仆人的条纹最为流行。不但男人穿,女人也穿。在画像中身穿条纹罩衣、长裙或围裙的女仆比比皆是,同样常见的,特别是1500年左右,是画上穿条纹衣服的侍从、仆人和黑奴。在这里仆人的条纹还有一层异国情调的重要含义。这一现象首先出现在意大利,还有威尼斯,威尼斯大贵族从非洲运来一些年轻人做宫奴[43]。非洲色彩很快成为时尚,在半岛大部分地区流行开来,随后流行到阿尔卑斯山另一边。每个宫廷都有它的“黑奴”,人们喜欢给他们穿上条纹服装。这表示他们来自东方(在中世纪人看来,非洲在东方),是异教徒出身和仆人身份。尽管在1560~1580年以后这种做法一度降温,但在17~19世纪再度流行。
仆从地位在条纹与黑人之间建立起的联系在绘画和版画中留下了深深的印迹。从15世纪末开始,例如,在“崇拜三王”场景中,黑人之王多半被穿上条纹服装[44]。在16世纪,这成为真正的肖像标志。巴尔塔扎*既不是奴隶也不是社会地位低下的人,而正好相反,不过习俗渐渐将条纹衣服和非洲人联系在一起,无论其社会地位如何。因此像委罗内斯这样的画家从不会忘记给他笔下的黑人画上条纹服装或者—这是自成一体的大艺术家的独到之处—在黑人旁边画上一个穿条纹服装的人。
黑人与条纹之间的这种联系在雕刻、戏剧和所有需要化妆的演出或仪式中有特别长的生命力。在现代只需穿上条纹服装就能把自己变成“野蛮人”,就能破坏社会秩序和文化秩序。服装上的条纹甚至超越了非洲范围,变成了一切异国情调的形式或停留在自然状态的生活的统一标志[45]。美洲印第安人以及随后的大西洋土著人也被描述为带条纹的,或者是在他们的衣服上,或者是在他们的纹身图案中。对西方人来说,条纹,至少某种条纹,已经变成了那些被认为是最不“文明”的民族必不可少的标记。
仆人的条纹并未因此消失。不管是否与纹章有关,它以号衣为载体穿越整个旧制度时代并通过条纹背心的接力一直存续到本世纪中叶。条纹背心诞生于维多利亚时代的英国,通常是黄色和黑色相间的,在欧洲和美国很快成为随身男仆和膳食总管的特殊标志[46]。今天穿条纹背心有点儿过时了,但在电影、漫画和连环画中还时常能看到,在这三个创作领域中服装特点起着重要作用。有了竖条纹背心,一位膳食总管就不能不被看做是膳食总管。其中最著名的一位是哈多克船长的膳食总管内斯特,这是埃尔热在《丁丁历险记》中塑造的人物。不管是在什么场合,内斯特总是穿着他的条纹背心。
在上个世纪末的英国,穿这样背心的仆人有一个外号叫“老虎”,这常常是指非洲人。仆人的条纹、异国情调的条纹和动物的条纹(猫的条纹)合并为一种隐喻,多少有点儿贬义色彩。很久以来主人的房间里已经不再有“老虎”了,但一直到20世纪中叶还能在广告中看到他们。
中世纪的条纹和旧制度时代的号衣的另一种延续是在制服中。首先是平民的制服(猎场看守人、市政主管官员、各种低级公务员),随后是军服,在这里,条纹和纹章又一次结合在一起,为的是建立象征体系,组织团体,区分这些团体内部个人的地位。在军人中是“Landske”(这个词的法语翻译可以直译为:“国家的仆人”,即为大国效劳的德国雇佣兵)从15世纪开始首先使用条纹服装将自己与别人区分开来。从17世纪开始,当制服(现代意义上的制服)真正诞生时,军人的条纹与各种旗标、旗帜、旌旗一起在大部分欧洲国家的许多军团中流行开来。稍后我们再来看看它是如何通过另一途径触及海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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