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几天,我没踏出家门半步,不接听电话,也不与任何人交谈。我感到身心疲惫极了,仿佛别人的目光或是提问,甚至是太阳光线都会刺伤我似的。我渴望躲在昏暗的室内,独自一人熬着。苏西去了米尔顿凯恩斯,去参加hadleys百货公司举办的一个大型营销会。因此,这屋里就我一个人。我打电话订外卖,喝了两瓶白葡萄酒,身上一直穿着睡衣。
苏西回到家时,我仍然坐在地上,还是她出门时我坐的那块老地方,眼睛茫然地盯着电视机屏幕,不时往嘴里塞一块奇巧巧克力。
“哦,天哪,”苏西喊道,她连手中的拎包都掉到了地上。“贝克斯,你没事吧?我真不该抛下你一个人在家。”
“我很好!”我说着抬起头,勉强地在僵硬的脸上挤出一丝笑意。“你那个营销会怎样?”
“嗯,还是很好的,”苏西说道,脸上露出了不安的神情,“不断有人向我祝贺,说我制作的镜框销得很好。他们都听说了我做的镜框,还在会上对我新推出的款式作了介绍,人人都很喜欢……”
“苏西,真是太棒了!”我说着伸手握了握她的手,“这是你应得的。”
“嗯,谢谢。”她抿着嘴唇,走进屋去,把地上的一只空酒瓶捡起来放在桌上。
“那么,卢克……打过电话来吗?”她犹豫着问道。
“没有,”我沉默了一阵后答道,“没有,他没给我打电话。”我望着苏西,又黯然把目光移开。
“你在看什么电视?”她说道,这时屏幕上正好是在播健康型可口可乐饮料的广告。
“我在等着看‘早安咖啡’,”我答道,“马上就要播现场财务咨询板块了。”
“什么?”苏西皱起了眉头,“贝克斯,换个频道看看。”她伸手来拿遥控器,但我一把抢了过来。
“不!”我说道,眼睛仍然紧盯着屏幕。“我要看。”
屏幕上出现了一杯咖啡这个标志性画面,响起了那熟悉的“早安咖啡”节目的背景音乐,标志性图案渐渐淡出,推出了演播室的镜头。
“大家好!”埃玛对着镜头欢快地说道。“欢迎回到节目中来。现在我向各位介绍我们新的财务咨询专家,克莱尔?爱德华兹!”
“克莱尔?爱德华兹是谁?”苏西问道,她一脸不快地盯着屏幕。
“我曾在《成功理财》杂志社与她共事过,”我说道,但头动都没动,“她那时坐在我旁边。”
镜头摇过去给了克莱尔一个全身画面,她坐在埃玛对面的沙发上,板着脸对着镜头。
“她这个人看来没什么情趣。”苏西说道。
“是没情趣。”
“哦,克莱尔,”埃玛用亮丽的嗓音说道,“你的基本理财信念是什么呢?”
“你有没有什么格言之类的?”罗里在一旁欢乐地插话道。
“我可不相信什么格言之类的,”克莱尔说道,她不满地瞥了罗里一眼。“个人的财务安排可不是随便开玩笑的事。”
“是的!”罗里说道,“当然不是玩笑事啰。嗯……那么,克莱尔,你对我们希望积蓄起钱的观众有什么高明的忠告吗?”
“我可不相信无用、甚至有误导性的抽象说教,”克莱尔说道,“所有希望积蓄起钱的人都应该选择一项适合他自己需求和税务状况的分散投资计划。”
“当然是的!”埃玛顿了顿说道,“是的。嗯--那么我们就接听观众的电话,好吗?哦,这是从诺里奇打来的一位叫曼迪的观众。”
第一位观众的电话刚接通,我们客厅里的电话铃也响了。
“嗨?”苏西拿起话筒说道,她同时按下了遥控器上的静音键,“哦,你好呀,布卢姆伍德夫人。您等等,我让贝基来听。”
她向我挤了挤眼,我却害怕地退缩着。我回来后只与妈和爸简短地通了个电话。他们知道我不再准备去纽约工作居住了--但他们也仅知道这点而已。我实在没法开口告诉他们,其他一切也都是一团糟。
“贝基,亲爱的,我刚在看‘早安咖啡’!”妈大声说道,“那个女士在做什么?也在回答财务咨询?”
“是……没什么的,妈,不用担心!”我说道,我握紧拳头,感到手指甲都要戳到手心肉里了。“他们只是……找她来顶替我不在时的节目。”
“嗯。他们也该找个好点的人啊!看看她那张凶相的脸,是什么呀,”她的话音压低了。“那是什么,格雷厄姆?你爸说了,她那熊样反而映衬出了你的节目做得有多好!但是你现在回来了,他们该让她走路了吧?”
“我想恐怕没这么简单,”我顿了顿说道,“有合同的,还有……其他什么的。”
“那么,你什么时候再上呢?我想贾尼丝会问我的。”
“我也不知道,妈,”我绝望地说道,“妈,我有事得出去了,就这样了,好吗?门口有人等我了。我以后再打电话给你。”
我放下话筒,把脸埋在双手中。
“我该怎么办?”我沮丧地说道,“苏西,你说我该怎么办?我不能告诉他们说我被解雇了。我做不到。”更令我难堪的是,我觉得泪水夺眶而出,淌到脸颊上。“他们一直把我作为他们的骄傲。我实在不愿让他们伤心。”
“你不会让他们伤心的!”苏西激动地喊道,“‘早安咖啡’这么小题大做,根本不是你的过错。我敢说,他们现在就在后悔了。我是说,你看看她这样子!”
她开大电视机音量,屋里响起了克莱尔那单调沉闷的声音。
“谁要是在退休后无法自己维持生计,就等于是吸血虫,吸我们大家的血。”
“我说,”罗里说道,“你这话是否说得重了些?”
“瞧,听她说的,”苏西说道,“这么一副凶相!”
“也许她是不行,”我过了会儿说道,“但是,即使他们换掉她,也不会回头找我的。那样的话等于承认他们犯了错。”
“他们是犯了错!”
电话铃又响了,苏西望了望我,“说你在还是不在?”
“不在。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回来。”
“好的……”她拿起话筒,“喂?对不起,贝基出去了。”
“曼迪,你这做法不对,”克莱尔?爱德华兹在屏幕上说道,“你没听说过储蓄账户的事?至于你说的把住房抵押出去,贷款买艘船……”
“不,我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回来,”苏西说道,“你要给她留言吗?”她拿起手边一支笔,在留言本上飞快地写着。“好的……没关系的……就这样了。好的,我会告诉她的。谢谢。”
“怎么了?”我在她放下话筒后问道,“是谁打来的?”
我知道自己很傻,但在抬头望着苏西时,不免仍然对事态会逆转心存一丝希望。可能是另外一个节目的制片人打来的。可能是什么人想约我做一档我的专栏节目。可能是约翰?加文打来的,特地来向我道歉,要给我无限制的免息透支待遇。可能一切就此转变了。
“是梅尔打来的。卢克的秘书。”
“哦。”我担心地望着她,“她说了什么?”
“好像是有只包裹寄到了公司里,上面写着是你收。是从美国寄来的。是家叫Barnes and Noble的商店寄的?”
我茫然地望着她--随即一阵心痛,我突然记起了那次我与卢克一起去Barnes and Noble店购货的事。我当时买了一大叠咖啡桌上作摆设的书籍,卢克建议说用公司的邮资账号让商店寄回英国公司里去,省得拖着它们到处跑。现在想来,这真恍如有隔世之感了。
“哦,有这回事的,我想起来了。”我吞吞吐吐说道,“她说到卢克什么吗?”
“没,”苏西一脸歉意地说道,“她只说了你随便什么时候有空过去拿就是了。还让我转达,她对你的遭遇深表同情……要是你想找人聊聊,随时打电话给她。”
“好的,”我耸了耸肩,用双臂抱住膝盖,开大了电视机的音量。“好吧。”
随后几天里,我对自己说,我可不会作贱地跑去拿那些书。再说,这些书现在对我也没什么用处了。而且,我也无法忍受卢克那些雇员好奇的眼光,而假装不知道,仍然昂着头。
但是稍候,我又开始想去看看梅尔。她是我唯一谈得拢,也知道卢克脾气习性的人,与她推心置腹地谈谈,倒是件好事。再说,她可能会听说一些美国那边的事态进展。我知道卢克和我实际上是完了,也知道现在这实际已与我无关了,但我仍然情不自禁地会想知道他那计划最终是否会成功。
因此四天后,傍晚6点左右,我慢慢踱步来到了布莱登公司门口,心在怦怦直跳。很幸运,那天看门的是那个很和善的门卫。他以前多次见过我来找卢克,这次也是挥挥手让我进去了,省去了弄得人人都知道我来了的尴尬。
我乘电梯上到五楼,让我吃惊的是,前台后面竟然没人。这真怪了。我等了一阵儿,慢慢走过前台,沿着主走道走进公司办公室。我渐渐放慢了脚步,不由得皱起了眉头。这儿肯定有点不对头。与平时不一样。
太安静了。可说是整个公司办公楼层里寂静无声。我左右张望,椅子上都没人坐。没有电话铃声,没有人员走动,也没有往日那种员工自发的聚会讨论。
怎么回事啊?布莱登公司往日那种忙碌紧张的气氛哪里去了?卢克的公司究竟出了什么事?
我走过咖啡售卖机,有两个有点面熟的人站在那儿说着话。一个人的脸上是愤愤不平的模样,另一个人则在附和着同意他的说法--但我听不清他们究竟在说些什么。我走近他们时,他们突然住口不再说了,还好奇地望了望我,又相互看了看,随即走开了,边走边压低嗓音说着什么。
我真难以相信这就是布莱登公司。这儿的气氛与以前的完全不一样了。这儿像是一家落泊潦倒、行将倒闭的公司,没人再关心自己还在做什么。我走到梅尔的办公桌前,但是与其他人一样,梅尔看来也已经下班回家了。梅尔平时至少要待到晚上7点,在这之后还会喝杯葡萄酒,再去卫生间里换好衣服,然后才离开,度过一个她早已计划好的夜晚。
我在她椅子后面翻找了一阵子,还真找到了寄给我的那个包裹。我用她桌上的随贴纸给她写了几句话,随后拿着沉重的包裹准备离开。我对自己说,我来公司的目的已达到了,该回去了,没什么可留住我的了。
我是想迈步走了,但腿却仍然站在原地不动。我呆呆地望着卢克那间关着门的办公室。
卢克的办公室。那里面可能有他发来的传真。有关于纽约计划进展的消息。甚至还有与我有关的消息。我呆呆地望着那平滑的门板,内心升起一股欲望,想走进那扇门,到他办公室里去看看有什么值得看的。
但是--我又究竟该怎么做呢?翻看他的文件?听他的语音留言?我是说,要是被人发现了又怎么说呢?
我站在那儿,心里激烈斗争着。我知道我并不会真的闯进去,翻看他的东西,但又难以就此走开。这时,我突然间被吓呆了。他办公室门上的转锁握柄在慢慢转动着!
哦,该死的。真是该死。这办公室里有人!这人正在开门走出来!
我在惊恐中俯身藏在梅尔的椅子背后。我蜷缩成一团,心里恐惧万分,这模样就像是小孩子在做捉迷藏游戏。我听见有人在低声说话,门打开了,有人走了出来。我从俯身躲藏的角度只瞥见了那是个女性,她穿着那种新款的el皮鞋,那种贵得让人咋舌的皮鞋。她后面是两位男士的腿,他们三人沿着走道往外走去。我忍不住偷偷凑出椅背的遮掩张望了一眼--哼,还用说么。是长腿母狗艾丽西亚,另外两人中一个是本?布里奇斯,另一个有点面熟,却记不起叫什么了。
好吧,我想这也不算太离奇。卢克不在时是她负责这公司的。但她是否一定要占用卢克的办公室?我是说,她难道不能用另外的什么办公室吗?
“真对不起,这次还只能在这里与你碰头,”我听见她在对另外那个人说道,“当然啰,下次就是在国王街17号了。”
他们在等电梯,又在说着什么。我在心里拼命祷告,但愿他们三个全都进电梯,离开这儿不再返回来。但电梯门开启后,只有那个有点面熟的人走进电梯--不一会儿,艾丽西亚和本又返了回来。
“我去拿那些文件,”艾丽西亚说道,她又走进了卢克的办公室,让门开着。这时本在饮水机旁磨蹭着等她,又用手指按动着手腕上电子表的按键,眼睛盯着表的小屏幕。
哦,天哪。这真是太可怕了!在他们离开前我根本动弹不得。我的膝盖开始隐隐作痛了,我害怕极了,觉得只要哪怕微微一动,这膝盖就会发出咔嚓响声。要是本和艾丽西亚在这儿呆过夜怎么办?要是他们走过来,到梅尔的办公桌边来干些什么怎么办?要是他们决定在梅尔的办公桌上做爱又该怎么办?
“好了,”艾丽西亚说道,她又走出门来了,“我想都拿好了。这会开得真好。”
“我也这么认为,”本抬起头说道,“你认为弗兰克说得对吗?你认为他会提出诉讼吗?”
弗兰克!对了。那另外一个人就是弗兰克?哈珀。他是伦敦银行负责对外联络的人。我曾在新闻发布会上见过他。
“他不会的,”艾丽西亚镇定地说道,“那样做他的脸都丢光了。”
“他已经大大地丢脸了,”本眉飞色舞地说道,“不久他就会没踪没影了。”
“是的,”艾丽西亚说道,开心地对他笑了笑。她看了看手中抱着的那一大叠文件册。“看看是都拿了吧?看来没东西忘了。好了,我得走了。埃德在等着我呢。明天见。”
他们又消失在走道那端。这次,谢天谢地,他们都进了电梯。我又等了一会儿,确信他们已走了后,才慢慢蹲坐在地上。我皱着眉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他们在讲什么诉讼之类的话?告谁?伦敦银行又怎么会来这儿?
是伦敦银行要与卢克打官司?
我在地上又蹲坐了一会儿,想把这刚才听到的理出个头绪来,但我总是想不出这其中的名堂。突然间,我醒悟到得趁现在没人赶快走。我站起身,腿部一阵肌肉麻木直让我咧嘴皱眉,我慢慢活动着双腿,让血液回流,恢复正常。随即我提起包裹,尽量不显得慌张地走过这走道,来到电梯口。我刚按了唤叫钮,拎包里的手机响了起来,吓了我一大跳。见鬼了,是我的手机!谢天谢地了,这电话不是在我躲在梅尔椅背后时打来的!
“谁呀?”我说道,这时我踏进了电梯。
“贝克斯!我是苏西。”
“苏西,”我说道,不由得咯咯笑了起来,“你不知道,你几乎会给我惹上大麻烦!要是早五分钟打来,你会让我……”
“贝克斯,听我说,”苏西语气很急地说道,“刚有人打电话给你。”
“哦,是吗?”我按了到底楼的键钮。“谁打来的?”
“是‘早安咖啡’的泽尔达打来的!她想约你谈谈!她说,你明天中午是否有空与她一起吃顿便饭?”
那天晚上,我辗转难眠。苏西也陪着我直到深夜,给我出主意明天应该穿什么衣服。睡到床上后,我仍然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思绪万千。他们是想让我重新回到节目组去?还是另给我份工作?也许他们会提升我!也许他们会让我做自己的节目!
直到凌晨时分,我的胡猜乱想才渐渐平息,万千思绪,只剩最简单的一条。这就是,我所要求的只是做我原来的老本行。我想要对妈说,再开始看我做的节目吧,我想把透支的欠款都还清……从头开始我的生活。再有一次机会。这就是我所希望得到的。
“你看,”第二天早上我在忙着穿戴时苏西又对我说,“你看,我早就知道他们会要你回去的。那个克莱尔?爱德华兹根本不行!完完全全、彻彻底底--”
“苏西,”我打断她的话说道,“我这身打扮怎样?”
“很好,”苏西说道,她上下打量着我,一脸赞许的神色。我穿着一条黑色的裤子和一件淡色调、款式尺寸很得体的上装,里面穿着一件白衬衫,脖子上围着一条深绿色的围巾。
其实我很想戴那条Denny and Gee品牌的围巾,我甚至都已经从梳妆台上拿了起来。但我很快又放下,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很时髦的,”苏西说道,“你们去哪儿吃饭?”
“Lorenzo餐馆吧?”
“San Lorenzo?”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一副吃惊的样子。
“不,我想不是吧。只是……Lorenzo餐馆。我以前从未去过。”
“嗯,记住要点香槟酒喝,”苏西说道,“对他们说你推掉了许多其他的工作要约,要是他们要你回去,他们得出大价钱。这就是谈生意,行就行,不行就拉倒。”
“好的,”我说道,一边拧开了睫毛油瓶。
“要是他们出的价油水够大,就接受,”苏西强调说道,“要想高品质的活,就得付高品质的价。你得按你提出的价,按你提出的条件接他们的活。”
“苏西……”我停住了手里的化妆活,卷睫毛的卷筒还举在眼睛睫毛上方,“你是从哪儿学来的这么一套话?”
“什么这一套话?”
“你说的那些……什么油水啦,接他们的活之类的。”
“哦,这个!是从hadleys百货公司那次营销会上学到的。那次会上有一个美国著名的销售专家作了个讲座。讲得真是精彩!他说了,只要推销员棒,产品就能销得好。”
“是吗。”我拎起手拎包,看了看要带的东西都放好了,随即抬起脸,语气坚定地说道,“就这样了,我去了。”
“祝你好运!”苏西说道,“但你要记住,谈生意可不凭运气。要靠拼搏,还有决心,更重要的是要有拼搏精神。”
“好的,”我心存疑惑地说道,“我会记住的。”
Lorenzo餐馆是在索霍区索霍区(Soho):英国伦敦的索霍区以多夜总会和外国饭店而著称。--译注内的一条街上,但我找到这街时,却发现这里最明显的不是餐馆的门面。街上大都是些办公楼房,有几家很小的报亭一般的商店,还有家咖啡店,一家……
等等。我站住了脚步,望着咖啡店门上方的招牌。Lorenzo咖啡店及三明治酒吧。
这样说……难道这儿就是我们约定见面的地方?
“贝基!”我一惊,回过头去看见泽尔达正沿着街面向我走来,她穿着牛仔裤和一件普法牌羽绒衣。“你还真找到这地方了!”
“是的,”我说道,尽力不露出刚才感觉到的那种不快神情。“是的,我没走错地方。”
“你不介意我们随便吃点三明治什么的,是吧?”她说道,一边推引着我走进了这家小店。“来这地方只是因为对我来说方便些。”
“很好的,我是说……三明治也很不错的。”
“好的。我推荐你尝尝意大利的小鸡肉。”她上下打量着我,“你这身打扮真漂亮。刚从什么地方过来?”
我望着她,内心一阵羞怯。我说不出口自己是特地这样打扮着来见她的。
“嗯……是的。”我清了清喉咙说道,“过会要……要去见个朋友。”
“哦,好的,我不会占用你很多时间的。只是我们有个小小的建议,想与你谈谈。”她对我笑了笑。“我们认为还是约你见面谈一下的好。”
这小店的规模并不是我原先想像中的会有丰盛午餐的样子。那个为我们制作三明治的店员把意大利鸡肉平整地铺夹在面包里,加上色拉酱,然后把每块三明治对角切成四块三角型,看来还算不错的。好了,也许这小店算不上是个高雅的餐馆,没有洁白的餐桌布和香槟酒。可能节目组并没有很气派地宴请我,但那样可能更好!这说明他们仍然把我看作是这节目组中的一员,是吧?就这么随便地吃顿三明治便饭,谈谈下个季度的工作计划。也可能他们希望我回到节目组去做外形化妆顾问,或是培训我做制片人!
“我们都很想你的,贝基,”泽尔达说道,这时我们正向一张小木桌走去,手里端着上面放了三明治和饮料的盘子。“你近来怎样?你在纽约的工作有眉目了吧?”
“嗯……还没完全定下来,”我说道,喝了一口矿泉水,“那边的事……还得等一等。”我看见她用赞许的目光在望着我,又马上说道,“但我在认真考虑挑选一些要约。你也知道--有各种各样的节目,还有……发展的方向……”
“好极了!我真高兴你有这么棒的机会。我们都对你离开节目组很难过的。我想让你知道,这不是我的决定。”她把手放在我的手背上,一会儿又移开去拿三明治。“好了,现在谈正经事。”我感到一阵紧张,胃部有点抽搐。“你还记得我们的制片人巴里吧?”
“当然记得的!”我说道,心里微微一震。他们竟然会想我已经把制片人叫什么也给忘了?
“嗯,他有个颇为有趣的想法,”泽尔达对着我微笑着说道,我也对她微笑着,“他认为‘早安咖啡’的观众会很有兴趣听听你……你所遇到的那些小麻烦。”
“呃,”我说道,我觉得自己脸上的微笑凝固住了。“嗯,这……这其实并不是--”
“他想也许你很适合参加次讨论,也可以打电话进来谈谈这事。”她喝了口饮料。“你看怎样?”
我呆呆地望着她,一脸茫然的样子。
“你是在说让我回到节目组,仍然做专题顾问?”
“哦,不是的!我是说,我们没法再让你为观众解答他们财务上的疑问,是吧?”她咯咯笑了一声。“不,我说的是那种一次性的专题类节目,比如‘购货是怎样搅乱我生活的’之类的。”她咬了口三明治。“最好是,把这次节目做得……我该怎么说呢?富有感情色彩些吧。也许你可以敞开思想,谈谈你的父母,这件事对他们生活的负面影响……你在孩童时期的问题……与人相处的关系问题……当然,这只是些初步的想法而已。”她抬起脸看着我。“你也知道,要是你在节目叙述中能哭……”
“让我……哭?”我愕然地重复着。
“这也不是非要不可的。不管怎样,”泽尔达向前凑了凑,认真地说道,“我们希望这么一个节目对你也是次很好的经历,贝基。我们都想帮你。所以,我们想让克莱尔?爱德华兹也参与这次节目,让她给你提供一些咨询……”
“克莱尔?爱德华兹?”
“是的。你还曾经与她共事过,对吧?那也是为什么我们会想到她的缘故。你知道,她还很受欢迎的呢!她对打电话来的观众可厉害了。因此,我们都决定叫她‘吓人的克莱尔’,让她手拿鞭子抽打!”
她微笑着望着我,但我却没法对她微笑。我的脸上惊愕和羞愧之情交替呈现。我还从未被别人这般贬低羞辱过。
“那么,你是怎样想的?”她说道,一边又咂咂有声地喝着饮料。
我放下手中的三明治,心情恶劣得无法再下咽食物。
“恐怕我的回答是不。”
“哦!当然会给你报酬的!”她说道,“我应该一开始就对你说明这一点的。”
“即使这样,我仍然没兴趣。”
“不要急着回答。考虑考虑再说。”泽尔达又对我欢快地笑了笑,随即抬腕看了看表。“恐怕我得先走了。贝基,见到你真是开心。我很高兴你最近过得很好。”
她走之后我仍然坐了一会儿,慢慢喝着矿泉水。我表面很平静,但内心却波涛起伏,激愤之情难以平息。他们竟然要我做这种节目,还要我哭。他们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一份捕风捉影的小报上一篇谎话连篇的文章--突然间,我从财务咨询专家贝基?布卢姆伍德变成了冒牌货,自己财务状态一团糟的贝基?布卢姆伍德。嗨,我是贝基?布卢姆伍德,来看我哭诉自己的糊涂,拿好手绢了。
好吧,让他们见鬼地用那见鬼的手绢去吧。他们真信这见鬼……愚蠢……见鬼……
“你没事吧?”邻桌的一位男子侧过身子问我,我蓦然意识到自己刚才一直在念念有声地咒骂着。
“没事的,”我说道,“谢谢你。”我放下杯子,走出这洛伦佐餐馆,我仰起头,紧绷着脸。
我顺着前面的路慢慢走着,转过街角,自己根本不知道这是朝哪儿走去。我不熟悉这地区,也没有特定的地方要去--因此,我随便走着,几乎是在踏着自己的脚步声,仿佛在昏昏入睡中,心里想着总能碰上地铁入口处。
我的眼睛开始隐隐作痛,我对自己说,那是因为空气寒冷的缘故。我的双手插在衣袋里,脸颊紧缩在衣领里,加快了步伐,脑子里什么也不去想。我内心茫茫然,忧虑和惧怕如影随形,心绪越来越坏。我没能要回原来的工作,甚至连另找其他工作的希望都看不到。我该怎样对苏西说?我又该怎样对妈妈说?
我这随后的生活之路又该怎样走?
“嗨!当心!”我身后有人大声喊叫道。我回过头去,惊讶地看到自己已经走到了人行道外面马路上了,挡住了骑自行车的道。
“对不起,”我嘶哑着嗓音说道,那个骑自行车的人从我身边嗖然掠过,又返身冲着我做了个V字型手势。哦,天哪,这真有点怪。我得好好看着走路了。我是说,我得首先弄明白现在我是在什么地方。我沿着街上的人行道慢慢走着,不时抬头望望办公楼房那玻璃门的上边,想找到这条街的名称。正当我准备找个交通管理员问问时,我看到了路牌。国王街。
在那一瞬间我仍然茫然地望着路牌,心里纳闷这街名怎么会隐隐地在我脑中敲着小鼓。忽然,我醒悟过来。我记起了,国王街17号,艾丽西亚。
我身边那玻璃门上浮雕印着的门牌号是23。这就是说……我刚才是从那边走过了17号的。
这时,我完全被好奇心给迷住了。鬼知道这国王街17号里究竟藏着什么秘密?为什么艾丽西亚会说下次在那儿再见?这难道是种邪教迷信或是什么的?天哪,要是她在下班后是个巫婆,我一点也不会感到奇怪。
我浑身痒痒的,返身慢慢往回走去,来到了一幢外貌一般,双排推门上标着17号的屋外。显然,那是幢里面有许多家小公司的楼房,我顺次读着一块牌上写着的公司名称,但没有一家是以前听说过的。
“嗨!”一个穿着牛仔服的男子端着一杯咖啡走到门口对我打着招呼。他在门上自动锁钮上按了几个键,推开了门。“你没找到想去的地方吧?你想找谁呀?”
“我自己也说不准,”我犹豫着说道,“我想我认识的一个人应该在这儿上班的,但我想不起是哪家公司了。”
“那个人叫什么呀?”
“叫……叫艾丽西亚,”我说道--但又马上后悔了。要是这个人认识艾丽西亚又怎么办?要是此时她正在这楼里,而他又去把她叫来该怎么办?
但是他皱起了眉头。“我没听说叫艾丽西亚的人。但是,近来有些新的面孔在这楼里进进出出的……她是从事哪一行的?”
“公关。”我顿了顿说道。
“公关?这儿大多数公司都是搞图案设计的……”突然间,他的眼睛一亮。“哦,可能她是那家新公司的。B和B什么的,BBB?好像是叫那么个名字。他们还没正式开业,因此还没好好见过他们。”他喝了一口咖啡,我望着他。我的脑子飞快地转动着。
“是家新的公关公司吧?公司总部就在这楼里?”
“据我所知,是这样的。他们在二层租了很大的面积。”
我脑子仍然在飞快转动,各种设想像火焰般腾空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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