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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是丁香满庭时-1

        美国著名诗人沃尔特·惠特曼于1871年写了一首纪念林肯的挽诗,题为《曾是丁香满庭时》。作者这里引用此诗题来悼念罗斯福逝世。——译者我们前此谈到进攻意大利的美国大兵时,他们还在蒙特卡西诺山下褐黑的泥浆中艰难挣扎,巴望天气转暖,突破德军防线。那是1943年的事。到了1944年,情况并没有好转。德军还控制着意大利2/3,罗马也在其中。1944年1月22日,盟军企图进行一次两栖攻势,在敌军后方安齐奥登陆,由侧翼包抄敌人防线。但是这一妙着的指挥官却庸碌无能。他在出奇制胜之后,没有乘胜前进,反而在滩头上步步为营,迟迟不前,结果又陷入凯塞林元帅的重围。安齐奥反成了美军的陷阱,他们欲进不得,欲退不能,在四个多月中,被困缩在滩头阵地上,伤亡日增,一筹莫展,而德军却把他们当做靶子,提高了枪法。有个新闻记者说:“美军在这里就像原始人那样生活,他们那副样子,挥舞木棒也许比使用机枪还更像样一些。真难想像他们是怎样挨过那个凛冽的冬天的。”

        春天来临,大雨冲走了活动便桥,原来路面的车辙已经冰硬如铁,现在又是泥泞难行。然而盟军仍然毫无意义地坚持困守。不论是美军的第五集团军,还是英军的第八集团军,在意大利的靴腰部分的亚平宁山脉东西两侧,都在向敌军正面进攻,损失惨重。他们所能指望的,充其量不过是拖住一些德军师团,消耗其实力,使之不能充实希特勒大西洋沿岸防线——不久盟军就要跨过海峡朝此猛攻,以试其锋。但这种消耗战,对两方都造成损失,更糟的则是进攻一方比之防御一方代价更大。盟军伤亡增加,士气下降,盟国之间的摩擦,也在发展,而这总是危险的信号。这时在意大利,除了被反法西斯的意大利人软禁起来的墨索里尼,马克·克拉克中将要算是最不得人心的人。他把轰炸蒙特卡西诺的责任归咎于新西兰伯纳德·弗赖伯将军,后者是享有盛誉的英雄。这种做法,说得再好,无非也是不体面地推诿责任,而且在当时,看来轰炸在军事上还是必要的。

        安齐奥的盟军亟待解救,而盟军统帅部只想到一个办法,就是向罗马大举进军。1944年6月4日下午7时半,克拉克亲率先头部队,指挥美国第五集团军一些部队,开进这座不朽名城的威尼斯广场。人们以鲜花、欢呼、狂吻和红酒来欢迎胜利者,使他应接不暇。面对这种场面,任何战将都难免感到扬扬得意,可是克拉克不知道适可而止。第二天,他把军团级司令官们都召来开会,原来克拉克是要他们在记者招待会上充当配角。在摄影记者的要求下,克拉克摆出各种威武的姿态,照了又照,使他手下的美国和盟国将军们都为之汗颜,甚至有些随军记者也羞红了脸。可是克拉克一概视若无睹,反而准备发表简短讲话。“今天”,他开始说,“对第五集团军说来,是个盛大的日子。”

        记者们面面相觑。第五集团军!那么第八集团军呢·英国记者颇为气愤,相互嘀咕,第八集团军不是从开罗一步一步地打到罗马么·还有波兰人的部队呢,其他国家的部队呢·埃里克·塞瓦赖德认为还不止这样:难道对希特勒的每次胜利,不就是欧洲被奴役民众的胜利,不就是在纳粹杀人工厂里等候屠戮的犹太人的胜利·不就是在这战争的绞肉机中已经做出巨大牺牲而且仍在忍受折磨的人们的胜利·可是克拉克并不这样看。他充分满足摄影记者和新闻记者的需要,并且广开通讯电路,务使新闻图片和稿件在第二天早晨都能到达报馆编辑手里。一切都如期到了,可是克拉克倒霉。原来第二天是1944年6月6日,是盟军在诺曼底开始登陆的日子。

        在朴次茅斯船坞正北,有座富丽堂皇的英格兰宅第名为索思维克公馆。公馆附近榛树林里,有一部陈旧的拖车,其特殊陈设中,包括一架红色的电话机,是专供同华盛顿直接通话的变频率保密电话;还有一架直通唐宁街10号电话机则是绿色的。就在这拖车里,在历史上规模最大的两栖攻势发起前风雨交加的一周中某一时刻,这时已佩带四颗将星的德怀特·艾森豪威尔在那里草拟了两份电报。第一份电报是准备部队在诺曼底登陆成功时祝贺用的。这个早已成为著名的文献(《你们即将开始从事‘圣战’》)。另一份则是准备万一重演敦刻尔克撤退时,交给报界发表的公告:

        我军在瑟堡—阿弗尔地区登陆,未能取得适当立足点,我已下令撤回部队。我决定在此时此地进攻,是根据我们掌握的最可靠的情报做出的。陆、海、空三军都曾恪尽职守,英勇奋战。如有任何缺点错误,全由我个人负责。

        历史事件发生既久,人们就会认为这种发展似乎是势所必然的。我们回忆欧洲登陆时,总以为在法国的德军已是穷途末路——艾森豪威尔大军云集,供应源源不绝,海峡上又有英美庞大舰队掩护,空军机群在上空盘旋,这场圣战早已稳操胜券了。甚至了解当时情况的人事后也免不了这种怪诞想法;蒙哥马利后来写道:“这场战役完全是按照进攻前各项部署进行的。”实际上并非如此。

        人们说了很多天气恶劣的话,说是如何影响登陆作战。其实这倒是天赐之便。正是因为天气坏,所以战斗打响时,主要的德军将领都不在司令部里。希特勒最有才干的元帅隆美尔那天休假,去乌尔姆庆祝他妻子的诞辰。本来德军有十个高度机动的装甲师,可以把入侵的军队赶下英吉利海峡,但登陆那天,只有一个装甲师投入战斗。虽只是一个师,它也在卡昂冲破了英军战线,一直推进到海边。当然这股力量太小,要是十个装甲师中有三个投入诺曼底战役,“盟军的立足点来不及连成一片,巩固下来,就会被赶下海去。”这是英国著名军事战略家利德尔·哈特在他书里说的。

        如果隆美尔不是对妻子这样一往情深,他本来会留在法国,盟军也可能被消灭掉。当然,这位元帅也得先向希特勒电话请示,但元首本来就主张对越过海峡来攻的部队,应该拒之于海岸之外;而且他认为:这就使罗斯福不能重新当选,于是罗斯福就算“幸运”,也“会在什么牢狱里了却此生”。说来奇怪,希特勒从一开始就直觉地认为,登陆地点是在诺曼底。但后来他却听信他左右亲信的意见,改变了看法。“加来市,”他说,“那里才是主力登陆的地方,诺曼底不过是佯攻目标而已。”这一来,艾森豪威尔可说是交了最好的运道。本来他部队面临的任务已够艰巨。前此一年来,德国人沿着海岸线布下水雷,把防御坦克的钢筋三脚支架桩在地里,筑起了六英尺厚的混凝土碉堡群,加固水泥隧道,使各式各样的军事屏障联结交织起来,形成天然的防御工事。他们驱使各受奴役的苦工,来完成这些防御工程。英军在朱诺海滩和剑滩登陆,从一开始就能按预定进程进行。可是,美军进攻奥马哈滩与犹他滩,则是在付出巨大代价之后才得手的。接着,战士们向内地挺进,碰上诺曼底到处纵横的灌木树篱,这对顽固据守的一方原是非常有利的。

        在大西洋彼岸,1亿美国人在收音机前坐立不安,等候法国那边的最新消息。罗斯福也是其中的一个。他对这次规模巨大的作战准备,连每一细节,都亲自过问。他了解所用登陆艇在密执安湖建成以后,沿着伊利诺伊和密西西比河顺流出海,涉洋东驶,然后在英国港内载上美国士兵。他从每天的报告中知道,在加利福尼亚州制造的坦克登陆艇(L·S·t),以及它们如何装载坦克、推土机和卡车进行试航。他对艾克推迟登陆日期和军中气象学家们种种伤透脑筋但又不得要领的天气预测,都及时掌握。艾森豪威尔如何在拖车外的煤渣路上踯躅徘徊,手中把弄着从进攻北非与西西里岛战役中带回来的表示吉祥的银币,这种情况也有人向总统汇报了。最后,这位将军喉头似乎有点哽塞地说:“我确实认为,现在该下达命令了……我不想这样做,但是,就得这么办……”接着,他把右拳往左手掌心啪地击了一下:“好吧,开动吧!”这一切,罗斯福也从远征军最高司令部那里得到了汇报。

        艾森豪威尔讲完那几句话,向希特勒占领下的欧陆大举进军随即开始。埃德·默罗当时在英国,他是个讲究实际、不爱幻想的人,但发出隆隆吼声的轰炸机群飞向法国,他站在底下,就似乎听到“共和国战歌”的调子,回荡半空。至于作为最高统帅的总统,他不像默罗那样临近现场,只好遥遥祷告祈福。是的,他那时真的就在祈祷。那个周末他在副官沃森“伯伯”在夏洛茨维尔村的家里,重读《公祷文集》《公祷文集》是英国教会在爱德华六世时编的祷文集,供教友守“礼拜仪式”时齐声朗诵之用。——译者,准备找一段为登陆祈祷之用。6月6日星期二晚上,他在电台上率领全国人民同声祈求上帝祝福“我们的孩子……我们祖国的精华。带领他们,使他们忠贞不渝。”他又祈求说:“让他们身体强壮,内心刚勇,信仰坚定。上帝呀,他们需要您的祝福。因为他们要走的路漫长崎岖。敌人是强大的,可能击退我军。或许不会迅即成功,但我们将反复挥戈再战。”然后他祈求上帝指引那些远处国内注视战局的人们(他本人是其中的一个)。“请赐给我们信念——对您的信念,对我们祖国的儿子们的信念,对我们国人的信念,对我们共同作战的盟友的信念……”

        与此同时,决战则在诺曼底的纵横树篱间和罂粟花丛中进行。经过11天作战,布雷德利公布首批伤亡数字:死3283人,伤1.26万人。但是,他损失不小,战果不大,而伦敦却又有新的理由要求战绩;因为6月14日,韦尔纳·冯·布劳恩布劳恩于1955年加入美国籍,成为宇宙航行规划的领导人之一。有15所美国大专院校授给他荣誉学位。已经开始使用V-1飞弹,从法国和比利时的纳粹基地发射,屠杀了不少英国老百姓。在这一情况下,盟国领导要求取胜,前线将领要求占领较大的港口运送物资,而大家都要求结束桥头阵地的战斗。但是瑟堡港要到星期二才攻克,而德国人却已想尽办法把这个港口破坏无遗。他们破坏了防波堤,捣毁起重机,在各个码头遍布水雷和饵雷。工兵们要到8月份才能把这个乱摊子收拾好。而这时,在欧陆的远征军只能靠代号“桑葚”的人造港运输物资。这是由远征军携带来欧,在法国北部阿罗芒什村下水敷设的。

        尽管这样,登陆人员和物资还是源源而来。7月4日,艾森豪威尔向华盛顿报告,在法国登陆的军队已达100万人,物资566648吨,车辆171532辆。而且,桥头阵地之役尽管旷日持久,倒也成了好事。由于战斗惨烈,把西线德军的大部分兵力都吸到科唐坦半岛上来了。为了堵塞防线的缺口,德军把装甲师打破建制分散投入战斗,结果被美军逐个歼灭。在这半岛后面的法国腹地是开阔平原,纳粹不久将最需要使用机动力量。但半岛之战却使德军机动力量尽失。同时希特勒又下达了寸土不让的命令,使前线司令官们受到钳制,无法实行战术退却。于是,英军在7月9日攻陷卡昂,美军于7月25日攻陷圣洛,后者是诺曼底与布列塔尼区之间的交通枢纽。这时,巴顿将军亲临前线,督战甚急。7月25日,他率领强大的装甲部队奔袭阿弗朗什,冲进布列塔尼地区。至8月10日,美军已遍布布列塔尼地区,并切断同其他地区的联系。比弗布鲁克勋爵的伦敦《快报》说:“事实证明,美国人是一个骁勇善战的民族,堪居各国军队之前列。”

        8月25日星期五,自由法国的勒克莱尔将军的车队进抵巴黎城郊。翌日星期六,戴高乐将军凯旋进入法都。于是,在大西洋的对岸,穿着联合服务团军装的女歌唱家莉莉·庞斯莉莉·庞斯生于法国,后入美国籍。——译者,在曼哈顿区的洛克菲勒广场,高唱《马赛曲》。巴黎解放了,人们这时欢喜若狂。然而在巴黎的观察家们却发现巴黎光复的余波,竟比料想的还要复杂。戴高乐派和地下法国内地军列有黑名单,说有七十万人通敌。和德军睡过觉的法国姑娘要交代,然后把头发剪掉,把头剃光。可是很多通敌的人却逃避受辱,花钱运动买得了自由。巴黎的情况使有些美国人感到很不舒服。它完全不像个惨遭蹂躏的国都,比之伦敦,巴黎简直是繁华兴旺。街道上衣服华丽的女人很多,使埃德·默罗也感到惊讶。不但法国纺织工业在战争期间一直生意兴隆,而且法国人还首先制成了可供实用的电视发射台和电视机。过去著名的服装店,如莫利诺、朗万、夏帕雷莉等,都照常营业,女顾客穿的裙子还是全幅多褶,袖子的上部还可以肥大宽阔,受到衣料配给限制的美英妇女,早就谈不上这样的时装了。一个巴黎服装设计师和英国记者谈到巴黎解放时唉声叹气,用典型的法国人姿势把两手一摊,说:“现在这样闹下去叫我怎么办·我的老主顾都在集中营,当然,都是因为他们曾为维希政府效劳的缘故。”

        伦敦的处境,仍比巴黎危险。9月8日,在经历了1843个灯火管制之夜以后,英国首都的灯火又亮起来。那时年仅八岁的朱莉·安德鲁斯,在她记事以来这是第一次看见城市灯火通明。但重见光明并未持久。因为就在那天晚上,冯·布劳恩又向英国发射了V-2飞弹。英国管它叫做鲍勃·霍普弹鲍勃·霍普(Bobhope)本来是美国著名电影明星。但这里另有含义,见括弧内解释。——译者(“扑倒在地,但愿别出事”)。看来还是恢复灯火管制为宜。在法国的盟军部队,在英国的老百姓,有好几个星期都是一相情愿地奔走相告,以为战争已经基本结束。重创的德军好像已经完蛋;人们认为连希特勒也一定意识到他是输定的了。9月12日美军越过边界在欧本和特里尔附近进入德境,开始向齐格菲防线的外围工事进行试探性进攻。至此德国本土的西部也已遭受进攻。那年秋天,接二连三进展较快,加拿大军把斯凯尔特河湾的德军赶走,美国第一集团军又攻克亚琛,从而突破了齐格菲防线主体。巴顿的第三集团军攻占了梅斯和斯特拉斯堡,其他美军也到达了罗尔河。这是12月3日的事。但是接着不到两个星期,希特勒突然大举反攻,使盟军措手不及。一些德国精锐部队向美军猛扑过来。格尔德·冯·伦德施泰特元帅亲自呐喊助威:“这是你们生命中光荣的时刻。强大的部队今天正向着英美进军。此时此际,我无须多说,你们心里都一清二楚,这是危急存亡的重要关头。为了祖国,为了元首,你们一定要完成这个一般人力所不能及的神圣职责。”

        这就是所谓“突出地带之战”“突出地带之战”是德军投降前最后一次大举反攻的俗称。地点是比利时东部与北部,进攻方向是阿登森林,曾在英美盟军防线突破宽达60英里的缺口。于1945年1月被盟军击溃。——译者的序幕。接着就发生了操着英语穿着美军服装的德军在比利时进行的蹂躏;第101空降师在巴斯托尼的英勇阻击;德军的最后通牒,麦考利夫准将回敬以“放屁!”;巴顿将军驰援巴斯托尼的著名战略包抄,其间第四装甲师30岁的克赖顿·艾布拉姆斯中校曾亲自驾驶先头坦克进攻……如此等等,都已是美国脍炙人口的军事佳话。这是美军在欧洲战场的全盛时期。有人问蒙哥马利是怎样扭转战局的,他回答说:“是由于美军骁勇善战。我向这些健儿致敬!向这些英勇的美军战士致敬!我从未想到能与比自己更优秀的军人并肩作战,我甚至想,我如能当上一名美军也感自豪。”

        “突出地带之战”是希特勒最后的孤注一掷,接着就土崩瓦解了。1945年1月,俄国人开始最后总攻击。2月初,盟军完全解放荷兰,攻占了萨尔区,在雷马根夺取了一座德军来不及炸毁的桥梁,然后在莱茵河上架设便桥,比之战争初期德军临时架设的还要多出九座。然后又包围了鲁尔区,俘获了32.5万名俘虏,接着夺取了曼海姆和美因河畔的法兰克福。战局已接近尾声,这点欧洲人都意识到了。虽然伦敦还继续进行了一个月的灯火管制,巴黎在4月初的第一个星期已经是彻夜灯火通明。柏林、汉堡、德累斯顿、埃森、杜塞尔多夫、纽伦堡和法兰克福都已炸成一片瓦砾。还有两个星期,就是希特勒的56岁生日,但没有任何庆祝计划。

        1945年4月11日中午,美军第九集团军抵达易北河。12日早晨6时,罗斯福在温泉一间僻静寝室睡觉。他头天晚上睡时料想一早就能阅读到战局发展的新消息,可是邮件到迟了。他经常阅读的是《纽约时报》、《纽约先驱论坛报》、《巴尔的摩太阳报》和《华盛顿邮报》。可是这天他只看到当地的《亚特兰大宪章报》。报章的标题是:

        第九集团军距离柏林五十七英里

        一日前进五十英里,

        美俄两军可望早日会师

        太平洋方面,

        海军陆战队在冲绳取得进展

        战况剧烈

        一百五十架超级空中堡垒

        白昼空袭东京

        轰炸两小时

        在佐治亚州这里,今年4月初的天气真是暖得不合时令。山朱萸和野紫罗兰都已开花;有位邻居准备为罗斯福安排一顿烤全猪的露天聚餐,在一棵老橡树下放张椅子,让他坐在那里欣赏一下这个溪谷的惊人美景。既然邮件迟误,他每天要批阅的大批文件也没有按时收到,这样,除了让人继续给他画像以外确也无事可干。两年前,露西·拉瑟弗德曾邀请画家为他画过水彩像,现在他本人又叫这位画家再画一幅,准备作为礼物送给露西的女儿。

        总统移居此地,比尔·哈西特和布鲁恩医生也松了一口气。他们对总统恢复健康已经开始丧失信心。3月30日随从们把他从火车抬到温泉站的月台时,他们都听到人群中惊讶之声。把他放到轮椅上推向汽车时他有气无力地半躺着,头部随着轮椅动作俯仰已不由自主。他病情稍有缓和,得以驱车来此,但他们对这种短暂好转早有经验,不再存有信心。晚上,总统休息以后,他们面面相觑,感到极为忧虑。哈西特说罗斯福已是危在旦夕。他那强劲潇洒的签字已经大不如前,看上去比伪造笔迹的巧手还不如。他是美国总统,而连自己名字也签不了。布鲁恩作为心脏病专家,则诊断说:除非使他摆脱工作压力,否则他的病情已经无望。哈西特说这是办不到的,总统不能与世隔绝。两人无计可施,几乎掉下泪来。哈西特在日记中说:

        他样子真使人吃惊——憔悴、困顿、精疲力竭。早上见他时似乎还可以。他体重不断减轻,他说轻了25磅。有气无力,没有胃口,极易疲乏。午间一过你看他那样子,情况就非常明显了。我已再将情况向布鲁恩医生反映。他认为情况是很令人担心的。

        但是,他们都认为他这天早晨的气色好得多。战况顺利,这对他情绪有帮助。邮件又未到,这也是天赐之便。他们再一次互相安慰,说他也许竟然能够挨下去,尽管一切迹象完全相反。过去几个星期内,他们已经这样说过多少遍了。

        在华盛顿的总统办公桌上,有待处理的文件很多,其中有艾伯特·爱因斯坦的一份急件,内附利奥·西拉德的意见书。两人都要求总统立即停止研制原子弹。他们说世界形势已经大为改观。过去他们想当然的事,现在已证实并非如此,而且这也不再能成为理由。原子武器可能会使美国取得一时的军事好处,但在政治上和心理上所失和对美国威望的损害,将会抵消这种好处。爱因斯坦还认为,美国这样做,可能会触发一场世界性的原子军备竞赛。

        显然,希特勒帝国里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或者刚相反,该发生的事没有发生。总之,实际情况是,纳粹并没有原子武器。这情况盟国科学家们认为难以理解,最初甚至怀疑,这是德军摆出的假象。在诺曼底随同登陆的、代号为阿尔索斯(“小丛林”)情报小组负责人塞缪尔·古茨密特,认为纳粹有三位最卓越的物理学家:卡尔·冯·魏茨泽克、马克斯·冯·劳厄、维尔纳·海森贝格。后两位是诺贝尔奖金获得者。在德国政府支持之下,就是这三个人也可以制成原子弹。这一点古茨密特一直到70年代还是如此相信的。情报小组问德国的科学家:究竟是怎么回事·

        当时,德国人不管什么问题都归罪于希特勒。但是,在这个问题上,他们的说法是蛮有道理的。元首的排犹主义,把德国物理学家中出类拔萃的人物都逐出国外,纳粹的官僚政治对要花长时间的军事研究不感兴趣,技术设备又短缺;而且,纳粹机构重叠,不择手段地你争我夺,这也是个典型例子。原子的研究竟然并不协同,教育部、陆军部、甚至邮政部都在各搞各的。1942年6月6日,美国科学家接近突破的时候,德国人也到达了转折点。那个星期六,海森贝格向希特勒的军需部长阿尔贝特·施佩尔汇报了帝国关于铀的研究进展情况。他说有确凿证据,可以认为德国人在技术上可以建成铀反应堆,获得原子能,并且,从理论上说,由此可以生产原子弹爆炸原料。下一步就该是研究制造技术问题,比如说临界质量问题和链式反应有无可能的问题。那时,他和冯·魏茨泽克所谈论的问题已不仅仅是将反应堆本身作为武器使用的问题,而且是以反应堆推动武器生产的问题。施佩尔表示初步同意,可以继续进行试验,但规模要小些,目标应是使反应堆用来产生原子能。施佩尔仅仅是重复希特勒的想法。元首确信胜利在望,除了在六个星期内可以用于战场的武器而外,他已下令把一切新武器的研制计划都停了下来。

        施佩尔后来在纽伦堡被判为战犯,服刑20年。他说,希特勒曾对他提到制造原子弹的可能。1942年5月6日他同元首谈话的时候,曾提出全力以赴制造原子弹的问题。他建议请戈林任帝国研究委员会主席,以示重视。后来也是这样做的。

        1942年6月23日,施佩尔又向希特勒汇报。这时元首对这计划还感兴趣,但他对物理基础理论毫无所知,因此规划就被暂时搁置起来。德国物理学家们向施佩尔谈到在三四年内生产原子弹的计划。但是,据他回忆:“我命令研制以铀为能源的发动机,用作舰艇推进器,海军对此很感兴趣,因为他们想用在潜艇上。”施佩尔说得很清楚,要是他当时想像得到美国在进行曼哈顿计划,他就是上天入地也要设法赶上美国人的。他后来还不时过问一下这方面情况,但希特勒已经对他泼冷水了。元首在党内的老亲信们,对美国以效率见称这一点,不断冷嘲热讽,他也人云亦云,把整个物理学叫做犹太物理学。但是假如当时这个德国独裁者让他的科学家们放手大干,像罗斯福那样做法,欧洲的版图,甚至西半球的版图,也许会大不一样。

        但上述情况,直至1944年11月23日巴顿将军攻克斯特拉斯堡之前,丝毫也没有为国外所知。那个阿尔索斯情报小组当时直奔斯特拉斯堡大学,进入新建的实验室。萨姆·古茨密特的搜索对象是魏茨泽克,他是该大学理论物理学教授。但这个情报对象早在三个星期之前就逃之夭夭了。古茨密特原考虑应否询问大学里的其他物理学家,但德国科学家们拒绝同敌方打交道,只得作罢。

        于是在情报小组的搜索下,斯特拉斯堡一时闹得满城风雨,最后居然找到了魏茨泽克的私人文件。这时,莱茵河东岸炮声还历历可闻,古茨密特和助手凭着烛光,把文件边看边译,尽管同室内一群美国大兵玩着纸牌,他们却在那里揣摩着这个线索、那个提示,搜寻着学术性引文,或是无意留下来的但却可能有关的提法。突然他们高兴纵身叫嚷起来。旁边神经紧张的美军一时莫名其妙,慌忙伸手去拿M-1步枪和手榴弹。原来这两位科学家发现了厚厚一叠打得密麻麻的文件——这是帝国铀计划和铀学会的完整案卷。当然,其中有几张缺页,而且也没有最近三个月的记载;但从一切迹象看来,这份东西就是欧洲有关纳粹对铀研究的最完全的档案。

        直到那晚上之前,盟国的科学家还以为,德国物理学家远远走在他们前面。但现在,古茨密特在摇曳的烛光下眯着眼睛读着魏茨泽克文件时,就明确知道纳粹比之洛斯阿拉莫斯中心的科研人员要落后两年。德国没有提炼钚—239和铀—235的工厂。看来他们连堪称铀的烧炉也还没有。他将调查结果发电向华盛顿汇报,那边提醒他,魏茨泽克文件说不定是个骗局。他回答说就文件内的论据看是真实的,文件是严肃认真的。陆军部提醒说,也许还有别的科学家在帝国其他地方制造原子弹。古茨密特尖刻地回答说:“一个使用假支票的人也许会自以为足智多谋,一夜之间竟成为军事天才。一个香槟酒的推销员也许可以冒充外交家。但是,诸如此类的门外汉却绝无可能获得真知实学来制造原子弹的。”

        尽管这样,搜查还得继续进行。德国有个热衷于制作原子武器的海森贝格。如果他和其他同样热衷的科学家一起,不顾官方对裂变物质的裂变可能性所持冷漠态度,自行从事秘密试验,那也是完全可能的。事实确有过类似这样的情况。1943~1944年冬天,海森贝格及其助手们,不顾空袭,在达赫拉姆学院用三吨铀和重水制成一座小型反应堆。为了躲开盟军轰炸机的注意,他们将实验室搬到一座很高的仓库里。这个仓库属于斯图加特一家啤酒厂,在德国西南部斯威别亚区阿尔卑斯山的丘陵地区。他们把啤酒桶搬走,把仓库内部用银箔裱糊起来,然后配上一座功率强大的电厂,并在一家纺织厂的侧楼中设立了车间。

        但是,在希特勒的欧洲堡垒开始土崩瓦解的情况下,连这一隅也不够偏僻。海森贝格和盟国人员一样,也担心保密问题。于是他们又搬了家,搬到蒂宾根在斯图加特市南17英里。——译者附近在岩石中挖出来的一个大山洞里。就在这里,德国人在1945年2月真的干起来,建造了一座大型的反应堆,其规模和盟国科学家在芝加哥斯台格运动场一个废旧软地网球场所建反应堆差不多少。到了春天,就建成了一座原子烧炉,重水、铀块和石墨降速套都已具备。德国人在积累临界质量方面,进展很快。一批批的铀块每天都从图林根森林地带运来,卡尔·迪布纳博士在那里建立了第二座原子烧炉。应该说海森贝格和奥本海默在进度上还有很大的差距,但这个差距也正在迅速缩小。古茨密特主张把一切实验结果都保存下来,但阿尔索斯小组有个名义上的负责人,他是一个上校,却派了一个突击队去山洞里,命令他们破坏德国人的设备,这使古茨密特很是为难。但是派去部队还是个好主意,因为海森贝格的工作人员在忙乱中原想把铀块放在牛车的干草垛里偷运出去;而黑欣根农民原来根本不知道铀块是什么东西,但猜想必然值钱,可以卖给法国人,他们把其他的铀块偷了出来,现在都找回来了。过了不久,所有纳粹物理学家都给盟军监护起来,连那善于躲闪的海森贝格也不例外。古茨密特这时大喜过望。他对一位派出来当小组联络员的陆军少校说:“德国人没有原子弹,那不是太好了么·现在我们的原子弹也不必使用了。”少校面露诧异之色,回答说:“萨姆,你当然明白,如果我们有这样武器,我们就会使用的。”

        从那时起,参加曼哈顿计划的军官和科学家,就分成两派。一派主张一旦制成原子弹,就投掷;另一派一想起要使用原子弹,就毛骨悚然。这种分歧不能都说成是军方和文职人员之间的分歧。比如说,爱德华·特勒就一直是主张强硬路线的;但是最初主张禁止使用原子弹的却是核物理学家。甚至在德国已有原子弹的传说还未澄清以前,他们中间有些人就已认为美国该和各国科学界分享这方面成就。在他们促请下,尼尔斯·博尔于1944年8月26日下午4时去见总统,就是讨论这一问题。找他去并不合适。他啰嗦得很,花了半个小时才谈到正题,而罗斯福的时间又非常宝贵。不管怎样,罗斯福并不同意博尔的意见,把他送走了事。于是博尔又去见丘吉尔。这位首相听了半小时以后,就厉声问介绍他来见的彻韦尔勋爵说:“他究竟谈的是什么呢·是谈政治,还是谈物理·”

        事实上他谈的是二者兼而有之。许多科学家——可能是他们中间的多数——都认为:他们在研制原子弹的问题上,对全人类负有道义上的责任。和拥有原子弹的希特勒作战是一回事,但和日本作战又是另一回事;因为日本人在1945年在理论物理学和技术上,都没有那么先进。反对派认为,既然日本人自己制造不了原子弹,那么用原子弹来对付他们就绝不应该。这样提出问题,就把政治和物理,都提高到科学的治国才能的水平。这个问题没有先例可援。这时太平洋上战事方酣,也显然不宜对这问题进行思考。特别是这方面的敌人当时曾平白无故地以毁灭性的空袭突然发动了战争。博尔见罗斯福没有结果,亚历山大·萨克斯又去见总统。他是总统的密友,在说服罗斯福方面较为有利。五年以前,就是他劝说总统开展这个耗费达20亿元的研究。现在他和博尔看法相同。于是,1944年12月,他到白宫去见总统。据说他们进行了长时间谈话,但内容不详。罗斯福去世以后,萨克斯说当时罗斯福曾同意说:如果试验成功,就应请盟国和中立国的科学家参加,再进行第二次试验,并就使用原子弹可能引起的后果做出详细书面报告,让盟国和中立国的科学家传阅;同时应使敌人从指定区域撤出,然后,在显示炸弹的实际威力以后,再向敌人发出最后通牒:不投降就加以消灭。

        萨克斯在一年后向陆军部长罗伯特·帕特森送去的这份记录,乃是一份异乎寻常的文件。里面没有罗斯福的签字,谈话时又没有其他人在场。当时史汀生是陆军部长,他总把曼哈顿计划称做X计划,他也是总统这方面的联络员。但罗斯福却没有和他提及此事。当然,萨克斯为人正直,不会凭空编造。但总统最善于揣摩别人的心理,讲他们觉得中听的话;但又留有余地,恰好避不承担责任——比如假设一些前提,或者巧妙地使用虚拟语气等等。在这次谈话中,他可能对这问题还是举棋不定。他这个人就是这样的:非到万不得已,很少做出决定。萨克斯的记录似乎不如史汀生在1945年3月15日所写的日记更为可信。那一次是罗斯福和陆军部长最后一次讨论X计划。史汀生写道:“我和他讨论,如果原子弹实际可用,对战后控制原子弹研制,现在就有两派不同的意见。一派认为由当前掌握原子弹的国家,实行秘密的、不让他国参与的控制,另一派则认为应根据科学自由的原则,由国际共同控制。我对他说,在执行这个X计划之前,必须解决上述问题。他必须准备好一份声明,待这计划一执行,就向人民公布。他同意我的看法。”

        瓜达尔卡纳尔岛的争夺和斯大林格勒的决战同时进行,从1942年8月中旬至1943年2月,在六个月内都是胜负难分。海军陆战队在人力悬殊的情况下英勇作战,深得众望,但是,实际上决定胜负的则是两国的海军。两方的海军将领在六次交战中拼力争夺制海权。19世纪的水兵,会把这种鏖战称为“猛打呀,法兰那根”的这是英国谚语。法兰那根是人名。源出于S·华伦所著《一年一万磅》,这里引用,是猛打猛冲之意。——译者。双方损失都极惨重,各自损失了12艘舰只。海员称瓜达尔卡纳尔、图拉吉和萨沃岛之间的海域,是“铁甲海峡”不易通过之意。——译者,陆战队员则称之为“不眠的咸水湖”日夜作战之意。——译者。以损失的舰只吨位计算,可以说是打个平手。但实际并非如此,因为战役结束时,海军陆战队仍然控制着瓜达尔卡纳尔及其简易机场,而日军则阵亡2.5万人,撤离该岛。他们那时还自诩为天下无敌,并在新乔治亚岛上,把蒙达基地加固,这样,“零”式机和“塞克”式机飞向斯洛特狭道轰炸美国海军陆战队,有个停留点。但是,局势已经转折,日本在太平洋战争中已开始转入守势。

        问题还不止此。当时在太平洋同时进行着两个战役,都是为了保卫澳大利亚,两个战役也都是成功的。瓜达尔卡纳尔战役只是其中之一,另一个战役是在麦克阿瑟战区的新几内亚进行的。日军在珊瑚海战败后并未气馁。1942年7月,他们又在新几内亚岛尾端占领了沿巴布亚北岸的一系列村庄,想发动一个海陆钳形攻势,包抄南岸莫尔兹比港。英国的殖民官员带着无线电发报机躲在密林中对海岸情况进行密切监视。他们向美国人报告说日军的海上攻势正指向这个半岛尾端的米尔恩湾。美军舰只首先抢到那里,打退日军的海路威胁。敌人的陆路进攻则从布纳村出发。那里和莫尔兹比港的直线距离不过100英里。但是中间有个使人望而生畏的1.3万英尺高的欧文·斯坦利山脉,日军要翻越此山,只能靠两条腿。于是澳军在离莫尔兹比湾20英里的地方把日军阻截,并协同美军第32师,开始反攻。

        敌人在山中节节后退,艾克尔伯格将军于1943年1月2日进入布纳村,这场苦战便告结束,但伤亡较之瓜达尔卡纳尔还大。两个星期后,澳军占领附近的圣纳南达,但日军又复纠集援军,用八艘运输舰载来反攻部队,企图登陆。3月3日,B-25机群在俾斯麦海发现日军护航舰队,就进行了低空海面轰炸,把八艘运输舰和四艘护航舰全部击沉。七千日军在海里淹没,能泅水上岸的,又被岛上土著按当地习俗砍掉脑袋。后果可称惨不堪言。东京于是郑重宣布,莫尔兹比港并无军事价值。

        但是拉包尔则是有军事价值的,敌人想保住它。事实上,他们要控制南太平洋,也非把它保住不可。拉包尔固若金汤,强攻难破,于是美军就把它搁一边。1943年夏天,美国陆军和海军陆战队开始开进新乔治亚岛,猛扑蒙达基地。他们的进攻需要通过丛林、涉过泛滥的河流,面对躲在碉堡内、穿上钢甲背心的日本鬼子。但是到了8月,他们还是把简易机场占领了,美军在斯洛特狭道上取得了立足点。他们越岛进攻,占领韦拉·拉维拉岛和科隆班格拉岛,肃清了中所罗门群岛。到了哥伦布日即10月12日,哥伦布发现美洲的日子。——译者,第三海军陆战师开进了布干维尔岛的奥古斯塔女皇湾布干维尔岛是所罗门群岛的最大岛屿,奥古斯塔女皇湾是当时日军重要要塞。——译者,就在新月初上第三天的晚上登陆了。从当年太平洋战局发展的情况看来,这是迈进一大步。只要海军工程兵和陆军工程兵能在这绿色黏土地上修建一个大型机场,拉包尔便在美国空军歼击机攻击范围之内了。

        敌人认为这是不大可能的事。他们从海上和空中对美军进行阻击,但是他们总以为美军之所以利用奥古斯塔女皇湾是有其他目标,所以把最精锐的部队保存下来,暂不出动。到了圣诞节那天,美国工程兵在比瓦河岔口上游建成了大型简易机场,称之为“比瓦大叔”,由“亚美利喀”师这支部队是在新喀里多尼亚岛组编成,故以“亚美利喀”取名。威廉·小卡利在25年后在这师任下级军官。和第37师用重兵把守。后来日军精锐第六师团气汹汹地扑向这个机场时,竟被美军死死顶住。到了这时,拉包尔已快要陷入重围。埃米鲁和格林群岛已被美军占领;第112骑兵师已经到达阿拉瓦,第一海军陆战师已攻占新不列颠的格洛斯特角,第五骑兵师(这是支历史悠久,由内战时期美国南部邦联总司令罗伯特·E·李将军亲自建成的骑兵师)部分部队和卡斯特将军的第七骑兵师也已在阿德米勒尔提群岛登陆。规模巨大的机群从“比瓦大叔”向拉包尔频频出击,使这个基地的日军无处藏身。日军无计可施,只好把拉包尔放弃。他们把所谓“慰问团”即朝鲜妓女撤走。美国轰炸机如入无人之境,无需战斗机护航,每日飞抵拉包尔上空,把弹仓里的炸弹全部扔下,留下来的日本守备部队就只好活受罪了。

        与此同时,战争的特点也在起变化。形势迫人,非变不可。至此为止,美国不过是在日本扩大了的帝国的外围进行蚕食。他们花了九个月的时间,才在中所罗门群岛中推进了250英里,而距离东京则还有五千英里。但是,新式装备这时已源源运来。原来为了优先照顾欧洲战场,这里应付急需的都是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的各种火器。现在代之以火箭、水陆两用牵引车,带轮子的汽艇(DUK,代号称为“鸭子即水陆两用的,重两吨半,有六个轮子,又有推动器、有防水外壳的汽车。——译者”)和能绕射的火焰喷射器。海军的各式新装备就更多,由“埃塞克斯”级舰率领的、由巡洋舰船身改装的运输舰就有50艘,只要尼米兹指挥的舰只更靠近日本,他的潜艇就可以摧毁日本的商船队伍。这些潜艇当时已把敌人100万吨的补给物资炸沉海底。日本和英国同样是个岛国,使用潜艇攻击,和当年德国潜艇在大西洋战役大捷时所起的作用是一样的。只要基地更加靠近,就可以空袭东京;而航程达1500海里的B-29超级空中堡垒,不久就将出击。因此,解决的办法是在中太平洋开辟一个新战场。这个任务于1943年11月20日由第二海军陆战师担任。人们早知道这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因为吉尔伯特群岛日本守军密集,这是人所共知的事情。人们无从意料的,则是塔拉瓦塔拉瓦是吉尔伯特群岛的首府。——译者之战。

        这场战斗美军几乎失利。敌军指挥官曾吹嘘说:就算用一百万大军打一百年也没法把这个环形珊瑚岛群的主要岛屿贝提奥岛打下来。塞缪尔·埃利奥特·莫里森历史学家。曾受罗斯福委托写第二次世界大战的美国战史。——译者说:“比之贝提奥岛,科雷吉多尔简直是不设防城市。”除了敌人顽强而外,进攻的海军陆战队还有其他难题:海军炮击火力太弱,对潮汐涨退估计不准,错过了发动进攻的时刻。这样,进攻的第一天,占领了宽度仅为20英尺的滩头阵地。军官们站在深可齐腰的水里,用无线电指挥作战,并祈求上帝不要让日本人反攻。事实上日本人之所以没有反攻,只是因为通讯系统出了故障。第二天,美军海军陆战队冲杀过去,把敌人防线切成两截,但这次进攻损失了三千人。接着下个月,占领马绍尔群岛中的夸贾林岛和埃尼威托克岛,付出的代价小些。然而,从开辟中太平洋战区起,每次战斗都为时较短,但战况惨烈。在夸贾林岛浴血战斗的第四海军陆战师,在整个战役中作战不过61天,但伤亡人数却达全师兵员的75%。

        伤亡人员骤增有几个原因。敌人在瓜达尔卡纳尔岛曾受到美军的突然袭击,要他们再措手不及就不可能了。另外,美军强攻的马绍尔群岛和马里亚纳群岛,从第一次世界大战以来就由日本托管,他们在这里筑垒挖壕,已有1/4世纪之久。然而,太平洋战区伤亡之所以较大,最主要是由于日军战术的突然改变。这些东方人原是两栖进攻的老手,现在转而进行坚壁防御。帝国大本营电令前哨各阵地,必须作好准备,战斗到最后一个人。有个前哨做到有过之而无不及。在形如鸟状的新几内亚岛的尾部,有一个名为比阿克的小岛,驻有敌军1万人。司令官葛直行上校觉得:葬身滩头固然不坏,但战死内陆岂非更好,于是他把岩洞和峭壁都巧加利用,这样,得以拖延时日,结果多杀了些被一个日本兵在日记里蔑视为“得天独厚的美国人”。

        葛目这个做法,是逐岛战争期间迫使美军付出伤亡代价最大的一个创举。事有凑巧,比阿克岛是在麦克阿瑟向菲律宾推进的路线上,不然的话,东京倒可能没有注意到他的这一做法。麦克阿瑟把新几内亚岛的尾部扫荡以后,于1944年春正向腹部跃进,采取了一种“交互跃进”式的新战术。其实这种战术不过是美军的偶然发现。在中途岛之战时,山本曾占领阿拉斯加群岛中的阿图岛阿图岛是阿留申群岛西端一岛屿。——译者和基斯卡岛基斯卡岛是在阿拉斯加以西的一个岛屿。——译者,企图以此转移尼米兹的注意力。当时美军要夺回这两个岛,但又没有力量兼顾,于是指挥作战的军官们就把基斯卡岛绕过不管。但夺回阿图岛之后发现,日军已悄悄地自动撤出了基斯卡岛。这一下使麦克阿瑟恍然大悟。4月下旬,他跳过其他岛屿,向荷兰蒂亚荷兰蒂亚是西新几内亚的首府。——译者跃进。一个月之后,第41师又攻下了比阿克岛。在这以前所发动的攻势,伤亡并不大。但是由葛目率领的躲在峭壁与岩洞里的守备部队,却迫使美方付出惨重代价。在完全占领该岛以前,伤亡人数已接近塔拉瓦之战的数字。

        伤亡数字本来还会更大。日本海军已躲藏了一年,现在正准备升火出动,增援该地驻军。这些舰只本来早已启航。但是,6月中,海军上将小泽次三郎接到情报,说尼米兹在中太平洋发动的进攻,现正准备扑向马里亚纳群岛中的主要岛屿——塞班岛、提尼安岛、关岛。这个威胁更大,只好把舰只调向那边。接着在菲律宾海的那场战斗,又是一场双方远程战斗轰炸机的决斗。惯于舰只列队作战的老练水兵们,没有发挥到作用,未免失望。但是,美军的胜利却是了不起的。“鬼婆”式飞机把敌人以关岛为基地的空军摧毁。在八小时的连续空战中,日机四次向美国舰队进行密集攻击,都被击退。这是战争以来使用航空母舰至为壮观的一次战斗。小泽的第一线作战机群本来有430架,到了第二天日落西山时,就只剩下了35架。美国海军的飞机驾驶员称这次作战为“马里亚纳群岛活靶子大演习”。“演习”完毕,小泽只好掉头北撤,塞班岛的日军就被包围了。

        日本鬼曾发誓一定要美军在塞班岛付出最大的代价。岛上守军,比美军情报部门的预料要多出一倍。美军伤亡惨重,华盛顿亦为之愕然。3000名日军发动了一次高呼“万岁”的拼死冲锋,把美军赶到惊涛骇浪的岸边。剩下来的陆军和海军陆战队战士最后把敌人消灭,或者更为省事,干脆等日本人自杀了事。两星期后,另外一些海军陆战队又进攻关岛,在暗礁中散开登陆。这次损失不大,伤亡只及塞班岛的一半。部分原因是“万岁,冲呀”没有那么奏效。到了进攻提尼安岛时,日军没有想到美军会在北岸登陆,美军的伤亡就更少。尽管这样,马里亚纳群岛之战,还是使美军伤亡共2.5万人。然而这个群岛却是无价之宝。B-29从此有了第一个能直飞日本本土的空军基地。美国在塞班岛指挥作战的司令官霍兰·“大声佬”史密斯,说这是太平洋战争中的决定性战斗。东京也有同样看法。德国在东京的海军武官向柏林报告说,该岛“这里认为关系生死存亡”。东条内阁倒台了。美国在太平洋战役中,开始看到通向胜利的道路,现在是信心倍增了。

        麦克阿瑟一开始就反对海军陆战队进攻瓜达尔卡纳尔。这时,在中太平洋这样往北直插,和他本人指挥的西南太平洋战区距离这么远,就更不合乎他的口味。他对这种战术很蔑视,称之为“跳岛战争”,认为这是白白浪费时间。其实,这和他自己那种“交互跃进”战术,很难说得出有什么区别。1944年夏天,他更大发雷霆。原来金海军上将建议,美军应该暂时绕过菲律宾。麦克阿瑟坚持说:美国必须对菲律宾人言而有信,这是荣誉攸关的问题。金上将反驳他说:这是他个人感情问题。两人相持不下,只得提到罗斯福那里解决。

        那时,民主党全国代表大会就要在芝加哥举行,总统的党务顾问们要他亲自出席。可是,总统却去了夏威夷。他必须解决那个战略问题的争论。7月26日,关岛激战方酣,总统的座机飞抵希卡姆机场。尼米兹和麦克阿瑟都从澳大利亚来到,向总统陈述自己的看法。麦克阿瑟在一次和总统私人谈话中,竟然威胁总统说,如果他的战略计划被束之高阁,他就要对总统实行政治报复。要是他本人要重返菲律宾的诺言不能实现,他说:“我敢说美国人民定必群情激昂,到了今秋大选,就会在投票中对你表露出极其不满。”这种说法是无礼的,大概也不真实。但罗斯福已经预见到这个问题会出现,在离开白宫前早就已经做出决定。他答道:“我们不准备绕开菲律宾,按你原定计划执行罢,愿上帝保佑你。”

        但是参谋长联席会议对此并不满意。他们在华盛顿争论了两个月,才同意麦克阿瑟反攻菲律宾。与此同时,哈尔西又提出一个惊人的建议。按照向菲律宾进军的原计划,是要先在佩勒留、雅浦岛和棉兰老岛登陆。但是哈尔西认为从空中出击的情况看来,敌人的空军已经是元气大伤。他建议干脆撇开外围,直捣莱特岛。这个建议被接纳了。但对佩勒留岛的进攻,已是万事俱备,来不及取消,则仍按原计划进行。战斗结果极其惨烈。东京已把比阿克岛战术看成是克敌制胜的妙药灵丹。他们把葛目的经验向佩勒留岛的指挥官传达,于是他也命令部队挖洞。他们藏身于天然石灰岩洞里,用隧道沟通,上面又有层层珊瑚砂和混凝土的掩护,竟把美国第一海军陆战师打得溃不成军。但这还只是美军初尝的苦头。

        到了美军把佩勒留机场北面的形如锯齿的山岭的敌军都扫荡干净的时候,已有四个美军师涌上莱特湾的滩头。1944年10月20日,美军的主力登陆以后还不到一个小时,第38步兵团就升起了星条旗。又过了四天,沃尔特·克鲁格将军也在岸上设立了的第六集团军指挥部,而日军将领山下的第35军正朝他们进攻。此后,克鲁格将军似乎毫无进展,于是,就使得莱特湾成为进行前所未有的规模最大海战的战场。

        山本虽然已经去世,但日本海军还是继承他的宿愿,要和美军在海上决一雌雄,而最好是趁着美国舰艇忙于掩护登陆的时候。这时,难得的机会真的到了。日本派出四支特遣舰队驶向哈尔西的正忙于掩护莱特湾登陆的主力舰队以及托马斯·金凯德将军率领的由旧式战列舰和小型航空母舰组成的较弱的舰队。日本海军将领知道,他们和美国新建成的海军力量是无法匹敌的。因为美国有战舰218艘,而日本则只有64艘。于是他们就想出一条妙计。原来通向莱特湾有两条海峡,北面是圣贝纳迪诺海峡,南面是苏里高海峡。由海军上将栗田健男率领的中路舰队准备开进圣贝纳迪诺,南面两支特遣舰队开进苏里高海峡,同时,小泽的第四支特遣舰队则把哈尔西的舰队诱到北面。这一来,金凯德的舰队就会成为瓮中之鳖。于是可以再来个“万岁,冲啊!”

        南翼的两支特遣舰队运气不好。杰西·奥尔登多夫将军早把苏里高海峡堵着,并用鱼雷和炮火消灭了第一支日本特遣舰队。另一支舰队撤退中朝着荧光屏显示的图像炮轰了一阵,后来才发觉这些只是岛屿而不是敌舰。栗田最初运气似乎也不好。他在开往圣贝纳迪诺途中,就有两艘重型巡洋舰被美军潜艇击毁,最大的战列舰也给美国空军炸沉。但实际上,损失了这些舰只却给栗田带来了好运。哈尔西知道日本舰队的损失,以为栗田舰队已经完蛋,于是看见小泽舰队,就全力出动,向着这个诱饵猛追过去。这一来圣贝纳迪诺海峡就没有美国舰队防守,10月24日黑夜,栗田率舰只遂得以通过海峡潜入。翌日破晓,他就向着毫无掩护的金凯德的航空母舰猛扑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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