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梦中的冒险和醒着的冒险间没有绝对的界限。
——米兰·昆德拉
2月21日,我好不容易订上了飞往塞浦路斯的机票,全以色列只有这一家私人飞机肯 飞,条件是如果遇特殊情况比如由于战事或其他原因,一切听天由命,飞机主人不作任何赔 偿。售票处拐角处,一对即将开往前线的恋人正在忘情地吻别,以至顾不上我的相机的存 在,使我这个就要飞离这块是非之地的匆匆过客一阵心酸。
次日早5点起床,分两次把行李搬出房间。6点10分赶到本—古里安机场。见我到问 询处前探头探脑,一位干瘦的男人用更干瘦的英语问我是不是去拉纳卡,他让我跟他去那边 检查行李。一位自称是安检官员的女警官过来问我从何来,行李是谁打的,是否离开过,一 直住在哪儿,是否有人给我送礼品,到过什么地方,有无记者证。之后又来了一个比她丑得 多的穿长统皮靴的女人,左顾右盼就像一个轻挑的西部吧女,她又重问一遍上述问题。我问 是否要开包检查,她们说不必,这是为了我们大家的安全,请我谅解,然后给我的行李贴上 了合格标签。
辗转到二楼,还是只有我一个乘客。三个美国空军在免税店买宝石,这里有一个特大柜 台售“以色列钻石”,可我只有有数的美元,连条裤子都买不起。一周前我的老板在电话中 表示要用她自己的美元给我买裤子,感动得我真想哭。
终于可以登机了。这次的飞机更小,只有七个座位。两个飞行员、两个安全警察和三个 乘客,只有我们七个人。我最后一个挤进机舱,飞行员是从我身上爬过去的,他帮我关上 门,说千万别碰门旁的机关,不然门一开我就掉下去了,“摔下去可是地中海”。
小飞机摇摇晃晃颠簸着升了空,上下抖动,向地中海上空飞去,左转弯的时候,左翼朝 地,右翼向天,我整个身子全压在机舱门上,紧张得不行,生怕小门禁不住我的分量把我漏 出去。我的座位椅背已经断了,没有上半截,我只得用保险带使劲捆住自己,绑附在破座椅 上。看着烟波浩淼的地中海,我本想忙里偷闲抒抒情,可由于太疲倦,没过多久已酣然入 梦,千奇百怪地与巴顿将军喝起啤酒。
醒来时,小飞机已经在拉纳卡机场上滑跑,机场上风很大,夹有小雨。小飞机像只雨打 的耗子似的钻到候机楼旁。我们还未站稳,一辆塞浦路斯警察的轮式装甲车就停在身旁,注 视着我三个乘客的一举一动。安全警察把我带进一间小屋,命令我脱去上衣,仔细检杏随 身的各种物品,用枪托轻敲我防弹背心上的钢板,怀疑藏有海洛因,使我油然产生我是黑手 党教父的错觉。
海关给我两周签证。
分社老陈已在机场门口等候。老陈问我飞机飞得如何,我说我睡着了,反正我已经把自 己绑在座椅上了,“死生有命,富贵在天”。
陈夫人已经把饭做好,吃得我胃直疼,因为很久没吃中国饭了。老陈给我留了不少剪 报,还有好多不认识的人也来了。由于《人民日报》登了我的“尊容”,他们都想看一眼我 这个头号大混蛋。这是有史以来《人民日报》头一次吹捧一个新华社记者,而且还是一个没 有牺牲的活物。看得我自己也不由对报上头顶钢盔、手捏莱卡的鸭子肃然起敬。
很困,很累。一下子睡了一天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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