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老头向下坠去的时候,有样东西从霍恩身边飞过,急速消失在黑暗之中。霍恩马上朝身边一望:他们都不在了,吴老头和莉儿。霍恩屏息静听。几秒钟过去了,坑里没有传来远远的落水声。
霍恩一只脚踏在梯子上,举起电筒向下照去:吴老头正在梯子的下端摆来荡去,嘴巴一张一翕,吓得发不出声音来;手脚朝下蹬踏着,好像这样便能把黑暗推走似的。
一根电线发着微光,缠绕在梯子生了锈的横杠上。一个锃亮的金属搭钩穿在吴老头那条破裤子的腰带上。电线和搭钩相连的地方发着蓝荧荧的光,在电筒光的照射下闪烁出眩目的冷光。它有许多面,像钻石,像上千颗钻石在闪闪发光……
吴老头急促地前后摇摆着,双脚乱蹬,不停地喘着粗气。霍恩也随之摇摆起来,他向下走到横杠上,弯下身子,抓住了那条来历不明的电线。电线在他的手里像液体一般滑动着,他险些松开电线和它下面坠着的分量。突然他的手抓紧了,手里握着的东西竟变成了一个舒服的把手。
他沿着梯子往回走,胸部因为受了力而绷得紧紧的,晶莹的汗珠在上面闪着亮光。吴老头在下面沉重地摆来摆去,每摆一次都有将两人一同拖入深渊的危险。终于一只向后伸出去的脚触到了坚固的岩石。霍恩用力往回一拽,吴老头向上摆了过来。他的手抓到了岩石的边缘,沿着边缘奋力向上爬来,翻过坑边又往里爬了几米之后,他一下子瘫倒在地,浑身颤抖着,大口喘着粗气。
霍恩手里的东西又流动了。他向下看去,鹦鹉正停在他的手指上,她那破破烂烂的翅膀疲惫地耷拉着。
“患难见真情,”她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我的主人和我,我们俩谢谢你。”
吴老头慢慢坐起身来:“说得对,说得对。你是个高尚的年轻人,既勇敢——”
“以后你闭上眼睛就会想起这件事的。”霍恩说道。
他把电筒嵌到一条石缝里,电筒透过一层迷蒙的烟雾照射着他们。霍恩坐下来,拔出枪来,举在两膝之间,枪口对着老头儿和这会儿停在他肩头上的鸟儿。
“我把你从梯子上晃下去的,”霍恩开口道,“我可以马上把你再扔下去。”
“这样做可太傻了,”吴老头说,“你从死人口中是得不到回答的。”
“说得对。可你的命对我又算得了什么呢?你是死是活我根本无所谓。”
吴老头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唉!暴力!你让我们根本没有选择。一个老头儿和一只老乌儿,面对一个年轻力壮、铁石心肠又拿着一把枪的人,能有什么机会呢?”
“只要你回答。”霍恩说。
“你认为我有多大了?”吴老头问道。
霍恩看了看吴老头那张显不出年龄的脸:“70?80?”他猜着,心里知道肯定是错的。
“1500多岁啦,长得让人厌倦的1500年哪。一直在求太平可老也太平不了,想要歇息了,可又怕死。莉儿和我就这么年复一年地活着。”
霍恩蹙了一下眉,不过脸部的其他地方没有丝毫表情。
“和莉儿一样,我也是我们一族中的最后一个了。”吴老头接着说下去。“我在旧金山的斯托克顿街上出生的时候,我这一族人是地球上数量最多的,也是最古老的一族。不过别人跑到其他星球去的时候,他们不肯离开地球,于是他们和地球一起死了。”
“我和别人不一样。我移民到了火星。在塞蒂斯城,带着年轻人的傻气,我开了新广州洗衣店,但是水源稀少,清洁剂又贵,织新的塑料布都要比清洗便宜。”
“后来我跑到一艘小型勘探飞船上去当了厨师。飞船的主人找到了前所未有的宝藏。在一颗小行星上,我们找到了钻石洞。”
吴老头小心翼翼地爬到位于坑边的手提箱旁边,翻了一通,带着一只酒瓶又爬了回来。他把瓶子举到嘴边,只见喉咙猛动了两下,这才放下酒瓶递给莉儿。吴老头心满意足地出了一口长气,小小的黑眼睛眨巴了一下。
“有生命的钻石,先生。这些碳的沉积物藏在一座从一个爆炸的星球中分离出来的山里面,洞底都是铀。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这种能量养活着莉儿这一族。当能量开始衰竭的时候,他们学会了怎样使单个原子裂变。等铀彻底用完了,他们又不受热力学第二定律的局限,学会了从甚至是很冷的分子中收集热能。听上去不可能吧:可这是真的。不过实际上所有的生命都是以某种违背热力学第二定律的方式存在的。”
“有生命的钻石。不过这些家伙要比他们水晶般的皮肤更令人叫绝。你可能注意到了,莉儿不是一只鹦鹉。她是钻石洞的化身。”
一滴眼泪如宝石般一闪,从莉儿的独眼中掉到隧道满是尘土的地面上。
“莉儿这一族可以提供给人类很多东西。他们的文化几乎跟地球本身一样久远。那儿的能量很低,时间过得很慢。他们几乎是不会死的。可是飞船上的人只看到一样东西:钻石。一颗放射炸弹毁了钻石洞和洞里所有的生命,在这一过程中大多数钻石变了色,毁了。只有莉儿得救了。我把她藏在厨房里。自那以后我们俩便从没分开过。”
莉儿悠然一声轻叹。“可怜的老莉儿,”她抽噎道,“她孤身一人哪。呜——鸣——。她的族人全没了。她的星球被人毁了,被人遗忘了。茫茫宇宙中她除了吴老头再也没朋友了。啊,那逝去的辉煌和美丽啊……”
莉儿枯萎下去了。霍恩举起了枪,吴老头举起一根手指以示警告。“嘘——,”他轻声说道,“你就要见到这世上除我之外没人活着见到过的东西了。”
莉儿那色彩艳丽的、乱蓬蓬的羽衣褪去了。两条黄色的腿萎缩成了柔韧的伪足。闪闪发光的钻石表面显露出来。其他部分已经看不清形状了,统统都汇入了顶端的一个开口处,只剩下了一颗大钻石,有两只人手相握那么大。
手电光照上去,钻石将它反射回来,加倍的眩目,现出绚丽无比的七彩。霍恩看得连大气也不出一口。
“再等一会儿,”吴老头轻声说,“等她全打开。”
在闪着耀眼光芒的千面球体顶端出现了一条条的缝。六瓣钻石花瓣缓缓垂落下来。在花瓣上生出六根细细的有生命的卷须。这些卷须朝外伸展着粉红色的手指,在生长着,分化成了精巧细致的膜状结构,像一张纯白色的蛛网。
“凭着这些和她那没有固定形状的身体,”吴老头解释道,“她就能显现出她想要的任何形状。你看见的那些痕迹、在小溪对面望着你的兔子、朝我飞来的那只鸟——这些全都是莉儿。”
霍恩手一松,手枪滑进了腋下的枪套里。他面前那件钻石家伙应声飞弹到空中。刹那间,它的光芒就被鹦鹉的破旧羽毛给遮掩起来了。
莉儿身子摇晃着又抽噎道:“没了,全部不在了。”
“别哭,莉儿,”吴老头柔声宽慰道。他在一只口袋底部摸索了一阵。“这件小玩意儿我一直藏着准备应急的。是从一个贪赃在法的埃戎公司巡官的领带夹上弄来的,这家伙想要以流浪罪把我们俩关到牢里去。”
莉儿停止了抽噎,拍打着翅膀飞到了吴老头的肩上,用她那坚实的喙从他那粗粗的手指问小心地叼过了一颗闪着光的、大约半厘米大小的钻石,一阵低沉的嘎啦嘎啦声响过后,钻石就没有了。
“一个明天胜过100万个昨天。 ”她的语调又转悲为喜了。她充满感情地把嘴在吴老头满是皱纹的脸颊上蹭了蹭。“好美的一颗钻石啊。”
“她可以吸收任何形式的碳,”吴老头解释道,“不过她偏爱钻石。我们阔的时候,她整天吃钻石,最近这段日子我们只能吃无烟煤了。”
“你们怎么能活这么长,奥秘何在?”霍恩冷冷地问道。
“莉儿这一族在他们漫长得几乎没有尽头的生命中学会了很多东西:长生不老、变化成各种东西、改变原子结构……长生不老只是人类因为贪婪而失去的东西中的一样。她让我活着,我替她找食。”
“我们四处流浪。如果我们在一个地方呆久了,杜凯因的索引网就能找到我们。网里庞大的记忆储存很快会将我们的相貌特征和千年以来的珠宝失窃案记录对上号,我们喜欢呆在边界地区,埃戎的势力触及不到的地方,不过这些地方没多少钻石。”
“就这样四处飘荡,一直在流浪。我们到过好多地方,熟悉了那些地方的一切,只是时间太久了,都记不起来了。我们必须不停地走。人们会奇怪我为什么不死。我的秘密就像莉儿的钻石外壳一样,会令他们为之疯狂的。为了得到我的秘密,他们会杀了我。”
“不过也有让人感到宽慰的东西。总有明天——一艘新的船可以搭乘,一个新的星球在等待着我们。记忆累积得太长久了,有个办法可以把它清除掉。我抽烟草,莉儿吃钻石,还有我们共同的爱好:朗姆酒。”
霍恩端详了他们一会儿,然后说道:“你整天就干这些?”
吴老头耸了耸肩,反问道:“那你干什么呢?”
“人各有志,”霍恩想了想说道,“你可以为全人类做些事情:科学啊、政治啊、哲学啊。你得回报——”
“回报什么?”吴老头直直地问道,“人类和我毫无关系。在人类的代表灭绝了莉儿的族人时,人类就已经失去机会了。”
“原罪?”一丝微笑掠过霍恩的脸上,“如果有个人思考问题周到全面,计划细致周详,行事不急躁鲁莽,他就能把他的人民引向更好、更明智的道路;”霍恩沉思着说道,“如果出现了一个暴君,像埃戎这样的,他就可以——”
“一个人对抗一个帝国?”吴老头插嘴道,“帝国起起落落,这种循环是由别的力量操纵的,而这些力量是不会把微不足道的人放在眼里的,它们在操纵的过程中所表现出来的高深莫测就像命运本身一样。埃戎会垮掉的——在它该垮的时候。不过或许那时你早就死了,我说不定也死了。就算是莉儿也不可能一直躲过她的末日的。”
“力量!”霍恩颇有些不以为然,“只要人们聚成团就行了。一个人就能领导他们或推动他们。而且即便是一个人,只要在正确的时间、正确的地点,以正确的方式行动的话,也能推翻最大的顽石。”
“然后在它倒下来的时候被它压在下面,”吴老头冷冷地接口道,“不,对此我敬谢不敏。虽然我已经活了这么久了,虽然生命有时让人感到厌倦,可我还是想活下去——甚至比你想得更厉害。有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过两年不开心的日子吗?你很容易就能蔑视危险去蛮干一通,可我必须小心谨慎、胆小伯事。我这具可怜的皮囊已经让我在它里面呆了那么久了,说不定还能让我再熬上这么久,但是得小心哪。”
霍恩站了起来,把手电从墙里拔了出来,用头示意吴老头和莉儿走在他前面。吴老头拎起手提箱,回过头来看着霍因
“你不信我的话吗?先生?”
“你这会儿不在坑里了是吧?”霍恩回答道。吴老头提出的问题是他无法正面回答的。暂时他愿意把它作为一种可信的假设接受下来,至少它与观察到的现象相符。此外,吴老头的话要是一点道理都没有的话反倒令人觉得不可思议了。“快走,照这样的话说不定会迟到的。”
“我们不会让你赶不上和命运约会的。”吴老头带着嘲弄的话语向后飘了过来。
隧道开始变宽了,将他们带入一长串又大又黑的空间:这大概是最早的星际贸易时用的库房,霍恩猜测道。斜斜的坡道带他们越走越高。随着远处出现了第一缕阳光,霍恩将手电靠着墙放下,又朝前挪了挪,把它靠在隧道被光照到的一边的墙上。
暴风雨将泥浆和碎石卷进了破裂的隧道口,仅剩下的一道狭窄的出口被一棵长满树瘤的柏树巧妙地遮掩起来了。霍恩透过树叶看去,远处便是森波特的废墟:一道摇摇欲坠的墙像一杆锈迹斑驳的长矛一样贯入饱经风霜的碎石冈。这是一片废弃之地。霍恩爬出洞口,从最矮的一根树枝下面滑了下去。吴老头如释重负地低叹了一声也跟着出来了。
霍恩轻手轻脚地走到摇摇晃晃的墙跟前,迅即朝墙后望去,发出了一声窒闷的惊叹:“胜利纪念碑!”
它直指向午后的天空, 就在800米开外,那儿过去曾是森波特的火星飞船坞。但即便是森波特在她最值得骄傲的时期,也造不出这么雄伟的东西来。
它的底座是一个巨大的黑色立方体,上面像帽子般覆着一个黑色的半球体。整个底座至少有900米高。 在那圆乎乎的底座上一个巨大的圆柱体直刺天穹。圆柱的表面呈波浪形涂着鲜艳明丽的颜色,美仑美奂。紧靠着黑色半球体的是血红色,然后又弥散成橙色、黄色、绿色、靛蓝和紫色。到了顶部则褪成闪亮的白色。
圆柱的上面,大约离地面有4000米高的地方,是一个巨大的铁灰色的球体,除了左右两端外显得光滑而普通。而在那儿,成千上万条金色的细刺如鬃毛般指向各个方向。
“埃戎!”吴老头在霍恩的身边说道。
“我从没见过。”霍恩说。
“一个绝妙的翻版,”吴老头说,“那就是埃戎,你的大石头。让我们看你把它推倒吧。”
霍恩把眼睛从纪念碑上移开,观察了一下周围的地形。废墟只有在靠近方山宽阔边沿的一边才能看清,另一边则因为距离遥远而渐渐缩小成灰色的一片。除了废墟之外的地面则全部被镶嵌着图案的光滑大理石封起来了。
“森波特,”吴老头轻声说道,“人门把它建得高大宏伟,建在一座叫做丹佛的城市的废墟上,以使它和群垦靠得更近。和埃戎一样,它统治着所有已知的世界。据传说,一个伟大的蛮人首领在其鼎盛的时候洗劫了它。他率领着他的游牧部落攻陷了城池,将它夷为平地,把它,包括它所有的力量和它对别人的压迫全都归还给了太阳。”
“埃戎同样是可以被摧毁的。”霍恩说道。
“真是个傻瓜。”吴老头咯咯笑道,“传说是不可信的,森波特早在那之前就已经消亡了。出于历史的需要,它被创造了出来,一旦它的使命完成了,它就死了。那个部落英雄烧毁的只是一具尸体罢了。”
雀恩不以为然地耸了耸肩,他有迫在眉睫的问题要对付,他关心的是废墟被覆盖的表面上那熙熙攘攘的人群。
在黑色立方体正面两扇巨大的门前是一个宽阔的平台。虽然明显是临时搭建的,但其坚固程度却像是要派永久的用场一样。平台连同通往平台的宽阔楼梯都是亮闪闪的金色塑料,从平台下开始出现的埋得很深的两条金属轨道一直通向很远的地方。面对着平台的是呈半圆状展开的露天看台,一层层的座位能容纳上万人。
四周到处是色彩各异的帐篷,在这些帐篷间兜来转去的就是那些金族人,霍恩想以前肯定没这么多金族人像在这里这样聚集在一起过。在他的下面是埃戎的贵族,宇宙的继承人,傲慢、强大、骄纵——却又弱不禁风。他们当中没有一个人能吃得了他为能赶到这里而吃的苦。
下面的声音传到了霍恩的耳朵里,他们的笑语,他们的欢声,音调尖利,透着紧张。这声音听上去像是为临终前的勉力一舞而作的音乐。
他们都是些蚂蟥,是些吸血鬼。要是能够把他们统统碾个稀已烂,该是件多么让人开心的事啊。各地饱受欺凌的白皮肤的人们会保佑他,他们终会再度强大起来。不过这些金族人之中只有一个人将要死去,时间只够让一个人去死。
金族人对他不构成威胁,威胁只存在于他们买来的力量中——那些卫队。他们密密麻麻地散布在四周,数目超过了他们的主人。他们沿着铺上地面的方山边缘站成一线,警惕地注视着四周。各个险要之地部有小分队把守。黑色立方体底座的周围更有重兵把守。即使从霍恩这里远远望去,他们也显得异常高大。霍恩明白了,那些身高3米的德涅伯伦持矛骑兵一定是近卫军。
要说害怕他们那是绝对谈不上的,他们只是要考虑到的一个麻烦而已。
沿方山边缘是一溜庞然大物, 它们是又黑又高,呈尖锥形的战船。100米的直径和500米的高度只有在纪念碑前才略显矮小。 前后两条宽阔的金带使它们正好能沿着管道飞行。金带后面并没有什么发射装置,人们都知道它们的用处是不让战船触碰到管道那致命的管壁。
庞然大物共有9个, 每一个都是一架骁勇、高效而又无情的战斗机器。每艘战船都带有12挺76.2厘米口径的来复枪。 它们发射的单粒子螺旋线足以推动1.2万千克的发射物,而且速度之快足以使这些发射物在受到撞击之时便化为蒸气。只需一枪便能将大山劈开。
只有这些来复枪在忙碌着,它们平时缩在氮铁外壳下平平的炮塔之中,这会儿它们不停地在苍白的天空中搜索着目标,或是把枪口指向远处的群山。这些山看似不太远,实则隔了有好几公里,看来它们没发现什么能让它们从搜索中停下来的东西。
其他的战船有的在空中,有的在地面:巡洋舰、护卫舰……不一而足。埃戎对它的统治者们的护卫堪称是全方位的。
一把手枪要对付摧毁了一个星团的强大力量。这也不算太不公平。霍恩不是要去和战船交手,而大炮用在打蚊子上不是很有效的。要杀死一个人只需小小的一粒子弹就够了。
他们还以为800米超出了任何可随身携带的武器的射程。 霍恩冷冷一笑。埃戎真是一点也不了解自己的装备。
什么东西在头顶呜呜作响,霍恩本能地趴倒在灌木覆盖的凹地中,然后转过头来朝上望去。一艘战船庞大的黑色身躯正悬在他们的头顶,它的外壳闪着七彩的光芒,显露出了使飞船升空飞行的单粒子场极其微小的能耗。
吴老头尖叫着跳了起来,霍恩用一只手不客气地将他按进灌木丛里,并按注他不让他动。
“闭上嘴!趴下!”霍恩盖过呜呜声对吴老人喊道。
吴老头无助地颤抖着,脸埋在尘上里,口中念叨着:“列祖列宗啊,救救我吧!”
巨大的船尾缓缓下降, 从离他们不到100米的地方经过,缓缓停在下面的空地上。巨大的三足起落架打开,牢牢地嵌入山石中。起落架下的地面在战栗。飞船后面传来岩石滚落的声音。霍恩想到了隧道,只盼隧道口没有被堵上。
霍恩从墙边探出头去,墙已经被震坍了,只有原来的一半高。他仍然能看见纪念碑和碑前的平台。这艘飞船相反倒帮了他的忙,它为霍恩提供了一道屏障,使得别人无法轻易发现他。
他抬起目光朝黑塔望去,莉儿拍打着翅膀出现在他的视线中。他这才知道她刚才飞走了。
“卫兵多得跟叫花子床上的虱子一佯,”她报告道,“不过那个大怪物倒没什么可担心的。一个全副武装的人是不会注意脚下的蚂蚁的。”
吴老头愤愤不平地闷声说道:“难道一个人就不能去捧起一大把钻石吗,埃戎为什么要派出那么多战船呢,多得能把整个星球都打成原子。”
霍恩把手枪从绕在肩头的皮带上解下来。计划应该是十拿九稳的,不过霍恩连一成不稳的风险也不愿去冒。
霍恩以埃戎士兵的熟练将手枪卸开,从枪柄中他晃出了小小的倍增器电极囊,像分子壁那样薄薄的胶片中储存了相当一吨化学炸药爆炸时产生的能量。装有50发子弹的小弹仓好好地涂过油了,子弹可以轻便地滑动,刻着螺旋线的枪管干净明亮。
手枪处于十分良好的的工作状态。只要他一扣扳机,就会有一颗子弹冲破空气阻力,以古时候炮弹才能达到的速度离膛而去。
吴老头看了看拆开的枪,身子一震:“这些防卫措施好像都是冲着你来的。”他慢慢开口道,“我求求你,别去用那把枪!一个人的死亡除了对他自己以外是毫无意义的。而且那把枪带来的死亡是属于你的。”
霍恩默默地把目光掠过方山投向纪念碑,心里再次想道:我为什么在这儿,为了要杀一个人,他对自己说,来做一件别人做不了的事。
“与崇尚暴力的人做伴是危险的。”莉儿突然开口道。
“你说得对,莉儿,跟往常一样对。”吴老头说。
霍恩还没来得及拦住他,老头儿已经抓起手提箱以令人吃惊的敏捷越过了矮墙。待听到他从墙的另一面滑下去的时候,霍恩正忙着把手枪重新装好。
他把枪举过矮墙——然后慢慢放低,吴老头和鹦鹉已经混迹于下面的人群中了。现在开枪除了暴露自己之外什么用处也没有。
要是——有那么短短的一刻霍恩陷入深深的自责。这就是心软的代价。那个黄种人肯定会跑去出卖他以保住他自己那副老皮囊。
霍恩耸耸肩,除了等待之外他无事可做。
秘密无法保持长久……
大自然的奥秘原封不动地记录在了原子上,原子在所有的地方都以相同的现象揭示着这些奥秘,期待着有才智的人来发现。才智是无法垄断的。
然而有一个秘密保持了足足1000年。
很多人为了获知埃戎的秘密而付出了生命:他们中有科学家、间谍和偷袭者。原理、计算方法和技术细节都可以从厚厚的手册和更厚的教科书中得到,俘获的技师能够建造终端,但他们无法将终端连接起来,缺了一种东西:这种东西既无法估量,也无从猜测。这就是秘密所在。
保守秘密的方法有许多种,但最完美的方法只有一种,那就是:告诉任何人。但是有的秘密是不能被带进坟墓的。
必须得有个人知道。谁呢?董事?还是总经理?每次一条新的管道启用时,他们中至少有一人会到场。
秘密。它究竟是什么呢?又究竟是谁知道呢?埃戎将它守护得严严实实。
要是人人都能造桥,谁还会付过桥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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