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在窗台上的薄荷草
它在醒来时就迎着光
如果会说话……我想它会说
啊……这样的天气……
只会思念人
独自走在雨中的小黄狗
它在散步的时候来拜访我
想起她曾说 如果思念我
却找不到人去说
就和牠聊天
But,Dont talk to a dog at raining days
Dont talk to a dog at raining days
我想牠有自己的寂寞
所以才孤独的走在雨中
hello,Baby dog﹒
是否你要借把伞
I am living in t;;
I am living in t;;
他用Maj7这个和弦来结束了这个歌,抱着吉他像是抱着一块浮木,像是那是他在这个世界上仅有的依靠……。
他低垂着头,还轻轻地哼着,又像是在跟吉他说着悄悄话。座前的跑马灯,无力的闪着,他一直重复着那个Maj7和弦,一次又一次的……。
其实,厅里已经没有客人了,天气冷多了,没有人爱出门了,真的是一个只适合思念人的日子。吧台里的小妞慢慢地走了过来,递给他一杯加了冰块的威士忌。
他抬起头来,没么表情的只是盯着人看,而越是这样,就越让人觉得他都在心里藏住了许多的故事……。
有故事的人都沉默,而吧台里的小妞也并不是存心的要去接近他,就说那是她工作的一部份吧?她习惯于去听人发发牢骚,是好性情那样的女生……她就站在他的座前。
「老麻……那是新歌吧?你刚刚唱的那首,从来没有听你唱过耶!蛮好听的……」他挪了挪身子,接过那杯她端来的酒。
「也不是很新了……只是很少唱就是了……」他想也许真是思念人的日子的关系,怎么会在今天夜里那些原本以为已经远去的愁绪,又一古脑儿的又都涌上了心头。
「我有在卡拉OK里唱过你写给那个谁──的歌耶!」她翻着大眼珠子,像是在回忆着那个歌手的名字。
「我觉得好好哦!你们都可以把心里的感觉写成歌啊!什么的,像我们就不行了……心里有再多的苦恼都只能这样撑下去……」老麻放下手上的吉他,轻轻地摇晃着手上的那杯酒。
「有什么好?写了那么多,能够被用上的也不就那一、两首……」
「你刚刚唱的什么……我想它有自己的寂寞……我就很能体认那种感觉……」她忙着接话,打断了老麻的思绪。
「真的!有时候,一个人,莫名其妙就难过了起来也就真的找不到人去说……也因为这样就更不好意思去打扰朋友……」她笑着说。
「就都去了卡拉OK,有时候,一个人也去,就大声的一直唱着,不怕你笑,还一个人唱到哭出来哪……」老麻也笑了,但笑得真苦。
「那你们写歌,都有一个原因吗?我的意思是说像你们那样写情歌,是不是──。真的都有一个人,就是……真的都有一个思念着的人……。」她可是很认真的想要了解。
老麻,慢慢的从口袋里掏出烟来,就叼在嘴上,看起来像在思索着她扔给他的问题。
他想……。也是。写作的人常常想到的一个问题。他在想他自己写出那些东西的原因,是因为着要发泄一种苦恼,还是真的都有一个思念着的人。
也许……,就只是单纯的妒恨吧?有时候,一个歌手不就像是一个妓女吗?
他当然喜悦于一个作品产生时的成就感。与其说,一个作品产生的那么些繁复的因素,倒不如就只是单纯的因为思念着一个人或妒恨着思念着一个人的原因。
他常常觉得并没有人懂得一个作者埋藏在心里的那些情愫。
而写作的人自己把它裸陈出来,就说不就像是一个妓女吗?
也许──。人们还要开玩笑的问哪:问说,那要谈多少的恋爱,才能写出一个好情歌来哪?
老麻在想,要怎样去跟面前这位好性情的女生说……其实──大部份的时候,写作根本就觉得不值一分钱。如果因为思念着一个人而就唱了起来──又算是什么呢?
「卖钱吧?」最后都是这么说的。
「卖钱吧?」她听见老麻这样对她说!
「别开玩笑了……我就觉得你一定谈过了很多的恋爱,才能写那些歌的……」她吃吃的笑着。
大概是酒精的关系吧?老麻觉得她笑起来的样子其实还满迷人的,厅里的客人都走光了。就剩个楞在店门口的会计准备要走人了的样子。
是酒精的关系吧?老麻也就不客气的问她。
「我们……有这么熟吗?」「一回生,两回熟啊!你都在这店里唱了半年了吧?还有你那些歌。因为唱了好几次,都觉得,其实能感觉到你心里想的那些事……」这就叫人觉得有些讨厌了。
「真的吗?那你听了我刚刚唱的那首歌,有感觉到我心里在想着什么吗?」起码他能感受到她的诚实和天真,不是啰哩八唆的把作者的原意扩大到它必需有一种刻骨铭心的痛楚那般──。
「你再唱一次嘛!好不好──反正现在店里也没有人了……你就随便的唱一唱……」
老麻盯着她看老半晌,心里在想这是一个什么样的日子呢?天冷了──整个城市像从外壳冻结住了。而包藏在这些地下里的、墙角里的,甚或心房里的,其实都还是火辣辣的……。这一定是一个牧羊座的女生,而今天就是她的月圆之日。
「我猜你一定是牧羊座的──。」就说了。
「咦~你怎么知道?」她睁着眼睛吓着了。
「……」老麻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回话了。
「我看,我还是唱歌好了……」也是,有时候,真不知道要说什么时,就觉得用唱的还比较能够打发掉心里的那种感觉──。
弥漫房子里的咖啡香
提醒我你在心灵的异乡
不再属于我,是否想到我
他对你好吗?
其实──我还好──。
我想我是该戒了烟
也许也该听话去理个发
像她在身边,常常的叮咛
啊──这样的天气
只能思念人
But,Dont talk to a dog at raining days
Dont talk to a dog at raining days
我想她有自己的心疼
才会湿淋淋的走在雨中
hello,Baby dog﹒
是否你和我一样
I am living in t;;
I am living in t;;
又是一样的Maj7和弦,反复的在结束时一遍又一遍的弹唱着……。
「你叫阿湘,对不对?」他停住了吉他,突然很不相干的这样问着。
「对啊!三点水的那个湘……。」
「男生的名字……,听起来像男生的名字。」
「对啊!所以才都交不到男朋友──。」说完又吃吃地笑着。
「啊!那个女生呢?」她突然又正经的问起。
「什么女生?」
「就是你歌里的那个女生啊?那个狗就不管了,我知道那个狗是假的……我是说你歌里写的那个女生,后来呢?」
「你为什么认为这个歌里就一定会有一个女生……?」就别谈这歌里是否真有一个女生了,老麻也觉得为何她就这么坚决的认定情歌里都该有一个女生。
「听的出来呀!怎么可能是骗人的呢?如果是骗人的,那我们在卡拉OK里唱得死去活来不就都是白痴了吗?」听起来好象有点道理……。
「死了……怎么样。」怎么说呢?老麻也在想。
「别扯了……每一个情歌就死掉一个女主角,那有那么多女主角好死呢?」她可是不客气的就嘲笑了起来。
老麻又点了根烟叼在嘴上,长长的头发,垂落在额上,成熟得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颓废一些,不是那种女生一看就会心动的类型,应该说是好奇心强的女生会想接近的那种。
他又轻轻的弹着他那个Maj7和弦……。这个和弦总是让他想起阿湘这小妞认定的歌里必需有的那个她……。
其实,那么多年了,他生气自己早该就忘了,却没有……而且,那些记忆不知怎地,反而越来越清晰……。
***
那一年,他是布鲁塞尔音乐学院的三年级生。冬天里突然下起雪来,他怕刚到这城市来的她迷了路,就忍着寒冷,站在巷子口的可颂坊门口等她回来。
咖啡馆里暖烘烘的,还溢出了咖啡香……。
老麻咽了咽口水,卷着身子。留学生的生活是很辛苦的,那怕是取暖的一杯热咖啡,也舍不得买,他就站在那儿老久……。也或许,是怕错过了她……。
「老麻──。」他看见她从暗里走了出来,肩上,发稍沾着系白的雪沫……。
是被昏暗里突地转变的天候吓着了那样……不住的闪动着眼眸,像含住了一泡的泪水……。
他跨出去抱住了她──。迎着她身上发散的香,像突然的接住了在雪天里倾侧的一株白色蔷薇。
「别怕……。」老麻轻轻地扫去她发上的雪沫在她身边呼着热气,为她取暖。
「怎么就下雪了呢?」她抽慉着。
「我还以为你会喜欢哪?」老麻笑着。
「回来就好了──看我,笑一个!」老麻逗着她。
她还不高兴的紧绷着脸孔。
「要不要喝杯热咖啡……,还有牛角面包哦!」她就笑了。他想起她最喜欢的牛角面包。
「要知道这里这么冷……,我才不要来哪!」像在撒娇。
「习惯了就会好些了……,好不好?等我存够了钱,我们就到南方去……去巴黎,或者去马德里……,好不好?」
「每次都这么说……。」
***
「那你自己的故事呢?」老麻在想今天夜里是怎么了,就跟店里这小妞说起这些……。
「我那有什么故事……。」阿湘又吃吃地笑着。
「那后来呢?那个女生……」
「跟──一个法国人走了──」听起来很失神的。
「就这样啊?」
「就这样!」
「就这样!」
「对啊!感情的故事不都这样吗?要不就你走了,要不就她走了,会有什么两样呢?都说是生死相许,其实……到头来还不都从自己的角度出发,变成了一场公不公平的游戏,情感变质的时候,就会开始去回想……啊!当时的付出值不值得了……」
「不知道耶……,我也搞不清楚,什么是付出不付出的……」阿湘又习惯性的翻着眼珠了盯着天上瞧。
「听起来,你的恋爱故事比我的还要精彩……」
「我那有什么恋爱的故事……」她吃吃的笑了。
「说说嘛,不能都听我的啊!」
「我啊──我十几岁就离开乡下了……我们住在台东……台东靠海边的一个小镇。其实,我是一点都不喜欢住乡下的──,我比较喜欢现在的生活,虽然有点──无──聊。但还是比在乡下不无聊多了──。我有去报名参加那些歌唱比赛什么的……。后来参加一个舞团──还去过日本哪!」她不住的说着。
「我不是说这个……嗯……也算是啦,不过我说的是恋爱的事情……」老麻提醒着她。
「嗯!怎么说呢?都一下子就没了……。我也不知道我那里有问题,常常我觉得很好时候……人家就莫名其妙的就离开我了……」
「也许──是妳太好了,会不会,有时候我真的觉得如果你对人太好了,也许──是妳太好了,会不会,有时候我真的觉得如果你对人太好了,人家反而会觉得你没有脾气,没有性格──就像──一块粘土那样,反而让人家不知道怎么去适应?……」
「对耶!你这样说,我才觉得……我这样说你一定会觉得我很三八,但是,我都觉得男生跟女生只要──那个,那个之后就会变冷淡了……。」
「是吗?」老麻倒不完全同意她对性的观点。
「也许是因为在你环境里碰到的男生都比较特殊吧?」像是在为男性辩解似的。
「少来了──男生都一样吧?连外国人都一样哪……。」阿湘轻蔑的说着。
「所以──都那样啊!感觉好好的,就莫名其妙的就散了……其实,我也不是很在乎。真的。现在觉得只要存钱,还比较安心一点……。」她又翻着眼盯着天空瞧,却也是充满希望的样子。
「嗯!再给我来一杯好吗?也许──这是给自己最好的千禧年礼物,总得拋弃点什么,再怀抱点什么……」老麻仿佛是在对自己说的,阿湘低下头来接近他的酒杯问说:
「什么年……?什么礼物?」
「千禧年……跨世纪嘛!」
「哦!对!应该每个人都要有点新希望是不是……。存钱!存钱!存钱!……」像在打着拍子,转身朝着吧台走去──。
「阿湘──我先走了──。」伫在门旁的会计穿好了衣服。下班的时候,精神就来了……。
「好啊!我来锁门──。今天混那里──还要去唱歌吗?」
「不要!累死了,回家睡觉去了……」不像是真话,都说游泳,想下了班的姑娘,也该去乐一下吧?
老麻接过阿湘再递过来的那杯酒,吉他已经收好,摆在跑马灯边上了。
「老皮,今天怎么没有来──。不是都会来锁门的吗?」老麻小心的问着。深怕人家觉得话里有其它的意思。
「来啦!你没看那个女生,着急的要下班去吗?就在楼上等她呀!」她又翻了翻白眼。
「对不起!我还以为你们──。」
「早就没了──拜托──刚刚不就跟你说了吗?你们男生……哼!还好我自己看得开……」
黏土……真是!老麻又这样想了起来……。
「好!不占你太多时间,我马上喝完它!」他扬一扬手中的那杯酒。
「那里!我还要谢谢你陪我呢?」
「不过──。那个女生后来真的嫁给外国人啦?」她又天真的问了起来。
「没有嫁吧!只是留在法国了……。有一阵子没有联系了……」老麻低垂着头,仿佛又掉进了记忆的泥沼。
「直到………………。」
***
他从电话里真的可以感觉……。她是一个人待在空洞洞的画室里的。
她给他形容画室的样子……。
很高的天花板和踮起脚来都构不到的窗子,窗外是一株梧桐树。
「比较像牢房──其实──」她在电话里轻声的说着。
「怎么突然就跟你说起这些呢?真是的──没有心情工作,离开台北太久了,你知──道。留学生的生活就像你说──的。像漂游在大海上的浮木──大概是冬天的关系吧!巴黎的冬天是很折磨人的──」
她的声音有点哽咽。
「你在哭吗?」他问她。
电话里,安静了好一会儿。
「对不起──」
「只要妳好好的就好了……。有吃牛角面包吧?」想不出来要说什么,想起她爱吃的牛角面包。
他就让她在电话里轻轻的哭着……。
***
「看来──你还忘不了她──。」阿湘善解人意又翻着白眼珠子盯着天上瞧……。
「不──应该说──是我没有打算忘记她。思念──。大概就是这么回事吧?如果你一直死缠着她──。」
「可是──她不是还打电话给你吗?」
「对呀!我也就接了啊!你想──如果我不接,她还会再打来吗?」
「不懂──。这样太复杂了──我觉得感情那需要这么复杂,听起来,好象你们是相爱的,可是──却又搞不懂为什么不能在一起──」
「也许──是怕会破坏了相爱的感觉变成彼此的的憎恨吧?」
「或者也可以说成是仇恨吧?」阿湘突然脸色一沉抚着胸口说。
「……」老麻一下子不知道如何接话,也觉得自己方才是否说错了什么──。
「其实──。老实说,大部分的时候感情大可不必故做慈悲──。就像你、我就很不懂,明明是相爱的却又要把彼此弄得死去活来──。不怕你笑啦!我碰到的那些男人,没有一个是正常的,可是说来都还好聚好散的──。说穿了就是各取所需,没有什么轰轰烈烈的伟大爱情──。」她抚住胸口,别过头去似乎是在想着如何为自己单纯的情感议题做一个脚注。
「不像你──。我真羡慕那个女生,那算什么爱情呢?她都要去跟外国人生孩子了──,你还在这里,狗啊──草啊──的为她写歌……。她真的会知道吗?会懂吗?谁知道──。也许你们这些大作家都喜欢把事情弄得复杂,好象那样才会有情调似的──。还是像大家说的那样──才会有灵感──。」阿湘说又翻着白眼珠子盯着天空瞧……。
老麻像狠狠地挨了几个巴掌,低埋着头,他在想……。也许自己才是一块粘土呢!是一块按着记忆而变形的粘土。狠狠地,依附在「过去」这事件上。
情感应该像是一付公平的秤子吧?你要拿走一份喜悦,应该就用一份酸楚或苦涩去填补……。
他当然知道自己跟阿湘那样的女子有着什么样的不同,他活在过去,或者说是活在自以为是的过去……。
而阿湘这样的女子却是活在现在与活在未来的希望里的……。
而自己却是连活在现在都没有……。
老麻低垂着头看着手心里的那杯苦酒,却怀疑着自己是不是真的还思念着什么──。
吧台上的电话,突然地响了起来──。
阿湘轻轻的回着话脸上却洋溢起方才不见了的愉悦神色──。又吃吃地笑起来──。
挂了电话,她挽起了皮包,站定在老麻面前,像一个等着小学生交报告的女老师,只是笑着──。也许──还带了些鼓舞──也许──还带了些嘲谑。
「有人来接你──。」老麻仰尽那杯威士忌,提起吉他往门口走去──。
「要去唱卡拉OK──YES!」脸色写满了天真与幸福的感觉。
出了店门,阿湘转过身来歪扭着头,在昏弱的路灯下,老麻觉得她其实还满丰腴迷人的──。
「你知道吗?其实象你这样的男生,很多女孩子都很──很『哈』的──。」因为用了这样的白字,自己又翻着眼珠子吃吃地笑了起来。
「所以──。快乐一点嘛!交几个女朋友──不要太自命清高了──都快二十一世纪了,大家都要老了──。你说那是什么──?」
「千禧年──」
「对!千禧年,你不觉得能活两个世纪很骄傲吗?」她笑得很开怀。
「…………」老麻也感染了她的快乐。
她扭身往停在路边的白色喜美车走去──。
开车的小伙子好意的朝他点头致意。她俯下身来,车厢里还有几个男男女女,车里大声的播放着当红的流行歌。
好象听见她在跟人说。
「他就是写那个什么──什么狂恋着的那个作曲家呢!」
几个人就探出头来朝他好奇的看着,又是一阵的吱吱喳喳议论着──。
阿湘,突地又转了身回来──。好意的盯着他说。
「这样好了──。看你可怜,如果实在没有什么事的话。钱柜──我会留话在柜台,就等你来了──好吗?」有点不容人拒绝的样子──。
***
老麻掏了根烟就叼在嘴上,在冷风里站了老半天,也不是真的觉得有什么寂寞或孤独。
「钱柜──?」自己也笑了。
如果这是新世纪生活的方式,你有么能力拒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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