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车车窗上突然映现出红花,原来是石蒜。它在铁路的土堤上开花,电车驶过的时候,花摇摇曳曳,显得很近。
信吾凝望着栽着成排樱树的户冢上堤上的成行石蒜花盛开的情景。花刚绽开,红得格外鲜艳。
红花令人联想到秋野恬静的清晨。
还看见芒草的新穗。
信吾脱下右脚上的鞋子,把右脚摞在左膝上,搓着脚掌。
“怎么啦!”修一问道。
“脚发酸。近来有时爬车站的台阶就觉着腿脚发酸。不知怎的,今年身体衰弱了。也感到生命力日渐衰退了。”
“菊子曾担心地说过:爸爸太劳累了。”
“是吗,或许是因为我说过真想钻入地下憩息个五万年的缘故吧。”
修一带着诧异的神色望了望信吾。
“这句话是从谈莲子的故事引起的。报上刊登过远古的莲子也能发芽开花的消息嘛。”
“啊?”
修一点燃了一支香烟,说:“爸爸问菊子是不是怀孕了,她觉得很难为情呐。”
“究竟怎么样呢?”
“还没有吧。”
“那么,绢子这个女人怀的孩子又怎么样啦?”
修一顿时回答不上,他用抵触的口吻说:“听说爸爸上她家里去,还给她断绝关系的赡养费。根本没必要这样做嘛。”
“你什么时候听说的?”
“是间接听到的。因为我和她已经分手了。”
“怀的孩子是不是你的?”
“绢子自己一口咬定说不是……。”
“不管对方怎么说,难道这不是你的良心问题吗?究竟是不是嘛!”信吾的话声有点颤抖。
“良心?我可不知道。”
“什么?”
“就算我一个人痛苦,我对女人那种疯狂般的决心,也是无能为力的啊。”
“她远比你痛苦嘛。就说菊子吧,又何尝不是这样呢。”
“可是,一旦分手,至今绢子还是绢子,她会自由自在地活下去的。”
“这样行吗?难道你真的不想知道那是不是你的孩子吗?还是你良心上早已明白了呢?”
修一没有回答,一味眨巴着眼睛。在男子汉来说,他那对双眼皮显得分外的漂亮。
信吾在公司的办公桌上放着一张带黑框的明信片。这是一位患肝癌的友人的讣告,他是因衰弱而死亡的,信吾觉得他的辞世过早了。
是不是有人给他下毒药了?也许是他不止拜托信吾一个人。也许是用别的办法自杀的吧?
另一封信是谷崎英子寄来的。英子来信告知她已经从过去的那家裁缝店转到另一家去了。在英子走后不久,绢子也辞去了店里的工作,迁到沼津。据说绢子还对英子说过:在东京很难呆下去,所以自己准备在沼津开一家小铺子。
英子虽然没有写到,但信吾可以想象:绢子也许打算躲到沼津把孩子生下来。
难道真如修一所说的,绢子跟修一或信吾没有任何关系,而成为一个自由自在地活下去的人?
信吾透过窗口望着明亮的阳光,短暂地陷入茫然之中。
那个与绢子同居的叫池田的女子,孤身一人,不知怎么样了?
信吾很想去见见池田或英子,打听一下绢子的情况。
下午,信吾前去凭吊友人的死。他才知道死者的妻子早在七年前就去世了。死者生前是同长子夫妇一起生活,家中有五个孙子。友人的长子、孙儿们似乎都不像这位死去的友人。
信吾怀疑这位友人是自杀的,当然他是不应该问及这件事的。灵柜前摆放着的花中,以美丽的菊花最多。
回到公司,刚翻阅夏子送来的文件,没料到菊子就挂来了电话。信吾被一股不安感所侵扰,以为又发生了什么事。
“菊子?你在哪儿?在东京?”
“嗯。回娘家来了。”菊子开朗地笑了笑说:“妈妈说有点事要商量,所以我就回来了,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事。妈妈只是觉着寂寞,想看看我罢了。”
“是吗?”
信吾觉得仿佛有一股暖流渗进了他的心胸。大概是由于菊子在电话里的声音恍如少女的声音那样的悦耳吧。不过,又好像不仅仅因为这个缘故。
“爸爸,您该下班回家了吧?”
“对。那边大家都好吗?”
“都很好。我想跟您一起回去,所以才给您打电话试试的。”
“是吗?菊子,你可以多住几天嘛,我会跟修一说的。”
“不,我该回去了。”
“那么,你就顺便到公司来好了。”
“顺便去可以吗?本想在车站上等候您的。”
“你上这儿来好罗。我跟修一联系,咱们三人吃过饭再回去也可以嘛。”
“听说现在不论上哪儿,都不容易找到空席位呐。”
“是吗?”
“我现在立即就去,行吗?我已经做好了出门的准备。”
信吾觉得连眼皮都温乎乎的,窗外的市街蓦地变得清晰明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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