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修一和信吾常常结伴回家。
每隔三十分钟一趟的横须贺线电车,傍晚时分就每隔十五分钟开出一趟,有时车厢反而空荡荡。
在东京车站里,一个年轻的女子独自一人在信吾和修一并排而坐的前方的席位上坐下了。
“麻烦您看一下。”她对修一说了一句,将红手提皮包放在座位上,就站了起来。
“是两个人的座位?”
“嗯。”
年轻女子的回答十分暧昧。浓施白粉的面上没有一点愧色,转身就到月台去了。
她身穿带垫肩的瘦长的蓝大衣,线条从肩流泻而下,一副柔媚而洒脱的姿影。
修一一下就询问她是不是两个人的座位,信吾深感佩服。他觉得修一很机灵。
修一怎么会知道女子是有约会在等人呢?
经修一说过之,信吾才恍然,那女子一定是去看伴侣了。
尽管如此,女子是坐在靠窗边的信吾的前面,她为什么反而向修一搭话呢?也许她站起来的一瞬间是朝向修一,或是修一容易让女子接近。
信吾望了望修一的侧面。
修一正在阅读晚报。
不一忽儿,年轻女子走进了电车,抓住敞开车门的人口的扶手,又再次扫视了一遍月台。好像还是没有看见约会的人。女人回到座位上来,她的浅色大衣,线条从肩向下摆缓缓流动,胸前是一个大扣子。口袋开得很低,女子一只手插在衣兜里,摇摇摆摆地走着。大衣的式样有点古怪,却很适体。
与刚才离去前不同,这回她是坐在修一的前面。她三次回头了望车厢的入口,看来或许是靠近通道的座位上容易瞧见人口处的缘故吧。
信吾前边的座位上摆放着那女子的手提包。是椭圆筒型的,铜卡口很宽。
钻石耳环大概是仿制的,却闪闪发光。女子的紧张的脸上镶嵌着的大鼻子,格外的显眼。小嘴美得极致。稍微向上挑的浓眉很短。双眼皮很漂亮,可是线条没有走到眼角处就消失了。下巴颏儿线条分明。是一种类型的美人。
她的眼神略带倦意。看不出她有多大年纪。
入口处传来一阵喧嚣,年轻女子和信吾都往那边瞧了瞧,只见扛着好大的枫枝的五六条汉子登上车来。看样子是旅行归来,好不欢闹。
信吾心想:从叶子的鲜红度来看,无疑是北国的枫枝。
因为大汉们的大声议论,才知道是越后①内地的枫叶。
①古国名,现在的新氵舄县一带。
“信州①的枫叶大概也长得很美了。”信吾对修一说。
①古信浓国的别称,现在的长野县一带。
然而,信吾想起来的倒不是故乡山上的枫叶,而是保子的姐姐辞世时供在佛龛里的大盆盆栽的红叶。
那时候,修一当然还没有出世。
电车车厢里染上了季节的色彩,信吾目不转睛地凝望着出现在座位上的红叶。
突然醒悟过来,这时他发现年轻女子的父亲早已坐在自己的前面了。
原来女子是在等候她的父亲。信吾才不由地放下心来。
父亲也同女儿一样长着一个大鼻子,两个大鼻子并排一起,不免觉得滑稽可笑。
他们的发际长得一模一样。父亲带着一副黑边眼镜。
这对父女似乎彼此漠不关心,相互间既不说话,也不相望。电车行驶到品川之前,父亲就入梦了。女儿也闭上了眼睛。令人感到他们连眼睫毛也是酷似的。
修一的长相并不太像信吾。
信吾一方面暗自期待着这父女俩彼此哪怕说上一句话,一方面却又羡慕他们两人犹如陌生人一般漠不关心。
他们的家庭也许是和睦的。
只有年轻女子一人在横滨站下车。这时,信吾不觉吃了一惊。原来他们岂止不是父女,还是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信吾感到失望,没精打采了。
贴邻的男人眯缝着眼睛瞧了瞧车子是不是已驶出横滨,尔后又接着邋里邋遢地打起盹来。
年轻女子一走,信吾突然发现这个中年男子真是邋邋遢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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