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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里的莴苣

        淡淡的清苦味儿的莴苣,它总是进入我冬天的记忆,现在其他季节也能见到它了,然只有到了冬天,我才愿意吃莴苣,它好像生就了有一种冬天的潇瑟与惆怅,并且在干枯和冷的天气里,传达着缕缕人生莫测而挥洒不去的清苦。

        在南方的山中小镇,莴苣绿在灰蒙蒙的冬天。南方,或者说在幕阜山中麓,冬天的时间,天色总灰蒙蒙的,制造一种季节性的郁闷,早晨有乳白色雾飘飘袅袅,柳树、杨树、苦楝

        树、法国梧桐和泡桐树,都落尽了叶子,樟树、冬青树和桂花树则绿着。苦楝树和泡桐树的秃枝上,经常有麻雀或八哥栖落上面,蓦然看去,以为是悬在树上的果实,或残余的叶子。

        小镇周边有许多小河,有一条从深山董家口经殷祖流淌下来的小河,我叫它铜山口河,早年的水清澈透明,夜晚映着月光,银波鳞鳞。周近的村庄,有狗吠声,那才是流着一河的清凉。在有太阳的日子,小镇的阳光有点偏红,如紫铜色,照人身上暧融融的,然而四野的草枯黄,山上的树木和竹子,叶都呈暗绿色,打不起精神的样子。比较冷清的冬天,莴苣绿油油地长在菜地,房前邻家的菜园里,莴苣最为嫩绿,边上生有大蒜和紫菜苔。初到小镇上,我也曾打算种一块菜园,约邻居郑杰去挖菜园,郑杰对我说,挖什么菜园,他们种了我们去收么。我一想,是啊,种菜还要浇水,麻烦。后来没有去收过,同事的菜,下得了手么?不再像在地质队的时候,要吃菜就到菜地里去自行采摘。

        小镇上的人生,就是散发着清苦味儿。时间十分的漫长,人皆懒洋洋的,只有矿山上开山炮炸响的声音有一种激烈,地震山摇,鸟雀群飞,过后又复归宁静,悠远。冬季来临,街上就有莴苣卖了,卖莴苣的人,分两类,一类为职业菜贩子,他们往往从城市采购到批量的菜到小镇出售,他们的菜也整洁光亮,诱人得很,而且总也卖不完的样子,砍价是一分钱一分钱地往下让步。另一类为农家出售多余的菜,他们的菜装在自家的菜篮子里,菜洗得很干净,却比较零乱,一篮子零散的莴苣、大蒜里面,间或有一两个白萝卜,一撮香芹,他们毫无商业主张的样子,随意地将一些菜拿出来出售,然后从小镇上采购一些日用品回家。我喜欢买后者的菜,他们的菜都是农家肥种的,有菜的味道。

        买了农家的莴苣,选叶子油亮或有紫脉的那一种,灰白叶子的那一种莴苣,似乎苦一点,然而油亮的叶子的莴苣,有些清苦且是清苦里面有淡淡的甜。莴苣分叶子和笋两样清炒,莴苣叶子,拿干水焯一下,烧热油,放锅里速炒,搁点辣的豆瓣酱,实际上是为了在锅里拌匀豆瓣酱。也可以烧热油以后,炸红辣椒,炸出红辣椒的干香来,再把莴苣叶放下去,嚓的一声,搁点盐,以筷子代锅铲迅速搅拌。这么炒出的莴苣叶,实在是比我在城里吃的油麦菜有味道。

        至少在幕阜山中麓这一带,叫莴苣的茎部,都称莴苣笋,它确实呈笋状。油亮叶子的莴苣笋,粗而短,叶子密集曲卷,叶面也皱,不甚规则,皮也厚。削出的笋心,像绿的玉,嫩且有玉质的透明感。炒莴苣笋,切了片清炒就好,少放些油盐,那淡淡的清苦味道,筷子夹起的柔软而嚼在口中,却是清脆,那味道便若南方的山中小镇的人生。有的时候,我也将莴苣笋切成丝,切丝炒的莴苣笋,有点精致的味道。或者也加上肉片和猪肝,在小镇上,买那种百十斤重的黑毛猪肉,这才是本地猪,农家养的,这样的猪肉才香。猪肉切很薄,切好装碟子里,略略洒点水,抓一撮淀粉拌匀,烧热了油,将肉片轻爆一下,一熟就起锅装盘,备用,那肉色由内至外浅红而渐白。再炒莴苣,莴苣快熟时,放一些青蒜,青蒜要紫皮那种,斜切成蒜段,蒜快熟时,投下些肉片,合炒,可以放点水去,水中最好拌些淀粉,不要太浓,这样水在锅里成汁,莴苣和肉的味道会浓郁一些。

        我的清苦清苦的莴苣炒好了,或有肉片的,或有猪肝的,佐有青蒜的,或佐了干红辣椒的,它有玉的色泽与质感,白的肉片杂陈其间,就是寻常山中生活的味道。有时候,再炸一小碟花生米,斟上二两白酒,听着窗外麻雀吱吱喳喳零乱的叫声,悠悠然地慢慢品饮。在南方的冬天,莴苣也代表了一种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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