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实说,久木本身几度体验这种经历,对此已不惊不讶,可以说是明知最后结果仍勇于挑战。而这一次又是如此,按照对象的节奏随势而为,但对深陷其中的自己仍感觉有些害怕。如果这种情况持续下去,总有一天会随着女人的意志徘徊浮游在快乐的世界里,最后被带进死亡的深渊。
此刻充分得到满足的凛子对先前勇猛一变而为平静,随即又被新起的不安所笼罩的久
木低语:
“感觉好好!真想就这样死去……”
只有成熟的女人才有梦想在快乐顶点死去的特权,男人近乎不可能尝到那种愉悦。就算偶尔有那也只限于尝试过某种变态的逸乐之时,正常的男人几乎无法如此深陷在性爱中。
久木一直这么认为,此刻也一样,但有时忽地感觉性与死亡是如此贴近,有时候甚至几乎是相互衔在一起的。
例如与女性结合得到瞬间的高潮快感之后,或者即便没有那种条件而只是自慰或射精得到快感之后,总伴随着无以形容的倦怠,仿佛魂魄被吸去似的虚脱感。
过去只是很简单地断定那是高潮之故,但或许那就是衔接死亡的第一幕。
年轻时就模糊地想过,为什么那样勇猛的东西在高潮的同时就会泄气、萎缩转为静寂?有时候他会为此而焦虑,不断自我激励,但那种肉体的萎缩和精神的坠落感,确实很接近精神消亡的观念。
或许,这种高潮后袭来的虚脱感,是暗示情爱衔接死亡的自然条理。认识到这一点再放眼自然界就会发现,雄性几乎都在高潮到来的同时断气死亡,或徘徊生死之境不久即死。这种从高潮到死亡的时间虽因生物不同而有所差异,但却摆脱不了死亡的阴影一直笼罩其背后。与女人在头晕目眩快乐至极中梦见死亡相比,男人却是在沉郁的虚脱感中被死亡的阴影所笼罩,二者之间竟有这么大的差异!
这就是无限与有限的性的差异呢,还是背负孕育新生命重担的女性,和借交配完成播种任务的男性的差异呢?
久木深思不语,凛子微烫的躯体再次靠近他低语:
“我觉得好可怕!”
“你以前也说过可怕。”
凛子肯定地点点头:“可是,这次不一样,真的觉得就这样要死了……”
“自然而然地?”
“对,那种感觉就是什么都无所谓了,如果就这样死去最好。我一点也不怕死,只是觉得那样的自己很可怕……”
凛子说的话有点自相矛盾,但她在最高潮时受到死亡的诱惑,这一点是确定无疑的。
“你现在死了我可就麻烦!”
“可是我觉得已经够了,到现在这种程度足够了。”凛子这么说完,用像唱歌似的语气说:“你不觉得吗?现在最幸福了,现在是我生命中最美好的一刻。”
久木一时难以明白,凛子继续说:
“是吧!我是这样爱你,从身体深处感觉到你,明白了这一点,我就是死了也无妨。”
“可是你才三十八岁!”
“所以说现在的年龄正好,活到这里已经够了。”
凛子以前就很在意年龄,说过三十八岁已经老了,死也无妨的话。
在年过五十的久木看来,她还年轻得很,人生应该才刚刚开始。或许当事人尚有别的感慨,久木这么想,于是说“年纪大也有年纪大的好处”,凛子坚决地摇摇头:
“是有人这么说,不过我的极限就在这里,再多活下去也只是走下坡路而已。”
“但这不仅只是外表的问题。”
“话虽如此,但是女人上了年纪仍然会很悲哀,不论怎么努力,渐渐地再无法掩饰。可是我现在还勉强可以掩饰得住,已经是逼近极限的年龄了。”
“没那么严重吧!”
“我当然也不愿那么想,可是每天都得照镜子啊,每照一次都会发现眼角又增加了一条皱纹、皮肤松弛、不好上妆了,这些情况自己最清楚不过了,只是不想说出来,尤其不想对喜欢的人说。”
“你这不是说了?”
“我是不想说,但我希望你知道现在是我最好的时候。”
久木回头看她,凛子仍微微袒露着胸部说:
“这种事情自己说出来好像很奇怪,可是我真的觉得现在最美,多亏了你,我的头发皮肤都很有光泽,胸部也还结实……”
的确,这一阵子凛子的皮肤更白了,光滑柔嫩,妖艳不输给二十多岁的女性。
“这都是和你在一起后变的。”
久木情不自禁地把手放在她丰满的胸部,凛子像等待他这么做似地低语:
“所以,我不希望你忘记!”
凛子像是一语中的,却又觉得有点矛盾。
她说现在的自己最美、是这一生最好的时候,所以死也无妨。又说皱纹每天增加、皮肤开始松弛,因此希望让他看到此刻她最美的样子,不要忘记。
一下说现在是最好,随后又马上否定,如果觉得现在是最好最美,不是该想想怎么保持下去吗?
“为什么那么执着于现在?”久木问。
凛子口气有此慵懒:“也没什么特别的想法,只是刹那的感觉吧!”
久木脑中浮现“刹那的”三个字。
“我觉得也是……”
“对我来说,现在很重要,现在这一刻如果不好,以后就算好也没用,人生不就是这样吗?”
“或许吧!没想到你那么在乎刹那的感觉。”
“那也是因为你的缘故。”
“是吗?”
“真的,认识你以后,我的身体也变成现在这样以后才变的。”
“真的只要现在好就好?”
“是啊!像做爱就是为了燃烧殆尽所有精力只为一瞬间,所以只有现在才重要,只有现在才是一切。”
凛子的刹那主义是情爱快感加深的结果造成的吗?久木正思索着,凛子又低声说:
“抛弃现在而谈明天或明年会如何如何,或许就什么也做不成了,我才不要为那种事后悔。”
听着凛子这番话,久木又想起水口的话。
按凛子那只有现在才重要的刹那主义去分析的话,水口一心为工作而活的生活方式又算什么?
久木简短说明了水口的病情后,“我去看他,他说后悔没有多玩一玩。”
“我非常了解那种心情。”凛子轻轻把脸贴在久木胸前,“你呢?后悔吗?”
“不怎么会……”
“太好了,”凛子额头轻擦他的胸,“我们都不后悔。”
“当然。”
“就说嘛!现在最重要。”
久木点着头,想到了自己的年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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