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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祺瑞再到济南,已是距他第一次整整18年了,正好是他人生岁月的一半。18年前,泉城对他冷冷清清,连那位族叔也只是满足他温饱而已;而l8年后的今天,段祺瑞却是以山东巡抚最重要的随官而开防这个古城的。防务、家居安顿好之后,他竞微服作了一次旧地重游,凭着记忆去寻觅那昔日的一番酸楚。泉城,流水依旧,垂杨袅袅,而那位当年逼他发奋的族叔,却早已离开了人世。段祺瑞望着长空,心情无不悲怆地想:“叔父大人,侄儿更来济南了。物是人非,岁月沧桑,侄儿总算可以挺胸告慰祖宗了。
段祺瑞在小站的第3年,即戊戍,l898年,这年10月,新建陆军改名为武卫右军,由大学士、北洋大臣直隶总督荣禄节制,段祺瑞仍统炮队,总办随军学堂。这一年,中国发生了一件翻天覆地的大事——戊戌变法。
甲午战争,大大伤害了中国人的自尊。这一年,广东举人康有为来京会试,联合来京会试的举人1300余人上书朝廷,请求“迁都抗战,变法图强”。这就是近代史上所称的“公车上书”。第二年,康有为中了进士,授职工部主事,继续上书请求变法。朝廷和旧臣都不乐意变法,变法处处受阻,康有为只好跑到广州、上海和他的弟子梁启超等人通过舆论,宣传变法。法国强占了中国的胶州湾后,朝野大为震惊。康有为跑回北京,第五次上书要求变法。就在小站新建陆军改为武卫右军前不久,康有为又进行第六次上书,要求变法。迫于形势,光绪皇帝终于于l898年6月下了“明定国是”的诏书,变法开始。
变法诏书是光绪皇帝发的,但朝政却是握在慈禧太后手中,还得她说了算。慈禧一面答应变法,一边却让光绪皇帝开去军机大臣、协办大学士、户部尚书翁同稣的各项职务,令他出京回籍。什么原因呢?因为翁同轹是光绪的老师,又是支持变法的。慈禧同时调来王文韶参予军机,派荣禄接任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山东要地,袁世凯是荣禄的心腹,袁世凯任了山东巡抚,段祺瑞才有山东之任。
段祺瑞在济南城跑足了,这才回到新设的山东武备学堂的公署。
袁世凯是来做山东巡抚的,段祺瑞是炮队统带随任,另加了一职山东武备学堂总办,成了济南城中数一数二的人物。刚刚三十过半的人,年轻有为,春风得意,正想舒开膀臂大干一番事业的时候,不想家中遭到不幸。夫人吴氏一病不起,春日未尽,便丢下一双儿女撒手去了,时年只有33岁。段祺瑞带着19岁的儿子和12岁的女儿,过起了艰难的岁月。
天有不测的风云,人有旦夕的福祸。这是没有办法的。是福是祸,该来的必来,不该来的也别想。
段祺瑞家遭不幸的时候,袁世凯倒是猛然间动了兴奋之心袁世凯来山东,不单单是想有一支军队,还想占有一片地盘。齐鲁盛地,河海通达,米粮煤炭都是高产之地。占有山东即占有东半中国。袁世凯萌生了野心,他要做山东王,他想要拢络人,段祺瑞自然便成了他第一关注人物。
段祺瑞家丧那一天,袁世凯亲来致祭。致祭一毕,坐在段的小客厅里,袁世凯说了话。“芝泉,夫人走了,是一件伤心的事。但是,这是没有办法的,你要节哀,要自己保重。”
段祺瑞忧伤地说:“儿女都还不成人,我又没有时间照顾他们,也不会照顾他们,好生生的一个家,岂不拆散了。”
“事情是不错的,人又有何办法呢?”袁世凯说:“路还是要一步不停地往前走的,总不能都随着亡人过去吧?你好好休养身体,待过些时日,欣情平静了,我想我会找一个合适的人为你重新安一个家。”
“心慌意乱,女儿儿子都在悲悲切切中,哪里还有那个心肠?”段祺瑞叹着气、摇着头。
“以后再说吧,不安家,无论怎么说都是不行的。”袁世凯十分正经的说:“芝泉呀,这事你就放心吧,我会为你操办的。”
袁世凯走了。
段祺瑞把他的话当作一般安慰,心里热了一下也就放下了——他对吴氏有感情,吴氏刚走,他不忍新马上再娶。何况儿女们幼小的心灵正在苦痛,更不忍心给孩子增添苦痛。
段祺瑞放下此事了,袁世凯却没有放下,他一直左右盘算,前后思索——
袁世凯经历的时代,仍然是中国积以成习的“家天下”,皇帝世袭,公侯荫子荫孙;就连争起地盘来,还得是“父子兵”才能团结一气。袁世凯习惯这些,熟悉这些,更有意效法这些。原先,小站练兵,他就想练成一支自己的亲兵,自少是让那些官儿除了所属关系还要加一层师生或者什么亲属关系。对于段祺瑞,他更是另眼看待。当初,他想让他们之间多一层师生关系。可惜,到小站来,段祺瑞大小也是个“老师”,师之中便很难再分长幼辈了。他想收段为义子或别的什么晚辈,可是,段祺瑞虽已看透,却从不就范。“我只比他小6岁,为什么要他做父字辈?”弄得袁世凯很有些不高兴,但也无良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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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良机到了,袁世凯的灵机动了,他要给段续弦,要把自己的表侄女儿又是义女的嫁给他。
——这里,我们得说一点袁世凯的家事。
袁世凯有个姑母嫁给了江西抚巡、都察院左副都御史张芾张小浦了,张家却也轰轰烈烈地过了不少年。后来,原因种种,家败了,那张巡抚丢了官,不久也别了人世。张巡抚是陕西人,做官时比较清政,并没有积蓄多少家业,如今官一败,老家也不像个家了。呼呼闪闪的一个大家族,转眼间就只剩一个老祖母领着一个不到20岁的小孙女了。老人家无依靠,便来到京城投奔娘家侄儿袁世凯。袁氏姑母哭哭啼啼对侄儿说:“姑母家败了,归天天不收,归地地不留,只有你这个侄儿是亲人了,你不会看着姑母下火坑吧?”
袁世凯忙说:“姑母,千万不说别的话,你永远是袁家的人,侄儿养你的老。以后就是侄混塌架了,讨饭渡日,要一碗也得给姑母半碗吃。你老人家放心吧。”
袁氏揉着泪,说:“我没有看错这个侄儿,这个侄儿跟姑亲。姑有靠山了,姑活下去!”
跟随姑母来的孙女叫佩蘅,长得不十分俊秀,人却聪明,性情又温柔。一进门,袁世凯便十分喜欢他。那时,大太太于夫人只生袁克定一个儿子,夫妇俩商量之后,便跟姑母说,要认佩蘅为义女,“亲上加亲,就显得更近了。”姑母满口答应。佩蘅给袁世凯夫妇嗑了头,便改口“爸爸、妈妈”叫得十分亲热。袁世凯乐得眉开眼笑,说:“女儿,爸爸不会亏待你的,以后,你的终身大事也全由爸爸作主了,我会让你高高兴兴嫁出去的。”
现在,张佩蘅也是20大几的人了。袁世凯想把她续给段祺瑞。这一天,袁世凯把段祺瑞请到巡抚客厅,泡上香茶,先问了些武备学堂的事情,又问了阵子家中情况,然后说:“芝泉,咱们来山东二月不短了,事务越来越忙。我想,你是没有时间过问家中的事了。这样,我作主,最近把续弦的事办了吧。”
段祺瑞说:“办?怎么办?八字还少一撇,再说,我也还没有想过这事。”
“为啥不想?”袁世凯说:“这又不是什么丑事,大丈夫兴家立业,理所当然!有什么左思右想的?至于说人吗,我作主,保你称心如意。”
“是谁家?”段祺瑞问。
“说起来,你也知道,或许人你也见过。”袁世凯说:“打听不需打听,会满意。”
“谁家?”段祺瑞又问。
“就是我家新认的义女,叫张佩蘅的。”袁世凯说:“是我姑母的孙女,跟随姑母来我家不少日子了。人很正派,又很脱洒。我想你是见过的。怎么样?”
段祺瑞略一沉思,便说:“是不是就是那个江西巡抚张芾张大人的孙女二?”
袁世凯点头称是。“从小在爷爷任上也是受过极严家教的,人品是没说的。”
这位张家小姐,段祺瑞是见过的,也颇为同情她。“生长在衙门中,也算是大家闺秀,不幸的是家败了,这如花似玉的女孩也跟着落迫流离,真够可怜的。”想到这,他还曾经甚是赞扬袁世凯呢,“张家虽然败了,袁大人并未冷眼相待,而是收留家中,妥为关照。这才是真正的至亲至友呢!”想到这佩蘅小姐就要成为自己的内助了,心中确实激动,觉得能有这样名门出身的女子来作续弦,也是自己之福,何况又是自己顶头上司主婚。袁世凯想拉段祺瑞为肱股,段祺瑞何尝不想靠袁世凯为靠山!“果然亲戚结成了,袁世凯便成了泰山,自己不是根基更牢了吗!”不过,段祺瑞还是谦谨地说:“袁大人的盛情美意,祺瑞心领了。只是,我是个穷军人,身边还有儿子,果然事成了,岂不亏待和委屈了张家小姐。”
“不要说这样的话。”袁世凯说:“也算你们前世有缘,今世有幸。我再说一句,此事我作主了,议个吉日,我便把佩蘅送过来。”段祺瑞不计较晚袁世凯一辈了,满口答应了这门亲事。从此,袁段二人除了多年袍泽关系之外,又多了一层亲戚关系——段祺瑞成了袁府的女婿,从此之后,就连袁克定,也一口一个“大姐夫”的冲着段祺瑞叫。
张佩蘅毕竟是受过严格家教和高尚情操影响的,加上自己品行又好,来到段祺瑞家中,遇事公平处理,持家井井有条,待人接物极其平易近人;对待宏业兄妹俩,亲生的一般,很快便取得人们的心悦诚服。
段祺瑞又有了一个完美、舒适的家,平静了心情,一心一意都投进带军和武备学堂上去了,很见成效。袁世凯对他更加信任。段祺瑞重组家园这一年,袁世凯又高升了,署北洋大臣、直隶总督,而段祺瑞也跟着水涨船高,以知府补用统炮队及总办随营武备学堂。袁世凯看着“署”官是个空缺,便坐在山东不走,同时奏请留下段祺瑞。所以,他们仍然坐在济南,享受那片“家家泉水、户户垂杨,,的美景。不想就在此刻,济南城中突然出现一位对袁、对段都极关重要的人物——徐树铮。这个人与段祺瑞结合后,在军阀大混战的岁月起到了煽风点火、推波助澜的巨大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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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01年,冬。
万木凋枯,寒鸦哭号的济南,大明湖的三面荷花早已红消香断,一片凋零;千佛山的庙寺殿阁也钟鼓寂寂、烟火萧条了;唯有趵突泉的流水仍然卷花喷浪,潺潺汩汩地流入干家万户。几阵萧瑟的西风,给那纵横阡陌的流溪增添了飘渺的云雾;业经穿上棉袍毡裤的市民,也显得精神萎靡。
这天上午,在山东巡抚衙门外不远的一个小巷头,一群闲散的市民围拢一团,聚精会神地看一个青年人写春联。大家一边看,一边不住地喝彩,以致塞堵了马路。
此刻,一队人马远远地走来,走在前边的士卒大声喊道:“让开,让开!总办大人到,总办大人到!”
人群急忙朝墙边靠去。但见枣红大马的脊背上坐着一位身材魁伟、气宇轩昂、非官非民的人物——他就是武备学堂总办段祺瑞。
人们让道的时候,段祺瑞竟然跳下马来,一手提着八团坎肩下的青缎子长袍,一手扬起频频向人们招手,同时,疾步来到写春联的青年人案边。只见那青年人不动声色,无拘无束自如挥毫。段祺瑞心中一愣:“气概不凡!”他仔细打量那青年人,约莫20岁年纪,中等身材,白净面皮,眉目清秀,举止端庄,虽然衣单体寒,却也不失轩昂气宇;那落大方的挥毫姿态,那墨迹行草问杂的秀丽中透出的苍劲磅礴,使段祺瑞既惊且喜,不由地叫道:“好字!好字啊!”青年人抬头看看段祺瑞,只朝他微微一笑。恭敬欠身,便继续伏案疾书。
这位写春联的青年人就是徐树铮……
段祺瑞今天无事,是出来闲逛解闷的。见大街上出现这场面,陡然产生了好奇,驻足不走了,想看看年轻人字写得如何?
——徐树铮,又名又铮,江苏省萧县皇藏峪人,20岁刚过。他12岁便中了秀才,16岁补廪生,地方上有“神童”之称。但是,事情非常意外,17岁去南京考举,竞名落孙山了,从那之后,便再无功名进展。家里人以为是年轻,心神不定,便及早为他娶了妻,却也无用。功名不就,雄心不泯,徐树铮下定决心去闯世界。
徐树铮的内兄叫夏仲陶,正在济南山东武备学堂深造。徐树铮想通过这位内兄的关系,到济南来谋个发迹的途径。徐树铮是春天来到济南的,不想这位内兄既不愿帮忙、也帮不上忙——夏仲陶是一个学生,武备学堂的学生,性格内向,呆气颇足,二十三、四岁的人便有些老气横秋。他把徐树铮安排一下生活,便明白地对他说:t。又铮,济南谋事,诚属大难,就连武备学堂也不可便随就读。你想谋事,诚实说,我实在爱莫能助。”
听内兄这样说话,徐树铮也就打消了求助的念头,只好在济南混混再说。
徐树铮在济南闲住这一年,中国很乱:八国联军占了北京,中国老百姓也在纷纷起来造反。山东的义和团被袁世凯镇压下去之后,相对地说,地方形势平稳一些。凭着道听途说,凭着一知半解,徐树铮对袁世凯产生了好感,觉得此人是中国的栋梁之材,有意投奔他。于是,经过一番苦心思索,又用了几天心思,写了一篇《国事条陈》的文章,竟想从巡抚衙门直接递给袁世凯,企望袁世凯能够动心。由动心而器重,说不定会有一条宽阔之道。谁知“阎王”未见,先被小鬼窝了一下——他在巡抚衙门口一站,三句话未说完,就被衙门外的看门狗“咬”了出来。
徐树铮很气恼。
可是,气恼有何用?人家是守门的,不守住门能行吗?
徐树铮气恼了半天,不知是太自信那份《国事条陈》的价值,还是自信自身的价值?他决定变个方式再闯一下。徐树铮在市面上买了一件官场上通用的封套,署上袁世凯的亲戚、侯补道徐彦儒的大名,托武备学堂的公差将“条陈”送到巡抚衙门。
袁世凯批阅文件时,竞真的看到了这篇文章。袁世凯正在扩充势力,又一心经武发展,一见徐树铮满纸都是“武力平天下”的叙说,一下子来了兴奋——
“好一份《国事条陈》,‘条’得有理,‘陈’得有节,高见,高见!袁世凯要立即召见徐树铮。
也是天不遂人愿。此刻正是袁世凯家有丧事,他要回原籍河南项城。他只把召见徐树铮的事委派一位叫朱仲琪的道员去做。又是天不遂人愿。这位朱道员也是一位颇有才气的人,只是性格傲慢,目中无人。他和徐树铮见面之后,几句话便锋芒相撞,不欢而散。
徐树铮投袁之途被堵死了。
徐树铮流落济南,坐吃山空,眼看着囊中空空,生活无依,只是等待家中寄来路费,方好回家。哪知路费迟迟无影,虽心急如焚,却也毫无办法。几天前,几位失意文友相聚,又谈起诗文。徐树铮一夜之间竞写了20首七绝《济南秋海棠咏》,在朋友中一举夺魁,文友们凑些费用,供其生活。这哪里是长久之计,万般无奈,徐树铮才上街卖字。
徐树铮知道身边站着的是段祺瑞,便动了思索:“段祺瑞,大人物,又是袁世凯身边的红人。”自己暗下决心:“我何不在他面前显示一二,说不定会时来运转。”
想到这里,徐树铮精神来了,把笔镶透,用尽解数,想把字写好,又想写出自己的心愿,让段祺瑞知道他并非凡夫俗子!但是,事太急了,段祺瑞就站在前,虽说自己气挺壮,心里还是有点紧张的,临时抱佛脚,实在抱个不着。正是心情焦急之际,忽然想起了几天前同诗友们一起写的《济南秋海棠咏》诗,那是最能表达自己心情的。徐树铮想一下子都录出来,让这位武备学堂的总办赏识赏识。可是不行,马路上相逢,没有那么多时间,说不定几行未竞段总办就溜走了。所以,只好拣出其中一首能够表明自己怀才不遇心情的,用功写出来。
徐树铮心定之后,紧握狼毫,刷刷写下:依稀昔梦小娉婷,消受词人供养瓶;顽艳一痕难再惹,余花谁与问飘零?写完,把笔放下,朝着段祺瑞拱手微笑。段祺瑞虽然一心好武,在文墨上也是有些功夫的人。见字见诗,十分喜欢,一边绝口称赞,一边想:“原来是一位落迫的才子!”此刻,他猛然想起了自己只身闯济南的情形,陡然产生了同情和爱惜之情。这青年人想出人头地,正苦于无人‘问飘零’呢。好罢,我来探探他。”
于是,笑嘻嘻地说:“年轻人,你这字写得已是十分难得了,这诗,更是一番情真意切。妙极!请问,这诗是借来玩味的,还是出自你的心意?”
徐树铮知道这字、诗起到敲门的作用了,便自谦而又落落大方的说:“闲来无事,偶尔戏作,现丑了。还请大人指点。”
这么说,诗也是你写的了?好诗,好诗!”段祺瑞说:“听口音,年轻人不是山东人,因何流落济南街头?”
徐树铮这才报了家门,然后说:“济南访友不遇,待家中汇来路费即返。”
段祺瑞放下诗,朝他再打量,发现年轻人不仅气质不一般,身上却也寒碜,头戴破旧八角帽,身穿灰色夹长衫,寒风之中,有些栗状。便说:“我想请年轻人到我的武备学堂小叙片刻,不知年轻人乐意么?”
徐树铮早明白段祺瑞的身份,正怕攀之不上。听他这么一说,忙点头答应,匆匆收拾纸笔,跟着段祺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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