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特知道,如果是在电影里,他会跪在蒂姆的尸体前哀号。薇科会崩溃,和他一起哭喊。也许他会扛起朋友,跌跌撞撞冲进大楼,在最后一秒钟创造奇迹,拯救他的生命。也许他们会用蒂姆背包里的爆炸物和他的尸体做个简易诡雷。至少也会合上他的眼睛,因为电影里大家都这么做。
但这是现实,离蒂姆说完最后一句话还不到三秒钟,两根长矛就落在几英尺外的沙地上。薇科后仰摔倒在沙地上,内特惊叫一声坐在沙地上。第三根长矛落在他的腿和手之间的沙地上,擦伤了他的大腿,伤口一阵抽痛,血如泉涌。
他们连忙爬起身,扔下蒂姆的尸体和他们的自行车,跑过最后一百英尺,冲向卡瓦奇大楼。
罗杰已经爬上水泥板。一根长矛插在他身旁的水泥地上,还在前后摆动。他弯腰抓住薇科的胳膊,把薇科拽上平台。她翻身起来,冲向门前的台阶。“蒂姆呢?”他对着底下的内特喊道。
内特摇摇头,自己爬上水泥板,爬到一半,罗杰抓住他的腰带,将他拖了上去。又一根标枪击中脚下的沙地,另一根击中他右边的水泥地。内特的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矛身不是木头,而是一根长骨。
内特和罗杰跟着薇科跑上台阶。她一边为他们拉开安全门,一边对着吸入器吸气。他们进去后关上安全门。内特扭动门锁,一根长矛“当啷”一声击中金属网。
罗杰已经抓住了第二道门,那道总是敞开的旧式宽幅木门。他摔上门,寻找插销或可以转动的把手。“妈的,”他说,“这道门没有锁?”
“从来没关上过。”薇科说。
罗杰隔着门上的玻璃窗张望。“我们大概有两分钟,”他说,“它们马上就到蒂姆那儿了。”他抬起脚顶住门沿,用后跟抵住硬木地板。外面传来长矛击中铁门的声音。
“去找克里夫。”内特对薇科说,“我们需要榔头、钉子和木板。”
薇科跑上旋转楼梯。
内特的大腿阵阵抽痛,他跑向信箱,寻找能用来顶住大门的东西,却只看见积灰的电话簿和容纳垃圾信的垃圾桶。他考虑要不要撬下一块墙上的铜牌。
“它们过了蒂姆,”罗杰说,“第一个已经在往上爬了。”
克里夫急急忙忙冲下楼梯,一只手拿着亮黄色的电动螺丝刀,另一只手抱着几块短木板。他扔下木板,半路上抓住一块,拍在罗杰的脚边,这时外面传来重物砸中安全门的声音。内特从罗杰背后望过去,看见两只凸出的眼睛瞪着自己。
不,他心想,三只眼睛。
电动螺丝刀呜呜转动两次,这块木板固定住了。克里夫又打了两个螺丝钉,然后抓起第二块木板。安全门叮叮当当响个不停,像是有人在敲钹。
“他们似乎很生气。”罗杰说,他仍用一只脚顶着门,而且毫无要放开的意思。
“对。”内特说。
“蒂姆死了?”
克里夫停下动作,张开嘴,抬头看着内特。
内特闭上眼睛,在记忆里搜寻天台喝啤酒的场景,看见的却是矛尖刺穿胸膛。他想回忆蒂姆如何回避有关过去的问题,看见的却是歪向一侧的头部和望着沙地的空洞眼神。“对,”他说,“他死了。”
罗杰看着窗外的怪物。三个怪物怒吼着敲打铁门。更多的怪物爬上平台。“你确定?”罗杰问。
内特看着怪物,意识到罗杰是真的想知道答案。“对,”他说,“发生得很快。他没有……我认为他没有受苦。”
克里夫发出他们难以理解的声音,低头继续钉木板。他在地上沿着门钉了第三块木板,又多钉了五六个螺丝钉。“暂时只能这样了,”他指着门说,然后向背后的走廊挥动手臂,“我们可以搬一条阁楼的支架来这儿,横着钉在门上……操!”
这两个字说得很拗口,像是他在使用一种陌生的语言。内特意识到他这是第一次听见克里夫骂脏话。
他跟着克里夫的视线望过去。
后门开着。
克里夫跑下楼,黛比接过霰弹枪。她不喜欢枪械,完全不喜欢,但她已经意识到她更不喜欢安德鲁。下巴上的瘀青不停提醒她这一点。
安德鲁还是没有动弹。她希望这是因为他被霰弹枪吓住了。她的手指没有扣住扳机,而是放在护圈上,克里夫刚才也一直是这样。
希拉给薇科看示意图,用手电筒照出有积灰的地方。“我本来都能自己搞完了,”她解释道,“但我害怕会有临界点。也许复位到一半,大楼就能回去。我不想撇下你们。”
“多谢。”薇科说。她看着复杂的草图说,“需要多少时间?全部复位?”
希拉耸耸肩,“五六分钟吧。有五十多个。”
薇科望向破碎的窗户。外面的嘈杂声越来越响。她觉得像是一群愤怒的龙虾弄出的声音。
“他只花了两三分钟就关掉了。”黛比朝安德鲁摆摆头。
“对,因为他不在乎他在干什么,”希拉说,“但我们必须确定我们没有弄错。所有人都进来了,对吧?”
“所有人……”除了蒂姆,薇科想说。她有一部分心思愿意相信那位所谓的“出版商”会突然出现在门口。要是有一本书写的是胸部被刺穿也不会死,他所谓的“小出版社”多半也印过这本书。“所有人都进来了。”她点头道。
希拉伸手打开第一个开关。
房间里响起刺耳的噼啪声,像是塑料绳崩断的声音,响得足以盖过外面传来的嘈杂声。黛比抬起枪口,手指移向扳机,但手指放得太远,一下子没有碰到扳机。她的手指在护圈下前后滑动,并没有伸进护圈。
安德鲁站在了她面前,露出牙齿微笑。她的手指刚找到扳机,他就一把挡开了枪管。枪声在房间里犹如雷霆,火药燃烧的气味刺入鼻腔。
希拉向后退缩,曼迪又开始尖叫。薇科举起双手,感到被狠狠地踢了一脚。她以前打过架,腹部挨过一记重拳。此刻的感觉有点像那次,身体都像是被踢穿了。她不确定刚才踢她的是谁。
安德鲁从黛比手上抢过霰弹枪,像挥动球棒似的砸在黛比脸上,顺势将霰弹枪扔向房间另一头的窗户。枪身打中一根断裂的窗框,旋转着飞向沙漠。
曼迪喊叫着扑向安德鲁。她的困惑、苦恼和愤怒同时爆发,用指甲、拳头和双脚攻击安德鲁。他退却片刻,然后反手一巴掌将她打飞。她的鼻孔和嘴里淌出鲜血。
安德鲁冲出房门,薇科先是跪了下去,继而倒在地上。
克里夫冲进走廊,内特落后他几步。内特的大腿伤口渐渐麻木,他不知道这究竟是好是坏。不过就目前而言,算是好事。
他们跑过底楼的防火门,爬上通往楼梯平台的几级台阶。后门向外打开。他必须探身出去,踢开大家用来挡门的那半块煤渣砖。他在门的对面看见了一排脚底——红死家族成员的尸体。
内特来到门外,站在断裂的水泥板上觉得很不安全。大楼背后的沙地无尽延伸,血色天空俯视着他。
后门比前门要新得多。门包着铁皮,中央是用铁丝加固的小窗。顶端有一条带活塞的铰链撑臂,使得门的自然状态保持关闭。门把手是个拉毛金属球,内特很满意地发现把手中央有个用来上锁的小拨杆。
内特去踢煤渣砖,大腿一阵剧痛,这一脚踢空了,煤渣砖的粗糙边缘蹭到了鞋底。他压低腿,又踢了一脚,这次煤渣砖移动了几英寸。门也关上了几英寸,但也只关上了几英寸。他收腿再踢一脚,听见背后有响动。那是恐怖电影里常有的音效。克里夫从嗓子眼里憋出的叫声让他知道他没听错。
那是躯体和水泥板摩擦的声音。
他用脚去够煤渣砖,自己扭头去看。安德鲁称之为“姨妈”的老妇人翻了个身,背对他侧躺着。内特有一瞬间以为她在欣赏风景,她像个浮肿的泳池美人,沿着十英尺的断崖伸展身体。她畸形的头部软绵绵地垂着,轻轻擦过地面。
内特的脚趾碰到了煤渣砖。这次他用足跖顶住煤渣砖使劲一推。煤渣砖从门口滑开,液压撑臂吃住了门的重量。他试着拉门,但液压装置发出咝咝的声音。这条该死的撑臂一方面能自动关门,但另一方面也让关门的速度慢得熬人。
老妇人重新躺下去,胳膊在地上弹了一下。太阳裙和羊毛衫的一侧在胸口卷成一团。内特听见模糊的声音,像是有人含着一口水用喉音哼哼。
克里夫把他拖回大楼里,门自动关上。随着响亮的“咔嗒”一声,门锁扣住。两人的手同时伸向门锁,碰到一起,又同时收回。他们再次伸出手,同时犹豫片刻。内特的手伸出去,锁上了门。
门外乱成一团,传来了嘶哑干涩的叫声。
两只手抓住水泥板的边缘。手指细长,肤如鳗鱼。内特和克里夫听见低沉的咝咝声,第三只手也攀了上来。接着出现的是头顶。光秃的脑壳长着几簇头发,能看见许多小黑斑,乍看之下像是黑色素瘤,但内特认为其实是鳞片在反射阳光。
那个脑袋上下晃动片刻,缩了回去。一条手臂撑着身体爬上水泥板,头部重新出现。怪物发出用力的哼哼声。内特看见他的下巴犹如捕熊夹,横七竖八伸出亮闪闪的尖牙。头部一侧是一只苍白的肿胀眼睛,另一侧有两只小眼睛,像是长在老鼠或蜘蛛身上。三只眼睛都没有眼睑。这张脸应该属于永远不会见到太阳(至少是正当盛年的太阳)的深海怪物。
看守的手动了动,落在姨妈的胳膊上。那条胳膊动了动,姨妈的尸体滑向边缘。怪物挣扎着寻找更好的着力点,手爪抓住了老妇人的腹部。她的尸体又侧躺过去,这次干脆翻个身,滚下了水泥台边缘。两只细长的手随之消失,他们听见远远传来撞击和哀鸣声。
“要是没有她挡着,”克里夫喃喃道,“它们就已经爬上来了。”
“你觉得这扇门撑得住吗?”
克里夫看着门,“也只能希望它撑得住了。金属门、砖墙、水泥地面。”他跺了跺脚下的楼梯平台,扭头望向后楼梯的坚固栏杆,“可以再加固一下。将门把手和栏杆拴在一起,这样就很难打开了。我楼上有拖车绳。”
内特点点头,“咱们去拿。还有前面的大——”
楼梯间传来轰然的霰弹枪声。
他们扭头看着走廊另一头的罗杰。罗杰也听见了,他和内特对视一眼。“快去,”他喊道,“把机器重新开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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