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分: 第19节:定格男生的每个动作
你好么。
有几天没见了。
好几天没见。
你好么。
这是非常说不透的一种关系,拿"朋友"去衡量一下,也许还及不到那个长度,却又想不出更确切的定义。
那天晚上看日本拍摄的一部电影,高中生的男主角有些沉默的孤僻,甚至是迟钝,但他走路的每一节动作,零零地拆开后每个角度,每个落点,都与脑海里已经逐渐模糊的陈谧对应起来。宁遥在黑暗里静静地看那个中等个头的瘦削男生抖落肩上的樱花瓣,据说那是带有轻微甜香的短暂花朵,最后他把手揉一揉,下意识地举到面前,应该是闻见了什么,因为宁遥看见他眉毛之间的距离有温和地放大。
那一刻她的心突然无限酸涨起来。不知道是因为电影里这样的男生和一个细小的温柔,还是因为纯粹被自己意想在脑海里的有相同走路姿势的陈谧。
因为生疏的距离。让他在自己的想象中如同电影般地遥不可及。
他走路。他点打火机。他在天空里。
他的说话声。他的肩线。他的笑没有不笑好看。
他如果抖落身上的花瓣。最后无意识地举到面前。闻见花香。一瞬变得静谧的脸。
乒乓落在自己心里的杂音,像雨那样,积起深深的河。
宁遥扶着一架铝梯,在那个梯形的方框里慢慢定格男生的每个动作。喀嚓。喀嚓。
喀嚓。
喀嚓。
"你今天有点不太对。"
"啊。啊?"宁遥莫名地看着萧逸祺有所探究般的戏谑眼神。
"怪怪的,很紧张。"说罢,居然动手戳了戳宁遥的肩,"真的很僵硬。"
"你——"正要对他还手,舞台那边发出了一阵巨响和紧随而至尖叫声。宁遥跟和他人一起回过头,只看见陈谧飞快跳下台去的一个剪影。
等众人急急地赶过去,陈谧已经扶着受伤的女生从地上站了起来。宁遥一眼就看见王子杨腿上划开的血线,分成三条细细的支流,染红了她的白色袜子。
谁也没曾料想过的突发意外,让整个布置工作暂停,谢莛芮很利索地为王子杨暂时止血,又转而对陈谧说:"你先骑她回去吧。"
宁遥收拾着一堆染红了的布正在茫然之际,看看男生有些严肃地应允的脸,正要退到一边。
"我没什么,宁遥带我回去就好。"迎着宁遥的视线,征询地问着,"好么?"
"这……"不知该说什么。
"宁遥的车低,你坐着不方便,还是让陈谧带你走吧。"谢莛芮想要说服她。
"不了……一点点破皮而已,也没骨折。宁遥又熟我家。"
几人都征求意见似地看向宁遥。
"你别硬撑了……"她咽了咽唾沫,"我带你没准两人一起摔趴下,还是跟陈谧回去吧。"
男生拍过王子杨的肩,说着:"那就这样。"才算是有了一个了结。
等女生在车后座上坐稳后,男生才骑了出去,王子杨一边冲宁遥笑笑,伸手抓住陈谧的外套。宁遥也露出"你去吧"的神色,又喊了一句"到家后小心啊"。
两个人的影子在日光中渐渐融化消失。
忙完一阵,吃的是盒饭。宁遥坐到一边的台阶上,又热又渴,高高挽过裤腿,眯眼看太阳,晕晕呼呼地情绪蔓延迁徙,身体里像有某部分要飞出去,顺着云霄飞车,一猛子扎进云里。然后又悠悠地掉下来。
"象腿!"
没有多想就朝对方踢去,男生轻松避开,也顺势在宁遥身边坐了下来。
"累得我魂魄飞天。"
"唔。"
"太不值了,被你骗一顿。"
"唔。"
"不吃么?不饿?"
"唔。"
"你真有些不对劲。"
"唔……嗯?"宁遥坐直身。
"刚才还硬梆梆的,现在又软得像块泥。"
"……我累啊!"
"我不吃豆芽,给你啊。"
"不要!"
"不会白给你的,跟你的可乐换。"
"……你给我放下!"宁遥哭笑不得。
"要不这样吧。我们来赌。"
"啊?"
"赌摩天轮到底有多少个吊篮。"男生下巴冲着近处的大型建筑。
"……你神经病。"
"反正也是闲着。不然我就拿你的可乐了。"
第四部分: 第20节:直视阳光的缘故
"不行!!"宁遥跳起来,"……这么无聊的把戏,你冷不冷。"
"你不是正热得冒汗么,顺便降降温。"
"那,怎么赌。"
"谁先数出正确数字谁就赢呀。"
"……行。"宁遥摇着头,"萧逸祺,你家是不是做会计的。"
说不清是看那摩天轮的白色骨架。还是为了看被它切开的天。
不是纯蓝,也不是纯白。但又看不出一丝杂质的天。
像一片结冰的水。阳光和空气都在冰面上充沛。
自己是冰面下的一尾鱼。
"数得我眼都花了?"
"……你自己想出来的蠢主意!"
"你数到多少了?"
"……我,要死,你跟我一说话,搞得我都忘了!"
"你傻呗——"最后一个尾音被女生拧在左脸下。
"其实我觉得我们俩现在就超傻。"半坐在一堆杂物上,像两个傻瓜,宁遥眯着眼,"萧逸祺,你脸好油。"
"你不也一样。"说着又要伸手来碰,被宁遥打开。
"别搞了!"宁遥骂。
"几了?"
"什么?那东西?"
"是啊。"
"十七哪。"
"数这么快?"
"……我只怕我还没点清楚,就睡着了……"直视阳光的缘故,更加困得不行。
人为什么会睡着呢。身体里紊乱的方向标都统一成同一个角度。稠密不均的血液都降到同一个标准。"激动"、"愤怒"、"不安"集体撤出。只留下一整个安静而平淡的山坡,摇曳着一些不知名的花草。
摩天轮有十九个、二十个……
"我说。"
"……嗯。"
"真的睡着了?"
"没呢。"宁遥动了动脑袋。
"我说……"感觉到男生坐直了,以一个半俯视的角度看着自己,逆光的缘故,脸的每个部分都模糊而温和。
八笛健F牌怕杪琛!
"你和你那朋友……你们算朋友么——"
"……你觉得是不是?"
沉默了一会:"我说不上来。"
"你觉得我的行为很差劲吧?"
"……"
宁遥坐起身:
"其实我觉得自己很差劲。"
"啊?"
"我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
"……"男生动了动嘴唇,正要开口。被宁遥打断了。
"七十六个!我先数完的!我赢了!"
"啊?!"冷不丁地话题一转,萧逸祺播出几秒反应明白后,才急急地跳起来,往上瞪,宁遥乘着这个空隙抓过自己的可乐就一通狂饮,又冲对方不断地比着鬼脸。
"你输了!你个数字文盲!"
萧逸祺追之不及,有些懊丧地盯着宁遥猛看:
"喂,你撒谎的吧!根本不对吧?!。"
"管你咧,反正我喝了!"宁遥挑衅一般冲男生摆弄着手里的饮料瓶,"除非你敢在我喝过之后再喝。"
"……你这个臭丫头……"
"来呀,来呀,羡慕也是没有用的。"有些得寸进尺。
男生眉毛一敛,突然跨上一步从宁遥手里夺过塑料瓶,刚刚举到嘴边,宁遥飞快地伸手把它打落在地上。
浅褐红的液体甩了一大圈。在地上长长地流出一个不规则体。
塑料瓶在地上弹出不和谐的声响,循着某个中心转了几圈后,终于停住,又被女生踏上前的一步踢得更远。
宁遥涨红着脸,顾不得周围一派甜腻的气味,大声喊起来:
"萧逸祺!!!你想干什么啊!!!!"
他们都说过去是甜蜜而怅然的夜河,带着不能再踏入的遗憾以完美的姿态流向往昔。那么在自己头脑内生成的这些又是什么。那些穿透了自己的骨头和淋巴,穿透了每一个细胞和皮肤,无形地生长出的又是什么。
因为没有伤及骨头,只是划了条长口子,王子杨在家休息了两天就要来上学了。原本宁遥在电话里自告奋勇地说早上去接她,可女生在电话那端似乎思索了几秒,还是说出了"陈谧说这两天会送我"。在两个人都有些尴尬的沉默时,"因为没想到我们俩就住在同一个小区",这样解释着的王子杨,跟着补充了一句"也就是送,回去,还得我自己回去的"。
宁遥握着电话,在各个正反极之间寻找着可以立足的中心论点,最终她安慰似地笑起来
第四部分: 第21节:毫无办法的懊恼
,是拖得很长的一个鼻音。
"嗯……你不太方便的时候,是应该有个人接送才好"。
"宁遥。"像是忍到极点,还是控制不住想问那样,"你上次和我吵架。那次。"
"……怎么?"
"你是真的对陈谧……"疑问号,过了许久才结束在句尾。
"……没有!你不要乱说啊啊啊……"握着电话做大摇其头的夸张状。
"是么。"
"当然。你不要拿我来瞎猜啊啊啊……"
"那就好。我还怕……"
"怕什么怕呀,你先把伤口搞定再说吧。"
"行,那就明天见啦。"
挂了电话。
第二天早上,宁遥照着老时间上学,在经过两个十字路口后,从眼前熙攘的车流里,渐渐辨认出一个熟悉的人影。等看清楚后,发现原来是两个。骑车的男生,和后座上的女生。即便看不清脸,也能清晰地认出来。
宁遥放慢了速度。
就一直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像中间牵着一根没有弹性的线。
好象以前也有过那么两次,王子杨在某个男生的后座上,宁遥骑车跟在一边,三个人之间的对话,宁遥总是显得最木讷的一个,有着丝毫不知道该如何在一对情侣间言谈的窘迫,和明知如此又毫无办法的懊恼。在只会重复着"是么"的应话中,宁遥似乎更多的是被某些细节所击中,越发沉默起来。
细节。好比环过男生的手。后车轮转动。有些飘扬的裙角。因为回头说话而放弃看前方的少年,完全没有任何多余的安全意识。
自己在一边像个拘束的局外人。偶尔提醒两声"小心车",似乎才是最大的意义。
那是与王子杨在一起后永远脱离不了的拘束感。因为熟悉而陌生,虽然陌生又熟悉地反复。那些她与自己共享的体验,却从来不能真正共享,王子杨是持有者,自己只是站在玻璃隔板外的参观人。
宁遥默默地看着前方不远的自行车。陈谧的白色外套。王子杨的深色校服。
在他们身后,是好几个骑车的背着书包的初中生。
是骑车的穿灰衬衫的上班族。
是骑车的烫了大卷的中年妇女。
是骑车的背着一个大皮箱的女孩。里面装的是不是吉他?
直到最后那个在车把上挂着小手袋的年轻女子后面,才是自己。
中间有许许多多的人。
连为陈谧他们亮起的绿灯,等到自己骑过去,也会变成红的。
然而传闻却在扩大,在陈谧第二次送王子杨去学校后,那"男友"的痕迹便被众人描得更深了一些。虽然王子杨一直在笑着骂"早说了不是",可那"外校的""年长些的"定语,总能有着令人莫名憧憬的因素,在班上又毛糙又轻浮的男生头上傲然地盘旋。
"宁遥你说他们有没有啊?"有好事者从王子杨身边挤到宁遥面前。
"啊?"
"不能替她保密。要说实话哦。"几个人纷纷点头。
宁遥舔舔嘴唇,朝王子杨看去,她拉开"没有啊"的口型,脸却是红的。又被周围的女生一阵推搡"不许暗示宁遥",好似恼羞成怒般笑着还手。
突兀地想起来,好象在不久以前,还对王子杨当初为自己辩护说的那句"他们什么也没有"存有各种不安的揣测。
说"他们什么也没有"的,是真心的维护。
还是为了拈灭对方处于话题中的满足感。
为什么只是说出真相,也会在彼此的心境中产生截然相反的效应。
有那么多规则,却没有道理。
"宁遥,快说哇,你知道那个男生是谁吧?"
"快说快说,他们之间是什么关系。"
什么也没有。
∈裁匆裁挥械摹?/p>
陈谧只是好心,在楼梯里,他也会为别人打亮火光照明。这样的人,只是好心。
和王子杨之间什么也没有啊。
"我也不太清楚……"宁遥笑起来,"她又不肯跟我说。"
"哦哦哦。"话题重又冲着王子杨去,"果然你有在隐瞒什么吧。"
女生笑得更深了:"你们不要乱说啦。讨厌死了。"
宁遥一边收拾着书本,一边冲摆出"救我"的王子杨露着"你自己摆平吧"的笑容。课本。笔记本。讲义夹。笔,还有什么。下一节课是什么课。想不起来。脑子里空荡荡的。又像是被什么堵住了。满满地顶着。是什么课。哪个老师?要准备什么作业?
第四部分: 第22节:让自己永远没法出声
不敢再去厌恶王子杨。不想再去。也不能了。能够从一个破产似的局面中奇迹般复圆,起码让自己在以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再做不了什么。
是自己一直在行事卑劣。是自己让朋友大哭一场。但王子杨却没有怪到自己身上。
就当是补偿。
总是要补偿什么的。
放学时,就该由宁遥带王子杨回家,从另一个侧面也突出了宁遥"其实从安全角度来看,陈谧更适合些"的念头。毕竟自己很少有骑车带人的经验,还得在傍晚的人潮中保持安全
,又要时不时地躲避警察。昨天那段回程实在算得上是险相还生。
"要不我推你走吧?"出于安全的考虑。
"那你太吃力了。还是骑吧。"王子杨摇头。
两人还在对着自行车努力打消硬着头皮的勉强感。王子杨突然被身后的同班女生猛拍一下。
"王子杨!人家来接你了!"
"啊?"
"你没有什么的朋友哦,今天来接你了!"女生一脸促狭的笑。
"你说什么?"宁遥眼皮一跳。
"刚才还问我你人在哪呢,我猜你们在教室,所以估计他现在往教室那边去了吧。"又竖出食指,冲王子杨摇了摇,"什-么-都-不-是-的-朋-友-哦。现在不仅送,还有接哦。"
王子杨脸上层层叠叠漾开的甜蜜感,在宁遥的视线里像一个无比长的特写慢镜。
今天正好路过。
你腿还没好吧。
宁遥,你好。上次谢谢你们来帮忙。
那我们走吧。
四句话里,还有一句是对宁遥讲的。又礼貌又客气。在宁遥还没有想好该怎么回答时,陈谧已经转过头去对另一侧的王子杨说"那我们走吧"。
非常奇异的"我们"。
那我们走吧。
我们。
王子杨也确实感到了不大不小的"受宠若惊"。以至于一时忘了对宁遥做出反应,就这么接过男生伸来的手,直到被扶着走出去几步后,才停下来,对身后的宁遥说了句"一起走啊"。
想要说"好",却说了"不"。
还是想要说"不",却说了"好"。
宁遥觉得自己在说话,但是听不到声音。
原来那些话语在脑海中撞来撞去,给予她自己在说话的错觉。
其实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而事实上,那两人也并不需要自己的回答,男生向自己点点头后,就扶着王子杨走出了走廊的阴影。留着宁遥一个人站在那里。
从暗处看向明处的心情,是无比清晰,而又寂静压抑的无奈。
如果不是一个熟悉的声音把古怪的气氛切换到正常的频率的话,宁遥想也许自己永远没法出声,说一句"好",又或者说一句"不"。
因为隔着墙的关系,"接她吗?"的问句听在耳朵里,缺了主语,不过却能根据当时的场景推断出完整的样子。宁遥跑出去,便看见萧逸祺推着车正冲陈谧打招呼,今天罕见地没有热得一身汗,反而是端端正正地扣着校服白衬衫的领子。有一瞬让宁遥感觉陌生。和。非常英气。
"呀,你也在。"冲着宁遥招手。
"……"心在刹时跌落下去,"干什么啊?"
"不回去么?"
"当然回啊。"
"那干嘛不走?"
"……这不就要走么,你好烦。"
对话到此,宁遥才突然反应过来,朝已经坐上一辆自行车的陈谧和王子杨看过去,两人俨然是看小狗在打架似的微笑着,这让宁遥越发气恼,回过头就凶恶地向萧逸祺剜一眼。
"喂。瞪我干什么啊。"
宁遥跳上自行车,一用力就窜出去了。
四人同行。
虽然是三辆自行车。可还是很少会骑到并排,因而总是宁遥和萧逸祺在一排里斗气,陈谧他们落在后面。
"还在生气哪?"
"什么气?"
"那可乐的事啊。"
"……"你不说我还真忘了。
"至于嘛,女生就是小家子气。"
"……这不是小家子气不小家子气的问题!"
"扑,哈!"男生扯着嗓子笑起来,"你说话的气还真是长啊。小家子气不小家子气,可以去做绕口令了。"
"……"宁遥直翻眼睛,用力蹬出去半米的距离,"我真是吃错药了……跟你这种神经
第四部分: 第23节:一定要交代清楚
病说话。"
"别啊。这么说可太伤人了。"男生又赶上来。
"……别靠近我!数你的摩天轮去吧!"
几个回合下来,已经完全不见另两人的身影。宁遥有些茫然地朝后望着,果然是自己骑得太快了么。
"他们好慢。"
"是我们太快了。"
"我一直都是这么快啊。"
"……可我不是!"
"骑快点有什么不好。"萧逸祺朝远处看一会,"我们去喝饮料吧。"
"啊?"
"好渴,我请你啦,去吧。"
"谁要去,"宁遥躲避着男生抓过来的手,"变红灯了,快停下!"
"所以要赶紧啊!"还是撩过胳膊勾住宁遥的脖子,在一阵毫无预兆的衣物洗涤剂味道里,把宁遥带出几米,随后才收回手,"冲吧!!"
两人以逃逸般的速度快速穿越了横马路上已经发动的车流,宁遥慌乱而兴奋地在公交车和的士前打着龙头,又听见司机们在身后的破口大骂,她刚要羞愤,领先自己半个车身的萧逸祺突然回过头冲她笑:
"会被抓哦!"
"那就骑快点啊白痴!"忍不住跟着笑起来。
等停在饮料摊前,好象每个关节都在往外喷汗。宁遥感觉发线一层层地湿下去,内衣也紧紧地沾在身上。力气从每个毛孔中徐徐蒸发。
"给。你的蜂蜜柠檬冰水。"
"啊,……谢谢。"宁遥接过来,一口就喝掉大半杯。
"热死了。"解开了领口的扣子。
"谁让你骑那么快啊傻瓜。"
"那可是你让我这么骑的。"
"哼。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啊?"
"你不会的~"
"恶心。"背转过身。
萧逸祺边笑边往身后的墙上靠去,感觉自己的衬衫似乎湿了一小块,边扯着吹干时,朝宁遥看去。这只是个很浅意识的动作,但良好的视觉让他看见了女生背后因为汗湿而显出的清晰的内衣肩带,细细的勾勒,和隐约的花纹。
"……我说。"
"啊?"宁遥喝完最后一口冰水,一边要走到几米外的垃圾筒去扔。
"你给我吧。反正我也喝完了,一起扔。"说罢就蹬着车,也没等宁遥回应,抓过她手里的杯子就骑了出去。
"你还真是个行动派啊。"宁遥没辙,见萧逸祺回来后,便问,"走吧?"
"等等。"突然迟疑了起来,"我说……"
"什么事啊,婆婆妈妈。"
"还是等衣服干透再走吧。"
"那要等多久啊,骑车一吹不就好了。"
"再休息一下而已嘛。"
"……要休息你休息,你还可以变休息边数摩天轮哦。"转头要走。
"再等一下。"突然抓住宁遥的胳膊,没有很大的力气,却挣扎不脱:
"我说,再等一下。"
"就是,昨天我们都见到了,对吧。"女生冲王子杨起完哄后,又转向宁遥寻求证词,"宁遥,你把事情一五一时地说出来吧。"
"呃。啊?什么?"
"你在没在听啊,昨天王子杨的朋友来接她时,你都在一边吧。说说,说说。"路人A。
"长得超帅哦。冷面型帅哥。"路人B。
"你看清楚了?"路人C。
"那是当然,他就管我问的问题嘛,"女生模仿着陈谧的口吻,"请问,你是和王子杨的同班同学么?呀啊啊!超酷,但又超温柔的感觉啊!"
"你个死人。"路人A更激动地抓过宁遥,"一定要交代清楚哦。"
"行了行了,你们别烦着宁遥了。"王子杨皱着眉毛说,"她没和我们一块儿走。她不知道的。"
"哦哦,那么说果然有什么事吧?"
"……你们哪。"
宁遥在后排看着以王子杨为中心发起的话题圈,渐渐意识到刚才虽然一直看向那边,却始终没有听见她们在说些什么。
明明是自己关心得要死的内容。在自己和萧逸祺先走一步后,发生过什么,发生了什么,明明都是最想知道的。却不可抑制地走神了。
果然还是因为那句话的原因么。
那句话。以及男生罕见的正色的脸。
自己当时是被吓一跳,闷住了,心里没了气势,就淅沥糊涂说了句"好"。
第四部分: 第24节:多么宝贵的温柔
"后来你们去哪了?"
"什么?"
在茶水间,王子杨一边往杯子里倒蜂蜜,一边问:"你们骑得那么快。"
"……没有去哪里,就直接回家了啊。"
"陈谧和我都觉得你们像对小冤家似的。"
宁遥倒茶的动作停下来。不知道自己是句子里的哪个部分而震惊。
"陈谧和我","你们","小冤家"。
哪个部分都很震惊。
"怎么了?"王子杨碰碰宁遥。
"你们别瞎说。"
"我可没说什么呀。"女生笑着,"只是觉得你们在一起就特热闹。"
"是那神经病太热闹吧。我可烦得要死。"
"嗯,我也很讨厌那个萧逸祺。"王子杨喝一口茶,"很讨厌那种在背地里说女生坏话的男生。男生一做出那么恶心的事,就跟菜馊了一样,没得救了。"
饮水器的热水开关弹回来,有两颗滚烫的水溅到手背上,宁遥一敛鼻息,才没有叫出声:
"是啊……很过分的人。"
往杯子里吹两口气后,又问:"今天,需要我接你回去吗?"
"当然需要啊。"王子杨勾住宁遥的手臂,"陈谧昨天也只是碰巧来吧。"
宁遥扶过女生柔软的肩,配合她的步履慢慢往回走。
碰巧吗。
可还是有这样的一个"碰巧"啊。他经过学校,会想起你脚上的伤,会想起自己只送没有接,是不是不太周全,他会推车走进来,还记得你所在的班级,记得它的位置,白天送你时候的教学楼和晚上看起来是不同的,但他还是准确无误地走到这里,他会在走廊下有些犹豫,他会在没看见你时,找到同班的女生向她们打听你,也许还不是一次就找到的。也许问了两个人,都说不认识王子杨,问了第三个,才告诉他你在教室,他说着谢谢,穿过阴暗的长过道,来找你,想载你回去。
那么长,那么长的一段路,如果是因为一个"碰巧",更会显出它多么宝贵的温柔啊。
下一节的体育课,女生做垫上运动,男生打篮球。运动结束后,女孩子都纷纷坐在一边的草地上聊天,体育老师也不知去了哪里,就当是放羊。宁遥挨王子杨旁边坐,一根根掐着地上的小草,被她看见了,提议说我们来比吧。比什么。王子杨拔过两根草,示意宁遥拉住一根的两端,自己抓着另一根,"十"字交叉地互相使力。"啪"的一声后,宁遥手里的那根先断了。
"就是这样比。"有些得意地冲宁遥转转手里胜利的草茎。
宁遥本不想玩,琢磨着离下课还有段时间,便答应说好。
不知道要找怎样的草。坚韧的草看起来是什么样的呢?
连试两次,都是宁遥输。她有些想放弃。
"不啊,陪我玩嘛,你们刚才还活动过了,我可是一直都休息在这里,无聊死了啊,"王子杨拉着宁遥的胳膊,"那,我把我这个给你,我另找一个?"
宁遥想想,点点头。
这下轮到宁遥连胜了三局。王子杨有些郁闷,嘀咕着"早知道就不给你了"。
宁遥开玩笑似的说"给了就不能反悔啊"。
"得了吧,总能找到更好的。"女孩在地上摸了半天后,终于拔过一根,"这个!肯定行!"
"呵呵,不试试还不知道呢。"宁遥有些自信。
结果是势均力敌。
两条交叉成"十"字形的短草茎,哪个也没有先断裂。而是胶合状态般地,因为摩擦在边缘破开,发出对于它们而言声嘶力竭的声音。眼看就快要一起断截,却还差了一秒僵持在那里。
谁也不肯输给对方。
虽然只是这么小的一个游戏。
宁遥的指甲有些发疼,但她还是没有松手,不仅没有松手,还效仿着王子杨,不断把手指往草茎的中心逼近。两人的手指几乎要挤到一起。
"这回,还真是——"不由咬牙切齿说出的话。
"不行了啊,手痛死了!!"尽管这么说着,却依然没有放弃意思的王子杨。
"我才不会输咧!!"发泄似地拔高嗓门,一边施力一边大喊着。
"我也是啊!!"女孩想耍诈,猛地说了句,"宁遥喜欢不出声的帅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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