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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正面挑战

        嫪毐皱眉道:“究竟是甚么急事呢?可否派遣下人去做?眼下酒菜还未陈上!何况还有我特别为大人安排的歌舞表演呢。”

        蒲鶮也道:“项大人身子都未坐暖,就赶着要走,我们怎都不会放过你的。”

        项少龙暗骂自己糊涂,这事确可差人去办,乌言著就是最佳人选,只要由他通知滕翼,再由滕翼找昌平君商议便成了。陪笑道:“是我一时急得糊涂了,这就去吩咐下人,请各位原谅。”

        嫪毐等这才释然,放他离去。

        项少龙步出大堂,来到外进的小厅堂处,荆善等正在大吃大喝,又与侍候他们的俏妓打情骂俏,乐不可支,偏是见不到乌言著。

        问起时,乌光惶恐道:“乌大哥溜了去找他的老相好,项爷莫要见怪他。”

        项少龙怎会见怪他,本想改派荆善,但想起不如趁机到外面松弛一下,问明了乌言著要去的地点,想出去时,众卫慌忙站了起来。

        项少龙早厌了终日有人跟在身后,又见他们正吃喝得不亦乐乎,劝止了他们,一个人溜了出去。

        踏步林中幽径上立时精神一振,想起家有娇妻爱儿,却要在这种勾心斗角的场合与人虚与委蛇,只好大叹何苦来由。

        不一会转上通往主楼的大道,一来夜幕低垂,二来他只是孤身一人,故虽不时碰上提灯往其他别院去的婢仆客人,都以为他是一般家将从卫之类的人物,没对他特别留心。

        快到主楼时,忽然见到伍孚匆匆赶了出来,没有提灯,就在他身旁不远处低头擦身而过,转入一条小路去,一点不知他的存在。

        项少龙心中一动,闪入林中,迅速跟在他身后。若非见他是朝醉风四花居住的那片竹林奔去,他绝不会生出跟踪的念头。

        因为四花现在全体出席了嫪毐的晚宴,伍孚又该忙于招呼宾客,实在没有到那里去的理由,除非是有人在等候他。能在任何一花的闺阁等候伍孚去说话的若不是吕党就是嫪党的人,其他人怎敢和这两党的人争竞。眼下嫪毐等全在别院里,那岂非是吕不韦方面的人在那里等着吗?

        项少龙展开特种部队的身手,紧跟在伍孚身后,不片晌抵达了竹林处。只见入口处人影幢幢,把伍孚迎了进去。

        项少龙生出望洋兴叹的颓丧感觉,上次是因有韩闯掩护,才能潜入这成阳所有好色男人都渴望能留宿一宵的“竹林藏幽”内。现在自己连一条攀爬的勾索亦欠奉,要潜进去只是痴人说梦吧了!

        正想离开时,脑际灵光一闪。

        伍孚不是说过可以偷听醉风四花的卧房,而她们却懵然不知吗?

        想来这该不会是假话,因为只要项少龙加以追查印证就可揭破伍孚是否在说谎。这种监听工具,极可能是像在信陵君卧房里那条能监听地道内声息的铜管一类的设备,自不应装在林内四座小楼任何一幢内,否则早就给识破了。但亦该装设在附近,否则距离过远,传真度会大打折和。

        项少龙哪还迟疑,沿着竹林搜寻过去,不一会在竹林另一方发现了一排四间摆放杂物的小屋,后面就是高起的外墙了。

        忙打亮了火摺子,逐屋搜寻起来,不一会发现其中一间的内进特别干净,装设四个大柜,与其他三间堆放杂物的有种格格不入的感觉,而且还全上了锁。

        项少龙急忙取出飞针,不片刻便把其中一个简陋的锁头弄了开来,拉开柜门,忍不住欢呼起来。

        只见一根铜管由地上延伸上来,尾端像细小喇叭,刚好让人站着时可把耳朵揍上去。总算伍孚这小子没有在这装备上欺骗他。

        不过这道根铜管显然不是通往伍孚要到的那座小楼去,因为听不到半点的声息。

        项少龙再试着弄开其他柜门,到第三个时,其中一根隐闻声息,忙把耳朵凑上去。

        声响传来,似乎是酒杯相碰的声音。好一会后,一把男人的笑声响了起来。

        由于人声通过这长达十多丈的铜管,不但声音变质,还不太清晰,所以一时无法辨认出这是伍孚还是甚么人。

        接着一个男人说话道:“仲父的妙计真厉害,项少龙虽然其奸似鬼,仍给小人骗得深信不疑。”

        项少龙哪还认不出这是伍孚在说话,恨得牙都痒了起来。

        另一把男声笑道:“主要还是靠伍楼主的本领,仲父这条连环妙计才可派上用场,异日储君若出了事,谁都不会怀疑到我们身上去了。”

        只听语气,便知说话的是管中邪。

        项少龙暗叫好险。

        若非神差鬼使,教自己听到他们的说话,这个跟斗就栽得重了,可能会永不超生呢。由此可见小盘确是真命天子秦始皇,故能鸿福齐天。而吕不韦输的却是运气,又或可能存在于虚缈中的天命。

        同时也感心中烦厌。

        吕不韦的阴谋毒计不但层出不穷,还要不停接踵而来,自己何时才会有点安闲日子过?

        唯有寄望黑龙的出世了。

        吕不韦的声音由铜管传入他耳内道:“美美仍在陪那反骨贼子吗?”

        伍孚答道:“仲父请放心,项少龙给我吓得三魂不聚,很快会找借口离开,好去通知储君。而且小人早告诉了嫪毐,美美今晚只可留到戊时末,届时小人会去把美美接回来的。”

        吕不韦冷哼一声,不屑道:“这假阉贼子竟敢和我吕不韦争女人,敢情是活得不耐烦了。”

        项少龙听了一会后,知道再听不到甚么东西,把柜锁还原后,匆匆溜了出来。

        ◇◇◇◇◇

        回到嫪毐等所在的别院,赫然见到邱日升和渭南武士行馆的三大教席国兴、安金良、常杰全来了,坐在新设的四席处,同时多了四位陪酒的美妓,姿色又稍逊于侍候韩竭和令齐的丹霞和花玲。

        见他回来,首先发难的是杨豫和单美美,嫪毐和蒲鶮等则同声附和,责他藉词逃席,否则怎会这么久才回来。

        项少龙比之刚才可说是判若两人,心情大异。先与邱日升等客气打招呼,接着洒然自罚一杯,终平息了“公愤”。

        邱日升与他对饮时,神态出奇地冷淡。安金良和常杰则仍带有敌意,反是国兴这既得利益者执足下属之礼,虽仍稍欠热情,但项少龙已感觉到他有感激之心。

        嫪毐对邱日升等人的态度显然并不满意。频频以眼色示意,邱日升却装作看不见,气氛登时异样起来。

        项少龙这时又发觉单美美看自己时俏目隐含深刻的仇恨和憎恶,暗忖心理的影响竟是如斯厉害,因再不相信伍孚的话,所以观感完全改变过来。

        现时大堂八个酒席,就只项少龙一人没有侍酒的姑娘。

        菜肴此时开始瑞上,用的是银筷子,以防有人下毒。

        嫪毐道:“蒲爷一向不会空手访友,今趟来咸阳,就带来了个集下美色的歌舞姬团,以供我等大开眼界,其台柱三绝女石素芳,更是声、色、艺三绝,颠倒众生。”

        项少龙心中大讶,听嫪毐这么说,这显然是个职业的巡回歌舞团,并不附属于任何权贵。在此处处强权当道的时代,石素芳如何仍能保持自由之身,能够随处表演呢?

        在这古战国的时代里,无论个人或团体,除一般平民百姓外,都含有某种政治意味或目的。照理这个歌舞团亦不例外。只就它与蒲鶮拉上关系,就大不简单。

        蒲鶮得意洋洋道:“本人费了两个月时间,亲到邯郸找着团主金老大,甘词厚币,才说得动他带团到咸阳来,已安排好在春祭晚宴上表演助兴,今晚可说是先来一场预演。”

        邱日升插口道:“听说‘三绝女’石素芳与那晚在仲父府技慑全场的齐国“柔骨美人”兰宫媛,以及燕国有“玲珑燕”之称的凤菲,合称三大名姬,想不到今天的咸阳一举来了两姬,我等确是眼福不浅。”

        项少龙这才知道那晚行刺自己的柔骨女名叫兰宫媛。三大名姬内,至少有一个是出色当行的女刺客,其他两个又如何?项少龙不禁生出好奇之心。

        嫪毐邪笑道:“仲父想必尝过柔骨美人的滋味,不知蒲爷可曾试过石素芳的房内三绝,又能否透露一二。”

        所有男人都笑了起来,众女则娇嗔笑骂,她们都习惯了男人这类露骨言词,亦知道怎样作出恰当的反应。项少龙却是心中暗笑,嫪毐重用这种只懂风月之徒,实已种下败亡之因。

        蒲鶮先陪众人笑了一会,才道:“假若这么容易可一亲香泽,石素芳恐已给人收于私房了。石素芳每到一地,均要有人保证不会被迫卖身,今朝的保家就是蒲某人,试问蒲某岂能作监守自盗的卑鄙之徒?”

        坐在邱国升下席的安金良正嚼着一片鸡肉,含糊不清地咕哝道:“那就太过可惜了!”

        登时又引起一阵哄笑。

        杨豫此时站了起来,提着酒壶来到项少龙旁,双膝先触地,再又坐到他小腿上,笑靥如花道:“项大人,让奴家敬你一杯!”

        项少龙潇洒举杯,让她斟酒。

        嫪毐笑道:“豫姑娘既对项大人有意,项大人不若就把她接收过去吧,保证她的榻上三绝,不会比石素芳逊色。”

        众人再次起哄,推波助澜,只有邱日升等脸露不屑之色,对项少龙仍是很有芥蒂。

        项少龙见这风韵迷人的美女赧然垂首,不胜娇柔。就算当作她是在演戏,仍感一阵强烈的冲动。这是男人与生俱来对美女的正常反应,尤其想到她可能毒如蛇蝎,更添另一番玩火般危险刺激的滋味。

        哄笑声中,杨豫仰脸横了他千娇百媚的一眼,又垂首樱唇轻吐道:“若项大人能腾出少许空间,杨豫愿侍候枕席。”

        道两句话,由于音量极细,只有项少龙得以耳闻,倍增暗通款曲的缠绵滋味。

        项少龙目光落在她起伏有致的酥胸上,差点脱口答应。幸好最近每天鸡鸣前便起来练剑,把意志练得无比坚毅。低声道:“心结难解,请豫姑娘见谅。”

        杨豫以幽怨得可把他烧熔的眸子瞅了他一眼后,退回嫪毐一席去。

        项少龙主动举起酉杯,向各人劝饮,众人哄然举杯,但邱日升方面除国兴外,其他人的神态就勉强多了,只是敷衍了事,热情欠奉。

        接着邱日升和蒲鶮对饮了一杯。

        项少龙正奇怪为何嫪毐似乎一点控制不了邱日升时,刚巧见到蒲邱两人交换了个大有深意的会心微笑,灵光一闪,想通了嫪毐和邱日升的关系。

        邱日升以前是阳泉君的人,倾向小盘之“弟”成蟜。现在他仍是成蟜派,但却改为与杜璧和蒲鶮勾结。

        杜璧和蒲鶮势力虽大,却是集在东三郡方面,那亦成了成蟜的根据地。这可是吕不韦一手做成,故意留下这条尾巴,使朱姬和小盘不得不倚仗他去对付。但杜璧等亦希望插足到咸阳来,于是才有邱日升诈作投靠嫪毐,使吕不韦亦碍着朱姬奈何不了他们。奇怪复杂的关系就如此形成了。

        他当然不会把观察得来的宝贵责料透露给嫪毐知道。吕不韦在玩权力平衡的游戏,他也只好奉陪。

        有了这种体会后,项少龙登时知道自己成了蒲鶮、杜璧和邱日升一方的首要攻击对象。只要自己一死,便可立即打破了咸阳各大势力的均衡局面。对蒲杜等人来说,自然是愈乱愈好。

        现在秦国军方反对吕不韦的人绝非少数,只要杜璧能联结其中最大的几股力量,例如王龁、王陵、王翦,又或昌平君、安谷傒等,成蟜便大有把握与吕不韦表面支持的小盘争一日之短长了。

        只要去了小盘这最大障碍,成蟜就是大秦的当然继任者了。而这首要之务就是干掉他项少龙,使咸阳陷进乱局中,他们才可混水摸了小盘这条大鱼。

        就在此时,他看到邱日升频频用眼色向国兴示意,好一会后,国兴才不大情愿地道:“大将军这两天不知是否有闲情到我们行馆表演一次刀法让我们大开眼界呢?”

        同一样意思的话,比起决战前那晚国兴在醉风楼说出来的,已完全没有了那种剑拔弩张的味道了。可知纪嫣然的感之以义,小盘的诱之以利,已多多少少打动了他。

        说到底,以小盘为首的政治集团,始终是当时得势,国兴以前因先依附了杨泉君,才会无门路加入项少龙的一方。现在得此良机,要他再为邱日升牺牲实是何其难矣。

        项少龙尚未说话,嫪毐故作茫然道:“大将军如有神助的刀法,国大人不是曾亲眼目睹吗?为何仍要多此一举,再见识多一次呢?”

        这几句话极不客气,显示嫪毐非常不高兴。

        邱日升哈哈一笑道:“正因为项大人刀法如神,我等才要请大人到行馆指点一下手下儿郎,内史大人误会了。”

        项少龙微微一笑道:“若邱馆主答应明天亲自下场,我项少龙怎也会到行馆去聆听教益。”

        此语一出,包括蒲鶮在内,众人同时色变。这几句话虽是客客气气道出来,但摆明项少龙有杀死邱日升之心,而且事后谁也不敢追究,因这是邱日升咎由自取的。

        蒲鶮和邱日升色变的原因,就是感到项少龙已看穿他们和嫪毐的真正关系,才如此不留情面。

        嫪毐等色变的原因,就是项少龙此语既出,以邱日升的身份地位,就算明知必败,也只有挺身应战,再无回转余地。

        单美美等诸女却是被项少龙不可一世的英雄气概所震撼,芳心悸动。

        果然邱日升仰天长笑,豪气干云道:“近年来从没有人像项大人般肯与本馆主玩上两手,明天午时,邱某人就在馆内恭候大驾。”

        话毕霍地站起来,向蒲鶮和嫪毐等人略一施礼后,拂袖去了。国兴等只好匆匆施礼,随他离去。

        大堂的气氛一时尴尬之极。

        众人脸脸相觑,想不到邱日升气量如此浅窄时,伍孚一脸疑惑地走了进来,还频频回头朝邱日升消失的方向望去。

        项少龙笑道:“伍楼主是否要来接美美去与仲父相见呢?”

        嫪毐和伍孚同时剧震变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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