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年代刚开始,我写完了《为了告别的华尔兹》(LAVALSEAUXADIEUX),我以为我的作家生涯已经结束。那时在俄国人的占领下,我和妻子,有别的事要操心。只是在我们到了法国一年后(全靠了法国),也是在完全中断了六年之后,我又重新开始,没有激情地,去写作。我心里不安,为了让自己重新感到脚踏实地,我想重新做我过去已经做过的事:写一种《可笑的爱情》的第二卷。多么倒退!二十年前,我是从这些中篇小说开始我的散文作家的历程的。有幸的是,草写了两三回这些《可笑的爱情之二》以后,我明白了我在做一些完全不同的事情:不是个中篇小说集而是一部小说(后来命名为《笑忘书》),一部七个部分完全独立的小说,但它的统一达到一种地步,以致它的每一章,如果分开来读,就会失去它很大部分的意义。
这一下,所有在我心里剩下的对小说的艺术的不信任便消失了:我给每一章以短篇小说的特点,从而使小说大结构显然不可避免的技术变为无用。我在我的事业中与“肖邦的战略”,即小结构的战略相遇,它不需要无一主题的过渡。(这是否意味着短篇小说是小说的小形式?是的,短篇小说与小说之间没有语义学上的区别,然而在小说与诗,小说与戏剧之间却有。我们是词汇量的受害者,没有一个唯一的词来包容这两个,大的,小的,同一艺术的形式。)这七个独立的小结构,它们怎样被连接起来,如果它们没有任何共同的情节?唯一维系它们在一起,使它们成为一部小说的,是主题的统一性。因此,在我的道路上,我遇到了另一个古老的战略:贝多芬的变调战略;靠它,我便能和若干个使我入迷的有关存在的问题保持直接的和不中断的联系,这些问题在这个变调—小说中,逐步地从多种角度被开掘。
这种主题的逐步开掘有一个逻辑,是它来决定各章节的连锁。比如:第一章(《丢失的信件》)展示人与历史在它们的基本版本中的主题:人撞到历史上,历史将他粉碎。在第二章()同样的主题被倒置:对于妈妈,俄罗斯坦克的到来与她的花园里的梨相比代表很少的东西(“坦克会消亡,而梨是永恒的”)。第六章()的女主人公塔米娜溺水而死,可以被看作小说的悲剧结尾;然而,小说不在那里结束,而是在后一章,它既不使人伤心,也无戏剧性,也无悲剧性,它讲述一个新的人物,让(JEAN)的色情生活。历史这个主题在它那里只是简短带过,而且是最后一次:“让的有些朋友离开祖国,并把他们的全部时间用来为失去的自由而斗争,像让当初一样。他们都已经感到把他们维系于祖国的联系只是一种幻想,如果说他们还准备着为了什么对于他们并无所谓的事情去死,那只不过是习惯的延续使然。”人们触到了这个形而上学的边界(边界:小说过程中所致力的另一个主题),在它后面一切都失去意义。塔米娜结束生命的那一个岛由天使的笑(另一个主题)所主宰,而第七章则响彻着“魔鬼的笑”,这个笑化一切(一切:历史,性,悲剧)为烟。只是在那里,主题的道路触到它的终结,书可以合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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