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光亮。寂然无声。
秘密档案馆里一片漆黑。
兰登现在意识到,恐惧真的是一种强效驱动剂。他喘着粗气在黑暗里向旋转门摸去。他摸到了墙上的按钮,举起手死命地拍下去,什么动静也没有。他又拍了一下,门锁死了。
他只觉得天旋地转,什么也看不见,他大声叫喊,但感到透不过气。
他意识到自己已身陷险境。由于缺氧,他紧张得心跳加速。他感觉像是有人朝他的肚子狠狠打了一拳。
他使出浑身力气朝门撞去,一时间他以为门又开始旋转了。他又推了推,一下子感觉眼冒金星,这才明白旋转的是整个房间,而不是门。他踉踉跄跄地走着,没走几步就被一把滚动式的梯子绊了一下,结结实实地摔了一跤。他的膝盖被书架的边缘给划伤了,他一边咒骂,一边爬起来去摸梯子。
他找到了梯子。他还以为是那种粗重的红木梯子或是钢梯什么的,但那只是铝制的梯子。他一把抓住梯子像举起攻城木棰一般举了起来。
在黑暗中他跑步朝玻璃墙砸去。这段距离比他料想的要近一些。梯子一下子就撞上了玻璃,又弹了回来。兰登听到这微弱的撞击声,知道自己需要有个东西来撞碎玻璃,但绝不是一个铝制梯子。
他突然想起那个半自动手枪,心里涌出一线希望,但马上就没有了。
那个武器不见了。在教皇办公室里,奥利韦蒂就以教皇内侍在的时候不宜佩戴武器为由收回了那把手枪。当时那样做是说得过去的。
兰登又喊了一声,声音比上次还弱。
接着他想到了侍卫兵留在档案室外桌子上的对讲机。我怎么不把它带进来!他开始感到一阵头晕目眩。硬着头皮去想办法。你以前也被团住过,他叮嘱自己,更糟的情况下你都挺过来了。你那时还那么小都想出法子了。黑暗如潮水般汹涌而来。好好想想呀!兰登低下身子趴在地上,又转过来仰面躺着,双手放在两边。第一步先调整好身体。
放松。保存体力。
心脏供血的负担减轻了,兰登的心跳得没那么厉害了。这是游泳的人在紧张的比赛中常用的给血液充氧的招数。
这儿有充足的空气,他叮嘱自己。够多了,现在想办法。他等着,期望灯什么时候会再亮起来。灯没有再亮起来。躺在那儿,他感到呼吸顺畅多了,突然莫名其妙地想要放弃。他感到很平静。他竭力驱散那个想法。
你必须行动起来,见鬼!但往哪边……
米老鼠在兰登的手腕上欢快地闪着光,仿佛在黑暗中觉得很快活:晚上,9点33分。离“火”还有半个小时。他感到时间远远不够了。他没有想办法脱险,却突然在寻找原因。谁切断了电源?是罗奇尔扩大搜查?难道奥利韦蒂事先没有跟他提过我在这儿!兰登清楚在这一刻,不论原因是什么,结果都一样。
兰登张开嘴,仰起头,竭尽力作了个深呼吸。似乎每一次呼吸都会使空气更稀薄。他头脑清醒了过来。他理理思绪,强迫自己进入状态。
玻璃墙,他自言自语,该死的厚玻璃。
他想知道是否这里的每一本书都被放置在厚重的、钢制的防火文件柜里。这是兰登经常在其他档案室里看见的,可在这儿他没见到。想在黑暗中找到一个利器实属浪费时间,无论如何他都搬不动,何况是处于当前的状态下。
那个检测分呢?兰登知道这个档案室和其他的一样,在书架的中间也应该有一个检测台。那又怎样?他根本无法移动它。不用说,即使能搬动也挪不远。书架摆放得很密,其间的过道实在太窄了。
过道太窄了……
突然,他明白了过来。
兰登突然有了自信,猛地跳了起来。他一阵头昏脑胀,身体摇晃起来,在黑暗中伸出手寻找支撑点。他的手摸到了一个书架。他停了一下,让自己积聚点力量。他可能需要用尽全部的力气去这样做。
他像足球运动员靠在训练滑板上那样靠在书架上,双脚站稳,推了起来。要能把这书架弄翻就好了。可书架居然纹丝不动。他重新调整一下,又推了一次,他的脚在地板上向后划了一下。书架吱吱响了一声,但仍旧未动。
他得借助一定的力量。
再次寻到玻璃墙,他一只手扶着墙壁疾步走向档案室的另一端。陡然问他撞到了墙上,肩膀磕了一下。兰登没好气地骂了一句,绕着书架转了一圈,在与眼齐高的地方抓住了书架。一只脚撑在玻璃墙上,另一只脚踩在低一些的架子上,他开始向上爬去。书本从他身边纷纷掉了下去,哗啦啦地落在漆黑的档案室里。町是他并不在意,求生的本能早就让他顾不得理会档案馆的规章制度。他觉得黑暗影响了他的平衡感,索性闭起双眼不去理会眼前的一切。此刻他移动得更快了。他爬得越高,就感到空气愈发的稀薄了。他往书架的高处攀爬着,想要踩在书本上,找个牢靠的立足点,然后再站起身来,就像一个攀岩者在征服一面断壁,兰登终于抓到了书架顶端。他伸出双腿蹬着玻璃向上移动,这时身体几乎和地面是平行的了。
罗伯特,勿失良机,一个声音催促着,就好像在哈佛健身馆里做压腿一拌啊。
他一阵眩晕,攒足力气,双脚抵着后面的墙壁,双手用力撑着身体,胸膛顶在书架上,然后推了起来,但无济于事。
他喘了口气,蹬直双腿换个姿势又试了一次,书架摇动了,尽管只是很轻微的一点。他又推了一下,书架前后晃动了一英寸左右。趁着这个空档,他用力吸了口气,可是空气里仿佛不含氧气,他又喘起气来。书架摇摆的幅度更大了。
像个秋千,他自言自语道,保持这个节奏,幅度再大一点。
兰登摇晃着书架,每推一次,他的腿就可以伸展一些。他的肌肉生疼,他忍住疼痛。书架像个钟摆一样来回摆动着。他鼓励自己,再推三次就好。
他只推了两下。
令人难以预料的是,他像是突然失重了一般。接着,哗啦一下书从架子上滑了下来,他也和书架一起向前倒去。
快倒在地板上的时候,这个书架撞上了另一个书架。兰登紧抓住书架不放,一下子倒在了前方,用力推着书架想推倒第二个书架。书架一动也不动,他感到一阵惊慌,随后,第二个书架在重压之下吱吱作响,也倒下了。兰登又向下落去。
像一副巨大的多米诺骨牌,这些书架一个接一个地倒了下去。金属撞击着金属,书散落得到处都是。兰登牢牢地抓住书架不放,他抓着的那个倾斜的书架如起重机上的棘轮一般猛地向下倒了过去。他想知道这儿总共有多少书架,它们总共有多重?远远那头的玻璃墙那么厚……
第一个书架现在已经彻底倒在地上了。这时他听到了他期盼已久的声音——一种不同于刚才碰撞的声音,金属撞在玻璃上尖锐刺耳的声音远远地从档案室的另一端传来。整个房间都在摇晃,兰登想一定是其他的书架压在最后的一个上面,重重撞在了玻璃上。接下来的声音是兰登听到过的最尖利刺耳的声音。
接下来是一片沉寂。
没有玻璃破碎的声音,只有玻璃墙在经受书架重击后发出的轰响声。
他靠在书架上,睁大了双眼。远处传来吱吱的响声,兰登真该屏住呼吸,侧耳倾听,可他已经喘不过气了,一秒,两秒……
就在兰登快要失去知觉的时候,隐约听到远处传来一阵声响……
道裂痕在玻璃上延伸开来。突然,玻璃如炮轰一般粉碎,兰登身下的书架倒塌在了地上。
像是降落在沙漠的喜雨,数不清的玻璃碎片哗啦啦坠人黑暗中。风声呼啸着,空气涌了进来。
三十秒后,在梵蒂冈墓穴里,维多利亚还站在那具尸体前,忽然对讲机铃声大作,打破了寂静。里面传出刺耳而急促的声音:“我是罗伯特·兰登!听到我说话了吗?”
维多利亚抬起头。罗伯特!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突然多么希望他就在这儿。
卫兵们面面相觑。其中一个卫兵从腰带上取下对讲机。“是你吗,兰登先生?您拨的是三号线。司令正在一号线等待您的消息。”
“我知道他在一号线,该死!我不想和他说话。我找教皇内侍。快!帮我叫他。”
在秘密档案馆阴暗的角落里,兰登站在粉碎的玻璃中间,打算喘口气,休息一下。突然他感觉到左手上有暖暖的液体,然后知道了手在流血。话机里突然传来教皇内侍的声音,吓了他一跳。
“我是文特斯克教皇内侍。发生什么事了?”
兰登按下按钮,他的心还怦怦地急跳着。“我觉得有人要杀我!”
没人回应。
兰登尽力平静下来。“我还知道下一次谋杀要在哪里发生。”
回答他的不是教皇内侍。那是司令奥利韦蒂的声音:“兰登先生,别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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