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乘卫队的勤务飞船去巴勒斯二号星的路上,保罗·安德斯发现自己想要解开关于那根巨大的CT金针的谜团的心情愈加急迫了。
安德斯一直认为自己是位务实的太空工程师。在他眼里,地球物质组成的行星及CT流星群都是客观存在的,他很少想起它们的来历。关于阿多尼斯星及CT入侵行星的理论对他来讲已经太久远了,仿佛是不可能的幻想。然而,这次突然而至的爆炸及由它产生的那些扰人的后果将远古的那次宇宙大灾难清晰地再现了出来。
安德斯闭上眼睛靠在椅子背上想着那时的情形。阿多尼斯星当时是太阳的第五颗行星,其轨道在火星与木星轨道之间,德国科学家认为它比火星稍大一些,但不知地球孕育生命以前它上面有没有繁衍出生命——地球物质构成的生命。而那颗入侵的CT行星一定比火星稍小一点,这可以从CT流星群的情况推断得出。肯定是某次更早时间发生的爆炸使它脱离了它自己的CT太阳,但谁也说不出它在与阿多尼斯星发生碰撞前在空旷浩渺的太空中已游荡了多少世纪。
这颗CT行星上肯定孕育了CT生命,凡·福肯伯格的那卷胶片似乎已足够证明这一点了。安德斯仍然不明白为什么会在那中空的针中修建那样窄小的通道和那么高的扶手。而他的想象力还勾画不出那曾走在通道上的CT生物的样子。
“金鹰”号飞船已为他准备好了。这是一艘崭新的巡逻飞船,配备有两挺大口径太空枪。它由硬金属采用最新工艺制成,重达一万二千吨,威力极大,速度也快过别的飞船。安德斯突然不那么自信了,但他想至少它快过任何由地球物质构成的飞船。
他对“金鹰”号飞船的机组人员却不太满意。
中校伊万诺维奇·波波夫来自木卫四星,高大壮实,走路像熊一样摇摇晃晃。安德斯觉得他那张宽宽的、油腻腻的脸看起来又诡诈又蠢笨。他的声音沙哑刺耳,令人非常不舒服。
中尉路吉·穆阿多瑞是个皮肤黑黑的小个子火星人,皮肤干燥的脸上嵌着一对目光游移不定的黑眼睛。他走路一瘸一拐的,却毫无声息。
准尉欧米茄是个戴眼镜的金星人,短小精悍。这次的任务使他十分兴奋。
其他机组人员也来自各个星球,因为卫队的任何一个组织都需按法定的比率来组建。
胡德在飞船上安排了二十来个愿为钱而效忠于星际公司的人,但安德斯并不认为他们会如何地忠心耿耿。
他决定对这一帮人只是利用而已,并不相信其中一个。在他与波波夫单独相处时,他对波波夫说:“中校,我们正式的任务只是观测最近几次碰撞产生的新CT流星族。你可以告诉那些自己信得过的人,我们还要测试一种对CT物体进行远距离分析的新设备。”
波波夫点点头,他的小眼睛里闪过一丝机敏的光。胡德安插在飞船上的内线已经告诉他此次行动真正的任务是跟踪一伙忙着想重建自由太空党的火星人。因此他哑着嗓子貌似聪明地附和道:“先生,错误指示是一种明智的预防措施。”
在去奥巴尼亚的半路上,安德斯卧舱中的电话铃响起来,将他从睡梦中吵醒了。他伸手取过话筒,带着睡意询问是谁。
值班的欧米茄抱歉地说:“上校,很对不起打扰你。但前面一艘民用飞船的船长给你打来一个电话。我不知道有什么事,上校,但那船长说你认识他。他还说在我们出发的那天晚上在巴勒斯港见过他。他坚持要和你亲自谈谈。请原谅我的愚蠢,上校,但我真的不明白。”
“我也不明白。”安德斯打了个哈欠,从小床边坐起来,“把电话接进来。”
那艘民用飞船在他们前面很远的地方。安德斯不耐烦地等了差不多一分钟,他已完全醒了,并莫名地感到有些气恼。这时,他听到耳边一个温和的声音响起:“安德斯上校,我是罗拨·麦奇,我在‘再见,简’号上,别管我们没有调频钻石又怎么到这儿来的,只是现在我们要回过来与你们相遇。我的飞船上有二十八个人,是一艘失事的卫队巡逻飞船的幸存者。有一些受了伤,但他们都失去了知觉,因为他们吸入阿迷丁——一种新的迷药。阿迷丁可以减少人体对氧气的消耗,但同时会引起严重的并发症。这些人很快就要从昏迷中苏醒了,他们需要马上得到医治。我们将减速等待你们前来。”
“不可能。”安德斯气愤而唐突地回答,“我们在执行一项重要的任务,不可能停下来与你们见面。但那是些什么人?他们的巡逻飞船的编号是什么?它是怎样失事的?”
“等你救醒他们以后自己问吧。”麦奇仍然平和地说,“如果我告诉你,你也不会相信。但他们需要马上医治,而我们离巴勒斯星还有两天的航程。当你知道他们是谁时,你会因为自己停了下来而感到高兴的。”
“我对你这种话里有话的方式已经厌烦透了!”安德斯不耐烦地说,“我没有时间和你玩游戏。如果你们这些岩鼠非法使用CT能量的话,我警告你们会有麻烦!”
“我们可没玩什么游戏。”瑞克·德雷克插进话来,“我们也不需要用CT能量才能赶到你们前头——尽管因为缺少调频钻石我们还耽搁了两天时间。但是你真的必须将这些人接走。在他们苏醒时,他们需要马上得到医治。取暖器、心脏起博器、氧气、血浆等都需要,有的人还需要铁肺。如果你知道他们是谁以及他们所知道的事,你是不会希望他们死去的。”
“好吧,”安德斯不情愿地说,“我们会来与你们会合。”
十二个小时以后,他们都到了会面的地点,那儿离奥巴尼亚有好几百万公里。安德斯仔细地打量着对面那艘飞船,不禁低声低声咒骂。那的确是破旧的“再见,简”号飞船。
两艘飞船并排滑翔着。“金鹰”号上的宇航员将两个气舱门用一条管道连结起来,然后从那里将昏迷的人转运过来。安德斯站在旁边,看着那些胡子拉碴,僵尸一样躺在担架上的人,他们还在阿迷丁的作用下昏睡不醒,脸色苍白,神情古怪。他慢慢地感到有些不安起来。这些人中有一些看起来有点面熟,很像他认识的人。
“迈克!”他听到一位宇航员恐惧地低声叫道,“快看那人,多像你啊。”
“斯密提!”另一个回答说,“那个人不是你吗?”
安德斯通过那条管道来到“简”号飞船中,他爬进麦奇那拥挤的驾驶室,看见麦奇和瑞克·德雷克都在那儿,两人都眼窝深陷,疲惫不堪。
他们听到他的质问,瑞克不由生气地反问:“从什么时候起救助遇难的宇航员也成为一种罪行了?”
“这只是个时间问题,安德斯上校。”麦奇要平和得多,“那些人中有的已经有快苏醒过来的迹象了,如果他们在这关键时刻得到及时的救治,他们很快就能告诉你他们的身份了。”
“难道他们身上没有任何证件吗?”
“什么都没有,”麦奇立即回答,“我们找到他们时,他们已经失去了知觉,并且没有什么随身物品留下。”
“被抢劫了?”安德斯冷冷地问,“谁干的。”
“反正不是我们。”麦奇温和地申辩道。
“这就太奇怪了!”安德斯猛地转向瑞克,“飞船是怎么失事的?”
“不知道。”
“我会弄清楚的。”安德斯冷冷地说,“现在让我看看是什么在驱动你们的飞船。”
瑞克默默地和他一起来到下面那间小反应室里。当安德斯检查那陈旧的铀反应堆及逆引力驱动器时,瑞克耐心地等在旁边。安德斯没有发现什么CT反应堆,但驱动器上那颗调频钻石却让他不禁吃惊地吹了声口哨。
“一颗完美的八克拉钻石!”他盯着瑞克疲倦的脸,“和‘金鹰’号上的一样大,比你们驱动这艘飞船需要的钻石大了五倍。你们从哪儿得到的?”
“你会知道的,”瑞克平静地说,“但如果我现在告诉你的话,你绝不会相信。”
安德斯难以置信地皱起眉头,但他没有太多的时间停留。尽管那颗调频钻石大得让人怀疑,但他没有发现什么蛛丝马迹来证明是他们从某艘卫队飞船上抢来的。他还提醒自己,毕竟那些无助的宇航员还活着。
“现在我没有时间与你们玩游戏。”他冷冷地对瑞克说,“我除了要搞清楚那些幸存者会说些什么以外,还有一大堆的事要做。我会暂时放你们走,但我仍然要跟你们算账的。”
“很好。”瑞克·德雷克疲倦但轻松地笑笑,“再见。”
“再见,简”号飞船离开了,它的出现没有得到圆满的解释。“金鹰”号飞船带着那些失去知觉的人四个小时后到达了奥巴尼亚。安德斯在与卫队驻守人员通话后,获准在这颗直径两公里的行星上着陆。当他看到“蒲修斯”号飞船停泊在卫队基地旁边时,他吃惊地睁大了眼睛。
“真奇怪,”他对波波夫小声说道,“我还一直以为那些昏迷的人会是凡·福肯伯格和他的手下呢。看来我搞错了——我有了个好主意!”他微笑着说,“我的这位火星人老朋友将把这些病人接走,我们就可以继续执行自己的任务了。”
安德斯给凡·福肯伯格打了个电话。果然不出所料,他拒绝接收这些昏睡的人。他彬彬有礼,但态度坚决,说“蒲修斯”号飞船不是一艘医疗船,况且他又在等待特别命令,而安德斯可以将病人送进基地那个小医院,或者亲自将他们送回巴勒斯港。
但是,安德斯给胡德打个了电话。他那简短的消息一定让胡德在卫队中的内线立即采取了行动,因为凡·福肯伯格很快打来电话,生气地说他得回巴勒斯港一次。他抱怨不休(奇*书*网*.*整*理*提*供),但还是告诉安德斯他将把那些该死的幸存者带回去。
阿迷丁的药力逐渐减退。那些沉睡的人仍在昏睡中,尽管他们的血压、脉搏和体温都慢慢地接近于正常值。他们的呼吸也更均匀了,不时有人发出呻吟声或稍稍动弹了一下。
他们仍是些不明身份的人,没有一个人醒过来说出自己的名字。他们身上除了剩下一些贴身的卫队服装外什么也没有。尽管二十八人几乎是像“蒲修斯”号这样的飞船人员编制的全额数目,但是巴勒斯星上的卫队司令部却坚持说没有这样级别或别的级别的飞船失踪。
这些人让安德斯感到深深的不安,他们那松弛的、长满胡须的脸似曾相识。他不由觉得他们是德雷克与麦奇的某种恶作剧的一部分,而他正是受害者。
在将那些人转到凡·福肯伯格手上时,他心中不免有些自得。他们将会耽搁那个火星人好几天时间,而他却可以开始自己的凋查工作。当他们苏醒过来后,他也会从胡德的内线那儿知道他们说出了些什么。
安德斯留下波波夫负责把病人转到“蒲修斯”号飞船上去,他自己却走出“金鹰”号飞船去调查一些情况。
能够卸下负担让安德斯感到很轻松。他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跨着快而有力的步子,穿过军事区,走向商业区。
然而,当他走进商业区后,他那种征服者具有的自豪感消失了。这儿的商店与仓库已然废弃不用,破败不堪,一排闲置的运矿驳船也已经锈迹斑斑。
安德斯迟疑地停下脚步,眉头紧锁。在这儿,人类战胜太空取得的光辉胜利带来的是经济的不景气和衰败。反正,他觉得太空工程师为这儿的人们赢得的一切都已被人骗走了。
两位衣衫褴褛的老人正在破损的人行道上投掷银币消遣,当他走近时,老人匆忙捡起银币,站在那儿冷眼打量他那身黑色的制服,眼神中带着明显的敌意。
“你们认识一家姓奥巴良的人吗?”安德斯问道,“有一位女孩和她的父亲。”
“我想你指的是布鲁斯·奥巴良和他的女儿,”一位老人不情愿地咕哝说,“他们住在那边小山上的旧房子里。不过,那娘的车停在那儿,她一定到‘银河’号飞船上去了。”
老人朝车那边摆了一下头,安德斯走上前去查看。那是辆造型奇特的小车,看起来像是用旧零件拼凑起来的,但车身刷了CT蓝的新漆,闪闪发亮。不知怎么的,它让安德斯忍不住揣测安·奥巴良是位什么样儿的姑娘。
“银河”号飞船就停泊在那排锈蚀的驳船后面。这是艘比麦奇的“再见,简”号更小更陈旧的飞船,锈迹斑斑的外壳上散布着一些明亮的小坑,那是与一些像微型原子弹一样的CT灰尘相碰撞后留下的痕迹。
在“银河”号飞船打开的门边那破旧失修的平台上,堆放着一些板条箱和货物包,上面都印着几个绿色的字:德雷克和麦奇,自由之星。货物旁边站着一位身材高大,长着金色胡须的男人,他正冲着一位穿蓝色工装裤的女孩大声嚷嚷。
“一千美元!”这位高个男人耸耸肩,显然他就是飞船的主人。“一百万美元!记住,我不喜欢CT。”
“但是你许诺过的呀,伊瑞克逊船长。”那女孩的声音听起来很绝望,“我必须把这些供给送到自由之星上去。可怜的老德雷克先生一个人在那儿,他需要食物、空气和水。你必须——”
伊瑞克逊固执地摇了摇头:“我不喜欢CT。”
“我可以带你穿过去,”女孩急切地说。她的头动了一下,安德斯看见了她帽子上那银光闪闪的飞行员标志。“你不会再碰上CT微尘的。并且,你答应过罗拨船长你会为德雷克先生运送必需品的——”
“麦奇他自己又干什么去了呢?”伊瑞克逊冷冷地问。这也正是安德斯想知道的,但怒气冲冲的船长却不给姑娘时间回答他的问题。“让他去他们那CT云雾中玩捉迷藏的游戏吧,我还不想死呢。”
“船长,等一等。”姑娘焦急万分,“恐怕罗拨船长遇上了麻烦——”
但那船长已没有了耐心,他转身钻进了自己那艘破旧不堪的飞船。姑娘在他身后,可飞船的舱门在她面前重重地关上了。
姑娘慢慢地转过身来,她那灰色的眼睛充盈着气恼难过的泪水。一绺黑发从她那红色的宇航帽里掉了出来。她的脸和浑圆裸露的双臂因日晒已变成了棕色,并生了一些小斑点。她身材颀长,但算不上非常漂亮。在安德斯眼里,她自然不同于太阳城中沙龙里的那些精致的美人儿,但看起来健康而有朝气。现在她正怒火中烧,根本没有丝毫为土生土长在奥巴尼亚星上而懊恼的意思。
“对不起,请问你是安·奥巴良小姐吗?”
安德斯在自我介绍时突然觉得有些不自在。他并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因为他熟知四颗行星上的社交礼节。但他猛地意识到如果他将这位高个子姑娘押送到巴勒斯四号星去,他会非常非常地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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