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瑞克博士就这样躺在机场跑道上,再也没能起来,再也没能回答夫人悲切的低语,而夫人也没有再哭泣流泪。巴毕向记者们挥挥手,示意大家稍微离开远点儿,他的喉咙里像是堵住了什么东西,一股凉飕飕的感觉一直通到脊背,他默默地走向山姆·奎恩。
奎恩的蓝眼睛呆呆地望着躺在地上的博士。他身上只有一件薄薄的内衣,凉风吹得他浑身发颤,直起鸡皮疙瘩。她好像没有听见记者们按动快门和嘈杂的说话声,久久地站在原地不动。巴毕轻轻上前,脱下自己的外衣,披在他的身上。
“谢谢,威利。”山姆心不在焉地说,“我想天挺冷。”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把身体转向记者们。
“先生们,新闻报到请这样写,”他说话的速度很快,调子特别的平淡缓慢,“蒙瑞克博士,著名的人类学家和探险家,不幸逝世。请你们一定把他的姓名拼写正确,他生前很强调名字‘洛默可’中的字母‘c’,请别忘了。”
巴毕痛苦地抓住山姆的胳膊。
“山姆,博士为什么会突然死去呢?”
“自然死亡,验尸官会有解释的。”他的声音仍然是那样的平淡缓慢,但是巴毕能听出他内心的哀痛。“博士一直有气管炎病,这个,大家都知道,很多年了。在阿拉山的时候,他告诉过我,说他的心脏瓣膜有问题——出发去阿拉山之前他就知道,我们这次远征可不是郊游搞野炊,这个,大家也知道,像他这样的年龄和身体状况,是不应该去的,我们这些比他年轻的人都疲惫极了,我想,博士年事已高,这样的辛劳他承受不了。”
巴毕再次看了看博士僵直的躯体,又看看穿着黑色衣裙,默默流泪的罗维娜。
“告诉我,山姆,博士想说什么?”
山姆·奎恩困难地咽了口唾沫,蓝色的眼睛躲闪开巴毕的目光,转向湿棱阴郁的天空,然后又再次把目光转回到巴比身上。他披着巴比的外衣,但仍在瑟瑟发抖,巴毕觉得他似乎想抖掉身上的恐惧,这种恐惧就像一件黑色的长袍,而他想尽力把它抖掉。
“没什么。”他声音沙哑,含含糊糊地说,“真的没什么。”
“喂,奎恩?”巴比身后一个不太客气的声音说道,“你现在不能闪烁其词哦。”
山姆·奎恩又使劲咽了口唾沫,犹豫了一下,显得很不愉快。
“透露点儿什么!奎恩!”电台的那个记者喊着,“你不能说所有这些安排都是哗众取宠,虚张声势吧?”
山姆·奎恩点了点头,好象抱定了主意,不再说什么了。
“恐怕至少没有什么值得大肆报道的。”他的调门稍稍缓和了一点,“蒙瑞克博士已经病了一段时间了,他的思维也没有原来那样敏捷了,我想,你们看得出这些。
他的理论和著作的权威性是不容置疑的,这一点丝毫不含糊。但是,我们一直在向他建议,是否有必要对到目前为止的研究过分公开。”
“你是说,所有这些关于你们在蒙古的发掘都是闹剧?”那个电台记者很没礼貌地大叫着。
“恰恰相反。”山姆的语调很肯定,“蒙瑞克博士的工作是非常有意义,非常重要的。他的理论,及我们发掘出用以证明他的理论的实物,都值得人类学界的每一位学者认真对待。”
山姆尽量不去看博士躺在地上的躯体,也不去看旁边默默无语的蒙瑞克夫人,他的声音虽有些嘶哑,但还是十分平静。
“蒙瑞克博士的发掘很重要,”他又一次强调说,“我们几个想说服他,是想说服他按常规方式公布发掘结果——也就是在学术界发表论文。现在,发生了这样的悲剧,就更该这样做了。”
“可是,老教授多次强调有什么潜在的危险,不是吗?“一个摄影记者抢过话头儿说,”说是有人不想让他说出真相,可话说到一半,他就开始大咳不止。这可真有点蹊跷,你大概没被吓倒吧,奎恩?”
山姆·奎恩神经质地吞咽了一下口水。
“我们当然感到很伤心。”他说,“但是,有什么看得见的证据,来证明博士在这儿有敌手呢?”他的眼睛虚着,朝灰蒙蒙的天空望去,像是搜寻难以名状的恐惧来自何处。“没有!”他再次强调着,“蒙瑞克博士此时此地的不幸死亡,仅仅是一种巧合,或者,连巧合都算不上,只是由于他过于激动了。”
“那么,他说的黑暗之子是怎么回事呢?还有他说的黑色救世主?”电台的记者又插话说。
山姆·奎恩脸色苍白,但仍在勉强微笑。
“蒙瑞克博士读了不少侦探小说,他所说的黑暗之子,我想,只不过是他关于使用修辞的说法,以拟人的手法,来形容人类的无知把。为了使演讲显得更精彩,他很喜欢使用各种修辞手法。”
说着,山姆朝木箱的方向点了点头,又说道:“新闻就在那个箱子里,先生们。
我想,蒙瑞克博士选了一个不恰当的时机,公布发掘结果。总而言之,人类进化的理论已不能再作头条新闻了,任何已知的人类起源理论,对象蒙瑞克这样的教授来说都是很重要的,但是,一般公众并不会太感兴趣,除非将其大肆渲染一番。”
“真见鬼,这老夫子竟是让我出来兜风的。”电台的记者转身准备走了。这时,救护车拖长着警报器的声音停到了飞机的旁边,刚才要走的记者停下来,即使抓拍蒙瑞克夫人向博士作最后告别的镜头。巴比暗自替夫人松了口气,幸好她看不见记者们东晃西晃的闪光灯。
“奎恩先生,您现在有什么计划呢?”一个穿着黑色衣服,秃鹫面孔的记者发问道。他是一家科技记者,记者协会的,巴比认识他。“您什么时候公布其余的消息呀?““不会太快。“山姆·奎恩耐心地把头转向一个摄影记者,强烈的闪光灯弄得他不住地眨眼睛。”我们都认为,蒙瑞克博士公开结果的实际显然还不成熟。我想,再公布任何消息以前,我们需要按照博士的笔记和论著,对带回的实物作进一步的研究,基金学会的同仁们一定会同意我的观点的。等到时机成熟时,学会是会推出署名蒙瑞克博士的的专题论著的。这需要一年的时间,或许两年。”
不耐烦的记者中有人不礼貌的发出“嘘”声。
“好歹我们还是有的报道。”那个科技记者向山姆龇牙笑着说,“如果您真想让我们那样干的话,我们就用我们手头儿现有的。我的报道清样已经成型了——《盗墓者正中史前诅咒。”
“随你怎么报道好了。”山姆眯细眼睛向周围扫了一眼,巴比能够看出他竭力掩盖着心里的不安,“我们现在没有其他要说的了——只是,我想借此机会,代表学会,就所发生的不幸,向各位再次表示抱歉。希望各位对蒙瑞克博士的报道力求公正客观,虽然有时他会让人觉得有些常人没有的乖癖,但是他的确是个很了不起的学者。
他的著作一经发表,一定会是他成为人文科学界为数不多的几个享有最高荣誉的学者之一的,他将会与佛洛伊德和达尔文齐名于世的。”
他坚毅的下巴表现出不可动摇的信心。
“我要说的就这些,我想,小组其他成员要说的也是这些。”
摄影记者们对着他坚毅的表情,最后按动了一次快门,便开始打点起设备,准备回去了。电台的记者也开始缠绕起电线,收好麦克风。记者们都纷纷四散开了,各自去准备自己的新闻报道,一条有头无尾的新闻。
巴毕在人群中寻找着艾溥露,看见她在电话亭里打电话。巴比猜想,大概她提前溜出来,给她的《号角报》的新闻改写人打电话,争取新闻尽早见报。巴毕的交稿时间是午夜,跌入天一早简报。所以,他仍有时间解开蒙瑞克死因之迷。
他一把上前拉住山姆·奎恩的胳膊,这竟是身材高大的山姆吓得喊出了声,并缩回了胳膊,过了一会儿,才恢复常态,勉强向巴比微笑了一下。很显然,悲剧的发生使得他有些神经紧张。巴比把他拉到一边儿,朝静静停在那里的飞机尾部走去。
“怎么回事,山姆?”他很焦急地问道,“你应该谨慎些,这虽没什么错,可也不能说好。蒙瑞克博士说得听起来并不都是渲染气氛,我知道你们都吓坏了,什么使你们这么害怕?”
山姆目光冷峻的双眼直视着巴比,搜索着,让巴毕觉得自己像是一个隐藏的凶恶敌人,山姆想要识破他的真面目。然而,他的声音又是那么平静。
“我们对所发生的一切的确很害怕。”他不否认巴比的说法。“我们都知道蒙瑞克博士身体不太好,回来的路上,我们的飞机要穿过一个高空冷高压带,飞行高度大概对他的心脏也太大了,可他坚持要今天当场宣布消息,可能他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巴毕不无怀疑地摇着头。
“好像有点儿合乎逻辑。”他慢慢地说,“但是,气管炎一般来讲不会致命的,心脏病突然发作,也不肯恩关于限制到。我很自然地想到你们都在害怕着什么。”他又拉住山姆的胳膊,“你还不相信我,山姆?我们不还是朋友吗?”
“别傻了,威利!”一股冲动式的山姆有些失去了刚才尽力保持的镇静,“我觉得蒙瑞克博士压根儿都不信任你,让他信任的人很少。当然,我们俩还是朋友。”
他不自在地耸耸肩,眼睛朝斯宾维克和尼克把守的木箱扫了一眼。
“我现在的马上走了,威利。有很多事要做。我们得料理蒙瑞克博士的后事,把那个木箱保管好,还要把我们其余的行李运回基金学会。”他脱下巴毕那件他穿着有点小的外衣,“谢谢,威利。你也需要外衣。我飞机上还有一件。请原谅,现在我得走了。”
巴毕接过外衣,然后催促着说:“留点儿时间跟诺拉待会儿——你知道,她和帕蒂来接你了。”他边说边向灯光闪烁的侯机厅示意着。“老爷子本也在那儿,等着见莱克斯,斯宾维克夫妇从布鲁克林专程来接尼克。”他的声音里含着忧伤和忧虑,“怎么啦,山姆?你不能抽出点儿时间,见见家人?”
山姆的眼神一下变得很暗淡,好像有一股说不出的痛苦。
“威利,一有空儿,我们就去看他们。”他停下来在刚刚卸下来的旧箱子里找出件几乎穿破了的皮外套。突然轻声叹息道:“提阿纳!为例!你说我们还算是人吗?
我两年没见过妻子和孩子了——可是我们必须得先照顾好蒙瑞克博士的大木箱。”
他神经质地转身要走。
“等一下。”巴比又拉住他的胳膊,“最后一个问题,”他放低了声音,以防救护车周围的人或者卸行李的人听见,“猫和博士的死有什么联系?”
“阿?”他感到奎恩的胳膊抖了一下,“什么猫?”
“我正想知道是什么猫。”
奎恩的脸色难看极了。
“我听见他临死前含含糊糊地说,可是我没看见那儿有猫。”
“可是,是为什么呢?”巴比继续追问道,“猫又怎么了呢?”
奎恩的眼睛眯成一条缝儿,很奇怪地搜寻着巴毕的神情。
“蒙瑞克博士的气管炎是过敏性的。”山姆·奎恩急匆匆地说,“对猫的毛过敏。他去做过检查,并且有结论。他只要走进有猫的房间,就一定会过敏。”
山姆说到这儿,惊得屏住了呼吸,“怎么,威利,你在这儿见到过猫?”
“是的,”巴比点头回答说,“是一只黑猫。”
听巴毕这么一说,山姆·奎恩惊得呆站在那儿一动不动。与此同时,艾溥露从侯机厅那边走了过来。灯光照着她的红头发,显得更加耀眼的红。她看上去信心十足,步履轻快,就像是一只伸展开四肢的丛林野猫——巴比自己也觉得纳闷,怎么会把她如此的对比。她的眼睛与巴毕的对视了,而后,她愉快的笑了。
“在哪儿?”山姆·奎恩小声催促地问道,“哪儿有猫?”
巴比看着艾溥露大大的眼睛,不知为什么他决定不告诉山姆是艾溥露把猫带到了机场。对她,巴比有些心猿意马,到底是为什么,他不想细究,只是支吾地说:“候机厅的那边,飞机降落之前,可我没注意它往哪儿跑了。”
奎恩眯着眼睛看着巴毕,明显的不相信。他刚张嘴想再问点儿什么,就又闭住了,因为艾溥露已经站在旁边了。巴比看出山姆稍稍向后退了半步好像拳击手退后半步,准备进攻一样。
“哦,您就是奎恩先生!”艾溥露的声调甜美而温柔,“我只想问您一个问题,如果可以的话——我是代表《克拉伦登号角报》提问的。您的那个绿箱子里装的是什么?”她的眼睛急切地向莱斯特和尼克把守着的箱子观望,“一大堆钻石?原子弹的蓝图?”
山姆摆出拳击手出拳的姿态,轻轻地说,“我想,没有什么可令人激动的,肯定不是一般读者感兴趣的东西。是些你们在大街上看到都不会捡起来的东西,几块儿骨头,和一些人类文明前就被扔掉的破烂儿。”
她很有分寸的笑了笑。
“得了,奎恩先生,如果真的是那样,为什么——”
“请原谅。”山姆急促地打断了艾溥露,她拉住他的胳膊,还想追问,山姆甩开了纠缠,头也不回地大步走了。
他走向一个保安官员,轻声说了些什么,并向仍等在候机厅的人群的方向指了指。巴比和艾溥露站在旁边,看着老爷子本·斯特,斯宾维克夫妇和诺拉·奎恩来到飞机前。老爷也兴高采烈地拉住他英俊的孙子“哈哈哈……”不住地笑;斯宾维克妈妈搂住消瘦的、带着一副眼镜的儿子,不止地抽泣着,斯宾维克爸爸把他们两个一块儿拥抱起来。
山姆·奎恩站在木箱旁边等着诺拉过来,然后,他热烈地亲吻着她,又把帕蒂高高地举起。孩子高兴地大笑着,大声喊着要爸爸给她手帕,擦去眼泪。诺拉想把山姆拉到旁边,但是他一屁股坐在木箱上,把帕蒂抱起来,放在了腿上。
斯宾维克妈妈双手搂住儿子,突然放声痛哭。
“也许,那个大木箱里除了他说的,真的没什么。”艾溥露附在巴比耳边说,“可他们都是不惜以生命为代价,保护木箱的安全,包括蒙瑞克博士。”她说着,把眼睛瞄向远方,“如果他们真的那样做了,不是很刺激吗?”
“那可没什么好刺激的。”巴比听了很不愉快。
不知是什么又让他浑身直打寒颤,也许是刚才把外套脱给山姆后着凉了。他稍稍推开一点儿,因为他突然感到,不相接触到她那滑溜溜的白色皮毛外衣。巴比忍不住又回想起那只小黑猫,眼前这个红发女郎,她会不会是个狡诈的谋杀者,这种异想天开让人有点儿不舒服。
巴比不喜欢“谋杀者”这个词,他看过很多警方关于女罪犯的报道,可没有一个罪犯看上去像艾溥露这般模样儿,高挑儿的身材,动人的风韵。可是现在,博士死了,是因为空气中所含的猫毛的蛋白分子中导致的窒息死亡,跟用绳索勒死没有两样。
而这个高挑儿、动人的红发女郎,恰巧应对这个猫在此时此地的出现负完全责任。
巴比不经意地瞥一下,看看那个装过猫的蛇皮手提袋是否还在艾溥露手里,才发现她已经没再提了,这可真让他吃惊不小。她觉察到了巴比的眼神,意识到了什么,脸一下变得像她穿着的毛皮外衣一样煞白。
“我的手提袋!”她摊开空空的一双优雅的手,大叫着:“我一定时放错了地方,一定是给报社发稿时过于激动了。那是阿加莎姨妈送给我的,袋里还有一件传家宝呢——白玉的胸针。你帮我一起找好吗?巴比?”
巴比和她一起先到刚才停过救护车的地方,后来又进了候机厅的电话亭,到处找了个遍,也没有见到手提袋的踪影。巴比并不觉得奇怪,项艾溥露这样机敏、干练的女性,是根本不会把自己的东西随意乱甩乱放的。最后,艾溥露看了一眼腕子上的钻石手表,说:“巴比,算了吧。”她的腔调还是那么诱人,并不带有什么懊悔或失望,“真是太感谢你了,不过,可能根本就不是我把袋子放错了地方——说不定我还给阿加莎姨妈菲菲的时候,她连想都没想,就把我的手提袋一起拿走了。”
巴比强忍不露出惊疑,但他一直疑虑重重,说不定这个阿加莎姨妈,根本就是艾溥露编造出来的。他明明看见,蒙瑞克因呼吸困难而挣扎的时候,她的手提袋还在,而且她还在使劲地扭掰袋子,不过,他对艾溥露不知根底,还没有必要说这些。
“谢谢你,巴比。:她又说了一遍,”我还得打个电话,再去核实一下新闻稿,如果我的报道抢先发表了,请你别在意哦。”
“欲知全部真实报道,就请阅读《星报》”巴比引用自家报纸的口号,朝艾溥露咧嘴笑笑,“到早晨发报,我还有一段时间,说不定能知道那只绿箱子里装得到底啥玩意儿。”笑容突然从他脸上消失了,巴比使劲咽了口唾沫,“我还能再见到你吗?”
他说完便一副渴望的样子,等待她的回答,眼睛盯住她的光滑的白色毛皮外套,他非常想再见到她——是因为他怀疑她杀了蒙瑞克博士,还是希望能够证实不是她?
巴必见她不解地抬了抬额头,心里一下紧了。接着,她又笑了,巴比松了口气。
“如果你愿意的话,巴比。”她的声音听上去就像天鹅绒一样柔,像皎洁的月光一样快慰。“什么时候?”
“今天晚上——一块儿吃晚餐?”巴比尽量控制住自己的激动,“九点太晚吗?
现在我想进一步搞清楚山姆·奎恩和他的小组带回的箱子里到底装了什么,然后,还要写出新闻稿。”
“九点?一点儿都不晚。”艾溥露甜甜地说,“我喜欢晚上,而且,我也想搞清楚箱子里的东西。”
艾溥露转过去,看着山姆他们三个疲惫不堪地抬起大绿木箱,装进博艾特博士的车里,她的眸子暗暗的,发着绿光。接亲友的人们,站在一边,默默地伤心,疑惑不解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巴比碰了下艾溥露雪白的皮毛大衣,顿觉一股寒颤,凉遍全身。
“九点,我在哪儿见你?”
“今儿晚上?诺拉会认为你失去了理智。”艾溥露抬了抬纤细的眉毛,嫣然一笑。
“没准儿是。”巴比又触了下她雪白的外衣,尽量忍住不打寒颤,“这一切都太让我震惊了——尽管罗维纳的丈夫不要我参与他的工作,但是他本人仍然是我的朋友。我对他的不幸很是难过。当然了,山姆会料理好一切的。我希望您恩格决定跟我一起吃晚餐,艾溥露。”
巴比心里接着说,我希望你能告诉我,为什么带那个小黑猫到机场来,为什么要编造出一个什么阿加莎姨妈,有什么理由渴望蒙瑞克博士死亡。一种说不清的潜意识不要巴比把想说的全都说出来,他咽了口唾沫,等待着艾溥露的回答。
“如果可能的话,”她雪白的牙齿闪烁着,“现在我得赶紧走了,给城里打电话,再问问阿加莎姨妈,我可不可以出来。”
她的确小跑着走了,跑的姿态很优雅,就像从未被驯化的小动物那样,带着一点儿狂野。看着她又进了电话亭,巴比思量着,自己心里怎会有一股从未被人和女人所引起的骚动。她甜美的声音久久地回荡在他的耳际。他使劲地做了个深呼吸,动动下巴,活动活动手指。突然他希望自己没有那样无节制地滥喝威士忌,那样身体会健壮些。他站在原地,可以看清楚她的白皮毛大衣,在灯光下显得很刺眼睛,不禁又是一个寒颤,大概是感冒了吧。他狠了一下心,转过身去。如果他一旦发现艾溥露真的是谋杀者,该怎么办?
山姆和伙伴们把木箱装好了。诺拉和其他的人们一起,慢慢向後机厅的出口走去。斯宾维克妈妈仍在小声哭泣,斯宾维克爸爸安慰着她,样子有点而不知所措。
“好了,妈妈。”小个子的丈夫拍着她的肩膀安慰着说,“我们的尼克在基金学会这儿有很重要的事要做,他能跟我们一起回布鲁克林吗?他知道你为他把整个家打扫的干干净净,又为他准备了好多好吃的,他也知道我们给他买好了返程机票,最重要的使我们对他的爱,他都知道,这就够了,别哭了,妈妈。”
“我会在乎做了好吃的,打扫了清洁吗?会在乎返程机票吗?不会的,爸爸。是那个埋在沙漠里的可怕的东西,他们装进大绿木箱,带回来的那个老掉牙的坏东西——咱们的尼克,都不说那个叫什么的东西!”
她颤抖的双臂紧紧地抓住丈夫。
“我是害怕,爸爸!”她的哭声渐渐地高了,“他们把箱子里那个杀了蒙瑞克博士的东西,搬到了山姆家。我担心它也会来害我们的小尼克!”
“别这样,妈妈!”斯宾维克爸爸强装着笑说,“怪不得尼克说你越来越迂腐了呢。”
可是他强装出的笑,一点儿也没奏效。
诺拉·奎恩紧紧地抱着帕蒂,像是害怕有谁会抢走她似的。内心的痛苦使她看上去面目呆板,毫无表情,连站在近前的巴比也没有注意到。帕蒂眨着眼睛,轻轻地抚摸着妈妈的头发。巴比听到孩子轻言细语地安慰着妈妈说:“乖妈妈,不哭呵!”
看到老爷子本·斯特苍老悲哀的样子,巴比禁不住脱口喊道:“跟我走吧,本,我开车带你回去吧。”
“谢了,威利,我自己能行。”老人勉强笑了笑,“别为我担心,我知道他们把箱子安全放在山姆家后,莱克斯就会来看我的。我是挺失望,不过,我没事儿。见鬼,我好极了!”
巴比回头看看,艾溥露还在电话亭里,然后好像是一种第六感觉,催促着他快步向候机厅后面的垃圾桶走去,在丢弃的报纸、空饮料瓶中翻找起来。
同样的第六感觉层引着他追踪过数不清的新闻报道——直觉吧,不知从哪儿来的,可是满肯定,这也是普斯敦·特伊所称的好记者的素质,嗅觉灵敏。有一次他曾和格兰医生谈过这种所谓的直觉,那位温文尔雅的医生说,那只不过是意识思维深层的逻辑推理而已,医生的分析没能说服他,他仍认为那是直觉。而且,越来越相信它。
垃圾箱里有个破草帽,巴比在草帽下找到了那个蛇皮手提袋。
那根蹭系在猫脖子上的红缎带,在手袋扣锁外边露着,像是在手指上扭扯地缠绕过。巴比打开袋口,阿加莎姨妈的小黑猫就在里面,小小的尸体还是软软的,残留这一点温度。
那个缠绕着的缎带,打成一个活结紧紧地勒着小猫颈部,猫的头部肿胀的利害,粉红色的嘴巴张开着,小舌头探在外面,蓝色的眼球突出地圆瞪着。小猫是被掐死的,而且,干得很利索。手袋衬里上的一滴血迹,引起了巴比的更大兴趣。
他小心地用食指把小猫翻转过去,发现一个坚硬白白的东西又在小猫黑色的皮毛里。他小心翼翼地把它抽出来,借着候机厅那边的灯光一看,咦,是艾溥露丢失的传家宝——白玉胸针。装饰部分是一个雕刻精致的奔跑着的狼,衬托在绿色猫眼石上。
整个做工精细逼真——那个雕刻的小狼,就像艾溥露一样,纤细而优雅。
胸针背后的针张开着,坚硬的胸针刺进了小猫的身体,当巴比抽出针尖时,一滴暗红色的血跟着流了出来,钢针所刺的部位正是小猫的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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