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烟火大会那晚已经两天了。中井诚在自己的房间打电动。他看完所有租回来的录影带,已经没有其他事好做了。两星期前他还在货运行打工,但是现在又游手好闲了。他被炒鱿鱼的原因,据说是工作态度恶劣。他确实很常迟到,还因为觉得被前辈员工呼来唤去实在太无趣,所以曾经偷偷跷班好几次。
被开除这件事,他先暂时瞒着父母。因为他觉得如果被发现的话,一定会被数落一顿。然而,父母知道后却什么也没说。他松了口气之余,也知道了父母对他似乎没抱任何期望。这让他觉得挺乏味的。
阿诚的父亲在建设公司上班,距离退休还有十年左右,或许他也希望儿子能在这段期间独立自主。母亲则是在附近的书店工作,阿诚打工的那段时间,她每天早上都会为阿诚做早餐,不过最近却什么也不做就出门了,反正阿诚爬出被窝的时候,也都已经中午时分了。
对于自己的未来,阿诚并非完全不担心。高中休学的他,今后重拾书本的机率简直就是零。他明白这样子绝对找不到什么好工作,所以也想过去上职业学校,可是他完全不知道该学习什么技艺。说起来,他这个人不但很不擅长向人请教,也讨厌下功夫去学任何东西。他天真地想着能直接找到一份好工作,最好是钱多事少。
因为电玩打腻了,阿诚便将画面切换到电视,正开始播报晚间新闻。他咂了咂舌,切换着频道,但是全都是类似的节目。
如果是平常的话,他一定会出门去和敦也、快儿碰头。不过,阿诚仍然很在意前天晚上的事情,他觉得自己像是胆小的背叛者,没有脸去见他们。
就在他不断切换着频道时,他看见了一个年轻女孩的大头照特写,他的手指停住不动。
男主播说道:“行踪不明的女生,是住在崎玉县川口市的上班族长峰重树先生的长女,长峰绘摩。据说她和朋友去看当地的烟火大会后,在回家途中失去联络。崎玉县分局和川口警局都认为长峰绘摩可能已身陷某起案件中……”
阿诚看得目瞪口呆。电视机里那个叫做长峰绘摩的女孩,一定就是两天前他们强行带走的那个女孩。她的手机电源已经被关掉,现在还放在阿诚书桌的抽屉里。
那个女孩失踪,警察已经展开调查行动了——
快儿他们难道还没把那女孩放走吗?还是说被丢弃在什么地方尚未被发现呢?如果是这样的话,会不会直接死掉了?
阿诚的心跳越来越激烈,握着电视遥控器的手已经渗出汗水来。他切换频道,想要获得更详尽的咨询。
这时,阿诚手机的来电铃声响了,他吓得丢开了电视遥控器。
阿诚一看来电显示是敦也的号码,便用颤抖的手指按下通话键。
“喂……”他的声音沙哑。
“是我。”
“呃。”
“你现在一个人吗?”
“是。”他想要问敦也女孩的事,但却说不出口。
“你有车吗?”
“有……有。”
“那你现在立刻开车过来。停在我公寓楼下,知道吗?”
“呃,喔……”
“干嘛!不行吗?”敦也的声音听起来很急。
“没有,不是不行啦,我只是在想你要去哪里……”
“和你无关,你只要借我车子就好了,知道了吗?”
“呃,知道了。”在阿诚还没说出他看见新闻报道之前,电话就被挂断了。
阿诚拿着手机一阵茫然。虽然这不是敦也第一次跟他借车,但是这个时间点来借车,很难不令人想到有什么重大的事。
他的喉咙突然燥热了起来,像是冷汗的东西从他腋下流出。他站起来拿起放在桌上的Gloria的车钥匙。
已经快要六点了,但是屋外仍然很亮。敦也的公寓楼下没有半个人,阿诚停好车后,一边环顾四周一边走到房间前。
他试着按下电铃,但是没有人回应,阿诚想起两天前他们带着那个女孩回来时的情景。快儿和敦也后来对那个女孩做了什么呢?
门是锁住的,阿诚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手伸进信箱里。
可是原本藏钥匙的袋子是空的,敦也好像带走了。真是奇怪,敦也和快儿即使同时外出,也一定会把钥匙放在那里。原因是他们以前曾因为喝醉酒而把钥匙弄丢过。
阿诚离开前门,绕到公寓的后方。在确认没有人看到他之后,就翻过阳台的栅栏,将脸靠近微微掀开的窗帘缝隙。
屋内很幽暗,但是仔细看的话,多少还是看得见屋内的情形。地板上散落着啤酒罐和零食的袋子。
当他将视线再往前移时,一个东西突然跳进他的视野里,吓了他一大跳。
是一只白色的手。
那好像是从敦也睡的那张床伸出来的。但是从阿诚的位置只能看到手腕部分而已。细细的五根指头微微弯曲,一动也不动。而且皮肤白得吓人,毫无血色。
阿诚往后退,腰部碰到了阳台的栏杆。然后他翻过栏杆,脚步踉跄地退到公寓旁边。
他来到大马路后,觉得头晕目眩,几乎喘不过气来。他把手撑在路灯上,调整呼吸,他的心脏怦怦跳个不停。
因为很想吐,所以他捂着嘴回到车子那里,结果发现敦也和快儿已经在等着了。他们两人都提着印有“er”商标的纸袋。
“你到哪里去了?”敦也嘴角往下撇。
“我去喝果汁……在自动贩卖机那里。”阿诚结巴的说。
“我不是叫你在楼下等着吗!”
“对不起。”阿诚知道自己的脸在抽筋,所以他不敢正面看敦也,他小心翼翼抬起头时,正好和快儿四目相交,快儿的眼神似乎在探询什么。
“拿来!”敦也伸出手来。
“什么?”
“钥匙啊,车子的。”
“啊……喔。”阿诚从口袋里拿出钥匙,放在敦也的手上,他的指头在颤抖。
“好,这样就可以了。”
敦也这样一说,阿诚便点点头往回走。但正要迈开脚步时,快儿便叫道。
“等一下!”
阿诚没有转过头,他停下来脚步。快儿抓住他的肩膀,用力将他转过来。
“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
“没有……”
阿诚轻轻摇着头,快儿抓住他的衣领。
“别装了,有屁快放啊!”快儿的脸扭曲着,他的眼睛布满了血丝。
“电、电、电视上……”
“什么?”
“我看见新闻了。然后,那个、那个、那个女的……”
快儿皱起了鼻子,同时继续揪着阿诚的衣领,把他带到巷子里。
“你这家伙,该不会把我们的事说出去了吧?”
阿诚用力地摇着头。
“我没有告诉任何人。”
“真的吗?”
“真的。”
快儿稍微松开了手,敦也在一旁接着说道:
“快儿,让这家伙也来帮忙,这样一来他就成了共犯。”
“即使不让他做,他也是共犯,明白了吗?啊?”快儿将阿诚的衣领揪紧。
“难道,那个女孩……”阿诚发出呻吟似的声音。
“罗唆!”
阿诚的身体被推到墙上,快儿露出牙齿并将脸靠近。
“那是意外,没有办法。”
阿诚没敢问是什么意外,事态严重已经是不争的事实了,快儿和敦也好像在想办法脱身的样子。
“快儿,让这家伙一起加入吧……”敦也说。
“不,我不要带这家伙。”快儿终于松开了阿诚的衣领。“让他当我们不在场证明的证人。喂!阿诚,你先去一个地方,制造我和敦也的不在场证明。”
“可是,制造不在场证明……要怎么做?”
“你自己慢慢想!要是敢随便乱搞的话,我可是不会放过你的!”
阿诚很困惑地看着他们。不过那两人把责任推给阿诚后,好像就觉得没事了似的,转身离去。
阿诚稍后才走出巷子,这个时候快儿和敦也正好朝着公寓走去。发现阿诚茫然地目送着他们之后,快儿便举起拳头,示意阿诚快点离开。
阿诚加快脚步离开那个地方,他的脑袋一片混乱。
他们把那个女孩……把那个女孩——
不在场证明,要怎么做……要怎么做呢——
长峰在黑暗中醒了过来,一时之间他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然后才发现自己刚才终于小睡了片刻。
自从绘摩失踪以后,这好像是他第一次睡着。
他躺在床上,但是并没有换睡衣,身穿长裤和Polo衫。因为他一直没有洗澡,也没有换衣服。
长峰拿起枕边的闹钟,数字显示着十二点多,但是不知道是中午还是半夜。房间的木板窗全都关上了,屋内一片漆黑。
看着闹钟的时候,他的记忆慢慢回复过来了。昨晚他也没睡,一边喝着威士忌一边等天亮。天一亮他就出门,先去看看信箱,期待着绑架绘摩的歹徒会寄些什么讯息给他。但是信箱里除了报纸什么也没有。他很失望,走回房间躺了下来,就这样睡着了。
现在他反而希望绘摩是被人绑票了,因为这样她还活着的机率会比较大。如果是为了钱而绑架的话,至少还可以期待付了赎金之后,绘摩就能平安回来。不过从现在的情况看来,他很难想象绘摩是碰到绑架意外的事,而且仍然平安无恙。
然而在经过一天后,警察判断绑架的可能性很低,认为这并不是绑架事件,便向他提议让媒体报导出来。长峰也同意了。他认同警察所说的——将事情公开将有助于调查。
长峰慢慢从床上起来。他的头很重,全身倦怠无力,连思考的力气都没有。
他揉搓着脸,手掌触摸到粗粗的胡碴,还有油脂附着在手掌上。他回想起自己连脸都没洗。
就在他慢慢站起来的时候,电话响了。
长峰在黑暗中转过头,看见枕边电话机上的来电显示灯在闪烁。
自从电视报导以来,他接到许多人打来的电话。亲戚、朋友以及公司同事,每个人都来安慰他、替他打气——没关系,一定不会有事的,他还必须不断道谢。其实他只想要大叫:“让我安静一下吧!”
难道又是这种电话吗?
不,他心想不是。这也没有任何根据,不过他的直觉这么告诉他:这是一通和绘摩有关的重要通知。
长峰拿起电话,按下通话键。
“喂?”
“请问是长峰先生家吗?”是一个他没听过的男人声音。
“是的。”
“您是长峰重树先生吗?”
“我是。”
他回答后,停了一秒对方才说话。
“这里是警视厅,我们发现了一具尸体,想要请您确认一下是不是令嫒。”
在黑暗中,长峰的身体冻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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