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佐子看着从病房窗户照射进来的阳光,想,这种日子的天气偏偏特别好。光线经由白色墙壁反射,将室内映照得更加明亮,但这明亮却同病房里的气氛格格不入。
瓜生直明躺在病床上的身影,令美佐子联想到挂在肉铺前、羽毛被拔得精光的鸡。几年前她嫁进来的时候,公公还颇为富态。而当他说身体违和,入院接受手术之后,身上的肉就像被削掉一般,日渐消瘦。他罹患了食道癌。虽然没有告诉他事实,但他似乎早已自知。
“老伴。”亚耶子蹲在病床旁,握着直明细纹密布的手呼唤他。
不知是不是听到了她的声音,直明的脖子微微一动。弘昌见状便叫了一声“爸”,向前跨出一步,妹妹园子也立刻趋身向前。
直明嘴巴微张,亚耶子马上将耳朵凑上。“咦?你说什么?”尔后她看着美佐子的方向:“他在叫晃彦。”
于是美佐子和亚耶子交换位置,坐在病床旁,然后在面无表情的老人耳畔说道:“爸,我是美佐子。您要我对晃彦转达什么吗?”
美佐子无法确定自己的声音是否能够传到直明耳中。就算他听得见,也没人能保证在这种情况下,他是否知道美佐子谁。然而,几秒钟后,他再度开口了。美佐子全神贯注,极力想听清楚他发出的微弱声音。
“晃彦……”接着他气若游丝地说了几句话,在场的人当中数美佐子听得最清楚。虽然是平凡无奇的字眼,但作为父亲留给儿子的遗言,其内容让美佐子感到意外。
“美佐子,你公公说什么?”亚耶子问道。
美佐子还没来得及回答,园子突然叫道:“爸爸!”只见直明宛如睡着般闭上了眼睛,亚耶子和弘昌也凑过来。
“老伴,你睁开眼啊!”亚耶子隔着毛毯摇晃丈夫,他却全无反应,只有纤弱的脖子无力地左右摇晃。
“他走了。”为他把脉的医生声音有些颤抖地说道。
隔了一会儿,亚耶子开始号啕大哭,园子也哭了起来。
美佐子感到眼眶发热,视线随即模糊了,而直明灰色的脸庞也变得扭曲。几年前两人初次见面时的情景鲜明地浮现于脑海。
你真是庥雀飞上枝头变凤凰啊!——婚事已成定局时,美佐子的朋友都这么对她说。那是距今五年又十个月前的事了。
美佐子旧姓江岛,娘家不算贫穷,但也绝对称不上富裕。美佐子既非容貌特别出众,也没有什么特长。
进入UR电产股份有限公司,使得她和瓜生家攀上了关系。UR电产是日本屈指可数的电机生产厂商,在全国拥有六座工厂,其中四座在本县,可说是这一带规模最大的企业。她隶属于这家公司的人事部,负责人事业务。人事部员工并非待在人事部的办公室内,而是被派遣到各处,有人在生产现场,也有人在公关部门。
美佐子收到的人事命令上写着“董事室特别秘书”,这意味着由她打点董事身边的大小事宜。同期进公司的人当中,只有她得到这份工作。
“江岛小姐,你真是太厉害了,这可是万中选一的呢!”人事部的资深员工有些亢奋地告诉她。原来,新人被分派到董事室是非常罕见的。
她的位子在专任董事的办公室里。第一天上班的早上,人事部主任为美佐子引见,专任董事还特别从椅子上起身,笑容可掬地说道:“我等你好久了,请多指教。”
“请您多多指教。”美佐子也紧张地鞠躬致意。
这就是她与瓜生直明初次见面时的情景。
直明身材不高,恰到好处的赘肉显示出威严,眼睛和嘴巴微微聚拢在国字脸正中央,昭示出良好的出身和沉稳的个性。
实际上,他在之前的工作生涯中一直是一名超级精英。他的父亲瓜生和晃在昭和时代初期成立精细零件制造公司,此后将事业领域扩大至电气制品。那正是今日UR电产的前身。所以,他当时的头衔虽然是专任董事,但已确定将接任社长。
和直明独处并不如当初想象般令人喘不过气。一起工作时,他总是设身处地多方为美佐子着想。他语气温柔,话题也很丰富。她曾听在其他专任董事或常任董事手下做事的资深员工说,有些董事令人很有压迫感,直明却完全不会给人那种感觉。
进公司约一年后,美佐子接受了直明共进晚餐的邀约。刚听到时,她很犹豫,直明见状微笑道:“你不用担心,我没有不良意图。我一个朋友的法国餐厅今天开张,我想去捧个场,我太太和儿子也会来。你平常帮了我很多忙,我想借此机会好好请你吃顿饭。”一接着,他拿出那家店的宣传单。美佐子听到他家人会来,又犹豫了。不过,这次不是担心直明心怀不轨,而是害怕身处家世背景迥然不同的人当中,或许会觉得自己的境况很悲惨。然而,美佐子最终还是答应了。她想,太过强硬的拒绝可能不太礼貌。
于是,那晚美佐子见到了直明的妻子亚耶子和长子晃彦。
亚耶子年轻貌美,凤眼和尖细的下巴给人些许冷酷的印象。她三十来岁,但具有弹性的肌肤令她如二十许人,尽管她当时已经有了两个就读小学的孩子。晃彦为直明前妻所生,当时二十五岁,身材高大健壮,脸庞较小,铜铃般的眼睛配上单眼皮,炯炯有神。直明介绍美佐子时,晃彦一直盯着她的脸,令她喘不过气,只好低下头。
菜肴上桌之后,众人一面动着刀叉,一面交谈。
美佐子没想到晃彦居然还留在大学的医学院里作研究。她理所当然地认为,晃彦一定会像直明继承第一任社长的位子一样,也在U R电产任职。
直明用轻松的语调说道:“这家伙从来不听父母的话,所以选了一个和我的工作最不搭的职业,不过,倒是好过那些仰赖父母荫庇的男人。”
“能够就读统和医科大学,真是太了不起了!”美佐子发自内心地叹道。别说是县内,附近的几个县也公认这所大学是最高学府。
听到她的夸赞,晃彦问道:“你觉得哪一种比较好?”
“什么?”美佐子反问。
“医生和企业家,也就是我这种人和我父亲这种人,你会选哪一种?”
“这个……”美佐子顿时语塞。如果这是个轻松的玩笑,她总有办法答得出来。可晃彦的语调中却带有一种特别的认真意味。她两手拿着刀叉,无言以对。
“你别乱问人家莫名其妙的问题,会造成江岛小姐的困扰。”直明含笑道。
亚耶子接着应和:“我倒是哪种都好,反正两种都很棒嘛。”
直明听了一笑,美佐子也舒缓了嘴角的线条。僵局被亚耶子巧妙地化解开来,晃彦也不再追问。但就在话题转变之前,他加了一句:“那么,我改天再问。”
“好的。”美佐子也面露笑容。
美佐子着实没想到他说的“改天”竟然会真的来临,她以为那一定是句客套话。然而,晃彦四天后却真的打电话到办公室找她。
“你喜欢听音乐还是看比赛?”
报上姓名后,晃彦冷不防地发问,美佐子措手不及。
“咦?怎么突然这么问……”
“我是问你有什么兴趣,喜欢什么活动。既然要约你,去你喜欢的地方应该比较有趣。”
“啊……”美佐子这才发现晃彦在约自己。她心跳加速,自己也知道脸红了。她往直明的方向偷看一眼,他正在位子上看资料。
“我跟父亲说过了,说我改天会约你。”晃彦仿佛看穿了她内心的动摇,“所以你不用客气。明晚有空吧?”
“嗯。”她犹豫了一下,答道。
“那么,再次请问,你喜欢什么?”
“啊,什么都好。”
直明就在身边,美佐子不禁压低了音量。
晃彦稍作停顿后说:“那么就去看音乐剧吧,那样之后吃饭的时候也有话题。请你六点在公司前面等,我去接你。”
“啊,好……我知道了。”
放下话筒,美佐子依然心情激动。她看了直明一眼。直明似乎没发现她表情有异。
次日晚上,美佐子和晃彦并肩而坐欣赏音乐剧,接着一起用餐。晃彦和直明说话的方式不同,但都颇善言谈。他会从一个话题像树枝般向外延伸,将一件小事讲得精彩万分。无论话题朝哪个方向发展,他都能展现广博的知识,给人不同于一般富家子弟的印象。
晃彦不光自己口若悬河,也很擅长让美佐子畅所欲言。美佐子平常言语不多,但在他面前,觉得自己好像都变得很健谈了。
晃彦详细地询问她孩提时代和家人的事情,关于她的健康情形更是问得深入。美佐子边说“我没别的长处。就是身体非常健康”,边想,医生果然会对这方面感兴趣。
饭后,晃彦送美佐子回家。她婉言推辞,晃彦却说:“父亲吩咐我一定要送你回家。”
原来直明也知道今晚的事。
在开车送美佐子回家的路上。晃彦对她说道:“医生和企业站在敌对的立场。”
他的口气斩钉截铁,美佐子察觉这是几天前的话题的延续。
“企业对人的身体不感兴趣,无视人体健康,日益追求发展。结果医生就得拼命帮企业擦屁股,这就像是一根根地重新种植被推土机摧残的幼苗。”
“我懂。”美佐子说,“所以你想当医生?”
“是。”晃彦回答。沉默了一会儿,他继续说:“但比起推土机,最可怕的还是农药。它不但会改变地貌,还会改变地质。有些地区是不管拥有多么强大的权势和财力都不该染指的。”
美佐子不懂他话中的含义,无法作答。他似乎也不期待美佐子有所响应。
就这样,美佐子和晃彦的第一次约会结束了。
此后,晃彦每隔一个月左右就会约美佐子。有时一起看电影或舞台剧,有时则是单纯地用餐。
如此交往约一年后,晃彦向她求婚了。在他们常去的咖啡店里,他用像是邀她打网球的口气说道:“对了,你愿不愿意嫁给我?”
美佐子倒不是没料到晃彦会求婚,只是全然无法将此事当作现实来思考。他们的门第太悬殊了!虽说晃彦选择了属于自己的人生,但依旧改变不了他是瓜生家的继承人这一事实。他和经济状况与家世都低于一般水平的美佐子无论如何都不般配,所以她始终认为,就算继续交往下去,两人之间的关系总有一天也会无疾而终。
因此,晃彦的求婚让美佐子心生迷惘。“请给我时间考虑。”说完她就和他分开,各自回家。但结婚不是儿戏,并非只要有时间就能决定的事。
若从客观角度来看,再没有比这更好的姻缘了。然而,美佐子却感到不知所措,最主要的原因即是她对晃彦的感情绝对称不上爱情。当然,她不讨厌他,甚至尊敬他,却从未因为和他在一起而没来由地雀跃不已,也从未不发一语便能心灵相通。这种心心相印的感觉不正是婚姻中最重要的部分吗?
美佐子曾深爱过一个人。当时她还是高中生,或许是因为心智尚未成熟,那种刻骨铭心的感情她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经历。虽然因为种种偶然因素不能与他结合,但美佐子认为,爱上一个人就应该有当时那种心情,那完全不同于对一个人的广博知识感到的惊叹,或对一个人行动果决而感到的佩服。
然而,她最后还是应允了晃彦的求婚。没有什么决定性原因,而是有许多一言难尽的因素模糊地成形,让她的犹豫渐渐消融。这些因素包括主张“恋爱和结婚是两回事”的朋友、没有明说但希望美佐子点头的双亲,以及世上一般的婚姻情形。如果要准确地形容她最后的心境,就是“没有理由拒绝”。
于是大家都说,美佐子是麻雀飞上了枝头变凤凰。
直明咽气后三十多分钟,晃彦才出现。此时,病房里已不见亚耶子的身影,只剩下美佐子和晃彦的弟弟、妹妹。
直明和平常一样躺在病床上,毛毯盖得好好的,只有脸上盖着白布这一点和昨天不同。
园子仍跪在地上,趴在床边哭泣。弘昌坐在离床稍远的椅子上,颓然低垂着头。美佐子站在门旁,神情恍惚地望着他们。
晃彦静静地打开门,走进病房,看到躺在病床上的父亲,霎时呆立原地。晃彦应该已经知道了直明的死讯,但亲眼见到父亲的遗体所受的打击,和想象中的终究不能相提并论。
大概是听到有人进来,园子停止了哭泣。她回过头,用哭肿的眼睛瞪着长兄。
“哥……都这种时候了,你在做什么?爸爸一直在等你呀。但你居然还在工作——”
“弘昌。”晃彦毫不理会妹妹的不满,叫了一声弟弟,“你能不能带园子出去?”
弘昌默默点头起身。
园子却摇头。“我不,我不离开这里。”
“别胡闹了,你要体谅大哥的心情。”弘昌抓住她的手臂,要她站起来。
“为什么?晃彦哥还不是不听爸爸的话!”
“这种时候,别再提那种事了。”弘昌强行将园子拖了出去。
两人的身影消失后,晃彦闭上眼睛做了个深呼吸,然后缓缓走到病床旁,掀开盖在父亲睑上的白布。“他走得痛苦吗?”
“不,”美佐子说,“像是睡着似的……非常安详。”
“唔,那就好。”晃彦将布盖回去,两手插进白袍的口袋,将脸转向窗户。太阳好像比刚才倾斜了一些。
“爸有话要我转告你。”
晃彦的脖子稍向后转。“哦?”
“爸临终的时候叫你,你不在,我就代你听了。”
“他说了什么?”
美佐子润了润嘴唇,道:“他说:‘晃彦,对不起,他们就拜托你了’。”
晃彦的表情有了明显的变化。他痛苦地皱起眉头,眨了眨眼,然后闭上眼睛,轻轻点头。“是吗?爸说对不起……”
“我一点也不明白。”
“没什么大不了的。一定是他临终的时候随口说说,你不用放在心上。”晃彦看着窗户应道,却结结巴巴的,不像平常的他。
“爸说完那句话,就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晃彦闻言仍背对着美佐子,只是简短地应了一声。美佐子觉得他的背影仿佛在拒绝自己。
“我去帮妈的忙。”说完,美佐子离开了病房。
很久以前,美佐子就开始考虑和晃彦离婚。她对这场婚姻苦恼不已,希望能找出什么解决之道。在错误中一路摸索至今,即使是现在,她也不确定自己的想法。
两人一决定要结婚,瓜生家的府邸内就为他们盖好了专属的别馆——一栋面积约八十叠的两层木造建筑,对两人而言实在宽敞过头。婚后,到家里来玩的朋友纷纷艳羡不已地感叹:“这种房子我一辈子也买不起!”听到她们的话,美佐子觉得自己的确很幸运,也就不想太多,继续过着平常的新婚生活。
结婚近一年后,她开始感到不安。这不安来自干她的内心。结婚那么久了,她还是无法感觉到对晃彦的爱意。她和婚前一样,对晃彦抱有某种程度的好感,尊敬他、信任他,却仅此而已。
她不认为是生理上的问题。她认为两人的性生活和一般人一样频繁,自己也有相当的快感。但如果有人问“对方非得是晃彦不可吗”,她总觉得似乎也不是。
为什么无法爱他呢?
从客观的角度来看,晃彦完美无缺。结婚之后,他也和恋爱时一样,会设身处地为她着想,只要是她想要的,他几乎都会满足她。他也不曾逾越夫妻之礼,或侵犯她的个人隐私。许多男人结婚后就会变得对妻子浑不在意、粗鲁无礼。就这点而言,晃彦可说是一个理想的丈夫。
但美佐子认为,这些不是爱一个人的条件,至少对自己来说不是,她需要的是了解对方。
自己能够了解晃彦吗?
答案是否定的。住在一起一年了,但她对他的事情一无所知。他的烦恼、希望和梦想,她都不知道。她只知道他喜欢吃什么、讨厌吃什么,还有每天的部分行程。
美佐子自认很努力地试着去了解他,却怎么也无法触碰到他的内心。原因很简单,他不愿对她敞开心胸。
“你说什么?”一听到她那么说,晃彦皱起眉头。那应该是在某天吃完早餐,他正在看报纸的时候。
“拜托你,请你告诉我。”美佐子抓着围裙裙摆说道。
“什么?”
“一切,所有你隐藏在心中的事情。”
“莫名其妙!”晃彦将报纸折好放在茶几上,“你说我隐藏了什么?”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隐藏了。你告诉我的净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真正重要的事情都瞒着我。”
“我自认没有对你隐瞒任何事情。”
“你骗人!不要敷衍我!”美佐子说着说着,泪珠就滚落下来。两人非得这么说话,让她觉得非常悲哀。
“我没有瞒你,也没有敷衍你。”晃彦一脸不悦地站起来,把自己关进房间。
当时的对话让美佐子觉得自己第一次触到了晃彦的内心,他从来不曾如此动摇过。同时,她确信他的确隐瞒了什么。
从那时起,美佐子待在主屋的时间变多了。她认为,多和晃彦的家人相处,说不定多少能填补和他之间的鸿沟。晃彦希望过完全独立的生活,但他似乎认为美佐子去主屋可以消除一些压力,也就任由她去。
和瓜生家一起生活,不似想象中的令人喘不过气,也并非无趣。没想到她和年轻的婆婆竟然很合得来,弘昌和园子也很敬重她。然而,即使和他们的交情渐深,美佐子仍无法进一步了解晃彦。那是当然的。亚耶子也不了解他。
“晃彦的内心?我也拿他没辙。”美佐子和亚耶子在谈天的时候,亚耶子举起双手,“我投降。自从我以继室的身份来到这个家,他从来不曾对我敞开心胸。他对弘昌和园子也是一样,虽然善尽兄长的义务,但我不认为那是手足之爱。”
“这样很久了?”
“好几年喽。大概今后也会一直那样吧。晃彦只对你公公敞开心胸。我原本以为你可能会是他第二个真心相待的人,看来还是没办法啊。”
“为什么呢?”
“不知道……”亚耶子耸耸肩,无力地摇头,“我不知道。一开始我也努力地让他认我为母亲,不过却是白费功夫。他是叫我‘妈’,但对他而言那仅仅是形式,他不会像对自己的母亲一样对我撒娇。”
美佐子默然点头。亚耶子说得一点都没错。美佐子和晃彦之间的关系也不过仅止于夫妻的形式,每一天都像在扮演一对相敬如宾的夫妻。
此后,美佐子花了很长时间试图多了解晃彦一点,努力多爱他一些。然而,她觉得自己越焦急,两人之间的鸿沟便越深。
最近,美佐子开始思考另外一件事情——晃彦为什么要选自己为妻?他的家世身份足以让任何女人以身相许,实在没有理由选择一无是处、平凡无奇的自己。
美佐子想,该不会是因为那条看不见的“命运之绳”吧?这世上果然存在着命运之绳,操控着自己至今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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