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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慈禧全传·胭脂井第四十节

第四十节

        回到监狱,高鹤鸣对待杨国麟更加恭谨。他始终相信杨国麟是个大贵人,每次去看他,都要把房门关得紧紧地。有个狱卒,怀疑莫释,有天舐破窗纸,往里偷窥,入眼大骇,只见“高四老爷”直挺地跪在“杨爷”面前回话。不过语声低微,听不清说些什么?

        这个秘密一泄漏,流言就象投石于湖那样,涟漪一圈接着一圈地散了开去。及至电报传到武昌,说慈禧太后立了“大阿哥”,而且元旦朝贺,由“大阿哥”领头行礼,皇帝并不露面,就越发使人疑心,皇帝已经逃出京城,而“大阿哥”不久便要正位。甚至湖北的官场中亦颇有人相信,被看管在江夏县监狱,狱神庙中的神秘人物,即是当今皇上,杨国麟不过化名而已。

        ※※※

        余诚格讲这个故事,足足有三刻钟之久。酒冷了又换,换了又冷,主客都无心饮食,为这个故事中的重重疑问所困扰了。

        “我也隐约听说有这么一回事。只为这两年离奇古怪的谣言太多,所以没有理会。谁知道真有这样的事,岂不骇人听闻!”

        “还有骇人听闻的事。”余诚格说:“那杨国麟居然还有手谕,派那个高四老爷当武昌知府。”

        “这可是愈出愈奇了!”立山很感兴趣地问:“也愈来愈有趣味了。以后呢,高四老爷可曾做过一天‘大老爷’?”

        “那倒不知道了。不过,我想这姓高的再迷糊,亦不至于拿着这张‘手谕’想去接陈夔麟的印把子吧?”

        “他就想也不能够。”余庄儿抽嘴说道:“陈大老爷肯吗?”略停一下他又说:“我就不明白,这样荒唐的事,湖北张大人居然也忍下去了!为什么不办呢?”

        “着!”立山使劲拍了一下手掌,“一语破的!最不可解者在此。张香涛到底是什么意思呢?莫非想居为奇货?”

        “这也难说!”余诚格向余庄儿说:“我跟立四爷所谈的话,你可别说出去!”

        “你老也是!我回避好不好?”

        “不!不!坐着。”余诚格脸转向立山,“张香涛实在是个新党,不过他很会做官,一向善观风色。照我的看法,他是有心想保全皇上,却又不敢得罪皇太后。果然有废立之举,他说不定就会在这杨国麟身上做一篇文章。”

        立山很注意地听着,沉吟了一会,点点头说:“你这话很有意味,不过这篇文章不好做。你倒说说,譬如你是张香涛,怎么做法?”

        “容易得很!只跟报纸的访员透个风声,把这件疑案轰出来,再上个奏折,说民间流言甚盛,故而有狂悖之徒,胆敢如此假冒。为巩固国本,安定人心起见,应请皇上仍至庙祀。

        这一下,不就把端王他们的野心打下去了吗?”

        “言之有理!”立山说道:“来,来,该敬老兄一杯。”

        自此而始,立山对余诚格倒是刮目相看了。原以为这位“余都老爷”除了会唬人以外,别无所长,如今看来,肚子里还着实有些丘壑。

        “李少荃一直笑张香涛是书生之见。”余诚格干了酒,谈兴更好了,“其实书生也有书生可爱、可佩服的地方。”

        于是余诚格谈了一个掌故。当吴三桂请清兵,李自成被逐,顺治入关,弘光帝即位南京时,南北同时发现了两位太子。在南京的太子是假冒的,本名叫王之明,此人年纪甚轻,而口齿甚利。群臣会审时,有人叫他“王之明”,他应声质问:“为什么不叫我明之王?”搞得堂上张口结舌,几乎问不下去。

        当时拥立弘光的一派,对这个王之明大伤脑筋,因为明知其假,却举不出他冒充的证据,而若无法证明其假,弘光帝就得退居藩封,以大位归还太子。于是,请一个人来验视真假,这个人叫方拱乾,崇祯年间当过东宫讲官,与太子及皇子是朝夕相见的,由他来鉴定,当然最权威不过。“结果你猜怎么样?”余诚格自问自答:“方拱乾既不说真,亦不说假。面是见过了,始终不发一言。”

        “这不就等于默认是真,”立山问说,“故意捣乱吗?”

        “对了!原来方拱乾的用意,就是要让大家有此误解。因为弘光帝虽以近支亲藩,被选立为帝,而昏庸暗弱,毫无心肝。所以方拱乾有意捣乱,作为抗议。”余诚格紧接着说,“这段掌故,张香涛不能不知。他留着杨国麟不作处置,是从方拱乾那里学来的窍门。这两年天天说皇上有病,药方脉案,不时宣示。若有人意存叵测,行篡弑是实,张香涛就不妨以假作真,说皇上早已脱险,诏告天下,另立朝廷,行使大权。如今南中各省,心向皇上的多,各国公使亦愿意帮皇上的忙。

        果然到了那步田地,可真有热闹好戏可看了!”

        听得这番放言无忌的议论,连余庄儿都伸一伸舌头,觉得太过分了。立山急忙乱以他语:“酒话,酒话!替余都老爷来吧!”

        “你们说我酒话,就算酒话。”余诚格兴犹未央,还要再谈时局,“大年初一,我照例去排一排流年看个相。听算命的说得倒也有些道理,民间相传:‘闰八月,动刀兵。’今年庚子年就是闰八月,这一年恐怕安静不了”

        “闰八月也没有不好。同治元年就是闰八月,那年宫里有两个中秋,我记得很清楚。”立山想了一下说:“那年李中堂打上海,曾九帅围江宁,左侯在浙江反攻。洪杨之灭,就在那年打的基础。”

        “不错!不过那年处处刀兵,打得很凶,也是真的。至于再往上推,咸丰元年也是闰八月,那就很惨了。洪秀全就是在那年闰八月建号称王的,自此水陆并进,由长江顺流而下,扰攘十年来,祸及十余省。但愿今年的闰八月,能够平平安安地过去。只怕……。”余诚格摇摇头没有再说下去。

        “怎么?”余庄儿有些害怕了,“你老好象未卜先知,看出什么来了?”

        余诚格略带歉意地说:“不是我吓你,实在是可怕。义和拳你听说过没有?”

        “原来是说义和拳啊?”余庄儿笑道,“怎么不知道?那是唬人的玩意。”

        “不错,唬人的玩意。可是,”余诚格正色说道,“你可不要小看了那批人,成事不足,坏事有余,而且不坏事则已,一坏事会搞出大乱子来。”他又转脸对立山说:“袁慰庭此人,小人之尤,我一向看不起他,唯独有一件事,不能不佩服他。”

        “你是说他在山东办义和拳那件事。”

        “对了!可惜他不是直隶总督!”余诚格说,“义和拳在山东存身不住,往北流窜,如今枣强、景州、阜城、东光一带,练拳的象瘟疫一样,蔓延得很快,此事大为可忧。豫甫,你常有见皇太后的机会,何不相机密奏?”

        “我可不敢管这个闲事。”说着,看一看余庄儿,没有再说下去。

        余庄儿知趣,起身说道:“汤冷了。我让他们重做。”拿着一碗醋椒鱼汤,离桌而去。

        “我跟你实说了吧!义和拳里面有高人。打出一面‘扶清灭洋’幌子,一下打动了端王的心。刚子良亦很有回护的意思,动辄就说:‘义和拳,义和拳,拳字当头,就是义民。’荣仲华不置可否,意思是主剿,不过话没有说出来。如今端王兄弟拚命在皇太后面前下工夫。你想,我那能这么不知趣去多那个嘴。”

        “你亦是国家大臣,眼看嘉庆年间有上谕要痛剿的拳匪,死灰复燃,竟忍心不发一言。”

        “啊哟哟,我的余都老爷,我非贤者,你责备得有点无的放矢。我算什么国家大臣?不过替老佛爷跑跑腿而已。倒是你,既为言官,就有言责,为什么不讲话?”

        “当然要讲!”有了酒意的余诚格大声说道:“明后天我就要上折子。”

        “算了,算了!老余,别为我一句玩笑的话认真。来、来,谈点儿风月。”

        余诚格不作声,有点话不投机,两人的酒都喝不下去了。就这时,余庄儿带来一个精壮小伙子,立山认得,是他班子里的武生赵玉山。

        “小赵儿,就是义和拳,两位要是对这唬人的玩意有兴味,问他就是。”

        “喔,”余诚格问道,“你怎么会是义和拳呢?”

        “好玩儿嘛!”

        “这有什么好玩儿的?”

        “大家都在练,他也跟着他们练。”余庄儿替赵玉山回答,“他是武生,从小的幼工、腰脚都比人家来得俐落,所以还算‘二师兄’呢!”

        “倒失敬了!”余诚格问,“你在那儿练的拳?”

        “吴桥。”

        “吴桥?吴桥不是不准练拳吗?”

        原来赵玉山是畿南与山东德州接壤的吴桥县人。上年秋天,因为老母多病,辞班回吴桥去探望。不久,就有邻居来劝他入坛练拳。赵玉山闲居无聊,又因为义和拳与洋人及教民势不两立,而他家早年吃过教民的亏,勾起旧恨,便无可无不可地答说:“我去看看。”

        拳坛是芦席搭盖的一个大敞篷,北面用五张方桌连接成一张大供桌,系着红布桌围,高烧香烛,供的神像一共五幅,正中是元始天尊,两旁四幅,不知是何神道?赵玉山只觉得装束极其熟悉,定睛细看,突然想起,托印的是关平,捧令旗的是杨宗保,还有两个,一个是杀嫂的武松,一个是拜山的黄天霸,都是自己演过或者同台常见的人物。

        正在好笑,想问出口来,赵玉山突然警觉,含着敌意的视线,从四面八方射了过来。低头看一看,才知道自己的服饰,与众不同。包括他的邻居在内,大都头扎红巾,腰系红带,头巾上写得有四个字:“协天大帝”。有的只穿一件红巾肚兜,上面画一个圆圈,圈中有字,“护心宝镜”。还有的用浓墨染眉,鼻子两旁画两道直杠,仿佛戏台上小妖之类的打扮。而自己如平常装束,长袍马褂,反成了奇装异服了。

        “老赵,”他的邻居也发觉情状有异,赶紧提醒他说,“把你的表链子收起来,犯忌讳。”

        赵玉山这才想起,表链上系着的坠子是一个金镑,义和拳最忌洋字,洋火叫“取灯儿”、洋布叫“宽细布”、洋灯叫“亮灯”。金镑是洋钱,何能公然在此出现?急忙摘下表链,收入口袋。

        “老赵,你见见大师兄,受了法,就改换装束吧?”

        既然来了,身不由主,赵玉山很见机地表示同意。大师兄倒很客气,殷殷勤勤地问吃了饭没有?客套过一阵,方始传法,指授如何提气,如何吐纳,最后是传授咒语。

        “‘铁眉铁眼铁肩胸,一毫口角不通风!’”大师兄说,“练气以前,先念三遍。练到三年之后,神灵附体,刀枪不入。

        那时走遍天下,兄弟,没有人伤得了你了。”

        “老赵,”邻居在一旁帮腔,“一点不假!我们这里弟兄,练成功的已经好几个了。”

        “你看孙老五在不在?”

        不一会将孙老五找了来,是个极其精壮的小伙子。显然的,大师兄找了他来,是要练刀枪不入的功夫给人看。赵玉山又好奇,又怀疑,很想毛遂自荐,问一句:“让我砍他一刀,行不行?”话到口边,想想不妥,又咽了回去。

        “老五,”大师兄说,“考考你的功夫看。”

        “喳!”孙老五站个丁字步,左手搭在右手背上,行个礼说:“大师兄慈悲!”

        “你练得很好,只不过气稍微浮一点。记住!念咒要用丹田之气。”

        于是孙老五面向东南站定,微仰着头练气,满脸涨得通红。双臂肌肉鼓动,象有只小耗子在皮肉中钻来钻去似的。

        蓦地里,孙老五喝道:“铁眉铁眼铁肩胸,一毫口角不通风!”正是大师兄传授赵玉山的那两句咒语。语声喷薄而出,劲道十足。念完咒,身子向前一扑,五体投地,随即一跃而起,再念咒、再俯伏,三诵三拜既罢,脑袋一摇,双目紧闭,昏了过去。

        赵玉山大惊,看旁人毫不在意,才省悟到别有道理。静静地等了一会,只见孙老五伸一伸手足,口中长长地嘘气,然后一挺腰站了起来,直着眼,拉个架子练起拳来。赵玉山于此道是个行家,却看不出他的拳是何路数?不过出拳倒是很快,也很有劲。看样子平常人挨他一下,还真不易消受。

        一套拳练完,便有人大声问道:“是何方神圣驾到?”

        “某乃孙大圣是也!”说着,孙老五弓起一足,缩一缩肩头,举起右手搭在眉毛上,左右一望,宛然杨月楼唱《安天会》的身段。

        赵玉山几乎笑出声来,硬闭住嘴,憋得满脸通红。就这一分神之际,但见孙老五已在练功夫了,拿青砖往胸膛一拍,应手而碎。于是喝彩声四起,而“孙大圣”手舞足蹈,显得不胜得意欣喜似的。这样乱蹦乱跳了一会,忽然双眼一瞪,人又倒在地上。这一回,赵玉山不但不惊,而且可以猜想得到,附体的“孙大圣”回花果山水帘洞去了。

        不一会,孙老五欠身而起,神态如常地回到大师兄面前抱拳为礼,表示复命。大师兄满面笑容地说:“难得难得!孙大圣是不大下凡的。你的气候差不多了!好好用功。”

        “你看见了吧!”邻居拉一拉赵玉山的衣服,“只要心诚,也能练成孙老五那样的功夫。功夫再深一点,就能刀枪不入了。”

        “这大概是铁布衫、金钟罩的功夫。”

        “你会不会?”

        “我不会。”

        “练了就会了。来,来!”

        邻居很热心地拉着赵玉山到敞篷后面,那里另有一个小芦席篷,里面堆着红布头巾,腰带以及钢叉、白蜡杆子之类的武器。管事的一看不必问,便笑嘻嘻地捧了一套义和拳的服饰出来。赵玉山却之不恭,只好接了下来。

        从这天起,他便常为邻居拉着到坛里去盘桓,念咒练气以外,也常舞枪弄棒。赵玉山拳脚如风,而且举手投足,招式漂亮,很快地成了鸡群之鹤,被尊为二师兄。赵玉山虽不信坛中装神弄鬼那一套,但一到就受欢迎,被恭维,亦就觉得兴味盎然了。

        这样过了一个多月,吴桥知县劳乃宣贴出告示,说义和拳是白莲教余孽,嘉庆十三年上谕严禁有案,近来“明目张胆,无所忌惮,与教民为仇,竟至聚众抗官,逆迹昭彰”,自出告示之日起,不准设坛练拳。又辑录了一篇“义和拳教门源流考”,广为分发,揭破了义和拳的真面目。当然,查禁不止于一纸告示,清查保甲,彻底搜索,出以毫不姑息的手段,终于逼得吴桥的义和拳,不是消声匿迹,就得迁地为良了!

        赵玉山的大师兄决定带众往北走,而赵玉山因为是二师兄的身分,留在吴桥恐怕有教民报复,也只好随波逐流。反正往北到京,可以归班唱戏,仍安本业。所以他的家人亦赞成他早离吴桥。

        直隶南部的义和拳,往北蔓延,大致分为两路:一路偏东,由东光、沧州到天津;一路偏西,经河间府到保定。赵玉山他们走的是西路,但保定是直隶总督衙门所在地,禁令森严,不容胡作非为,因而很难立足。正当弟兄们的食宿亦颇艰难之际,忽然有个来自涞水的中年壮汉,持着一份大红全帖来拜访大师兄。此人名叫吴有才,而大红全帖上所具的名字是阎老福。

        “敝村阎首事,久仰大师兄英名盖世。听说率领弟兄过来行道,高兴得很。特地派兄弟前来奉请。请大师兄大驾光临,到敝村设坛,别的不敢说,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决不敢委屈大师兄跟众家弟兄。”

        一听这话,大师兄喜出望外,满口答应。当天就拔队动身。经雄县、新城到了涞水高洛村。

        高洛村又名高娄村,村中的首事就是阎老福。一听大师兄到了,出村迎接,杀猪宰羊,大排筵席。席间盛道仰慕之意,使得大师兄受宠若惊之余,顿有了悟,如此周旋,不尽是出于敬爱义和拳,其中一定另有缘故,因而酒阑人散之后,率直叩问缘故。

        “既然大师兄问道,我如果不说实话,是不诚恳。奉请大师兄移驾高娄,是要仰仗法力,为本村除害。”阎老福答说,“本村的大害就是天主教二毛子,一共三十多家,其中最坏的有六家,本来不是天主教,叫什么摩门教……。”

        这六家摩门教民,跟阎老福已经结怨多年。最初是阎老福认为摩门教“淫邪”。一纸禀呈,递到涞水县衙门,把那六家的男丁都抓了来,一顿屁股,枷号十天。这六家受辱挟仇,改入了势力最大的天主教。好几年以后,方始央求法国教士,说要报阎老福的仇。这位教士比较持重,迟迟不作答复。后来换了个法国教士来,年轻急躁,等六家重申前请时,竟一口应承了。

        这是光绪二十四年冬天的话。到了这年正月里,为了阎老福搭灯篷,六家有意寻衅,打翻灯篷,延烧到一所小教堂,于是掀起了绝大波澜。

        教民仗势欺人,向来是“往上走”。教案若能闹到总理衙门,便无有不占便宜之理。这一次是搬出省城的窦教士,逼迫清河道压制涞水县令高拙园派差役先押了阎老福向六家赔罪。然后设酒筵请教民中的一个张姓首脑,调停其事。教民提出的条件是:出一万两银子重建教堂,阎老福摆酒跪门赔罪。

        “大师兄,”阎老福将牙齿咬得格格地响,“你看鬼子跟二毛子欺人到这个地步!换了你忍得下、忍不下?”

        “那么,老阎,我先请问你,当时你答应了没有呢?”

        “我那里肯松口。可是咱们的官儿怕事,清河道天天拿公事催,地方上的士绅出面排解,让我赔了二百五十两银子,摆二十几桌酒,逼着我到安家庄总教堂磕头赔罪。”阎老福说到这里,声音都变了,一双眼中喷得出火来,“此仇不报,死不瞑目。大师兄,我求你了!”说罢扑翻在地,磕下头去。大师兄急忙将他扶住,“不敢当、不敢当!有话好说!”他问,“如今你打算怎么样报仇呢?”

        “我跟信教的二毛子势不两立。从那次以后,信教的又多了二十几家,仗势欺人,可恶极了!大师兄,义和拳扶清灭洋,专能制那班人的死命。务必仰仗法力,替我们争一口气。”

        “好、好!义不容辞,义不容辞。明天我就动手,总让你们能够出气就是。”

        话是说出去了,而大师兄计无所出。因为当地教民亦知结怨太深,密谋自保,家家都有数杆洋枪,添修栅栏,加高土墙,墙上砌出垛口,架枪防守。大师兄要想动手,先得估计一下自己的力量。同时官府又有告示,严禁拳民滋事,纵能得手,又能不能挡得住官兵的围剿搜捕?亦须好好考虑。

        因此,大师兄便只得饰词拖延。看看拖不过去了,跟赵玉山商量,打算烧一座教堂。赵玉山便问:“怎么烧法?”

        “这两天月底,没有月亮,天又冷,半夜里路上没有人。咱们弄几桶煤油,浇在教堂周围,用土炮打过去,煤油着火,自然就烧了起来。这几天的西北风很大,不怕不烧个精光。事先我跟阎老福露句口风‘三日之内请天火烧教堂。’到时候一烧,咱们的话不是应验了?可是官府抓不着咱们放火的证据。

        你看这么办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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