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你谈到张玉法,龙应台以专章写这个人:
十四岁的张玉法和八千多个中学生,全部来自山东各个中学,组成联合中学,跟着校长和老师们,离开山东的家乡,已经走了一千多公里的路。搭火车时,车厢里塞满了人,车顶上趴满了人,孩子们用绳子把自己的身体想方设法固定在车顶上,还是不免在车的震动中被摔下来。火车每经过山洞,大家都紧张地趴下,出了山洞,就少了几个人。慌乱的时候,从车顶掉下来摔死的人,尸体夹在车门口,争相上车的人,就会把尸体当作踏板上下。
我真不明白,一个十四岁的少年人,这么艰苦的离乡背井干什么?十四岁就反共吗?龙应台总该探索一下答案吧?可是她没有,只有一幅学生流亡图,这样子写书,太偷懒了吧?
□我想,以龙应台的程度,不偷懒也未必找得出答案。其实答案早在我的书里。我那本《李敖生死书》中公布当年当事人(当然不是张玉法)给我的信,提出当时“出山东记”带队的领导者,“可能是中统的人”。换句话说,他们可能有国民党特务的身份,以致要带八千个学生逃亡,用心是良苦的,但是,非常明显的,这种大队出走的行动,是可疑的。“一九四九”逃难时候,谈何容易,何况是八千人成队,从火车山洞摔下毙命,都在所不辞,对十四岁的小孩子说来,有必要吗?可是龙应台只有“现象”,没有“原因”,这是她写作的故技,只要你动容,不要你问为什么。八千人最后减少到五千人,千辛万苦,到了澎湖,自然引发了觊觎。一九四九年七月十三日,事件发生了。龙应台写道:
年龄稍长但也不满二十岁的学生,以耳语通知所有的同学,“他们”要强迫我们当兵,我们今天要“走出司令部”,同学们很有默契地开始收拾行囊,背着背包走出来,却发现,四面都是机关枪,对准了他们。
所有的男生,不管你几岁,都在机关枪的包围下集中到操场中心。司令官李振清站在司令台上,全体鸦雀无声,孩子们没见过这种阵仗。张玉法说,这时,有一个勇敢的同学,在队伍中大声说,“报告司令官我们有话说!”然后就往司令台走去,李振清对一旁的卫兵使了个眼色,卫兵一步上前,举起刺刀对着这个学生刺下,学生的血喷出来,当场倒在地上。
张玉法个子矮,站在前排,看得清清楚楚刺刀如何刺进同学的身体。看见流血,中学生吓得哭出了声。
不管你满不满十七岁,只要够一个高度,全部当兵去。士兵拿着一根竹竿,站到学生队伍里,手一伸,竹竿放下,就是高矮分界线。张玉法才十四岁,也不懂得躲,还是一个堂哥在那关键时刻,用力把他推到后面去,这懵懵懂懂的张玉法才没变成少年兵。
龙应台写到这里,照例“现象”毕陈,“原因”不见。她用感性的滥套、用不高明的中文,下了结论:
为了能够平平顺顺长大、安安静静读书而万里辗转的五千个师生,哪里知道,他们闯进了一个如何不安、如何残酷的历史铁闸门里呢?
没有前因后果,这叫什么著作呢?“刺刀从军”,谁是元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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