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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黑了,我们还在烟台峰上!

        10月31日,负责朝鲜战场东线作战指挥的美第十军军长阿尔蒙德将军亲临位于咸兴的南朝鲜第一军团指挥部,听取南朝鲜第一军团军团长金白一少将关于在部队前进的路上可能有中国军队存在的情报分析报告。报告说,可能存在的中国军队是第四十二军的一二四师,他们一周前从满浦镇附近渡过鸭绿江,从那儿开始徒步的夜间行进,迫击炮和弹药由骡马驮运。这个中国师的多数人都曾是原驻北平的蒋介石的国军,直到一年多前,他们全师才向共产党投降并立即被编入红色部队。

        为实行向朝鲜东北部荒凉山岭北进的目标,阿尔蒙德将军部署的计划大致是这样的:南朝鲜第一军团沿东海岸公路向东北方向的边界推进;美军第七步兵师在其西南,顺着利原向北的公路到达中朝边境的惠山镇;在美军第七师的西南,是美军第一陆战师,它由咸兴向长津水库方向前进;而后到达的美军第三师负责其后方的安全。

        “我们这个军零散地分布在这一带相互隔绝的地形上。”连阿尔蒙德自己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十分糟糕。

        当西线不断传来令人沮丧的消息的时候,阿尔蒙德将军接到前方的战报是:南朝鲜第一军三师的先头部队二十六团,在向水洞发动进攻的时候,代价昂贵,伤亡惨重。阻击他们的就是中国第四十二军一二四师的三七零团。

        美第十军由于元山港海域的扫雷和所属部队指挥官的谨慎,造成其推进速度极其缓慢,这就使彭德怀在西线战场打响之后消除了对东线的担心。

        中国第四十二军一二四师和一二六师经过艰难的山地行军之后,于10月27日全部到达指定的防御地区。军指挥部的部署是:一二四师三七零团和三七一团三营占领仓里、1115高地。

        796.5高地、草芳岭一线阻击阵地;三七二团和三七一团一、二营位于下马岱里、雷洞里为预备队,师部位于富盛里;一二六师以三七六团占领赴战岭、高大山一线阻击阵地,师主力集结于葛田里一线为军的预备队。其军部位于旧镇。

        就在一二四师全部到达指定阵地的这一天,南朝鲜第三师受命接替已经在黄草岭受到打击的首都师,于早上8时开始北进。下午,第四十二军一二四师三七零团接到敌情报告:敌人正向水洞方向移动,目标是796.5高地。于是命令其四连立即前往阻击。

        这时,四连连长带着一个排去寻找北朝鲜部队去了,四连实际上只剩下了两个排的兵力。政治指导员李兆勤正在思索怎样执行这个任务的时候,山下传来士兵们激烈的喊杀声。通信员跑来报告:敌人的先头排已经到达山脚下了。

        夜幕降临,四连的士兵在寒冷的工事中没有睡意。午夜时分,他们听见山下传来脚踩落叶的脚步声。不一会儿,钢盔和刺刀的闪光在月色下出现了。位于前沿的五班在敌人距离他们仅有10米的时候突然扔出了手榴弹,机枪射手朱丕克跃出工事,端着机枪向敌人扫射,南朝鲜士兵在突然的打击下丢下了几具尸体后立即向山下跑去,眨眼之间消失在月色之中。四连的士兵把他们遗弃的美制自动步枪抢了回来,对这种先进的武器感到新奇不已。当一位军官提醒勇敢的机枪手朱丕克,说他刚才打出的子弹太多,应注意节省时,士兵们数了数,在南朝鲜士兵的尸体上捡回来的子弹比朱丕克打出去的还多,于是军官看着自己的士兵笑了。

        后半夜,南朝鲜军队又问阵地进行了几次偷袭,均未成功。

        四连所经历的是后来黄草岭地区极其残酷的阻击战的乐观的开始。

        在以后的三天里,三七零团在南朝鲜第三师二十六团的反复攻击下,付出了极大的代价。美军的飞机像苍蝇一样在中国士兵的头上扫射轰炸,中国士兵可以看得见飞机上白星的标志,甚至可以看见座舱内美军飞行员的面孔。中国军队的阻击阵地上没有任何防空设施,巨大的爆炸声整日连续不断,灼热的弹片在令人窒息的烟尘中发出尖厉的哨声。支援南朝鲜军队进攻的,还有数量巨大的炮群,它们在这个小小的高地上倾泻下密集断炮弹,高地上裸露的岩石在炮弹的爆炸中破碎,岩石的碎片与弹片一样锋利。美军飞机还投下了凝固汽油弹,大火中中国士兵或在地上滚动或挥舞着树枝互相扑打以熄灭棉衣上的火焰。南一朝鲜军队的进攻规模从一个连逐步增加到两个营,四连的阵观前挤满了进攻的敌人,中国士兵可以看见身穿皮夹克的美军顾问们混杂在南朝鲜士兵中间。

        中国士兵的伤亡是严重的,但是更为严重的是他们必须的生理需要。天黑下来以后,敌人的进攻停止了,但被照明弹照得白昼一样的漫长夜晚令中国士兵感到更加难熬。从团部到各个阻击高地所有的通路均被密集的炮火严密地封锁,任何企图向阻击阵地上运送物资的企图都没有成功。士兵们还是在进入阵地的那天吃过一顿高粱米饭,至今没有一粒粮食被运到阵地上来。阵地上没有水,有人开始喝尿。毛泽东曾经提出过三个问题让志愿军的干部们讨论:能不能打?能不能守?有没有东西吃?至少在黄草岭阻击阵地b,志愿军打了,也守了,但吃的东西却没有了——不要说四连这样的前沿阵地,全师的粮食也仅仅剩下三天的储备了。饥饿之外,就是寒冷。这里的气温在夜间已经降至零下,中国士兵们在山野露宿,棉衣早已破烂,手脚开始出现冻伤。野外的寒风中,有士兵在哭泣,原来是他手中的镐根本挖不动坚硬的岩石,整整挖了一夜,手掌被震裂,士兵为已经被炸平的掩体没有了修复的希望而哭了。中国指挥官们焦急万分,但漫长而脆弱的补给线上还是没有好消息。于是他们做出了一个令这场战争显得格外悲壮的决定:军指挥机关人员每人每天只供给4两粮食,二线部队每人每天6两,一线官兵每人每天8两——至于能否把粮食送上阵地是另外一回事。关于修筑工事的工具,发动军的后勤人员到北朝鲜废旧的矿区中去寻找。关于弹药缺乏问题,规定“三不打”:看不见不打;瞄不准不打;距离远不打。解决防寒问题的办法除了“把被子撕下~头包住容易冻伤的手脚”之外,还有一条是:建议互相拥抱。

        29日凌晨,四连士兵们得到炊事班冒着炮火送上来的一草袋土豆和半袋萝卜。连长李兆勤命令干部们不准留下一个土豆、一个萝卜,全部分给士兵,于是每个士兵分到两个土豆和半个萝卜——正在吃,进攻又开始了。

        这是战斗最为残酷的一天。天上美军的飞机格外地多,地面上进攻的南朝鲜士兵也格外地疯狂。阵地上没有可以燃烧的东西了,最后,是让凝固汽油浸透了的泥土在燃烧。衣衫褴褛的中国士兵被炮弹炸起的泥土埋起来,又被同伴儿再挖出来。所有的被子全部让卫生员撕成了止血的绷带。在纷飞的弹雨中,在敌我双方的尸体中,中国士兵寻找着可再供作战之需的弹药。

        南朝鲜第三师二十六团几乎把所有的兵力全部使用上了,沿着公路同时进攻数个高地,一支部队居然插到了四连的后面。中国土兵在前后受敌的情况下开始使用石头这个最原始的武器战斗,巨大的石块从南朝鲜士兵头顶上飞过,被石头砸伤的士兵的大声呻吟令企图进攻的士兵毛骨悚然。在伤亡几乎到达极限的时候,四连把一个班的预备队投入了,这是最后的一拼。

        下午17时,四连坚持到了上级要求他们坚守阵地的最后时间。

        四连以杀伤敌250名、坚守阵地三昼两夜的战果,赢得了志愿军总部授予的“黄草岭英雄连”的称号。写有这个称号的一面旗帜至今依旧悬挂在中国军队一个连队的荣誉室里,他们无论在外出参加演习或是在自然灾害发生前去解救百姓的时候,都高举着这面旗帜——尽管看见这面旗帜的很多人并不知道黄草岭这座山在什么地方以及那里曾经发生过什么事情,但是一定知道,高举这面旗帜的士兵的前辈们肯定用生命书写过一段惊人的往事。

        美陆战一师师长奥利弗。史密斯是个性格忧郁和多疑谨慎的军官,他的这个性格使整个陆战一师在朝鲜战场上得以逃过灭顶之灾。当阿尔蒙德将军10月30日亲自飞到元山来向陆战一师下达北进的任务时,史密斯看着眉飞色舞的阿尔蒙德心存剧烈的抵触情绪。阿尔蒙德将军一边站在地图前做着手势,一边不断地玩弄着他的那根手杖,他在向陆战一师的军官们讲解该师向长津水库前进的路线时,“好像是筹划一次怡然自得的周末散步”。陆战一师将沿着水库的西面向北推进,直捣中朝边境上的鸭绿江。“等你们把这一带扫荡完毕,韩国军队就会接替你们,然后我们就把美军撤出朝鲜。”阿尔蒙德将军最后说。

        陆战一师所有的军官都保持着沉默,这一点令美第十军军长阿尔蒙德感到一不快。

        陆战一师的军官们知道,南朝鲜的一个师刚刚在他们将要到达的地方受到中国军队的重创,虽然中国军队已从几个阻击阵地上撤退了,但是军事常识告诉他们,这些中国军队肯定又在其他的地方布置了陪讲。尽管情报部门反复说,中国军队仅仅是为了保护水库附近的几个向中国东北地区供应电力的发电厂而战,但是没有人会相信这些鬼话——西线云山附近的中国军队又是为了保护什么而战的呢?况且经过地形侦察,阿尔蒙德要陆战一师8000官兵去的那个地方简直就是个迷宫。从港口兴南到陆战一师的目的地下碣隅里的100多公里的路,实际上是一条碎石小径,无数的急转弯和陡峭的盘山路不断升高,直至进入连绵不绝的荒岭之中。其中最陡峭的就是黄草岭地区。这个地段一边是万丈悬崖,一边是高耸入云的峭壁,坡度陡得连吉普车都开不上去。这种地形简直就是为阻击而设计的,陆战一师一旦进人,随时可能遭遇大祸。再说,本应该是步兵的活儿,让精锐的陆战师来干,陆战一师的两栖作战传统将被玷污。

        陆战一师的作战处长看了地图后不寒而栗,他认为麦克阿瑟简直是糊涂透顶。东线的陆战一师和第七师距离西线的第八集团军太远了。但是,在这个作战处长看来,阿尔蒙德的态度“咄咄逼人几乎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他把当前的形势描绘成一个势不可挡的胜利,他已经稳操胜券”。

        在没有侧翼保护的情况下深入山区,这在军事上愚蠢之极,这是师长史密斯的观点。当这位师长提出在下碣隅里修建一个简易机场,以便在战斗中运送补给和撤出伤员时,阿尔蒙德将军瞪大眼睛问:“怎么会有伤亡?”

        “他甚至不承认会有伤亡!这就是你面临的局面!”史密斯后来回忆说,“我们还是修筑了一个简易机场,从那里我们撤出了四千五百名伤亡人员。”

        陆战一师七团团长霍默。利兹伯格上校清醒地知道自己的团作为师的先头部队面临的将是什么。在出发的晚上,他对他的军官们说:“伙计们,我可以预料肯定会遇到中国军队。我们很快就要参加第三次世界大战的序幕战了。”

        陆战一师七团是从美国本上来的,因此比陆战师其他团晚一个星期到达朝鲜,但是该团很快就追上了主力部队,在仁川登陆后,通过汉城时由于进展神速,这个团被美军称之为“飞毛腿利兹伯格”。

        但是,在向长津水库急行前进的路上,“飞毛腿利兹伯格”走得缓慢而小心。其一营作为先头部队沿道路穿山谷,而二营则以利兹伯格称为“行进中的环形保护”的方式沿两侧的山脊前进,三营殿后。在向水洞方向前进的过程中,他们遇到被打散的南朝鲜军队,知道了前面就有中国军队,于是招来美军的支援飞机,用500磅炸弹和20毫米火箭弹猛烈轰击了中国军队的阻击阵地。11月1日晚,在距离水洞不远的地方,陆战一师七团开始挖掘战壕,以度过黑夜。

        黑夜是中国人的。

        午夜没过多久,美军陆战一师七团便遭到了中国军队的攻击。

        美军战史记载道:火光和军号声是从每一条山脊发起这场进攻的信号。当中国人遇到抵抗时,他们用轻机枪和手榴弹凶猛拼杀。当他们在防线的薄弱处发现空隙时,便蜂拥冲下山谷。在夜间的混战中,中国人好像无处不在。

        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抗击过日本人夜间进攻的陆战队员们发现,中国人的战术也极为相似——他们用英语呼唤战地看护兵,使劲喊“你在哪里”,或是“我看见你了”。陆战队员以紧张的心情默不作声地迎击中国人,只有在中国人暴露的时候才开枪。一辆俄制的t-34坦克冲破了一个路障,隆隆震耳地开到第一营的指挥所,不分青红皂白地向迫击炮阵地、车辆甚至单兵射击。陆战队一枚火箭击中了这辆坦克,它的炮塔突然转过来,只用一发炮弹——这一炮实际是在平射距离打的——便打掉了陆战队的火箭发射组。

        黎明时,陆战队发现他们与中国人都在山谷的谷底。中国军队占领了第一营和第二营之间的公路,陆战队各连分散在山岭上,其中很多连被切断了互相的联系。这时,中国人的另一个团急急赶来助战。

        可想而知,在这天夜晚,陆战一师七团的美国士兵成了真正的“飞毛腿”,他们四处逃命的速度是惊人的。

        利兹伯格命令他的士兵无论如何要坚持到天亮,他相信凭着陆战部队的火力,无一亮中国军队就完了。但是,天亮后,当美国兵向高地上的中国人扑上去的时候,他们同样遇到了强有力的回击。一个叫罗伯特。贝的中尉回忆说:“笔者所目睹的毫无疑问是最为密集的手榴弹火网。”美军的飞机赶来支援,中国军队的阵地上出现严重的伤亡,但是美军的进攻依旧没有成功。

        “一个中国的狙击手发现了第二营的包扎所,”美军战史记载道,“接二连三地打倒了六名陆战队员,其中一人是医生克拉克中尉,他在处置一名伤员时中弹。”

        让陆战七团的美军士兵们最感到艰难的攻击阵地是烟台峰。这个标高890米的高地位于水洞西北,与东北面的727高地相呼应,俯视着公路,是黄草岭的门户。中国第四十二军一二四师三七一团占领了该高地,并利用这个有利的地形阻击着联合国军。10月30日,南朝鲜军第三师的二十二团和二十三团开始大兵力地进攻烟台峰,至门月三日,第三师再次加大兵力,并曾经一度占领主峰,但当晚就在中国军队的反击下丢弃。陆战一师师长史密斯认为,烟台峰如果拿不下来,就无法夺取整个黄草岭地区,北进的目标根本无法实现。于是,命令陆战师七团配届南朝鲜第三师无论如何也要拔掉可以袭击公路上任何目标的烟台峰高地。

        坚守烟台峰高地的是中国军队的另一个四连——第四十二军一二四师三七一团二营四连。

        经过对主峰的反复争夺,坚守主峰的一个排的中国土兵只剩下了六个人,美军已经占领了主峰的半边。刚从团里开会回来的连长刘君拔出驳壳枪,对连部的司号员、通信员、理发员和其他几个非战斗人员说:“跟我上去!”

        他们分成两组向主峰上爬。右路由士兵刘玉龙带领三个人在火力掩护下,一米一米地接近,他们就要接近主峰时,一声巨大的爆炸声响起来,他们踏上了一枚地雷。左路的一组在爆炸的烟雾中迅速前移,他们用手榴弹把美军的重机枪消灭了。这时,前方突然站起来一排端着刺刀的美军士兵,他们吼叫着冲了过来,连长刘君意识到,最后的时刻到了。

        突然,美国人听见了一种令他们心惊的声音,这声音就在他们跟前,尖厉而响亮。中国军队的军号声响起来了。美国士兵中流传着关于“中国喇叭”的许多骇人的传说,不料想在如此近的距离上不但听见了,甚至还看见了无数的“中国喇叭”在闪光。

        于是,美国人开始向后转身就跑,武器丢在了地上。

        四连连长刘君冲上主峰后,发现主峰上连同他带上来的人也才只有19名中国士兵,其中4名还是伤员。他把这些士兵集中在方圆不足100平方米的主峰峰顶上,然后,转达了团会议所传达的西线部队将美军骑兵第一师打得丢盔卸甲的战况,并再一次说,我们必须坚持到天黑,以等待主力部队的反击。

        四连的司号员叫张群生,是中国东北青年,家就住在鸭绿江边。入伍前他在文艺演出队里干过,会吹小号。入伍以后,他得到部队里最优秀的老号手的指点,不但能吹出传达各种指令的军用号谱,而且还能用军号吹出家乡的小曲,他成为士兵特别喜欢的人。由于他作战勇敢,“点子”又特别多,士兵们干脆把他的司号员改称为“司令员”,在四连,提起“小张司令”没有不知道的。

        在等待敌人再次进攻的时候,“小张司令”开始吹奏中国士兵熟悉的《小二黑结婚》。

        美军的进攻再次开始了。

        张群生在岩石后向下看,他的身边是燃烧着的树干,他手里军号上的红绸带还在飘动。美军士兵的脑袋在一个山洼里冒出来,钢盔一闪一闪的。直到美军爬到距峰顶10米的时候,连长刘君才命令射击。美军士兵从枪声中就能判断出主峰上的中国士兵人不多了,这回他们没有后退,而是趴在弹坑里往峰顶上扔手榴弹。机枪手郭忠全被美军的手榴弹炸伤了,这是郭忠全的第三次负伤,他的一条腿已经断了。美军趁机枪停止的时候扑k来,郭忠全抱着机枪一条腿跪起来,机枪的扫射声再次响了。

        在另外一个方向,几个美军已经爬上了主峰,连长刘君手持一支上了刺刀的步枪从战壕中站起来,迎着美军冲上去。

        肉搏战开始了。刘君与四个美国兵纠缠在一起,在把刺刀刺入一个美军士兵的脊背的时候,一个美军的刺刀也正向他刺来。士兵郑友良用枪托把这个美军打倒,可美军越来越多。这时,三班的增援到了,美军开始混乱,向山下退去。刘君高兴地喊:“三班!给你们请功!”话音未落,一颗子弹击中了他,刘君倒在了司号员张群生的身上。

        刘君对张群生说:“山上人太少了,要守住!”

        张群生说:“咱和敌人拼了!”

        刘君说:“我不行了,你就当正式的司令员吧。”

        张群生再一次向山下看去,远远地,他看见美军的几辆卡车把增援的士兵卸下来,然后装上美军的尸体。

        张群生清理了阵地上的弹药,每个人平均可以分到六发子弹和两颗手榴弹。他爬到通信员郑兆瑞身边说:“子弹不够,就用石头拼!”他又爬到理发员陈凯明身边说:“连长快不行了,给他报仇!”

        他几乎和每个士兵都说了一句话,士兵们说:“小张司令,我们听你的!”

        经过猛烈的炮火轰击,200多名美军又冲上来了。主峰上,在零散的枪声响过之后,石头雨点般地滚下来了。在重伤中醒来的郭忠全听见了张群生的喊杀声,他忙喊:“小张司令!节省点!节省点!”张群生回答道:“我用的是石头!”在这以后,无论谁再喊什么,张群生都听不见了,响彻在烟台峰主峰上的是中国士兵的一片怒骂与怒吼之声!

        美军又退下去了,因为天黑了下来。

        仅存的三名中国士兵和烟台峰陡峭的主峰一起,屹立在暮色中。

        张群生把他的连长抱起来,呼唤着他,但是四连连长刘君永远不能回答他的呼唤了。

        张群生把自己的白色的毛巾盖在连长的脸上,哭了。

        阵地前还躺着200多具美军的尸体。

        污血染红了焦土。

        一个士兵提醒张群生,该向营指挥所报告了。于是,张群生在夜幕中又吹响了那支军号。

        指挥所解读了烟台峰主峰上传来的号声,它的含义应该是:天黑了,我们还在烟台峰上!

        在美军陆战一师的正面压力下,中国第四十二军一二四师的阻击线上战局有不断恶化的趋势。侦察员报告说,陆战一师的炮兵群位于烟台峰东南的龙水洞,还配备有十几辆坦克,担任炮群警戒的只有一个营的兵力。龙水洞南约10公里处有个地方叫五老里,美军陆战一师的主力就驻扎在那里。

        当晚,由四个营组成的偷袭队伍出发了。

        军事会议为这场对美军陆战一师的反击战制定的方针,很有点中国古典小说的味道:打头、拦尾、去腰,深入纵深,挖穴掏心。

        偷袭队伍出发后不久,一营在龙水洞北500米处发现了美军的炮兵阵地。兴奋之余,一营营长冯资廷发现一起行动的二营还没有跟上来。跟随一营指挥的三七一团副团长倏玉表示,如果等二营上来再打,黄瓜菜都凉啦。于是,进攻开始了。美军在突然的打击中措手不及,惊慌中有10多门炮落在中国军队手中。在打击中醒过来的美军立即组织起阻击,人数多于偷袭的中国士兵几倍的美军与中国士兵混战在一起,他们把丢失的火炮又夺了回来。一营东杀西挡,天快亮的时候撤退了。

        由三七零团三营参谋长邢嘉盟带领的三章在黑暗中摸到龙水洞的西侧,发现美军就在小河的那边宿营。他亲自过河去侦察,看见一个挨一个的帐篷都亮着灯,美军士兵大多在睡觉,也有的在喝酒和打扑克。20多门榴弹炮放在河滩上没有警戒,只有10多辆坦克呈环形围在炮兵阵地的周围,几个游动哨兵散漫地来回溜达。邢嘉盛又涉水回来,正向各连交代任务的时候,北面突然传来枪声,是一营的方向。枪声把河对岸的美军惊动了,邢嘉盛决定把偷袭改成强攻。在突然猛烈的攻击下,这个美军炮兵阵地上的10多门火炮被中国士兵炸毁,一个加强排的美军士兵大部分死在帐篷中的睡袋里。

        打完这一仗,三营继续往美军防线的纵深走。在一条公路上,又把美军的一个营部给袭击了,击毁2辆吉普车、7辆卡车和3门榴弹炮。这里距离美陆战一师的师部五老里已经不远了。

        二营在副营长赵继森的带领下,正准备偷袭一个高地。当尖刀班摸到前沿的时候,看见弹坑里、工事里横七竖八地散落着30多个睡袋,只露出个脑袋的敌人正在大睡。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时机,班长一挥手,士兵们扑上去,可是,这些中国土兵都惊呆了:睡袋中露出的脑袋个个是黑乎乎的!

        中国士兵没有见过黑人,大多为农民出身的他们根本不知道世界上还有这种颜色的人。

        “鬼!有鬼!”不知谁喊了一声。

        中国人是信鬼神的。

        尖刀班的中国士兵掉头往回跑。

        赵继森见尖刀班不但没有打响,而且跑了回来,问清楚怎么回事后,说:“就是真的有鬼,也要把高地拿下来!”

        中国士兵再次攻击的时候,美军已经组成阻击阵形了。经过激烈的战斗,美军的一个排被击垮。

        美军士兵真的成了鬼魂。

        天亮的时候,中国士兵们还围在美军黑人士兵的尸体边看个不停。

        美军陆战一师在遭到袭击后,立即命令暂缓正面进攻,并调预备队美第三师投入战斗,要把深入到美军占领区腹地的中匡军队消灭掉。

        深入敌后最远的三营被美军包围在400.1高地上了。

        在高地上,三营参谋长邢嘉盛看见了美军开来的车队,足足有一个营的兵力。车队在400.l高地下停下,美军士兵跳下来准备攻击这个高地。邢嘉盛立即下令,趁美军还未站稳的时机,两个连的中国土兵呐喊着冲下山头,他们猛打猛冲,一时间美军陷入混乱之中。20分钟的战斗中有130多名美军士兵被打死,30名被俘虏,40多辆卡车被烧毁,中国士兵捡了60多支枪和两部电台跑回山上去了。

        美军把三营所在的高地死死地围住,开始了疯狂的报复。

        殊死的攻防战激烈地进行着,10多架美军飞机轮流参加战斗,到中午的时候,美军竟然增加到一个团的兵力。由于中美士兵混战在一起,美军的飞机不敢贸然轰炸,只是在低空盘旋。这样,三营一直坚持到了天黑。

        天黑后,在正面的佯攻下,三营开始突围。他们边打边撤,进了大山。他们靠吃野果充饥,在深山中历尽艰辛,终于在两天之后与接应他们的部队会合。

        西点军校毕业的美陆战一师师长史密斯对这次中国军队大规模、大纵深的袭击行动百思不得其解:中国人的这个几乎像是自杀的举动是基于什么战术思想?

        在朝鲜战争进行到中期的时候,毛泽东在自己的书房里接见了第四十二军军长吴瑞林。

        毛泽东说:“我从电讯上看到,吴瑞林在公路上炸石头,这是怎么回事?”

        吴瑞林回答:“我在抗日战争期间,看见过日本鬼子修公路炸石头。在黄草岭我就采用了这个方法,叫工兵在山缝中塞上小包炸药,炸开口子,再装上两百公斤炸药,用电发火,用电话机起爆,结果炸毁敌人坦克车五辆,炸伤八辆,致使敌人地面部队五六天未敢行动。”

        吴瑞林军长说的只是一次,实际上,这个方式在朝鲜东线战场上多次实施。有一次,中国工兵在公路边引爆的炸药炸起的石头足有几十万吨之多,在公路上开进的美军50多辆坦克中有20多辆被埋在石头里,由此而死伤的美军士兵更无以计数。

        毛泽东听了之后连声说:“好。好。”

        这到底是什么战术呢?

        在朝鲜东线的战场上,美军的兵力占绝对优势。在这种似乎违反作战原则的形势下,中国第四十二军顽强地阻击了联合国军的北进,直到他们主动地从战场上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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