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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回 不可掩的裂痕

        在这天色已到深夜一点钟的时候,街上已很少行人,他们在这巷口的地方站着,那究竟不是办法,由着洪五爷愿作强有力的护送,魏太太也就随在他身后走了。但她为了夜深,敲那冷酒店的店门,未免又引起人家的注意,并没有回去,当她回家的时候,已是早上九点钟了。

        她在冷酒店门口行人路边,下了人力车,放着很从容地步子走到自己屋子里去。当她穿过那冷酒店的时候,她看到冷酒店的老板,也就是房东,她将平日所没有的态度也放出来了,对着老板笑嘻嘻地点了个头,而且还问了声店老板早。她经过前面屋子,听到杨嫂带两个孩子在屋子里说话,她也不惊动他们,自向里面卧室里去。这屋里并没有人,她倒是看着有人似的,脚步放得轻轻地走到屋子中间来。

        她首先是把手皮包放在枕头下面,然后在床底下掏出便鞋来,赶快把皮鞋脱下。意思是减少那在屋子里走路的脚步声。便鞋穿上了,她就把全身的新制绸衣服脱下,穿上了蓝布大褂。然后,她拿起五屉桌上的小镜子,仔细地对脸上照了一照。打牌熬夜的人,脸上那总是透着贫血,而会发生苍白色的。但她看了镜子,腮上还有点红晕,并不见得苍白,她左手拿了镜子照着,右手抚摸着头发,口里便不成段落的,随便唱着歌曲。

        杨嫂在身后,笑道:“太太回来了?我一点都不晓得。”魏太太这才放下手上的镜子,向她笑道:“我早就回来了。若是像你这样看家,人家把我们的家抬走了,你还不知道呢。”杨嫂道:“晚上我特别小心喀,昨晚上,我硬是等到一点钟。一点钟你还不回来,我就睡觉了。”

        魏太太道:“哪里的话,昨天十二点钟不到,我就回来了。我老叫门不开,又怕吵了邻居,没有法子,我只好到胡太太家去挤了一夜。”杨嫂道:“今天早上,我就在街上碰到胡太太的,她朗个还要问太太到哪里去了?”

        魏太太脸色变动了一下,但她立刻就笑道:“那是她和你开玩笑的。你以为我在外面玩?为了先生的事,我是求神拜佛,见人矮三尺,昨天受委屈大了。”说着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然后抬起手来拍两下胸脯道:“我真也算气够了。”杨嫂远远地望着她的,这就突然地跑近了两卡,低了头,向她手上看看道:“朗个的?太太!你手上又戴起一只金刚钻箍子?”

        魏太太这才看到自己的右手,中指和无名指上,全都戴了钻石戒指。便笑道:“你好尖的眼睛,我自己都没有理会,你就看到了。这只可不是我的,就是我自己那只小的,我也要收起来,你可不要对人瞎说。”杨嫂眯了眼睛向她笑着,点了两点头道:“那是当然吗,太太发了财,我也不会没有好处。”魏太太道:“不要说这些闲话了,你该去买午饭菜。两个孩子都交给我了。下午我要到看守所里去看看先生,上午我就在家里休息了。”说着,在枕头下面,掏出了皮包。打了开来,随手就掏了几张千元的票票塞到她手上。

        这个时候,重庆的猪肉,还只卖五百元一斤,她接到了整万元的买菜钱,她就知道女主人又在施惠,这就向主人笑道:“买朗个多钱的莱,你要吃些啥子?”魏太太道:“随便你买吧。多了的钱就给你。”杨嫂笑道:“太太又赢了钱?”魏太太觉得辩正不辩正,都不大妥当。微笑着道:“你这就不必问了。反正……”说着,把手挥了两挥。杨嫂看看女主人脸上,总带着几分尴尬的情形,她想着,苦苦地问下去,那是有点儿不知趣,于是把两个孩子牵到屋子里来,她自走了。

        魏太太虽坐在儿女面前,但她并没有心管着他们,斜斜地躺在床上,将叠的被子撑了腰,在床沿上吊起一只脚来,口里随便地唱京戏。她自己不知道唱的是些什么词句,也不知道是唱了多少时候,忽然有人在外面叫道:“魏太太,有人找你。”这是那冷酒店里伙计的声音,她也料着来的必是熟人。由床上跳下,笑迎了出来。

        那门外过人的夹道里,站住了一位穿西服的少年,相见之下,立刻脱帽一鞠躬,并叫了一声田小姐。魏太太先是有点愕然,但听他说话之后,立刻在她醉醺醺的情态中恢复了记忆力,这就是昨晚上在朱四奶奶家见面的青衣名票宋玉生。遂哟了一声道:“宋先生,你怎么会找到我这鸡窝里来了?”他笑道:“我是专诚来拜访。”魏太太想到自己在朱四奶奶家里跳舞,是那样一身华贵,自己家里却是住在这冷酒店后面黑暗而倒坏的小屋子里,心里便十分感到惶惑。但是自从昨晚和他一度跳舞之后,对他的印象很深,人家亲自来拜访,也可以说是肥猪拱门,怎能把人拒绝了。站着踌躇了一会子,还是将他引到外间屋子来坐。

        恰好是她两天没有进这房间,早上又经杨嫂带了两个孩子在这里长时期的糟乱。桌上是茶水淋漓,地板上是橘子皮花生皮。几只方凳子,固然是放得东倒西歪,就是靠墙角一张三屉小桌,是魏端本的书房和办公厅,也弄得旧报纸和书本,遮遍了全桌面,桌面上堆不了,那些烂报纸都散落到地面上来。魏太太一连的说屋子太脏,屋子太脏,说着,在地面抓了些旧报纸在凳面子上擦了几下,笑道:“请坐请坐。家里弄成这个样子,真是难为情得很。”

        宋玉生倒是坦然地坐下了。笑道:“那要什么紧,在重庆住家的人,都是这个样子,你不看我穿上这么一身笔挺的西装。我住的房子,也是这样的挤窄。所以人说,在重庆三个月可以找到一个职业,三年找不到一所房子。”说着,他嘻嘻地一笑。因为他这向话是断章取义的,上面还有一句,就是三天可以找到一个女人。

        魏太太陪着客,可没有敢坐下,因为她没有预备好纸烟,也不知道杨嫂回来烧着开水没有,请客喝茶,也是问题。只是站着,现出那彷徨无计的样子。

        宋玉生倒是很能体会主人的困难,笑着站起来了。他道:“我除了特意来拜访而外,还有点小意奉上。田小姐昨天不是对我那烟盒子和打火机都很感到兴趣吗?我就奉上吧。”说着,在西服袋里把那只景泰蓝的烟盒子,和那只口红式的打火机都掏了出来,双手捧着,送到魏太太面前。

        魏太太这才明白他来的用意,笑道:“那太不敢当了。我看到这两样小东西好,我就这样的随便说了一声,我也不能夺人之所爱呀。”宋玉生笑道:“这太不值什么的东西,除非你说这玩意瞧不上眼,不值得一送。要不然的话,我这么一点专诚前来的意思,你不好意思推辞的。”他说的话,是一口京腔,而且斯斯文文的说得非常的婉转,不用说他那番诚意,就是他这口伶俐的话,也很可以感动人。于是她两手接着烟盒子与打火机,点了头连声道谢。

        宋玉生看着,这也无须候主人倒茶进烟了,就鞠躬告辞。魏太太真是满心欢喜,由屋子里直送到冷酒店门口,还连声道着多谢。这个时候,正好陶伯笙李步祥二人,由街那头走了过来,同向她打着招呼。

        陶伯笙和魏端本是多时的邻居,在表面上,总得对人家的境遇,表示着关切,这就向前走着两步,问道:“魏先生的消息怎么样了?”魏太太道:“我是整日整夜地为了这件事奔走,我还到看守所里去过好几次。不过他倒是处之坦然,因为他这件事完全是冤枉。”她说着,脸上透着有点尴尬,说句不到屋子里坐坐,转身就向屋子里去了。

        李步祥随在陶伯笙后面,走到他屋子里,忍不住先摇了两摇头道:“这事真难说,这事真难说。”陶伯笙道:“什么事让你这样兴奋?”李步祥道:“你不看到她送客出来吗?那客是什么人?”陶伯笙笑道:“你也太难了。魏端本也是个青年,他有青年朋友,那有什么希奇?”李步祥道:“魏端本为人,我大概也知道,他那人很顽固的,不会带着漂亮青年向家里跑的,而况这位漂亮青年,还和平常人不同,他是个青衣名票,哪个青年妇女不喜欢这种人呢?”陶伯笙笑道:“你简直说得颠三倒四,既然说是人家这行为难说,又说青年妇女都爱漂亮青年。”李步祥抬起手乱摸了几下头,笑道:“反正我觉得这事有点尴尬。”陶伯笙道:“玩票也是正当娱乐,玩票的人,就不许青年妇女和他来往吗?你可少提这些话,来支烟,我们还是谈谈我们的正经生意。”

        陶伯笙掏出纸烟盒来,向客敬着烟,把他拉着坐下,只是谈生意经,把这问题就扯开了。李步祥本来对这事是无意闲谈的,见老陶极力地避免来谈,倒越是有些注意。抽着纸烟想了一想,摇了两摇头道:“现在的生意真不大好做。你看到那样东西会涨价,他偏偏瘟下来。你说那样东西是个冷门,有半个月就翻成两倍的。我有个朋友,在年底下就由贵阳运了几箱纸烟来,不料到了现在为止,纸烟就没有涨过价,这半年的利钱,赔得可以。说到金子,官价变成了三万五,应该可以不做了,可是只要你有胆量,尽可放手去做。老范这回买的几百两金子,又翻了一个身子。黑市老是七八万。他说,下个月初,官价一定要提高,准是五万到六万。有钱现在还可以做。一万五变到两万的时候,那是大家大意,把这事错过了。两万变到三万五的这一关,谁都知道,我们还大大凑上一回趣呢。可是我们全和人家跑路,自己只落个几两,赚死了也有限。我们就那样想不通,为什么不借钱作上一大笔呢?我们就是借重庆市上最高的利,也不会超过十五分去。一百万才十五万利息而已,那时一百万可以作五十两黄金储蓄。现在出让给人,三万八到四万一两,没有问题,怎么着,也是对本对利。若是再熬两个月,不用,只熬半个月,等到官价变成了五万,我们这早期的储蓄券,五万二三,人家抢着要,那就赚多了。我们虽然没有老范的那样大手笔,可是把什么东西都变卖了,百十万元总凑得出来。现在一百万,可以买到二十八两。不到两个月,怕不是一百五六十万,比作什么生意都强。”

        陶伯笙道:“你那意思是要在五万元官价还没有宣布以前,又想抢进。”李步祥抬起手来搔着头皮了。他笑道:“你说怎么办吧。现在除了作黄金储蓄,就没有把握。我作了两三年的百货,自问多少有些办法。可是这几个月来,我把老底子赔下三分之一去了。前两天接到湘西朋友来信,那边百货,总比这里便宜一半。我有心赶公路跑一趟。但是等我回来了,说不定重庆的货又垮下去了。货到地头死,我岂不要跳扬子江?我想来想去,挑稳赶,决计把我手上的存货都卖了,换到了法币,我再去换黄金。”

        陶伯笙道:“这事情倒是可做。不过你还是向老范去请教请教,下个月的黄金官价,是不是真会变成五万呢?”李步祥道:“你这话可问得外行。老范也不是财政部长。他知道黄金涨不涨价呢?不过这事实是摆在眼面前的。黑市比官价高出一倍有余,谁作财政部长,也不能白瞪着眼睛,让买黄金的人赚国家这些个钱。迟早是要涨价的,他又何必等?不过这里面有点问题,就是经济专家,也没有把握来解决。那是什么呢?就是官价涨了,黑市必然也跟着涨。这就事情越搞越糟了。可是我们作黄金储蓄的人,只要定单拿到手,可不管他这些。”

        陶伯笙望了他笑道:“老李,看你不出,你还有这么一套议论。”李步祥道:“现在有三个买卖人在一处,哪个不谈买金子的事。我不用学,听也听熟了。”

        陶伯笙道:“这话说得有理。不过我陪你老兄跑了两天市场,全是瞎撞,一点没有结果,今天我不奉陪,你单独的去找老范吧,不过有一层……”说着,把声音低了一低道:“关于隔壁那个人儿的事,你不要对老范说。本来我们和魏端本是好邻居,也是好朋友,我们这就感到十分尴尬,老范和那人我们不都是赌友吗?多少在老魏面前,我们是带点嫌疑,若是再加些纠纷,我们在朋友之间,可不好相处。”李步祥笑道:“我才管不着这事呢。这时候,老范大概是在家里吃饭,我就去吧。”说着,抓起放在桌上的一顶旧帽子,起身就走。

        陶伯笙追到门外叫道:“若是买卖谈好了,不要忘了我一份啦。”李步祥笑着说:“自然自然。老范也不是那种人。”他说了话,看到魏太太带了两个小孩子在街上买水果,和她点着个头,没说什么就走了。

        他到了范宝华家里,老范正在客厅里,桌上摆着算盘帐本,对了数目字在沉吟出神。看到李步祥便道:“你这家伙,忙些什么啦。有好几天都没有见着你了。”李步祥道:“你问问府上的女管家,我每天都来问安二次,总是见不着你。我猜你这时该吃饭了,特地来看你。”说着,他伸着脖子,看看桌上的帐本。

        范宝华笑道:“你这家伙也不避嫌疑,我的帐目,你也伸着头看。”李步祥道:“我也见识见识,你现在到底作些什么生意呢?”范宝华笑道:“你呀,学不了我。我现在又预备翻身,我打算把那几百两黄金储蓄券,再送到银行里去押一笔款子,钱到了手,再买黄金储蓄券,等到黄金官价变成五万的时候,把新的一批黄金储蓄券卖了,少卖一点吧,打个九折,一两金子,我白捞它一万。也许是半个月,也许是十天,我就又赚他几百万。老李,你学得来吗?”他说着这话,得意之至,取出一支烟卷放在嘴里。唰的一声,在火柴盒子边上把火柴擦着,拿火柴盒和拿火柴的手,都觉得是很带劲。

        李步祥在他斜对面的椅子上坐着,偏了头向他望着。笑道:“老兄,你也是玩蛇的人不怕蛇咬。上次你在万利银行存款买金子,上了人家那样一个大当,还要想去银行里设法吗?”范宝华道:“那家银行作买卖,会像万利这样呢?他们连同行都得罪了。现在万利的情形怎么样?昨天下午,我由他们银行门口经过,看到他们在柜上的营业员,像倒了十年的霉,全是瞌睡沉沉的要睡觉。这是什么原故,不就是想发财的心事太厉害吗?”

        李步祥嘻嘻地笑着,望了范宝华不作声。他道:“你今天为着什么事来了?只要是我帮得到忙的,我无有不帮忙的。你老是作这副吞吞吐吐的样子干什么?”李步祥道:“我笑的不是这件事,我要你帮忙的事情多了,我还要什么丑面子,不肯对你说。我笑是笑了,可是我不对你说。老陶再三警告我也不要我对你说。”

        范宝华对他脸看了一看,笑道:“你不用说,我也明白,不就是魏太太的事吗?”李步祥摇摇头道:“不是不是!我根本没有看到她。”说着话时,他脸上红红的。

        范宝华口角里衔了烟卷,靠在椅子背上两手环抱在怀里对了李步祥笑着。李步祥笑道:“其实告诉你,也没有什么关系,我看到她由家里送客出来。”

        范宝华道:“这比吃饭睡觉还要平常的事。陶伯笙又何必要你瞒着哩?显然是这里面有点儿文章。她送客送的是洪老五吧?”李步祥道:“那倒不是。那个人是位名票友。”

        范宝华将大腿一拍道:“我明白了,是宋玉生那小子。昨晚上在朱四奶奶家里和他只跳舞了一回,怎么就认识得这样熟?”李步祥笑道:“你猜倒是猜着了。但是那也没有什么希奇。”

        范宝华道:“自然不稀奇。他们能在一起跳舞,为什么就不能往来。不过你好像就是为了这事要来报告我的。那能够是很平常的事吗?老李,我也是个老世故,难道这点儿事我都看不出来吗?”李步祥道:“其实我没有看到什么,我就只觉得奇怪,怎么会由魏太太家里,走出一位青衣名票来?何况魏先生又不在家。”

        范宝华冷笑一声道:“吓吓,奇文还不在这里哩。她昨晚上由朱四奶奶家里出来,根本就没有回去,洪五送着她走的,不知道把她送到哪里去了。我怎么知道?吴嫂今早上菜市买菜,碰到他们的。算了,不要提她了,我最冤的,是前天送了她半只钻石戒指。”李步祥道:“怎么会是半只呢?”

        范宝华道:“洪五要我合伙送她的。洪五要讨好她,为什么要我出这一半钱呢?好!我也不能那样傻瓜,反正羊毛出在羊身上,我得向洪五借一笔资本。我这黄金储蓄券,不要抵押了,我得和洪老五借钱。老李,你帮我一个忙,和我侦探侦探他们的路线。”李步祥笑道:“你吃什么飞醋,侦探他们的路线又怎么样?这位太太根本不认识洪五,完全是你介绍的。”

        范宝华沉着脸子想了一想,点头道:“当然是我介绍的,我的用意……不说了,不说了,可是不该要我出半只钻石戒指的钱。这种女人,好赌,好吃,好穿,现在又会跳舞,我还对她有什么意思。她丈夫坐了牢,她像没事一样,打扮得花蝴蝶子似的,东游西荡,那就是个狠心人。也好,落得让洪五去上她的当。”他越说是越生气,脸子涨得红红的。

        那吴嫂提了一壶开水,正走出来向桌子上茶壶里冲着茶。她不住地撩着眼皮,将大眼睛望了主人,却是抿了嘴笑。李步祥道:“你笑什么?我笑我们说田小姐吗?”

        她冷笑道:“啥子小姐哟,不过是说得好听吧?我们作佣人的,不敢说啥子,她来了,先生叫我朗个招待,我就朗个招待。实说吗,招待别个,别个是不见情的。”她口里这样批评,对于生人,却又显出特别的殷勤,将新泡的茶,斟上了一杯,从从容容地送到别人面前。主人虽然嫌她多嘴。可是由于她的恭顺态度,先就忍住了那份不快。加之她两手捧出茶杯过来时,那两只手,又洗得干干净净,也觉得这佣人是不容易雇请得到的。于是接着她的茶碗,向她点了两点头,表示着接受她的劝告。

        吴嫂这就更得意了,索性站在主人面前不走开,问道:“说不定耍一下,她又要来咯。她来了,你撅她吗(撅为直接讥讽之意)。”范宝华哈哈笑道:“那又何至于。她这样乱搞,我倒是原谅她。她爱花,丈夫没有钱,自己也没有钱,只要搞得到钱,她就什么不管了。”

        李步祥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谁不是这样?”范宝华摇摇头道:“那也不尽然,她要肯像其他公务员的眷属一样过着苦日子,不赌钱,不要穿漂亮衣服,她用不着这样乱搞了。”吴嫂道:“对头!无论男女,总要有志气吗。我穷,我靠了我的力气和人家作活路,我也不会饿死。”李步祥笑着伸了个大拇指向她笑道:“那没有话说,吴嫂是好的。”

        范宝华虽是这样说了,但他不肯再说什么,只是捧了那杯茶,默然地坐着。李步祥看他那脸色,也不说什么,吴嫂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意思,也自走开,但是加强了她一个信念,对于魏太太是无须再客气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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