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曹操也听说了刘玄德在河北的消息。
曹操叫来张辽,问道:“最近关羽的情况如何?”
张辽回答道:“好像沉浸在什么往事的回忆中,酒也不喝了,整天沉默寡言地躲在内院的卫兵值班室里看书。”
曹操的内心似乎有些焦虑不安。
当然,张辽注意到了这一点。由于曹操的心情非常不好,张辽好心地安慰道:“我打算最近去看望关羽,委婉地打探一下他的心境。”
说完后,张辽退了出来。
几天后,张辽悠闲地来到了关羽内院的卫兵值班室。
“啊,你来得正好。”
关羽放下书本,把张辽迎入小屋。
小屋非常狭小,两人盘膝入座后,就再也没有多余的空间了。
张辽关切地问道:“你在读什么书呀?”
“我读的是《春秋》。”
“你爱读《春秋》吗?在《春秋》里,写着千古传颂的管仲和鲍叔交往的故事,你看到那儿有什么想法吗?”
“没什么特别的感想。”
“你没觉得他们俩的关系是多么令人羡慕吗?”
“……我并不怎么羡慕……”
“那是为何呢?不论谁读了《春秋》,都会对管鲍之交羡慕不已。特别是管仲的那句名言,‘生我者父母,知我者鲍叔’,谁看了都会羡慕他们之间的信义。”
“对我来说,有刘玄德这样现实的知己足矣,古人的交往实在不足以让我感到羡慕。”
“哈哈,我明白将军的意思。你是说你和刘玄德的关系远远超过古代的管鲍之交,对吧?”
“那当然。因为管仲、鲍叔之流从没说过一句同生共死的话来。”
就像处于激流之中的磐石,尽管经受了几百年来激流的冲刷,但是磐石依旧岿然不动。
张辽今天也被关羽的铁石之心深深地打动了。但基于自己的立场,他仍不死心地追问:“那么,你怎么来看我和你的交情呢?”张辽心想这是个一针见血的问题,只要一问就能试探出他的真心。
关羽听后,毫不犹豫地回答道:“我是偶然地认识了你,并结下了不浅的友情。我们吉凶相护,患难相知。但如果要我做违背君臣大义之事,我关羽则无法办到。”
“你是说你和刘玄德的情义非一般君臣关系所能相比,是吗?”
“提出这样的问题不是很愚蠢吗?”
“如果那样,当刘玄德在徐州战败时,你为何不舍命死战呢?”
“制止我这样做的不正是阁下你吗?”
“嗯嗯,如果你和刘玄德的关系真的到了一心同体的程度……”
“如果我知道刘皇叔已经死了,那我关羽今天也决定去死。”
“也许你已经知道了,现在刘玄德就在河北,难道你不想尽快去寻找他吗?”
“你说得很对,如果过去的承诺还存在,我发誓一定要实现这个承诺。正巧你今天也在这儿,请你转告丞相我的苦衷,并为我向丞相告假,我真诚地拜托你了。”
关羽说着,改变了坐姿,一再地向张辽拜谢。
(看来这个人已决心在近期离开京城,转而投向他的故主。)
张辽现在不用看也非常清楚关羽的决心,所以他惊恐地离开关羽的客馆,急急地向丞相府跑去。
关羽已经下定决心,他的心已飞向了河北的上空。
张辽如实向曹操作了禀报。
曹操默默地听着,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悒忧地皱起了双眉:“啊,关羽确实是个忠义之士。难道我的真情还不足以留住他吗?”接着,他又若有所悟地自语道:“好!好!我已有了留住他的计策。”
从那天起,丞相府的门柱上贴着一张告示:谢绝访客叩门!
“现在会有什么消息吗?张辽会怎样对曹操说呢?”
关羽耐心地等待着,但是几天过去了,丞相府根本没有派使者来。
一天夜晚,当关羽离开卫兵的值班室正准备回到自己的居室时,一名男子突然从暗处跑出来,走近关羽,对他轻声说道:“关将军,请回去后好好看看这个吧。”
说着,他把一个像信简般的物件偷偷地塞入关羽的手中,然后如轻风般飘然而去。
关羽怔怔地望着倏忽消逝的人影,感到一阵愕然。
当晚,关羽独自在房间里点起灯,一边潸潸地流着眼泪,一边反复地读着那封书信。
这封信正是他日夜思念的兄长刘玄德的亲笔信。
在信中,刘玄德缕缕绵绵、情真意切地叙述着他们兄弟间的旧情,并在信中这样写道:
备与足下自桃园结义,情逾骨肉,誓同生死。愚兄不才,屡战屡败,致使义弟疲于奔命,备尝艰辛。今若足下祈望富贵,愿献备之首级,以成全功。书不尽言,望足下详察。且暮仰望河南云天,敬待来命。
读着刘玄德的一番肺腑之言,关羽心里与其充满着欣喜,毋宁带着满腔的怨愤——什么富贵,什么全功,如果为了这些能够改变情义的话,我何必要强忍着这样的苦衷?
关羽转念一想,又改变原先的思绪:“那实在太可惜了。自己的情义现在只留存在心中,而身在远方的兄长岂能得知?”
那天夜晚,关羽彻夜不眠。第二天,当他独坐在卫兵值班室的小屋里时,手拿着书籍怎么也看不进去。
这时,那个化妆成商人的神秘男子不知从何处混了进来,他靠近值班室的窗口,对关羽小声地问道:“将军要写回信吗?”
关羽仔细一看,来者正是昨晚见过的人。
“你是何人?”关羽低声喝问,同时又警惕地看了看四周。
对方又小声地回答:“我是袁绍的家臣陈震,只想尽快地离开这个地方,赶快回河北为将军传言。”
“虽然我心里急着想去,但我必须保护二位夫人的安全,如果是我一个人的话,现在就能离开。”
“那将军怎么办呢?有没有脱走之计?”
“我无计无策。只是先前来许都时和曹操有三个约定。前些天我立下的几份功劳就是暗中对曹操报恩的,接下来就只有向他告假了。我来的时候明明白白,去的时候也要明明白白,一定要把事情妥善处理好。”
“但是如果曹操不同意将军告假,您又该怎么办呢?”
关羽微笑道:“到了那个时候,我也许就放弃自身的肉体,化为精魂回到故主的身边去了。”
陈震得到了关羽回复的口信后,立即就从京城消失了。
次日,关羽想去面见曹操为自己告假,但当他走到曹操的丞相府门口时,看见门柱上挂着一块“避客牌”,上面写着:“谢绝访客叩门!”
当主人关上门扉谢绝所有客人登门时,一般都会在门口挂上这样的牌子。
从礼仪上讲,当客人看到门口挂着这样的避客牌时,不管有多么重要的事情,也会默默地离去。
曹操预料到关羽不久会亲自向他告假,所以事先挂起了避客牌。
关羽在避客牌前伫立了一会儿,只好无奈地怏怏而归。第二天早朝时,关羽又来到丞相府,不料依然被避客牌拒之门外。
第三天,关羽特意选在傍晚的时候赶到丞相府。
奇怪的是,黄昏中的那扇大门就像得了盲哑症一般,依然悄无声息地紧闭着。
关羽又空手而归。
回家后,关羽立即召集了自己在下邳城时就豢养的二十余名贴身随从,对他们郑重其事地吩咐道:
“不日我们将随着二位夫人的车驾离开这个内院,所以大家要悄悄地做好出发的准备工作。”
甘夫人的脸上露出了狂喜的笑容,问关羽道:“关将军,我们什么时候离开这儿?”
关羽淡然地回答:“这不过是朝夕之间的事。”
接着,关羽就出发的准备工作对二位夫人作了详细说明,并对随从们严厉地吩咐道:
“这个院落里配备的用品就不用说了,就是曹操平时赏赐给我的金银缎匹也都全部封存留下,不准带走一样东西。”
除此之外,他每天像做日课那样,跑去丞相府门口看看,最后又不得不空手归来,这样连续了七八天。
关羽气馁地暗忖:“实在没办法了,我还是去张辽的私邸和他说说看。”
但没想到张辽竟然也称病避开与他见面,不管他怎么说,张辽的家人就是不肯向主人传话。
“这样实在无路可走了!”
关羽长叹一声,暗自下定了出走的决心。
他是个十分正直的人,一开始他日思夜想的是如何和曹操见面,然后履行君子约定,痛快地诀别。谁知现在的情况实在出人意料,他不得不由此想到曹操的大门或许再等一百年也不会开启。
“不管怎么说,我已打定主意,绝不改变出走的日期。”
关羽终于狠下了决心。
当晚,他一回去就写了一封告别信,然后和汉寿亭侯的印绶一起放在库房内。
接着,他把塞满库房的成箱的珠玉金银、各种各样的绫罗、成捆的缎匹以及堆积如山的名什宝器一笔一笔地登记造册,最后再严密地封存起来。
随后又对随从们命令道:
“一起对院内进行一次彻底的大扫除。”
大扫除是半夜过后进行的,在银色的月光映照下,四周显得一尘不染。
“好了,我们一起走吧!”
随着关羽的一声招呼,一辆车驾朝内院的大门推去。二位夫人躲在车帘的后面,二十名随从紧紧地跟在车驾的后面。
关羽牵来赤兔马,翻身上马,手上提着青龙偃月刀,走在前面为二位夫人开道。他们准备通过北边的城门出去。
守护城门的士兵们断定车内藏着二位夫人,所以挡住了去路,试图截留车驾。
关羽怒气冲冲地瞪大眼睛骂道:
“你们谁敢把爪子伸向车里试试看,我要让你们这些小脑瓜统统飞到天上去!”
关羽一边骂着,一边嘲弄般微笑着。守城的士兵们个个心惊胆战,趁着夜色向四处逃散了。
关羽又对随从们说道:“天色一亮,敌人一定会追赶上来的,你们只管保护车驾先行,不得惊扰二位夫人!”
关羽详细地吩咐后,自己留在后面,沿着北大街的官道,悠然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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