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孔明偏巧不在荆州,前往四郡按察新领治下的民情物产等。家臣向刘玄德报告说有人求见。
“来人可说是来见我的么?”
“没有,恐只是来相投求官的吧。”
“来人叫什么名字?”
“自称是襄阳庞统。”
“哦,是那位江南名士凤雏先生?”
刘玄德吃了一惊,因为早就听孔明说起过这位凤雏先生,于是赶快命家臣郑重地请入相见。
庞统被引至堂上,谁料他见到刘玄德只是微微一笑,长揖不拜。
——此人便是赫赫有名的凤雏先生?
刘玄德不免心下生疑。又见来人形貌丑陋,且做派粗鄙卑琐,心中便很是不悦。他强打着精神,客套地问道:“先生远道前来,有何要事?”
庞统身上既揣有鲁肃的书信,又有孔明早先所写的举荐信,却故意不拿出来。
“闻听刘皇叔在此地布施新政,招揽贤才,故而千里来投,不知可否有缘?”
“真是巧得很,目下荆州已经百废俱举,秩序安定,官职苦无空闲——此去东北有一乡间小邑名耒阳,倒是尚缺一县令,先生若是有意,可屈才任之。”
“乡邑为宰?想必十分闲适自在啊!”庞统领受了任命状,即日动身赴距荆州东北约一百三十里处的一个小地方耒阳就任。
可是庞统到任之后,却终日不理县厅政事,终日饮酒为乐。地方政事大多为钱粮词讼之类,由于一概被积压拖宕,致使衙门内文书案件等堆积如山。
自然,民间怨声四起,有人告到了荆州,说是耒阳县事尽废。
温厚的刘玄德也不由得大怒:“这腐儒竟敢乱我法度!”即刻命张飞与孙乾速往耒阳巡视,并吩咐道:如发现庞统有不公不法行径,可立即弹劾究问。
“遵命!”张飞领了命令,便与孙乾率随从数十骑,以吏务监察使身份前往耒阳。“终于盼到大人来了!”县吏与百姓小民闻讯皆出郭相迎,却独独不见县令的身影。
“县里管事的不在么?!”张飞心中有气,便粗声粗气地喝问道。
一名衙役战战兢兢地顿首叩拜:“小的在此。”
“我要找的不是你等,县令呢?”
“呃……这个……”
“赶快照实说来!我不是来究办你等罪责的。”
衙役于是一五一十地回复道:“庞县令自到任以来,不止今日,所有公事场合均未出席过,根本不理问……”
“那他每日做些什么?”
“每日除了饮酒,并无别的事情。今日想必又是宿酒未醒,仍在醉乡吧。”
——每日都有得酒饮?
张飞霎时露出了艳羡向往之色,但立即一转,满面怒容喝道:“真是岂有此理!”
张飞怒不可遏地来至县厅官舍,朝着里面连连高声叫道:“庞统何在?”
隔了一会儿,从里面摇摇晃晃走出一名衣冠不整的醉汉,双颊似煮熟的螃蟹般赤红,大白天嘴里吐着熏人的酒气。
“在下就是庞统。”
“你便是此地的县令庞统?”
“嗯,在下便是。”
“恁地这般态度?”
“且请就座,千万勿动怒,你这一吼,就像蜜蜂钻入耳朵般难受哩——将军便是那位猛将张飞么?”庞统脸上毫无畏惧之色。
与自己铜锣恶目四眼相对却毫无惧色之人,张飞还是头一遭遇见。
“将军不来一杯?”
“我不是来与你喝酒的!我是奉了哥哥刘玄德之命,来此监察政务,整顿吏道的!听说你自到任以来,诸事不理不问,可有此事?”
“正待要处理哩。”
“休要与我假痴假呆的!拖宕百日堆积如山的公务,岂是说处理便处理得了的?”
“将军不必操心。量百里小县,些小公事有何难断的?县事不比寻常事务,务求简单明了,旨在褒扬善性,贬抑邪恶——嗯,光是贬抑还不足,最好是令百姓屏除邪恶之性,从此存善去恶。”
“哼,你这张嘴倒是会说!”
“不敢当,在下这张嘴喝酒还行……”
张飞忽地像猛虎纵身般从座上跳起,恶狠狠地叫道:“不要再提喝酒之事!休要再口出狂语,明日我便要亲自看你发落,若是有些许不公不法,定要绑上你去公堂上见我哥哥!”
“可以。”庞统捏着酒盅继续自酌起来。
张飞与孙乾当晚在民家借宿一夜。翌日一早,便匆匆赶往县衙。只见从县衙公堂至衙门外的街道上,早已排成长长的队列。
“发生什么事了?”一打听,原来却是庞统一大早便开堂办案,此刻正在堂上审听剖断。
庞统耳内听词,口中发落,笔下批判,举凡田地纷争、生意纠葛、打架闹事、家族失和、市井琐事以及盗贼劫掠……各色各样问题到了他手中便立时判定:“这么办!”“双方和解!”“显系甲方施恶,判处鞭笞后当堂放人!”“乙方其情可悯,丙方须偿还其损失若干!”
随着庞统口若悬河般宣读裁判,不到一日,堆积如山的案件便一件不剩,全部处理干净,且曲直分明,并无分毫差错。
庞统笑着从堂上走下来,邀张飞二人同进晚餐:“如何呀,张将军?”
张飞早已拜服于地,为自己先前的冒失道歉:“似先生这般名吏,实是张飞生平之所未见啊!”
一直到张飞返回之际,庞统才拿出一封书信给张飞:“请张将军代我交给主公。”原来是鲁肃写的举荐信。
刘玄德听了张飞的报告,又读罢鲁肃的举荐信,方才大吃一惊:“啊!我差一点儿错失一位旷世贤才呀!看来,真的是人不可貌相!”
此时孔明按察四郡回到荆州,许是听到些传闻,一见到刘玄德便问:“庞统先生近日无恙?”
刘玄德一副尴尬表情,只得据实告知派任耒阳县令一事。
孔明笑着道:“此人绝非百里之才,如今派去那等小地方,大贤处小任,必令其终日抱闲饮酒,懒得理事呀。”
刘玄德苦笑着回答:“正是哩。”
听了刘玄德一番详述后,孔明便:“亮先前曾写有荐书,他没有交与主公么?”
“他既没有取出,也未曾说起。”
“事既已如此,眼下可赶紧派他人代县令之职,请庞统早日回荆州为好!”
不多日,庞统回到荆州,刘玄德亲自赐酒谢罪,对孔明、庞统二人道:“昔日司马徽、徐庶先生曾说过,卧龙、凤雏,两人得一,可安天下。我刘玄德无才无德,如今竟得二位相助,想来是玄德的果报过当了,今后我须更加谨言慎行才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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