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子玉微微一笑,耐人寻味地看了他一眼,这才大声说道。
“这片锦缎,便是当年包裹熊溪骨肉的襁褓之物,我经过多年的明察暗访,最后终于在山林中一家猎户家中找到。
这个猎户没有姓氏,只有个名字叫狗儿,他与妻子始终不曾生育,后来却在山中捡到了个婴儿,当年这婴儿身上包裹的便是这片楚国王室锦缎。
后来因为机缘巧合,这个孩子却有了个姓氏,姓东关。
是的,这个孩子长成之后,便是此刻大家眼前的这位东关旅先生!
这位东关旅先生,便是当年‘堵敖’留在人间的唯一骨血!”
此语一出,众人便是惊讶地大呼出声,有的人这时才仔细打量东关旅,又回头看看人群中的熊侣,有个老臣便失声叫道。
“是啊!是啊!你看他和世子长得颇为相像,不不不,和谷於菟也长得很像。”
有人大声说道:“那是当然,如果锦缎的证据属实,他们就是同血缘的王室之人了,长得像那是天经地义之事……”
众人的议论纷纷之中,斗子玉面有得色,知道自己今日办这场聚会的目的已然达到,不禁露出得意的笑容。
但是人群中的熊侣却是脸色极为铁青难看,一旁的虎儿神情尴尬,看着东关旅,又看看熊侣,显是有些不安。
在众人的嘈杂议论声中,斗子玉朗声说道。
“今日既然上天如此安排,让当年蒙冤的熊溪骨肉再次重现人间,我子玉自然不可逆天而行,从今以后,我宣布将全力辅佐熊溪后代,为楚国霸业更尽一份心力,大家说好是不好?”
他这样的说法其实仔细一想是大有问题的,因为此时楚国的穆王仍然健在,而且世子熊侣也没有犯什么大错,又哪需要他来“辅佐熊溪后代”?
更何况如果东关旅真是熊溪骨肉,若是平时那也罢了,此时面临了穆王即将死亡的接班关键,他这一拥载东关旅便是活脱脱的夺权态势,一不小心就是天下大乱的局面。
但是此刻众人却仍然对当年熊溪遇害极为同情,也觉得如果不是当年成王的加害,熊溪一脉本就是楚国的正统,此时得知熊溪还有后代尚在人间,一众老臣便也毫无疑虑地接受了这个事实,并且为之欣喜雀跃不已。
因此,斗子玉此次聚集众人的目的,可以算是完全地达到了。
在纷乱的人群之中,熊侣的脸色更是铁青难看,他的天资聪敏,又是从小便在王室长大,这几个转折之下,便知道自己登上王位的希望又减低了许多,于是他冷哼一声,便排开人群大踏步离去。
斗子玉也不去阻挡于他,只是远远望着熊侣的背影,露出得意的冷然微笑。
此时在斗子玉的大厅中极为混乱,熊侣和虎儿怒气冲冲地离去之后,东关旅在人群中有些茫然,他对斗子玉刚刚揭露的身世之谜毫无兴趣,自己有没有楚国王族的身分,对他来说也完全不重要。
突然之间,他只觉得气闷不已,在人群中好容易排开一条路来,便迳自离去,而斗子玉利用他造成气势之后,也没有理会他,只是在众老臣群中大谈治国理念,大谈正统与非正统的差别,根本对东关旅的行踪一点也不在乎。
从热闹吵嘈的空间中走出来,走入寂静空荡的花园,东关旅这才松了口气。
只是此刻的心中却是纷乱非常,打从凌晨随虎儿等人攻打星箭荒场开始,一椿椿令人目瞪口呆的事情陆续发生,先是自己莫名其妙多了个龙族的儿子,后来居然还扯出了自己的身世,而且这个身世还极不普通,居然是当年“堵敖”的后代!
还有,虎儿和熊侣不知道此刻会有什么样的感想,想起自己在星箭荒场时没有机会投入战场,对于虎儿和熊侣两人颇感歉意。
他在花园中想了想,便走出大宅,往熊侣的世子宫中而去,想要找到虎儿和熊侣,和他们解释一番。
但是此刻世子宫中却是警戒极为严密,东关旅在门口和那些凶恶的看门之人说了好一会,怎么样也不得其法,不用说见到虎儿和熊侣了,便是询问他们人在何处,那些看门人也是怒目不耐烦地对他大吼大叫。
没奈何,只好摸摸鼻子离去,东关旅在街上漫无目的,脑中一片空白了走了好久,直到天色已经逐渐暗了下来,这才慢慢走回虎儿的宅第去。
沉静的夜色之中,东关旅心念一动,便往公孙剑妤的房中走过去。
走到房前,只看见公孙剑妤静静地坐在窗前,仿佛正在对着夜色沉思。
听见东关旅的脚步声,公孙剑妤微微一笑,头也不回,便淡淡地笑道。
“你来了。”
东关旅默然,只是静静地站在公孙剑妤的身旁,与她一同看着月色。
过了一会,公孙剑妤若有所思地盯着东关旅看,柔声问道。
“你有心事,对不对?”
东关旅沉默了一会,望着她美丽的容颜,突然之间,觉得天地之间自己真的是无依无靠,他心情激荡,便咬着牙说道。
“我有事情要告诉你。”
在柔软温暖的夜色里,东关旅将自己在鬼域天庭中的事情说了,如何在雷电之下与龙三公主肌肤相触,如何她在跋涉途中挺着大肚子,而生出孩子之后,她的举止又是多么的不比寻常。
最后,当然也说了倪负羁告诉他的事。
公孙剑妤屏着气息,仔细聆听东关旅叙述自己和龙三公主的诸多情事,听了之后,忍不住长长叹了口气。
“天哪!小旅,那是真的,”她吃惊地说道:“她对你的情感,还有那个生出来孩子的事,都是真的。”
其实,早在倪负羁说出龙三公主之事的时候,东关旅便已经信了八九分,回想了当时诸多情况之后,更是已经知道倪负羁的推测并不是虚言。
只是突然间知道了自己在这世上还有一个亲生骨肉,总是很难立刻接受的事。
“哇……”公孙剑妤轻轻地笑道:“我们小旅居然已经是爸爸了呢!”
东关旅苦笑道:“这种事,没有那样值得高兴吧?”
“当然值得高兴,”公孙剑妤正色道:“从此之后,这世上已经有了一个和你血缘相似的人,你便再也不孤独了,我很羡慕你呢……”
“我本来就不孤独,”东关旅说道:“因为我有你。”
“有我吗?”公孙剑妤淡淡地笑道:“可是我应该不能陪你一辈子吧!总有一天,我的小旅还是会长大,总有一天,你还是会有你自己的天空,而我也不一定会永远陪在你身边的哟……”
“不,”东关旅固执地说道:“我要你永远陪在我的身边。”
听见他这样说,公孙剑妤凝视着他的眼睛,眼神中仿佛有着奇异的火光在闪烁。
“其实,就是因为有你,我才决定要好好地活下去,”她悠然地说道:“但是有件事我要告诉你。
‘他’从来没有打过我,骂过我,其实打从他离开我之后,我便一次也没有见过他。
来打我骂我的,都是他的属下,以为这样就可以讨他的欢心。而我的手并没有废掉,是我自己弄折的,每次只要快好了,我便会将它们再次弄折,因为我怕自己会忍不住去杀死他。
如果我的手安好无恙,只要我愿意,我随时都有办法杀了他。但是我不愿意,所以我弄折了自己的手,而每次只要我想念他,就会去招惹那些他的手下来打我,这样我就会思念他少一点。
但是现在我不要再这样下去了,因为你,我要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好好的活下去。
真的,小旅,我今天要很慎重很慎重地告诉你,我会很努力地忘掉他,好好过我的日子。
因为我还要陪你去龙族,要去看看你的儿子小小旅呢……”
听了她这一番诚挚的说话,东关旅忍不住又掉了眼泪,在泪光中,他高兴地笑了出来,只觉得豁然开朗,仿佛从此人生再无任何阻碍。
“来,我们来约定,”公孙剑妤伸出来,像小孩子一样和东关旅勾了勾手指。“等这边的事情结束了,你一定要到东海龙族去看看他们。
看龙三公主,也看你的孩子。”
东关旅点点头。“一定,我们一定要去看看他们。”
过了数日,公孙剑妤在手臂中敷上伤药,果然逐渐好了起来,手掌已能略为屈张动弹。这几日之中,东关旅和公孙剑妤谈笑甚欢,两人说说谈谈,仿佛过去诸多不愉快的过往都已经淡去,连斗子玉的名字也不太提起,倒是常常聊着龙三公主和那个在鬼域天庭出生的小男孩。
倒是房子主人虎儿却一直没有出现,问问他的随侍之人,只知道他这几日都在世子宫中和熊侣商谈重要大事,但是问及是什么大事,众人却都是瞠目不知。
但是第五日时,虎儿的府中却来了个不速之客,原来便是斗子玉府中的使者,此番前来,却送了一部请帖,言明他数日后便要大婚,诚挚邀请前来参加婚礼,并且邀请东关旅为席间上宾。
如果邀请的对象是虎儿那也罢了,因为虎儿是世子熊侣的得力助手,是国中的重要人物,但是这封请帖邀约的对象居然是东关旅。
不多久之前,斗子玉刚刚利用过他的王族身世,拉拢了不少反对他的楚国老臣,此刻又来打东关旅的主意了。
收到这封请帖后后,东关旅先是大惊,然后是大怒,一气之下便要将那使者当堂轰出。
但是公孙剑妤却淡淡地说道。
“只要他来邀,你收下便是,要不要去就随你高兴了。”后来,她更对东关旅说道:“我要忘了他,本就不应该避讳他的事情,一个人要能坦然面对一些事,才能说是真正走出了这些事的阴影。”
因为有了这个理由,公孙剑妤便坚定地说道:“所以,既然他已经邀了,你就该去,我也要去,只有这样子,我才能够彻底地忘了他。”
但是这样一张凭空出现的请帖,个中蕴含的复杂意义却远超过东关旅的想像。当日夜里,虎儿回来了,他听见东关旅接到斗子玉的请帖,又看了看请帖的内容,不禁面露忧色。
“如果真是如此,那我最担心的事可能就要发生了……”虎儿皱着眉说道:“难怪熊侣不肯见你,难怪熊侣不肯信任你。”
“不肯见我?不背信任我?那是怎么一回事?”
看着东关旅困惑的神情,虎儿叹了口气说道。
“我想这件事告诉你也没有关系。事实上,斗子玉那边的图谋已经很早就在进行了。他们那天找到的匠丽姨,的确是我母亲旧时的好友,他们找到的,当年成王熊珲杀害熊溪时的诸多证据,也都是真的。
你在羊城的时候应该就知道了,我们两人一个是成王熊珲之子,一个是废王‘堵敖’熊溪之子,但是实际上的情形却又更复杂一些。
原先我们以为我是成王的儿子,你是‘堵敖’的儿子。但事实上我娘生前说过,说当年因为堵敖熊溪想要留下自己的骨肉,所以两个婴孩其实是已经换过的,所以这样一算,我才是熊溪的儿子,而你,却是真正成王的儿子,也就是熊侣的叔叔。
但是谁是谁,此刻却已经完全不重要了,因为斗子玉要的只是一个傀儡,只要他达成了目的,不论谁是真正楚国的正统,都只能听他的命令行事。
现在,斗子玉为了争夺楚国的权利,他已经开始散布谣言,说当今楚国的王位是穆王杀父的不义之位,所以没有合法继承的权利。
他会这样做,是因为穆王最近已经病入膏肓,几乎是随时都可能离开人世。所以如果他今天找到了一个先王堵敖的子孙,便可以用‘得位不正’的方式将熊侣挤下来,扶正一个他能够控制的楚王。”
东关旅皱眉道:“不管我的父亲是谁,你应该知道我是对这种王位权势毫无兴趣的。”
“你的看法如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身分的确有这样的继承权利,”虎儿叹道:“也因为如此,斗子玉才要拉拢你,熊侣才会怀疑你。”
“你回去告诉熊侣!”东关旅大声道:“我东关旅不是这样的人,即使王位就在眼前,他熊侣是我的好朋友,我就绝不可能这样出卖他!这楚王宝座也许对某些人来说重要得很,但是我却不稀罕!”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虎儿喜道:“我也知道你不是贪图王位的人,但从你的口中听见这番话,意义当然更是不同。如此一来,我们就能放心了。”
“不放心的话,我也没办法了,”东关旅冷冷地说道:“连斗子玉大婚我也不去了,你叫熊侣放一百二十个心吧!”
“这场大婚,你却是不能不去的,”虎儿摇头道:“如果你不去,说不定斗子玉会起疑,会对我们的事不利。”
“你们的事?”东关旅奇道:“你们的什么事?”
虎儿一怔,有些不自在地笑道:“总之不就是国家大事吗?总而言之,大婚那天,你还是去吧!如果有什么事我再和你说。”
说完之后,虎儿便匆匆离去了,本来东关旅还想和他说些什么,但是他来去匆匆,便是几句话的工夫,人就又重新不见。
望着消失在黑暗中的背影,东关旅隐隐然觉得,时光的流逝,已然带走了一些原先以为理所当然之事。少年时代的亲密交情,随着年纪逐渐成长,却已经距离渐渐遥远。
日子,便在奇异的忐忑中逐渐过去,转眼间,斗子玉的大婚之日已经到来。
这几日之间,楚国全国上下都是一片欢欣鼓舞,斗子玉和他的家族刻意将这次的大婚典礼办得隆重豪华,和王室的婚礼不相上下。
迎娶当日,东关旅一大早便被斗子玉的从人迎了过去,连公孙剑妤也一并带走。原先以为她和斗子玉的旧日关系会造成困扰,斗家从人会拒绝让她参与,但是也许是为了刻意迎合东关旅,斗家从人并未在这件事上作文章。而公孙剑妤也似乎已经抛开心结,她的双手既然不再自残便已经逐渐痊愈,几日以来她精心打扮,在脂粉华服的衬点之下,又恢复了往日的美丽光采。
斗子玉此番迎娶的是齐国王女,行礼之时,会场是在城东的空地之处,此时因为这个大典,空地上早已张灯结采,搭出无数豪华庭台楼阁,豪华不可逼视。
在热闹欢乐的气氛之中,大婚典礼上也动用了数以万计的楚兵维护周全,以免典礼上出现任何状况,便是楚王公宫的亲兵也被远远隔在外头,围绕在斗子玉周遭的,全是斗家的直属亲兵,外来的兵力除非正面强攻,否则绝对无法接近斗子玉分毫。
在热闹的典礼乐中,来自各国的使节纷纷入座,斗子玉主理楚国国政,在国际间的地位比寻常国家的君主还要高上一些,因此各国的使节当然不敢怠慢,像齐国、晋国、鲁国、秦国来的也都是大夫以上的高官。
过不多时,“轰”然一声,围观的楚国人民齐声欢呼,原来是楚王宫的队伍也到了,此时楚穆王多病,本人不能前来观礼,因此率领大队人马前来的便是世子熊侣。
也到了这个时候,东关旅总算远远见着了熊侣,只见他留着整齐的胡子,脸容依旧俊美脱俗。
只是东关旅、虎儿、熊侣却不知道,这便是他们三人此生最后一次平安无事地共聚一堂,和平共处。
斗家的领礼官将熊侣等人迎到最大最高的一座高台上坐好,只见那高台装饰极尽奢华,显见斗子玉虽然大肆掌握楚国权柄,但是在表面礼数上仍对楚国王室极为敬重,只是这高台的位置离行礼之处较为遥远,但是因为高度够高,却也不致影响观礼。
虎儿森然地尾随熊侣走进会场,凝神一看,却看见了坐在贵宾席中的东关旅,东关旅和公孙剑妤入座之处虽然没有熊侣等人的高台那么豪华,但是却和斗子玉的行礼处极为接近,以礼法来说,显然是刻意凸显东关旅在斗家的心目中,地位要比熊侣高上一些。
虎儿有些无奈地远远看着东关旅,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熊侣,却发现这个楚国世子看似神情木然,眼神却也盯着东关旅的方向,眼神有些怒意。
想起这两个人未来可能出现的冲突与不快,虎儿不禁偷偷叹了口气,手上却暗自探入腰间,摸着了偷偷带进来的兵器。
楚国律法规定,在贵族的典礼之中绝对不能私带兵器,他有点不安地看着四周,额上的冷汗不禁流了下来。
事实上,他、熊侣,以及随行的数百名死士都带了兵器,因为局势所迫,穆王之死已经近在眉睫,如果不在穆王归天之前将斗子玉的势力铲除,也许明天死于非命的人便是熊侣等人。
因此,便在这大婚的典礼上,熊侣一方的死士们决定冒险,要在这个斗子玉可能较为放松的大日子里将他剌杀!
正当熊侣一干人等在高台上忐忑不安时,斗子玉穿着紫貂玉冠已经出现,只见他形貌俊伟,站在人群中,无论怎么样都能够在第一眼看见他。
在楚国的传统热闹乐声中,他志得意满地站上行礼台,准备开始与齐国王女的大婚典礼。
他轻轻张开手上的传统礼器,对着楚国人民张开双臂,接受众人的欢呼。
这时候,斗家的长辈、亲人们纷纷站起,斗子玉缓缓在众人面前经过。他自己是人中龙凤,站在众人之中极为显眼,但是,此刻在他的眼中望出去,成千上万的人群都突然黯淡下来,在眼前不远处,突然有个光华万千身影映入他的眼帘。
而这个身影,却曾经是他最熟悉,也最亲密的身影。
斗子玉脸色一沉,便缓缓走了过去。
成千上万的人,也因为看见了这个绝世容光的美丽身影为之屏息。
公孙剑妤一身绝艳的华服,静静地从座位站起,像是神话中最美丽的凰鸟。
她的手上持着一束灿烂鲜花,看见斗子玉走过来,她轻轻露出贝齿,温和地微笑。
看见她如此绝美的身影,想起从前的情缘和缠绵,斗子玉忍不住心中一荡。虽然因为她的出身低贱,得到齐国许婚后,自己不得不将她甩开,但是想起她温润白滑的身躯,深夜中嘤然的娇喘,斗子玉还是忍不住走到她的面前。
“你来干什么?”他低着嗓子,有些不快地说道:“我不是说再也不想见你了?”
只见到公孙剑妤堆着一脸的微笑,仿佛整个人漾着极度的欢欣,那笑容实在太过迷人,斗子玉只觉眼前陡地一花,耳中却听她轻轻地说道。
“你啊!你这个男子,也不晓得为什么我会这样爱你,也不晓得我前世会这样欠你……”
只听得她轻轻地说着,语声却越来越低。
斗子玉听不真切,不自觉便俯身前去,想要听清楚她在说些什么。
然后,公孙剑妤仿佛站立不稳,“啊呀”一声,整个人便向前仆跌。斗子玉一怔,只见她脸朝着地上,却在地面上划出一道清澈晶莹的泪海。
“我这一生,最爱的人是你……”只听见公孙剑妤伏着脸静静地说道:“……但是,我这一生,最恨的人也是你!”
然后,只见明亮炽烈的剑光一闪,斗子玉的生命中最后一眼,便是那昔年与公孙剑妤狂恋时,月下见过的夺目剑光!
只见公孙剑妤由下而上,舞着公孙大娘门下的不传之秘“袖中剑”,三尺剑芒由斗子玉的喉头刺入,从天灵盖穿出!
因为这一剑力量太大,只带着斗子玉和公孙剑妤两个人划出一道血红血箭,飞中空中,然后重重摔倒在地。
一时间,所有的乐声、人声全数停住,在众人瞪大的眼神中,两个人血液交融,漫出满天的血光,然后跌入大地。
只见公孙剑妤静静伏在斗子玉的胸前,脸色微笑,眼睛闭起,胸口插着一柄短剑而亡。而斗子玉虽然喉头洞穿,但是却像是午后酣然甜睡一般,静静仰躺。两人卧在那儿,仿佛又回到了当初相恋相爱之时,相拥而眠的亲密情况。
只是,在两人的尸身下方,却像是浸渍的水布一般,逐渐漫出一片刺眼的血潭。
而不论有着什么样的狂吼惨呼,多么大的纷乱杂沓,对他们来说,已经完全没有了意义。
公元前六一三年,楚国穆王驾崩,权臣斗子玉意外身亡。因此,楚王之子侣便顺利登上楚国王位,登位之时,听从史官的意见,改名为“审”,号为庄王,那便是历史上著名的楚庄王。
春秋五霸的第四霸主:楚庄王!
只是斗子玉在大婚当场死于非命之后,虎儿和熊侣军队才发现,原来当日在他们入座的高台下方已经藏好一千名死士,因为斗子玉在谋略方面始终比他们更胜一畴,他久经封国间的斗智和争战,对于两个年青人的心理早就了然于胸。
斗子玉早就料到他们会在大婚当日发难,只要虎儿和熊侣一旦出手,便会被底下的千名死士全数歼灭。
但是俗话有云:“机关算尽太聪明。”任斗子玉如何的才智超人,胜过多少敌手,最终还是输在了命运的手中。
而东关旅坐在公孙剑妤的身旁,当她刺死斗子玉之际,鲜血也飞溅到了他的身上,也到了那一刻他才知道,原来她始终没有忘记斗子玉,而她所谓的“忘掉一切”,便是要在这千万人的见证下,与斗子玉同归于尽。
公元前七世纪,楚王国的星箭荒场依然矗立在大地之上,只是人间的悲欢喜乐,却已经是时光世界中遥远的绝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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