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泄后的镰首一动也不动地躺在床上,浑身汗水淋漓。伏在他身旁的少女也无法动弹,全身都僵麻了。
镰首仰视房间的天花顶。
他想起了一张脸。
一张似笑非笑、似怒非怒,既祥和又不仁的脸。
“他是谁?”
——他不知道这个人叫做“佛”。
“卓晓阳!”文四喜惊呼。
花雀五惶然奔到窗前。他也认出了远方马车上驭着四匹健马的车夫。
他扯下红色布帛。
“跟我出去!”花雀五深吸一口气,带着陆隼和文四喜走出木屋外。
马车驶到田野中央的宽阔陌道上。白衣佩刀的卓晓阳猛叱一声,左腕急收四根缰绳,强壮的驷马立时放缓步伐。大马车慢慢停了下来。
花雀五一招手,藏在长草下的五十个精悍杀手立时站起来,个个头缠黑布带,提着各式兵刃,阵式十分整齐。
花雀五等三人走近,站在马车前方。
“卓哥哥,车里面……”
卓晓阳没有回答。
马车门幔揭开。
第一个下车的人是于润生。
“五哥果然是守时的人。”于润生露出花雀五猜不透的笑容。
花雀五脸色苍白,一时无法言语。
卓晓阳跃下马车,拨开门幔。
白须黑袍的庞文英,领着“四大门生”其余三人:左锋、沈兵辰、童暮城逐一步出。沈兵辰把平日交叉背负的双剑提在左手里。
“义父……”花雀五无法相信眼前所见。“这是……你为什么……”
庞文英拍拍于润生的肩头。“我已把润生收纳入门。以后大家都是‘丰义隆’的自家人了。”
花雀五、陆隼和文四喜都错愕无比。
庞文英捋着白须:“从今天开始是我们反击的时候了!一天不把那些屠沽小辈打出漂城,我哪有颜面回总行见韩老板?”
于润生作出诚恳的笑容,走前抱抱花雀五的肩:“五哥,以后多多提点。”
花雀五感觉脑袋像僵硬了。
——义父,这算是什么?于润生这个孬种,早晚要把我跟你都吞掉!你老昏了头啦?
庞文英却独自仰首傲笑。
九年前,庞文英五十三岁。首都黑道战争刚好在他厌倦了一切之时结束。
在这次惨烈战争中,“六杯祭酒”牺牲了一半:“三祭酒”蒙俊、“四祭酒”茅丹心、“五祭酒”戚渡江。
但是对庞文英而言,最大的打击是“五大门生”之首燕天还阵亡。
智勇兼备的燕天还,二十年来协助庞文英在无数斗争中运筹决策克敌制胜,最后却在首都郊外的混战里身中流箭身亡,死时不过三十六岁。他视如己出的燕天还。
“丰义隆”从此进入安定期。战将庞文英再没有发挥他披荆斩棘手段的机会。他终身未娶,没有家室,只能带着余下的“四大门生”四处游历流浪,以求磨蚀老年丧子般的痛苦与遗憾。
但是四年后,庞文英人生再起波涛。韩老板发出了进军漂城的指令。
也许韩老板是想藉此机会,再次激发这位忠义老将的意志吧。然而庞文英心已老。作风变得保守,也开始疏懒、犯错,平白消耗了许多从首都总行调来的财力与人手。
“漂城分行”已接近无法维持的境地了。庞文英感觉自己像快要没入西山之后的夕阳……
直到今天。
他肯定了。人杰——五十年才会出现一次的人杰。想不到自己的生命中竟能遇上第二个。
庞文英眼中的于润生,像极了二十九年前第一次看见的燕天还。十六岁的燕天还。
现在庞文英捋须傲笑的神情,恢复了二十二年前初登祭酒之位时那样的气概、战意和精力。唤醒他这一切的是比他年轻三十四年的于润生。
这一年于润生二十八岁。他的人生起步得很晚,但一开始了便没有人能够阻挡。
初稿于九二年一月二十一日
修订于九三年八月二十二日
再修于九四年一月二十五日
最后修订于九六年十二月五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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