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土九州以中州为尊,面积最为广大,名动天下的青云山脉便雄踞于此,东西南北纵横不下百万里,广袤浩瀚,洞天福地云集。除此之外,其余八州亦是灵秀造化,广大富饶。其中有一处幽州,靠近南疆,与那著名的十万大山接壤。昔年兽神大劫中,此州最先受到兽群攻击,损害也是最深最重。时至今日,在这片劫后余生的土地上,眺望南方那片隐藏在迷雾深处神秘莫测的十万大山时,仍是让人感觉到不由自主的畏惧与恐怖。
十万大山乃是原始而巍峨险峻的阔大山脉,森林密布,起伏绵延直似无边无际,加之无所不在的剧毒瘴气与原始凶蛮的大量妖兽,将这里变作了天堑一般隔绝南北的屏障。以人口数而言,幽州本就是天下九州中最少的一州,兽神浩劫过后,幽州更是几为荒土,不说是十室九空,至少也空了六七成,可谓损失惨重。
特别是在幽州南方与十万大山接壤的地界上,如今的人烟更是稀少,兽神虽死,妖兽之乱也早平息,然而在十万大山深处却仍然残留了许多漏网妖兽,时不时便窜出大山伤人夺命。这些妖兽都是凶狠强横,远非凡人所能力敌,只有修道中人方能降服之。所以曾经世代在这片土地上居住的人们不是死于那场妖兽浩劫,便是已经逃离了此处所在,哪怕仍有少数眷念乡土的人不愿离开,也只能搬迁到浩劫过后重新建起的那些城池中,仗着坚固城墙的保护,这才能免于妖兽的威胁。
幽州西南,从绵延起伏的十万大山中延伸出一条山脉,险峻高大,当地土人称之为“大荒山”。这名字来历早已无法考据,虽有荒字,大荒山却并非荒凉,山脉上原始森林密布,生机繁茂,只是常年迷雾笼罩,颇多瘴气,且兽神大劫后,此山中也盘踞了不少残存妖兽,凶狠非常,将此山变作了连当地土人也不敢接近的险地。
距离大荒山麓二十里外的地方,有一座城池耸立于此,城墙高耸坚固,名叫“龙湖城”。如今幽州境内,劫后重兴的几大修真势力中,龙湖王家,便是实力不可小觑的一股力量。
龙湖王家乃是修真世家,龙湖城是他们的根基所在,自然是悉心经营。如今的龙湖城还谈不上雄城二字,但看去已然颇有气象,王家的豪门大宅犹如一处巨大堡垒般,更是足足占据了这城中三分之一的土地。
这一日风和日丽,王家堡深处一座花园中,碧草新绿,花枝轻动,鹅黄小蝶翩翩起舞,已是春光明媚的日子。一带清流从假山奇石间蜿蜒流下,清澈见底,水里但见青黛黑白诸般颜色的圆润小石散布其中,流水潺潺,映着园中远近高矮绿树与亭台楼阁,愈发显得幽静。
一阵细细轻笑声,从园中那座傍水而建的六角小亭中传来,亭角飞檐边挂着一串水晶风铃,随着微风轻轻摆动,与那笑声婉转相应,悦耳而悠扬空旷,飘散开去。
“小弟,你又画错了啦,应该是这样的……”
亭中石桌石凳,坐着一个看去十一、二岁的小男孩,右手拿笔,眉头微皱着看面前白纸上的字迹图形,一脸无奈的表情。而在男孩身后,则是站着一位清丽少女,看去不过年方二八,脸色温柔,带着淡淡笑意俯下身子,用手抓着男孩的右手,在纸上开始慢慢描绘起来。
“这‘阴火’符纹共有七笔,十一处转折,每个地方都不能错,不然画出的符阵便是一点用处也没有的。嗯,画好了!”少女握着男孩的手,在纸上徐徐画出了一个奇异符纹,形状上尖下粗,便如一朵燃烧的小小火焰。
细柔的秀发从鬓角耳边滑落,触碰了男孩的脸庞,仿佛一阵淡淡幽香,从身后少女的身体上传来。
男孩心头跳了一下,放下手中毛笔,身子向后靠了靠,谁知身子甫动,头上便是一疼,脑门处被少女拍了一下,只听那少女娇嗔道:“小猪,你干嘛啊?”
男孩大怒,顿时翻脸道:“从头到脚,我到底哪里有一丝地方像猪啊,你给我说清楚!”
“你小时候白白胖胖的和猪一样。”
“……这都多少年了你为什么还是念念不忘啊?”
少女微微一笑,在旁边石凳上坐下,目光盈盈转动,却是向亭外看去。微风吹过,亭外水面荡起了涟漪,几片落叶飘落下来,浮于水面,随波飘荡。
“因为你现在是我唯一的弟弟了啊。”她叹了口气,把男孩拉了过来搂在怀里,摸着他的脑袋,沉默了一会,低声道:“爹娘过世的早,我走了以后,你在家里要老实些,莫再像平日那样顽劣。还有这符箓之术,乃是我们王家祖传的奇学,龙湖王家能有今日的局面,靠的便是符箓,所以你平日也要静心修行,别再偷懒了。”
男孩老老实实点了点头,眼珠转动了几下,道:“姐,青云门离这里远么?”
少女想了想,道:“很远。”
男孩哼了一声,露出不以为然的表情,道:“好端端地跑那么远去干嘛,咱们王家不也是修道世家么,几位伯父叔叔都厉害的很,难道还不如那个青云门吗?”
少女怔了一下,随即失笑,微微摇头道:“不一样的,不一样的,咱们王家和青云门不能比,就像,就像是……”少女微皱着好看秀气的眉,想了一下,随即还是放弃了举例,只是微笑地看着弟弟,轻声道:“总之,这次能去青云山参加青云试,实在是我的运气。万一果然能拜入青云山门,说不定还真有机会见到传说中的那个人呢……”
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来,眉目间浮起一丝神往,男孩看在眼里心中不以为然,心想这连人都没见过呢怎么就这幅模样?正想叫醒有些发愣的姐姐,突然听到从园子的另一头传来几声叫唤:“宗景,宗景,你在哪呢?”
男孩顿时高兴起来,一下跑到亭子边对着前头大声喊道:“我在这里。”
喊罢回头一看,却只见身后少女一张俏脸沉了下来,正瞪着他,不由得干笑一声,摸了摸脑袋。很快的从园子另一边跑过来两个少年,看去都和这个被叫做“宗景”的男孩差不多大,跑在后面的男孩个子高了半头,白白胖胖的跑起来脸上肥肉轻颤,一脸憨厚模样。
亭子中的男孩跑到石阶上,笑嘻嘻地看着这几个人跑过来,跑在前头的一个少年笑道:“王宗景,怎么躲在这里,亏得我们到处找你,时候差不多了,我们快去偷看城北的刘寡妇洗……”
话音未落,忽然只见前头王宗景脸色大变,随即从他身后转过一个清丽少女,面目含霜,正冷冷地看过来,说话的少年大惊失色,好悬没噎到自己,多亏还有几分急智,咳嗽两声后急忙停下脚步,结结巴巴道:“洗、洗衣服。”
站在亭子上的王宗景和旁边那个胖男孩都是一怔,同时向这说话的少年看去,目光诡异。同时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一阵微风掠过,刚才还站在亭子上的少女转眼已出现在这个说话的少年身边,伸出右手揪住了他的耳朵,冷笑道:“洗衣服?王宗荣,长进了啊,这瞎话张嘴就来,麻烦你告诉我,谁家女人洗衣服是需要你们去偷看的?”
王宗荣面带苦色,龇牙咧嘴,一叠声地求饶:“细雨姐,我错了,我错了,哎呦,轻点,轻点……”
王细雨哼了一声,松开了手,王宗荣一溜烟地躲到了另外两个少年的身后,看来吓得不轻,至于王宗景和小胖子脸色也是不好看。谁不知道在这王家堡内,王细雨可是最得宠同时性子也是最要强的女子,偏偏她在修道上天赋极佳,实力远胜同辈,这些年来除了她最疼爱的亲弟弟王宗景外,王家与她同一辈的孩子可没少吃她的苦头,王宗荣等见到她就像老鼠见猫似的。
“不许胡闹,更不许去看什么寡妇洗……衣服!”王细雨瞪了这几个少年一眼,包括王宗景在内众少年都是噤若寒蝉,连连点头。
“不然的话,”王细雨冷笑一声,盯着王宗荣,直把他看得心中发毛,道,“小心我扒了你的裤子,用一张‘寒冰符’贴到你屁股上。”
“嘶……”三个少年同时倒抽了一口冷气,尤其中站在右边的王宗荣,更是打了个冷颤。
王细雨目光又落在站在最后头的那个胖子身上,皱了皱眉,道:“小山,你年纪最大,要看好他们两个。”
小胖子抬起头来,白胖的脸上小眼睛炯炯有神,看着王细雨,老老实实地“哦”了一声。王细雨摇了摇头,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摆了摆手道:“算了,你不被他们欺负就不错了。”说罢又看了一眼王宗景,道:“小心点,晚上早点回来。”
王宗景点头答应,王细雨便转身走了。待那个俏丽身影从这花园中消失,在场的三个少年这才松了一口气,王宗荣第一个跳过来抓住王宗景的手臂,啐道:“可恶,你老姐在这儿居然也不说!”
王宗景无奈地摊手,道:“我这也来不及啊,你冲过来赶着投胎似的就喊出来了。”
王宗荣“呸”了一声,翻了个白眼,随后挥了挥手,道:“走了走了。”
王宗景笑道:“还去看洗衣服不?”
王宗荣没好气地道:“看个鬼。”王宗景与旁边的小胖子都是笑出声来,并肩走去。
这三个少年中,王宗景与王宗荣都是龙湖王家的子弟,王家族谱上从数代之前分为四房,王宗景出身长房,王宗荣则是二房,两人算是堂兄弟的关系。至于旁边的小胖子却不是王家子弟,姓南,单名一个山字。龙湖王家如今日渐兴盛,王氏本家子弟自然是核心基础,但偌大的世家单靠一族之人也是不行,更何况大族人多,良莠不齐,也未必都堪用。相反的,同族之人有时反而会起争权夺利的心思,毕竟大家都是一个姓出来的,凭什么你呼风唤雨吃香喝辣,我就该俯首称臣?从这上面来说,同宗一族的亲兄弟,有时反而不如没有根基却有才能的外姓人更加用的放心。
是以方今天下,世家大族每每都会用到外姓之人,久而久之,便会在本家之外聚集不少外姓附庸。小胖子南山便是如此出身,他父亲正是如今王家家主最信用的心腹,在这龙湖王家中也算得上是有几分权势,自小他也是在这王家堡中与王宗景等人一块儿玩耍长大的。
这一日春光明媚,万里无云,春风拂面中路旁两侧杨柳青翠,走到大街上,三个少年的神情都是开朗起来,王宗景眼珠转了转,道:“如今洗衣服是看不成了,咱们去哪玩?”
王宗荣正想着,旁边的小胖子南山嘴畔两块胖肉鼓了鼓,憨笑了一声,道:“要不,咱们还是去看刘寡妇吧。”
王家两个兄弟同时向他看了过去,胖子咳嗽了一声,小眼睛眨了两下。
王宗景带头就跑,边跑边叫道:“那还等什么?”
南山甩着一身肥肉,屁颠屁颠跟了上去,顺带着还不忘招呼王宗荣,王宗荣张大了嘴,站在原地说不出话来,片刻后恨恨道:“可恶,敢情万一出事了,那寒冰符不是朝你们屁股上招呼的!”站在原地犹豫了一会,王宗荣终于是一跺脚,却是掉转身子又走回王家堡去了。
跑出了一条街,王宗景感觉不对,停下了脚步,身后“扑哧扑哧”声音传来,是小胖子南山喘着粗气跟了上来,再往后一看,却没有王宗荣的影子。
“这怂货!”王宗景骂了一句。
“没错!”南山喘息稍定,跟了一句加以肯定,“怂货!”
王宗景翻了个白眼,瞪了小胖子一下,道:“死胖子,你敢说不是自己想看所以拿我们两个做挡箭牌?”
“绝无此事。”胖子立刻否认了。
“呸,每次都装憨。”王宗景对着胖子的后脑勺就是一巴掌,道,“你这厮也就骗骗我们家里其他人,在我面前还装?”
南山也不生气,憨厚一笑,道:“景少爷,我这不是什么都听你的嘛。”顿了一下,他两眼放光,道,“要不,咱们走快点,这时候不早了哇……”
王宗景瞪了他一眼,恨恨道:“禽兽!”
胖子愕然,心想难到景少爷今日转了性子,结果只见王宗景迈开步伐一溜烟又跑了出去,嘴里还喊道:“快点,快点,快跟上。”
胖子:“……”
刘寡妇乃是城北一枝花,在这龙湖城中小有几分名气,身材样貌都是好的,两个半生不熟性情顽劣的少年兴高采烈地跑到她住的那条街上,熟门熟路地钻进了那条小巷,进去第五间房宅便是那女人的后院。
约莫过了半柱香的工夫,王宗景与南山两人从小巷子中走了出来,一脸沮丧。
胖子垂头丧气,茫然若失,嘴里喃喃道:“怎么会这样呢,她怎么就知道用厚布把所有的木缝都给遮住了呢……”
王宗景斜眼看他,道:“定是昨天偷看的时候,你在那里呼呼大喘气,把人家惊到了。”说着抬脚又是轻踹了他一下,道,“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咱们干坏事要镇定些,别那么猥琐好吧?”
胖子连连摇头,道:“绝无此事,我哪里有什么呼呼喘气了,你刚才听到我这样了么?”
王宗景想了想,“咦”了一声,道:“还真是,没听到你喘气啊,那昨天我怎么听到身后有……”
话说到一半就停顿了下来,两人对望一眼,随后异口同声地骂了一句:“废物,害人不浅!”
一路走了出来,目的没有达到的两个少年都显得有些无所事事,胖子转头对王宗景问道:“咱们现在去哪?”
王宗景摇了摇头,道:“还是回去算了,我姐再过三天就要动身去青云山,我也回去多跟她说说话,说不定还能要点零花钱下来。”
胖子像是想起了什么,道:“对了,这次青云门过来的人你见过了吗?”
王宗景摇了摇头,倒有几分好奇,道:“莫非你见过了?”
胖子也是摇头,道:“没见过,不过家主接待的时候,我爹也在场的。我爹回家后跟我娘聊天时我在旁边听了,那位青云门来的仙师是个老头,看去貌不惊人,但咱们王家上下包括家主在内,一个个都对他客气的很。”
王宗景忍不住道:“那老头很厉害么?”
胖子耸了耸肩,道:“不晓得,但想来是很厉害的。听我爹说,门主与他多次商议,都想不通为什么青云门这等豪门大派,会突然希望与我们龙湖王家结盟。反正这次咱们龙湖王家可算是高攀了,得了这等强助,以后就算是幽州北边那几个门阀世家,我们也没什么好怕的了。”
王宗景惊叹了一声,道:“这么厉害?”心中对这青云门便多出了几分敬仰之意,正自想着是否回去要向姐姐多问问青云门的情况,便听身边胖子忽然压低了声音,道:“景少爷,我还偷偷听到一件事,那位青云门来的仙师,其实并没有呆在龙湖城内,而是住到了乌石山上去了。”
“乌石山?”王宗景怔了一下,有些诧异。这山名他并不陌生,事实上乌石山就在城外北边,那里有一座大湖,相传古时有水龙在此喝水而得名龙湖,甚至这座龙湖城的名字也是由此而来,至于乌石山则是湖畔一座不高的小山丘,山上多乌石,山顶还有一座破庙,年久失修,在兽妖大乱后更是从未有人去过那里,想必是早就破败不堪了。
“城外不是说会有妖兽出没么,那仙师不怕吗?”
胖子皱眉想了想,道:“应该是不怕的罢,既然是从青云门过来的,说不定那位仙师的道行神通也跟咱们家那几位差不多的厉害?”
王宗景抓了抓头,没有说话,龙湖王家能够兴起,家中自然是有几位厉害的人物,例如家主王瑞武,便是名动幽州修真界的人物,另外还有几位叔伯和家中的外姓供奉,实力也是不可小觑。似这等人物,虽不敢说是进出十万大山如履平地,但在城外荒野中行走那是一点问题也没有的,对凡人来说凶狠强大的妖兽在他们面前,并不会造成多大的麻烦。
两人正说着,打算向回走去,前头街角拐出了三四个人,都是年纪跟他们差不多的少年,看到了他们两个,顿时便停下了脚步,其中有一个少年更是阴阳怪气地冷笑一声,道:“呦,这不是我们的景少爷么?”
王宗景和南山也看到了对面这些人,眉头都是皱了起来,王宗景哼了一声,脸色微沉,道:“六哥,你有什么事?”
对面的这几个少年也是出身龙湖王家,为首的少年名叫王宗德,比王宗景要大一岁,以王家族谱上的排行,他在这一辈小孩中排行第六,比排行第九的王宗景要大上一些,所以见了面王宗景还得喊一声六哥。只是辈分虽大,但在龙湖王家中,王宗德的地位却是比不上王宗景的,原因无他,如今王家四房中,当权的乃是长房与二房,三房四房的王家子弟平日里便弱势一些,“悠闲”度日。
王宗德乃是出身于王家四房,家中内部那些隐约的内斗纷争,也影响到了小孩一辈,所以平日里两边孩子便不算太好,死对头说不上,但互相看不顺眼倒是真的。
王宗德上下打量了一番王宗景和南山,又看了看周围的位置,忽地不屑之情浮现于面,笑道:“你们这两个兔崽子,又去干坏事了吧?”
王宗景还未说话,旁边的胖子已然义正辞严地道:“绝无此事!”
“呸!”王宗德啐了他一口,道,“你小子干了坏事从来都是这一句,不说没事,说了就是肯定干了!”
胖子呆了半晌,张口结舌地说不出话来。
王宗景踏上一步,道:“瞎扯这些乱七八糟的做什么,要干嘛直接说好了,实在不行的话,打一场也成,难道我还怕了你么?”说着一脸果决,盯着对方,竟是丝毫不因对方人多和比自己大上几岁而稍有怯意,看着反而有些兴奋的模样。
都是少年心性,旁边一下子有人不满地骂了出来,看着就想冲上前去干一架,只是为首的王宗德却哼了一声,拦住了身边的同伴,盯着王宗景看了一眼,道:“得了,你不就是仗着有个厉害姐姐吗,我就先忍你三天,反正她这次是要去青云山了,到时候再跟你算账。”
王宗景大怒,道:“胡说,我哪一次打架有向我姐姐告状了?”
王宗德翻了个白眼,道:“那为什么每一次打架之后,我们这些人都要被王细雨狠狠修理一顿?上一次打架后,这母老虎直接把我裤子扒了,贴了张寒冰符在我屁股上,差点没把我冻残废了!”
王宗景、胖子:“……”
半晌后王宗景干笑了一声,道:“这确实不干我的事啊。”
王宗德嗤之以鼻,掉头就走。
王宗景眼珠转动,忽地开口叫道:“老六,你等等。”
王宗德站住脚步,转过身子道:“干嘛?”
王宗景嘿嘿一笑,道:“既然你不愿意打架,不如咱们玩点其他的,也免得你说我仗着姐姐欺负你。”
王宗德脸露不屑,道:“你能知道什么东西?”
王宗景也不理会他的表情,道:“这次青云门来了一位师长你知道不,据我所知他如今没有住在城里,而是在城外乌石山上。”站在王宗景身边的南山小胖子呆了一下,愕然转头看向王宗景。
对面的王宗德也是有些意外,他毕竟也是王家子弟,最近发生的这个大事自然也是知晓的,但此刻却是不明白王宗景为什么会突然提起这个,不由自主地问道:“那又怎样?”
王宗景冷笑一声,道:“你若有胆,便跟我去乌石山上走一趟。”
王宗德等人包括站在王宗景身边的胖子都是一惊,南山偷偷拉了王宗景一下,压低声音道:“你莫要发疯,城外有妖兽出没,搞不好就窜出一头来,会出人命的。”
王宗景盯着王宗德那边,口中却是低声道:“放心,老六乃是无胆匪类,他必定是不敢去的。”
那边厢,王宗德等人显然也是困惑起来,四个人站在一堆低声商议,过了半晌也不知商量个什么东西出来,忽只听王宗德咬牙切齿对着这面吼了一句:“去就去,谁输了就去找一张寒冰符自己贴到屁股上!”
“啊?”
这边王宗景和胖子两个人都是傻了眼。
“怎么,害怕了吗?”看着这两个人的脸色,对面的王宗德顿时得意起来,呵呵直笑。
胖子奸猾,一把拉住王宗景想要阻挡,但王宗景热血上冲,已经是破口大骂道:“谁怕了,哪个不敢出去是王八蛋!”
胖子面带苦色,两手搓揉,看着也没了方寸,只是低声道:“糟了,糟了。”
脚踢屁股话赶话,寒冰符可以忍,王八蛋不能当,所以两边少年就像好斗的公鸡一般,彼此对峙讥讽冷笑斥骂着向北边城门走去,只是长久以来家中长辈早就反复交代过城外妖兽的厉害与可怕,这些话语也不是靠几句热血上涌的气话就能消弭的。所以越接近城门处,双方的脚步便是越慢,但口中的言辞倒是越来越是激烈,嘲讽语句层出不穷,反正不管出不出去,嘴巴上是定然不能输的。
如此边走边说边磨蹭,本来不算太远的路被这几个少年走出了很长的时间,快到城门的时候,日头西沉,天色居然已经接近黄昏了。
南山小胖子看了看天色,抖了抖身上肥肉,咳嗽了两声,忽然打断了前头正在斗嘴的两拨人,道:“喂,我看天色不早了,要不咱们明天再来……行不行?”
王宗景与王宗德两人此刻都有些骑虎难下,真要说出城去,那也并非是他们两心甘情愿的,听着胖子在旁边丢出这么一个下台阶,两人神色都是一动。谁知就在这时,王宗德背后一个少年却是没什么眼色,抑或是对王宗德太过有信心,冷笑出声道:“怎么着,这是景少爷怕了么,如果害怕就直说好了。”
“滚!”王家的两个少爷同时骂了出来,王宗景口中大骂,王宗德心里痛骂,这不长眼的跟班混蛋,回头一定得踹得远远的。
只是话已出口,更无收回之理,王宗景王宗德寒着脸,彼此瞪着对方,然后向城墙走去。
龙湖城城门处是有人看守的,平日里因为防备妖兽,大门不开,只开旁边的小扇侧门,这些看守城门的卫士实际上也算是王家的下人,毕竟这龙湖城便等于是王家的私产。不过无论是王宗景还是王宗德都没有向城门走去的意思,因为无论如何这些卫士也不敢放这两个身娇体贵的王家少爷出城的。
不过既然是王家子弟,平日又是惯会玩耍的,自然会有应对的法子,一伙人跑到城墙上,此处的看守便不如城门口处那样森严,很长的一段城墙上都看不到有卫士走动。几个人找了个僻静所在,拿出准备好的绳子,绑在王宗景和王宗德的身上。眼看就在放下墙去了,胖子在一旁如热锅上的蚂蚁,走来走去,不停地道:“算了罢,我看就算了吧,这要是出去遇到了妖兽,那就完蛋了……”
王宗景的脸色有些苍白,心中未尝没有些许悔意,但看到身旁不远处腰间同样缠着绳子的王宗德面色惨白,嘴唇微抖,顿时心中便是一股傲气涌起,也不多说什么,只是冷笑一声,一副潇洒豪迈睥睨天下的英雄气概,挥了挥手,道:“放!”
一声令下,绳子便放下,吊着他缓缓向城下土地落去,旁边的王宗德看去有些吃紧,然而到了最后,居然也迸发出几分硬气,一咬牙一瞪眼,恶狠狠地对旁边人吼了一句:“放!”
绳子应声而落,远处夕阳西下,黄昏已是来临了。
高耸的城墙上,胖子南山和其他三个少年都趴在城墙上,看着城下的王宗景和王宗德慢慢站起身子,然后一前一后向前走去,穿过草丛小丘,走到那条路上,向着北面的龙湖走去。
龙湖距离此城不远,最多不过二里地,站在城墙上甚至都能看到远处那片湖泊,然而时间在此时此际不知为何好像过得飞快,似乎只在转眼之间,这天色竟然就黑了下来,在城墙上向外看去,渐渐的一片模糊,不多久,那两个人的身影就被黑暗完全淹没了。
城墙上的四个少年面面相觑,此刻大家都害怕了起来,随着天色越来越黑,城墙底下却是一片寂静,一点动静也没有。
令人压抑无比的静默中,终于有一个少年颤声开口道:“好像、好像不对啊。”
小胖子趴在城墙边,脸上肌肉扭曲,额头上冷汗涔涔而下,忽地一跺脚,转身就跑,冲下城墙,口中大喊道:“不行了,快去叫人帮忙!”
身后那三个少年呆了一下,也是纷纷追上,人人面带惊恐,而城外遥远而阔大的荒野远方,那隐匿黑暗中的高大群山深处,似乎传来了一声凄厉的兽吼声,在这苍茫的夜色之中,远远地飘荡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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