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坚猛地向我一推,我的身子一侧,侧向那管子的一端,还未及站定身子前,那管子的一端,便生出了一股极大的吸力,将我的身子,吸向管子之中!这一切的过程,快速到了极点,当我明白过来时,我的身子已经舒服地坐在一张椅上了,而我所在的地方,一望而知是那种飞船的内部。在驾驶位置上,坐著两个矮小的机器人。
我猛地站起身来,但张坚突然在我的身边出现,他是突如其来的,我只觉身子猛地向上升去,飞船是没有窗子的,但是我从空前的电视银幕上,却可以看到我已经离地十分高了。
我并不转过头去,只是以十分愤怒的声音道:“张坚,你这狗种。”
张坚的声音,也绝不心平气和,他道:“卫斯理,你这混蛋,你不弄清楚事实真相,便逞甚么英雄好汉?”我冷笑了一声:“我明白你,杰弗生许了你甚么好处?”
在飞船的舱中,突然响起了杰弗生的声音,道:“没有许甚么好处。”
我看到船舱之中,只有我和张坚两个人,杰弗生的声音陡然传了过来,使我十分惊愕,我连忙回过头去,霎时之间,我几乎以为杰弗生就在我的身后。
但是我立时知道不是,在我的座后,有一架高度色彩传真,甚至看来有高度立体感的电视机,杰弗生就在电视萤光屏上出现。
看来,他是在另一艘飞船上,这时正以无线电传真电话在讲话。
我大声道:“你又活过来了么?我那一拳应该将你的内脏打出来!”
杰弗生的面上,现出了一种十分难看的面色来:“卫先生,我不以为我可以成为你的一个好朋友。”
我“哈哈”一声:“好极,好极!我希望你和我成为见面就要拼命,而不见面则每天都要将对方咀咒一千遍的仇人!”
杰弗生的形象,突然在电视上消失,不问可知,他是大怒而特怒了。在我如今这样的处境之下,去激怒杰弗生,似乎是十分不智的事情。
但这时,我的心中十分愤怒,根本已不及去计算甚么后果了。我认定了杰弗生是奸诈、卑鄙、无聊到了极点的一个人。
在国与国之间,一个国家的人,如果背叛了自己的国家,而去和与自己的祖国采敌对态度的国家服务,背叛了自己的祖国,那已是极度卑鄙的事情了。
而如今,杰弗生所做的尚不止此,他是一个地球人,但是他显然是在为那种来自别的星球的绿色怪人所利用,为那些绿色怪人在服务!
中国人背叛中国的是汉奸,英国背叛祖国的是英奸;杰弗生这个地球人,他竟背叛了地球,那他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人奸!
我实在无法遏止自己对他的卑视,在他的形像,自电视萤光屏上消失之后,我仍然大声叫道:“你那绿色的主人呢?或许你的祖先之中,也有一个是绿色的怪人,是有著章鱼触须的丑恶东西!”
那电视的萤光幕陡地一亮,杰弗生又出现了。
由于色彩高度传真的缘故,我可以清晰地看到杰弗生的面色,变得青黄不定,十分难看。他以纯正的英语,骂出了我意想不到的粗卤的话,我当然不替他做纪录,他骂完了之后,才道:“你究竟是在放甚么屁?”
我冷笑道:“你看看你的手指吧,可能每只手是七只,长达一尺,可以任意弯曲,如果不是由于遗传,那一定是你背叛地球的结果了。”
杰弗生的面色更青,他几乎是在高叫:“杂种,你究竟是在说些甚么?”
我“哈哈”一笑:“你还不明白么?还是你不想你真正的身份给人家知道?”
杰弗生失声道:“我真正的身份是甚么?”
我毫不客气地回骂他:“杂种,你是一个真正的人类蟊贼!”
杰弗生的形像,又突然在电视萤光屏中消失,我“呸”地一声:“你可是不敢再见我了么?你绿色的主人,也教会你甚么叫羞耻么?”
张坚直到此时,才插了一句口:“甚么叫绿色的主人?”
我大声道:“你闭嘴,如果你还是我的朋友,你使飞船开到我要去的地方。”
张坚苦笑了一下:“我怎能?操纵飞船的是机器人,而机器人又受杰弗生操纵。”我冷冷地道:“那么,你的地位,原来比机器人更不如么?”
张坚涨红了脸:“卫斯理,我第一次发现你是一个蛮不讲理的人。”
我大声道:“我很高兴被你这个蠢材认为我是一个蛮不讲理的人?”
张坚的面色更红,他比我更大声:“这完全是一件意外、意外、意外、意外、你听清楚了没有?”
我呆了一呆,道:“我当然听清楚了,意外,但是,甚么意外呢?”
张坚道:“就是岩浆自冰底喷出的那件事。”
我望著张坚:“你神智没有甚么毛病么?”
张坚摊了摊手:“所以我说,你完全不明白!”
飞船在这时候,穿进了云中,接著,便猝然地停了下来,我在电视萤光屏上,又看到了那幢六角形的奇异建筑物。
我知道,我跳下南冰洋,在冰原中飘荡了七天,死去活来,一切全都白费了,因为到头来,我仍然回到了空中平台上!
我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双手抱住了头,闭上了眼睛。老实说,我的一生,从来也未曾这样沮丧过,我曾经对付过意大利的黑手党、菲律宾的胡克党,和七帮十八会的首脑作过对,更曾和日本的月神会起过激烈的冲突。每一次,在几乎是绝境的情形下,我也未曾失望过,但如今却不同了!
杰弗生所领导的,绝不是一个庞大的集团,他们只不过几个人。
可是,他们这几个人,不但有极其精密的科学头脑,而且还有著地球上所绝对没有的科学设备,更有著绝对听从指挥,天知道“他们”能做出一些甚么事情来的那些机器人!
他们还有在三万五千呎高空的空中平台──那是绝对无法逃跑的。他们可以将你困在一个大“肥皂泡”中,使你觉得自己像一只小昆虫,更要命的是他们还有来自不可知的星球的怪生物在作后台。
我,一个普通的地球人,怎能够和这一切来作对呢?看来这次我是完了。
我闭著眼睛,捧著头胡思乱想著,过不了多久,张坚便推我开:“快下飞船吧。”
我冷冷地道:“我看不出我下不下飞船有甚么分别。”
张坚猛地在我的肩头上捶了一拳:“你这顽固的骆驼,你难道看不出,杰弗生教授所从事的,是一件值得你参加的伟大的事业么?”
我大声地作呕:“我所吃的生熊肉全都要吐出来了,张坚,你甚么时候学会了政治家的口吻了?”
张坚叹了一口气:“好,你仍是不明白。”
我望著他,也不禁叹了一口气,张坚是我所尊敬的一个朋友,我实在不想过份地非难他,我只是道:“张坚,不明白的是你,而不是我。你可知道这一切设备,是哪里来的么?”
张坚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我耸了耸肩:“这就是了,杰弗生教授也未曾告诉你么?”
张坚道:“我问过他,他说他也不知道。”
我冷笑一声:“于是你便相信他了?”
张坚大声道:“我没有理由不相信他,因为他是一个十分正直的人,他在从事的工作,正是挽救我们地球的伟大事业。”
我“哈哈”大笑了起来:“汪精卫可以在地下大叹‘吾道不孤’了,他提倡‘曲线救国’,如今又有人在提倡‘曲线救地球’了。”
张坚无可奈何地望著我:“你究竟下不下飞船?”我早已踏了出去,便冷冷地道:“我怕甚么?”我站了起来,飞船的舱门打开,长梯自动伸出,我从长梯中滑下,已看到几个人站在我们面前。他们是:杰弗生教授、藤清泉博士和罗勃强脱。
杰弗生的面色,仍然十分难看。罗勃强脱则仍是一副精力弥漫的样子。
藤清泉踏前一步:“欢迎,勇敢的年轻人。”
我心中猛地一动,趋向前去,以日语疾声道:“博士,我可以和你作私人的谈话么?”
藤清泉道:“如果有人想要偷听的话,那么利用声波微荡仪的话,即使在十公里以外,我们的耳语也可以被人听到,但是我相信这里是正人君子,没有人会偷听我们私下交谈的。”我拉著他走开了三四步,才又低声道:“博士,你可知道杰弗生是在为甚么人服务么?”藤清泉满是皱纹的面上,现出了奇讶的神色:“他为甚么人服务,这是甚么意思?”我从袋中,取出了那张卷成一卷的相片来。这张相片,是我跌落冰缝,在那个冰洞中,两个已死的怪人中的一个身上找到的。我一直将之带在身边。
我一将照片取了出来,远在五步开外的杰弗生便失声叫道:“你手中拿的是甚么?”
我一抬头,看杰弗生的情形,像是要冲了过来,我忙道:“罗勃,如果你是一个正直的人,请你拦住杰弗生,别让他妨碍我和藤博士的谈话。”
罗勃强脱的面上,现出了一股疑惑的神色来,但是他还是挪了挪身子。
而杰弗生这时,面上的神色虽然十分焦急,他却也站定了不动。
我将那张照片展了开来,照片上一片碧绿。
藤清泉的面上,现出了疑惑之极的神色来:“这算甚么?”
我指著照片上那一大两小两个怪物:“你看清楚了没有,这是三个不知来自哪一个星球的怪物,他们便是杰弗生的主人,杰弗生是为他们服务的,目的自然是毁灭地球!”
藤清泉的面色渐渐凝重,他智慧的眼光,沉著地望著我:“年轻人,这是一项十分严重的指控,你的证据未免太欠缺了些。”
我忙道:“我自然还可以使杰弗生自己承认,问题要你们帮住我,你看到这张照片了没有?这绝不是地球上所有的东西,就像这里的一切一样,藤博士,你在这里已工作许久了,难道你没有发现这里的一切,都绝不是地球人所能设想的摩?”
藤清泉慢慢地点了点头,他显然被我说动了心。他低声道:“不错,我曾经几次问过杰弗生,他说这所空中平台中的一切,都是他偶然发现的。”
“偶然发现的?”我几乎要忍不住大笑了起来。“他怎么会编造出这样的一个谎言来的?”
藤清泉道:“他的故事还不止此,现在我不能向你详细说,我先去质问他!”
藤清泉一面说,一面已向前走去。
我心中很高兴,因为我本来是孤立的,但如今,藤清泉这个正直和倔强出名的老人,却已经站在我的一边了。我早已知道,杰弗生是绝不敢将真相告诉藤清泉的,他只敢骗他!
藤清泉来到了杰弗生的面前,杰弗生的面色,显得十分尴尬。
他勉强地笑了一笑:“藤博士,那绿色的相片上的是甚么东西?”
藤清泉开门见山:“是人──但不是地球人,而是别的星球上的人!”
杰弗生“啊”地一声:“是么?那么我多年来的疑团可以得到解答了。”
藤清泉点头道:“不错,我多年来的疑团,也可以得到解答了,教授,你究竟对我们隐瞒些甚么,你是在替别个星球的‘人’服务,是不是?”
罗勃和张坚两人的面色一样,各自踏前了一步。
杰弗生一呆:“你这么说法,是甚么意思?”
藤清泉向我一指:“他这样指控你,你是为这张照片上的人服务的!”他摊开了那张相片,所有的人都可以看到那三个形像丑恶,但是智慧却极高的别的星球人的怪人。
罗勃首先抬起头来,道:“教授,你可有合理的解释么?”
杰弗生大叫道:“荒唐,荒唐之极!”
我冷冷地道:“我绝不这样想,你为了要利用人,便不惜去谋杀飞机上其他的数十人,像你这样的凶手,甚么事情做不出来?”
杰弗生大叫道:“我不得不如此,我若不那样,波士顿的数十万人要丧生了。”
我摊开了双手:“伟大的救世主啊!”
杰弗生道:“你是从哪里得到这张相片的?”
我道:“这不关你事,终之,你的真面目已被揭露了。”
杰弗生怒不可遏,但是他像是知道发怒并没有用处一样,随即冷静了下来。
可是这时,冲动的罗勃,那美国人却已向杰弗生的下颔,挥出了一拳,罗勃的那一拳,十分狠稳,“秤”地一声,正击中在杰弗生的下颔上。
杰弗生的身子向后一仰,跌倒在地上,罗勃还待再冲过去时,只是人影闪动,两个机器人,以绝不是常人所能测度的速度,向罗勃冲了过来。
我双足一瞪,身子向那两个冲过来的机器人斜撞了过去,“蓬”地一声,我撞中了其中的一个,我记得我曾一拳击下过一个机器人的头来的,所以尽管那一撞,令我腰背之间生痛,我还是立即一拳挥出,击向那个机器人的头——那铜面罩上。
果然,那机器人的头,又落了下来,那机器人的胸前,发出“支支”的怪叫声,向外奔了开去。
而当我回头去看时,我不禁为眼前的情景,吓得大吃一惊。
只见一个机器人,双手正握紧了罗勃的脖子,而张坚、藤清泉两人,用力在抽著那个机器人的手臂,只不过却难以扯得脱。
我连忙向刚挣扎著站了起来的杰弗生冲了过去,杰弗生向我发出了一声大喝:“站住,你这天字第一号的蠢货。”
我连忙站定了身子,我并不是由于他的大喝而停下来的,我是准备停下来,好好地给他一拳,以报答他对我的称呼。
可是,我刚停下来,便听到杰弗生道:“你看,你自己看看!”
我向他所指之处看去,只见那个机器人,已经松开了罗勃的脖子,站了起来,向杰弗生走了过来,到了杰弗生的身边,身子突然转了一转,伸手向没有人的地方一指,自他的指尖之上,突然射出了一道强光。
那这强光是如此之强烈,它一闪的时间虽然只有百分之一秒,但是却令得我们几个人,眼前足足有半分钟看不到东西。
等到我们的视力恢复时,我们每个人都可以看到,在那机器人伸手指著的地方,原来是一个小花圃,有一丛灌木,和许多花草的,但如今却已没有了,连一点灰烬也未曾留下。
杰弗生大叫道:“看清楚了没有?”
我愣了一愣:“那是甚么玩意儿?”
杰弗生道:“这是地球人梦寝以求的死光武器,热度达到摄氏六千度以上的光束,能使任何固体的东西,变成气体!而这种装置,在每一个机器人的身上都有,我要使你们变成气体,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我的脸一定在发青,我吸了一口气:“可是你仍吓不倒我们。”
杰弗生道:“我不是要吓你们,我是要使你们明白我没有害人之心!”
我忙道:“和罗勃同机的人呢?”
杰弗生道:“那次的事情实在太紧急了,我对于这里的一切东西,操纵得又不够熟练,所以才出了差错,但是那次我却挽回了波士顿近十万人的性命,如今我也不想害你们。”
我冷冷地道:“你想利用我们?”
杰弗生望著我,忽然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卫斯理,我生平未曾见过再比你固执的人,你简直是僵尸脑袋的人!”
我笑了一下:“怎么,要我甘心情愿被你利用,才算是脑筋灵活么?”
杰弗生摊了摊手:“张坚,你的朋友,实在太令我失望了。”
我立即道:“你可别岔开话题去,你老实地告诉我们,你对那些绿色的怪物,称他们作甚么,你是甚么时候起为他们服务的?”
杰弗生道:“我从来也未曾见过他们,但是我知道有他们的存在,你可能详细听我解释么?我们可以不必站在这里,我们可以进去,喝一杯茶,慢慢地谈,像一个君子人,不要像一个只懂挥拳的小流氓!”
罗勃一声大叫,又待向前奔去,我连忙将他拉住:“听听他说些甚么,我们跟住他进去再说!”
刚才那种强烈的光束,使我对杰弗生十分忌惮,因为他的确是能够使我们在百分之一秒钟之内,化为气体的,他不那样做,我绝不相信他是有甚好意,但是我却也不能促成他那样做。
他的肚子上挨过我的一拳,下颔又被罗勃击得红肿,若是罗勃再在他身体任何地方加上一拳的话,可能他便会老羞成怒了。
藤博士显然也不想再动武,忙道:“是,我们进去,将话说个明白。”
杰弗生气呼呼地向前走去,我们四个人跟在他的后面,到了那座六角形的建筑物之前,门便自动地打了开来,我们走进去,转向右,到了一间宽大的房间之中,才停了下来。
那间房间是布置得十分舒适的一间起居室,杰弗生并没有令机器人进来,这又令得我放心了些。
我们坐了下来,杰弗生就坐在我的对面,他望著我,摇了摇头:“卫斯理,你替我添了许多麻烦,但是你却也帮了我的忙,我和你私人交情不会好是一件事,你对我们的事业有帮助,这又是另一回事。”
我冷冷地道:“别废话了,你是甚么时候受这种人收买,开始为他们服务的?”
杰弗生教授并不理会我,转向其他三个人:“我现在开始叙述我的遭遇,这是我从未向人说过的,在我说的时候,你们可以发问,但是不能恶意地打扰,你们可同意不?”
罗勃道:“不同意便怎样?”
杰弗生道:“你们不同意的话,我就不说,将你们送回地面去!”
本来我所求的,就是能够回到地面去。
照理说,他这样说法,我应该求之不得了。
可是我却在杰弗生平静的声音中,听到了他的心中一定有著许多秘密──惊人的秘密,我同时地想到,我的推论,可能有错误的地方。
所以我决定听一听他的叙述。我第一个道:“好,我同意。”
其它三个人,也都点了点头。
杰弗生的身子移了一移,改了一个比较舒服的姿势:“这件事的开始,就是一件奇怪到近乎不可思议的,那是一个春天的早晨,我在床上醒来,懒洋洋地,心中正在想著,我还想多睡一会,但是却不得不起床了,我想,要是有甚么人发明了和真人几乎相同的机器人,而又受真人思想的操纵,那该是多么理想的一切,因为若是那样的话,那么人们就可以让机器人去做一切自己所不愿做的事,而自己则可以尽情享乐了。”
我问道:“那是甚么时候,甚么地方的事?”
杰弗生道:“十二年前,在美国麻省工学院附近,教授的住宅区中,我一个人有一幢十分大的房子,最近的邻居,也在五十公尺之外。”
我点头道:“行了,你继续说吧。”
杰弗生道:“我想著,想著,我实在不愿意动,我只想有人将我的晨袍取来,好使我一起床就能披在身上,我不知道我在朦胧中想了多久,突然,我听得院子里有一下轻微的声响。
“那一下轻微的声响,像是有一个人从屋顶上跳到地下时所发出来一样。我连忙睁开眼来,阳光射到我的跟上,我看到在窗外,停著一艘像是海龟一样的飞船,从飞船中正有两个人走出来,那两个人,身形矮小,头上戴著铜面罩。
“当时,我心中的惊骇,实是难以形容,我望著那两个人,他们绕过了墙,推开了门──我的门是锁著的,但是他们一堆就开了,我看到锁已经破裂到不复成形,我立即想到,那是别的星球的来客!
“我的身子撑起了一半,但因过度的惊恐,我所维持著那个姿势,便在床上。
“那两个人推门而入之后,停了一停,其中的一个,拿起了挂在钩上的晨袍,来到了我的面前。
“我当时一定是吓昏了,我接过了那件晨袍,披在身上,道:‘谢谢。’那两个人发出了一种十分奇怪的声音来,退了出去,走了。
“我损失了房门的锁,但却真的如我所愿,有人递了我的晨袍给我。
“我望向窗外,那两个人进了飞船,飞船以惊人的速度升空而去,仿佛这两人的到来,就是为了替我拿那件晨袍一样!
“我在床上呆了许久才起身,我的思想被一连串奇异的问题所占据,以致我驾车赴校途中,几乎失事,我整天神思恍憾,到了我回家的时候,我又不断地想著,会不会那奇异的飞船,奇异的人,又在我家出现呢?
“我的心情很矛盾,我不希望他们再出现,这是作为一个普通人的愿望,来自太空的人,这究竟是一件十分恐怖的事情。但是作为一个科学家,我却又希望他们在我家中,再度出现。
“我离家越远,便希望他们会在我的家中,当我将车子驶进车房的时候,我听到了园子中传来了一阵割草机的声音。我回头看去,我又看到了那两个怪人,他们正在熟练地使用我的割草机,在替我的园子割草,而他们的飞船,则停在一旁。
“是了,我想起来了,今天,我由于神思恍憾的关系,我强迫自己不去想一切引起疑问的事情,我曾化了许多时间去想一件最简单的事情:我园子中的草长了,如何将之割成一个好看的式样。我曾经决定将草割成中国的古钱图案,而这时,那两个怪人,正是将草割成了中国古钱的图案。
“我呆在车子中,出不了声,这两个人究竟是甚么人?他们是阿拉丁神灯中的魔鬼么?为甚么我想甚么,他们便会知道,而代我做我所要做的事情呢?我可是从今能够从心所欲了么?
“我在车中呆了好久,才走了下来。那两个人停止了工作。
“我沉声问道:‘你们是甚么人?’我只问了一句,怪事又发生了,我听不到他们的回答,但是我却听到,他们两人,发出了和我一模一样的声音,讲的也是同样的话:你们是甚么人。
“我吓得后退了一步,又道:‘如果你们没有恶意,那请你们道出来历。’那两个人又以同样的声音,将我的话重复了一遍,像是我是在对著一具即录即放的录音机在讲话一样。
“我大著胆子,来到了他们两人的面前,我是一个电子科学家,我一来到他们的近前,便立即看出他们不是真人,而是构造得精密之极的电子人,我透过他们的铜面罩,看到了里面小得不能想像的电子管,有几千个之多,在这些电子管中,一定充满了比正常人更多记忆,但是我却无法将之发掘出来。
“我试著命令他们去做事,但他们只是重覆我的话,并没有行动。后来我明白,他们是接受我的控制的,但是却不是接受我的言语的控制,而是接受我的思想的控制!”
杰弗生教授一口气讲到了这里,才停了下来,取出了烟斗。
藤清泉博士道:“接受你思想的控制?这句话是甚么意思?”
杰弗生道:“我想著,当我决定了要做一件事的时候,电子人便受到了感应,替我去做了!”
我和张坚两人同声叫道:“这太荒谬了!”
杰弗生教授向我们瞪了一眼,道:“每一个人的思想,都形成一种十分微弱的电波,那种电波,弱到几乎等于不存在,科学家称之为脑电波。有许多人心灵相通,能够相互感应,这都是脑电波在起著作用。每一个人的脑电波的频率都是不同的。我,可以说幸运,也可以说不幸,当我的思想决定要做一件事,而使得脑电波的频率加强之际,便能够感应到电子人,使得他们由静止而动作──他们所做的事,完全是根据我的思想去做的。”
罗勃·强脱大声道:“你怎样证明呢?”
杰弗生扬了扬手中的烟斗,道:“你们看,我坐在这里,不碰到任何仪器,手也不作任何动作,我只是想著,要有人来替我点著烟斗,电子人接到了我脑电波的信号之后,就开始行动了。”
他将烟斗放在口中,将打火机放在沙发旁的一张方几之上。
他刚放好了打火机,门便被推了开来,一个电子人走了进来,取起打火机,燃著了杰弗生教授的烟斗,放好打火机,又退了出去。
杰弗生深深吸了一口烟:“你们看到了没有,电子人完全受我的脑电波所控制,我可能是四十亿地球人中,脑电波的频率,恰好和这些电子人所能接收的思想电波相同的人。”
罗勃问道:“那么,这许多电子人,为甚么不会一哄而至呢?”
杰弗生道:“这我刚才已经已说过了,这些电子人构造的精密,绝不是我们地球人所能想像的。当其中的一个,截到了电波之后,便会发出另一种讯号,通知其他的电子人,他已去执行命令了,其他的电子人,便不会再乱动了。这种电子人的精密,还不在此,他们的身上,还有著极其厉害的高热光束发射设备,他们的记忆系统中,有著比爱因斯坦高明的学问,他们可以从事任何人所难以想像的工作,甚至利用他们记忆系统中的知识,去发明新的东西!”
我提醒他:“杰弗生教授,你只是宣扬电子人的厉害,却还未提到他们的主人和你晤面的经过。”
杰弗生道:“你们听我说下去。当天,我只是以思想指挥著电子人去做我所能想到的事情,我利用他们记忆系统中的知识,轻而易举地解决了我研究中的难题,我可以包办历届诺贝尔奖金中的化学奖物理学奖,到午夜时分,我想到了,我想到这两个电子人必然不是地球人制造的,我想到他们有主人,我要去和他们的主人会面。”
“于是,电子人将我带到了他们的飞船中,飞船急促上升。”
“飞船的速度之高,是我难以形容,在电视萤光屏上,我看到几架喷射式飞机,它们的速度,慢得像臭虫。”
“不到二十分钟,我来到了这空中平台。”
“当时,我的心情是狂热的,因为我完全可以肯定我所遇到的电子人,我所乘坐的飞船,我所到的那空中平台,我所见到的建筑,都绝不是地球人所能做得出来的,我可能是第一个和来自太空的高级生物接触的人,我下了飞船,看到了二十四个电子人,但是却见不到我所预期中的太空人。”
“我四周围找著,空中平台上的仪器,我只懂得极小的一部份,我就像是一个小学生在参观一个最新科学成就的展览会一样。”
“我在空中平台上住了七八天,我已经准备离去,我的心中只不过是自己在考虑,我是不是要将我的发现去报告政府。但是;一个突然的发现,却使我留了下来,一个人留了九年之久,才找了藤博士来作伴。”
张坚问道:“你发现了甚么?”
杰弗生敲了敲他的烟斗:“我发现了一具电脑,一具翻译电脑。本来,在这里的所有纸张上,全有著一种十分奇怪的符号。我明知那些符号是文字,可是我却看不懂,但是我在无意之中。发现那具翻译电脑可以将那种古怪的文字,译成一切地球上的文字,我选择了英文,我费了足足三个月功夫,将所有有文字的纸张,一齐翻译了出来。”
“绝大多数仍是我看不懂的高深学问,于是我开始研究,那些电子人等于我的教授,他们的电子管记忆系统中,有著惊人的学识。”
“时间一年一年地过去,我沉浸在科学的深海之中,藉一种绿色固体东西维持著生命,因为我通过翻译电脑,译出了这种东西的包装纸上的文字是‘耐久的食物’之意,那种食物,每一小块,便可以使我经月不饿不渴,它们似乎能够在人体之内,发生一种极其妙的自生作用。”
“时间一点点地过去,我发现我翻译出来的文件,全是有关地球的精密计算,那数字之精确,是令人难以想像的。”
“譬如说,美国首都华盛顿的地面有多厚,有谁知道?但是这里便有著白宫园地到地心熔岩部份的深度测量纪录!”
“当然,除了华盛顿之外,几乎每一个城市,都有著同样的纪录,还有地壳变动的纪录,和地心熔岩所发生的变化的详细纪录。”
“我不明白这一切纪录、研究究竟有甚么用途,由于我不是一个地质学家,但是我们地球上是有著杰出的地质学家的,那便是藤清泉博士,我于是在三年之前,便将他请到了这里来,邀请他和我一齐研究这些资料,和这里的一切设备。”
“这以后的事情,我想可以请藤清泉博士说下去了,因为他是地质学家,是火山问题的权威。”
我们一齐望向藤清泉博士。
藤博士皱著双眉,他脸上的皱纹,看来更多、更深。他沉思了好一会,才道:“这是十分奇怪的事情,这里对于地球的研究资料,远在地球人自己之上!看来地球人对于自己的星球,并不十分关心,地球人太好高骛远了,地球人梦想征服太空,却不想对自己居住的星球作进一步的了解。”
罗勃强脱说道:“藤博土,这样说法,未免过份一些了吧?”
藤清泉博士道:“一点也不过份,你想,因为暴风,一年造成多大的损失?因为地震,一年要丧失多少生命?因为河水泛滥,一年有多少人流离失所?每一个国家,如果将研究向太空发展的人力、物力,转投向研究自己的地球,我敢说,这种损失,将大大地减少!”
我点了点头,藤博士的话是大有道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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