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沉吟不语间,那小偷哀求道:“先生,我实在不想再入狱,你看,我已经受到了你的惩罚,放我走吧,先生,我不敢再来了。”
我望著他:“阿发,你受甚么人的委托,来我这里偷东西的?”
阿发的眼珠骨碌碌地转动著,但是他却并不回答我的话,我冷笑一声:“或许,我该现在打一个电话给洪老三,叫他来问你。”
一听得自我的口中,道出了“洪老三”的名字,阿发急速地喘著气,叫道:“别惊动他,不必惊动他。”
洪老三是我认识的三山五岳人马中的一个,他控制著许多小偷,如果以为小偷看到了警察就害怕,那是假的,唯一能令得像阿发这样的惯窃,产生恐惧之心的,只有像洪老三这样的人物,因为警察执行的是法律,而像洪老三那样的人,执行的却是中古式的私刑。
我一句话就奏了效,阿发在呆了一阵之后,忽然已转动著眼珠:“你认识洪三爷?”
我冷冷地道:“要是不信,可以当场试验。”
阿发忙道:“不必了,好,我告诉你,我也不知道那些是甚么人,他们在我的住处找到了我,要我到这里来偷一个这样的东西,他们先给我五百元,等偷到了之后,再给我五百元。”
我道:“很好,你得手之后,到哪里去将东西交给他们?”
阿发皱著眉:“奇怪得很,他们不要我偷到的东西,只是嘱咐我在得手之后,将东西抛进阴沟去,就已经算是完成了。”
我又呆了一呆,这证明那圆环,对“他们”来说,并不重要,他们可能每人都有一个,重要的只是,这种圆环,不能落在外人的手中,那可能是“他们”身份的一种象征,如果落在外人手中,会暴露他们身份。
然而,我不明白的是,他们为甚么那么相信狡猾的阿发,不会骗他们?
我的脑中,陡地一亮,他们一定有人在暗中跟踪阿发,可以侦知他的一切行动!
一想到这里,我立时道:“喂,阿发,快将你身上的衣服脱下来!”
阿发呆了一呆,他在一时之间,显然不明白我那样说,是甚么意思。
我又重复了一遍,并且加了一句补充:“你留在我这里,别走,等我回来,我会给你钱,并且向洪老三保举你作为一区的小偷头儿!”
看阿发的神情,像是在做梦一样,但是他还是迅速地将他的衣服,脱了下来,而我立即换上了他的衣服,我在换上了他的衣服之后,捏著那圆环,从窗口攀出去:“你记得,千万不能乱走,等我回来!”
我讲完了那句话,就顺著水管,直攀了下去,然后,我跳到了横街口。
街上十分静,一个人也没有,我在想,或者我的判断有错误,但是无论如何,那值得试一试。
我贴著墙,向前走著,似乎未曾发觉有任何人在我的附近。当我来到了一处阴沟的铁栅前面时,我站定了身子,俯身向下,作状要将手中的圆环,塞进阴沟去。
在我俯下身去的那一刹间,我的四周围,仍然没有任何动静。我暗叹了一口气,心想我失败了,可是,也就在圆环快碰到阴沟的铁栅时,一辆车子,陡地转过了横街,疾驶了过来。
那辆车子是来得如此之快,以致令我陡地一愣,车子在我身边停下,一个人自车中伸出手来,他的手中,捏著一张钞票。
在那时候,我心头狂跳了起来。
终于有人出现了!
我尽量偏著头,使车中的那个人看不清我的面目,但又不致引起他的疑心。
我听得那人道:“阿发,这里是另外五百元,将你手中的东西给我。”
我略转了转头,看到车中只有一个人,我也无法看清他的面目,我含糊地应了一声,伸出手去,然而,我却不是将他手中的钞票全接过来,我伸出手去,倏地抓住了他的手腕。
我在一抓住他的手腕之后,就将他的手臂,向上一扬,紧接著,又猛地一压,将他的手臂,压在车门上,车中那人,发出了一声怪叫。
他的怪叫声还未曾完毕,车子已突然向前冲了出去,但也就在那一刹间,我已打开了车门,将那人从车中,直拖了出来。
车子失去了控制,一声巨响,撞在墙上,我在那人自车中拉了出来之后,那人挥拳便向我击来,我一闪避开,就势一扭手腕,将他的手臂,扭到了背后。这时,我已看到街两边的屋宇,纷纷著亮了灯,当然是车子相撞的声音,惊动了人们。
而这时,那人虽然还竭力挣扎著,然而我既然已将他的手扭到了背后,自然是占了极度的优势,我推著那人,迅速地向前去,转过了街角。来到了我住所的门口,打开了门,大声叫道:“阿发,下来!”
阿发自楼上奔了下来,我又道:“著亮灯!”
灯光一亮,那人立时低下头,不再动,我将那人推到了阿发的身前:“你看清楚,叫你到我这里来偷东西的,是不是他?”
阿发向那人望了一眼,忙道:“是,是他,除了他之外,还有一个高个子。”
直到那时为止,我还不知道那人是甚么样子的,我将那人用力向前一推,那人跌出了几步,恰好跌坐在一张沙发上。
我立时厉声道:“如果你还想多吃苦头,那就不妨试试逃走!”
那人的身子,向上挺了一挺,那时,我才看到,那家伙的样子十分普通,完全是街边随时随地都可以遇到的那种人。
我望了他一眼:“阿发,你站在他背,他要是有甚么异动,不必客气。”
阿发答应了一声,立时走到了沙发的后面,我在他的对面,坐了下来。
那人的脸色,十分苍白,我望著他,他却低著头,一动也不动,我想了片刻,才道:“好了,朋友,事情已到了这地步,你该坦白和我谈谈了!”
那人仍然一动不动,一点反应也没有。
我问道:“首先,你是甚么人,或者我应该问,你们是甚么人?”
那人这才略抬了抬头:“我是甚么人,我们是甚么人,我绝不会说出来的。”
我冷笑著:“很好,不过你一定要说出来,对你们感到兴趣的,绝不是我个人,警方也有极度的兴趣,而且,将一连串的神秘事实公布出来之后,全世界都会有兴趣!”
那人的身子,震动了一下,直直地望著我。
我的语气变得委婉许多:“其实,直到现在为止,你们虽然曾几次对我不利,但我并没有受甚么损失,你们只是对付了自己人,如果不必惊动警方的话,对你有好处。”
那人并没有对我的话,立时有甚么反应,他先转头,向阿发望了一眼。
我又道:“如果你肯将秘密告诉我,我可以先支走他,只有我和你。”
那人又呆了半晌,才点了点头。
我立时道:“好了,阿发,没有你的事了,你走吧,你可以穿走我的衣服。”
阿发大是高兴,打开门,走了。
阿发走了之后,那人在沙发上欠了欠身子,我仍然十分小心,随时随地准备对付他有甚么异动,然而那个人只是欠了欠身子,又坐定了,隔了好一会,他才道:“好了,你想知道些甚么?”
我不禁踌躇了,我想知道些甚么?他显然是准备回答我的问题了,然而,我问些甚么才好呢?我要问的问题,实在太多了!
自然,我应该选择最主要的问题来问。
所以,我在略呆了一呆之后,才道:“你,你们,是不是地球人?”
那人陡地一呆,先是望住了我,像是根本不知道我那样问是甚么意思,在那时,他的脸上,还现出了十分惶惑的神情来,可是接著,他就大笑了起来!
他笑了很久,接著便是一阵剧烈的呛咳,然后才道:“你想到哪里去了?你以为我是甚么人,是外太空的怪人?”
我冷冷地道:“有可能,因为你们的行动,有许多怪异不可思议之处。”
那人仍然坐著,我无法明白他为甚么在那样的情形之下还要笑,因为我听得出,他的笑声,是强装出来的,他是不是想以笑声来掩饰甚么呢?他对我的问题,断然否认,但这时候,他却又笑得如此勉强,那究竟是为了甚么?
我又追问道:“别笑了,你对你们的怪诞行径,可有甚么好的解释?”
那人不再笑,他面上的肌肉,在不住的发著抖,那是无法克制的,这表示他的心中,不是极度紧张,就是极度惊恐。
他的声音,听来也很乾哑,他道:“我们是一个组织,其实,我们的组织,对你一点妨碍也没有,你为甚么总是要和我们作对?”
我冷笑著:“谁和谁作对?谁撞向我的车子和我打架?”
那人吸了一口气:“现在,我提议这件事就那样结束,你将那两个圆环,还给我,我提供一笔巨额的金钱,大到出乎你的意料之外……”
他讲到这里,略停了一停,听得我没有甚么反应,才又道:“譬如说,五百万美金,或者更多。”
我讽刺地道:“出手真大方!”
那人道:“我们不在乎钱,我们有极多的钱!”
我又道:“你们在乎的是甚么?怕神秘身份暴露在世人之前?”
那人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他的声音也变得尖锐起来:“与我们作对,没有好处!”
我摊了摊手:“利诱不中用,威吓一样也没有用,我这个人有一点怪脾气,就是好奇心强,你要我不再理会,唯一的条件,就是要让我知道一切!”
那人以极度愤怒的神情望著我:“你想知道甚么,你想知道甚么?”
他重复著问,正表示他心中的愤慨,我立即道:“很简单,你们是甚么组织,你们用甚么方法来消灭尸体,为甚么要消灭尸体,那女人最先和我约会,是为了甚么?为甚么你们人人身上,都有一个环,那种环,是开启甚么用的,你全部要告诉我!”
那人的声音更尖锐,他叫了起来:“不可能!”
我冷笑道:“好的,不可能,但是从你的身上,著手研究,只不过多花一点时间,我想我一定可以获知结果的!”
我未曾想到,我的这几句话,给那人带来了那么巨大的恐惧,他站了起来,身子在发抖,双眼之中,充满了恐惧的光芒,望定了我。
好一会,他才战栗地道:“太过分了,你实在是太过分了!”
我不客气地道:“或许是,但是你要知道,我已认定了你,和你的同伴,是地球的敌人,那就非逼得我如此做不可了!”
他一个转身,向窗口扑去!
他的动作,也不算慢,但是在他离窗口还有两呎时,我便伸手抓往了他的后领。
我一抓住了他的后领,将他直扯了回来,又将他重重地摔在沙发上,冷笑道:“你走不了,除非你变成了尸体,让你的同伴,再使你的尸体,神秘消失,现在,你该逐一回答我的问题了。”
那人的脸色,一片惨白,他道:“我——我无权决定是否回答你的问题。”
我立即问道:“那么,谁有权?”
那人道:“我要去问——一个人,他——是我们的首脑,他才有权。”
我点头道:“好的,你打电话。”
那人望著我,乞怜也似地道:“电话打不到他那里,我要去见他。”
我不禁笑了起来:“你想用这样的方法脱身,难道当我是三岁的小孩子么?”
那人怪叫了起来:“你可以和我一起去见他。”
我呆了一呆,那人叫我和他,一起会见他们的首领,这是一个使我极感兴趣的提议,我正想去见见这批神秘人物的首领!
但是,我却立即又想到,我和他们,正处在明显的敌对地位,现在,单独面对那人,占著极度的优势,但如果我跟他到达他们的总部,那我就变成处在劣势之中,几乎随时可以发生危险!
然而,如果不答应那人,就没有机会见到他们的首脑。
我犹豫著,一时之间,决不定是不是答应,好一会,我才道:“我可以和你一起去见他,但是我要知道,他在甚么地方。”
那人摇头:“不,我不能告诉你,我只能带你去,就算是带你去,我也已经超出所能了!”
我道:“到了你们那里,我有甚么保障?我看还是别再提这件事的好,我现在已捉到了你,可以在你的身上,弄明白事实的真相!”
那人听得我这么说法,他怪笑了起来:“你错了,如果你再逼我,你得到的,只是一具尸体,而且,正如你刚才所说,我的同伴,有办法可以令尸体消失。”
我狠狠地道:“你以为我会让你自杀么?”
那人的笑容显得更凄惨,他道:“如果我要自杀,你绝对无法阻止我,你看……”
他讲到这里,张开口来,伸出了舌头,我看到他的舌头上,有著一粒米粒大小的、白色的东西,他伸出舌头来之后,立即又缩了回去,继续道:“我只要咬破这粒东西,就会死去,你甚么也得不到了!”
我不禁苦笑了起来,看来,我并不是占著绝对的优势,如果不是这家伙怕死的话,他早已自杀了,我一样甚么都得不到。
然而这样一来,对方的身份,更使我怀疑了,他们究竟是甚么人?是一个庞大的问谍组织,还是一个罕见的犯罪集团?何以每一个人都随时随地,准备自杀?
我越来越觉得他们这些人神秘莫测,也越来越强烈地想知道他们的底细。
那人站了起来:“可是……可是……”
我怒道:“可是甚么!”
那人被我一喝,吓了一跳,好一会讲不出话来,但是他终于道:“我不能就这样带你去。”
我冷冷地道:“甚么意思?”
那人嗫嚅地道:“首脑所住的地方,十分秘密,如果你能被我蒙起双眼──”
他才讲到这里,我实在忍无可忍,这家伙,竟然得寸进尺到这一地步,荒唐得要我蒙起双眼来跟他走,他那了句话还未曾讲完,我已然大喝一声,一拳挥出,“砰”地一声,击在他的下颚上。
那家伙被我一拳打得一个踉跄,口角流下鲜血来,他骇然地望著我,我仍然向他挥著拳,怒喝道:“你要就带我去,要就你咬破毒药自杀好了,我不在乎,我既然能捉到你,也可以捉到你们其他的人。”
那人的身子,剧烈发起抖来,这至少使我看出了一点,他十分怕死。
我冷冷地望著他:“怎么样,决定了没有?”
那家伙苦笑著:“我可以带你去,但是……那对你没有好处,如果你知道了我们的秘密,对你实在没有好处。”
我道:“要怎样才算是有好处?”
那人道:“最好你甚么也不理,就像是根本没有见过我,根本没有任何事发生!”
我不禁大笑了起来:“你别打如意算盘了,走,带我去!”
那人长叹了一声,脸上那种愁苦的神情,真是难以形容,但是我却一点也不同情他,因为我觉得他,或者他们,有说不出的古怪。
我用力推了他一下,将他推得走向门口,然后,我又推他一下,将他推出门去,我则紧跟在他的后面。
在我们走出门口的时候,我还看到那横巷中,聚集著不少人,在看热闹,我抓注了那人的手臂,道:“我来叫车子,我们首先该到甚么地方去?”
那人神色苍白,颤声道:“先到云岗。”
我呆了一呆,云岗是郊外的一处地方,很荒凉,平时没有甚么人去,离市区也相当远。这家伙说出了这个地名来,是真的在那里可以见到他的首脑呢?还是在拖延时间?
正当我想到这一点时,横巷之中,走出两个警务人员来,其中一个,正是杰克。
杰克也看到了我,他扬手大叫道:“喂,我有话告诉你,你过来。”
我道:“我──”
我只不过转过头去,讲了一个字,就给那人有了逃走的机会,那人用力一挣,挣脱了我的手,向前疾奔而出,我立时叫道:“捉往他!”
几个警员一起奔了过去,我也立时扑了出去,可是那人迅速地奔向对面马路,他奔得比一头兔子还快,甚至翻过了正在路上行驶的一辆车子,滚跌在地上。
也就在那时,杰克也已奔到了我的身边,我一面向前奔著,一面道:“捉住他,他是他们中的一个!”
这句话,在别人听来,自然是莫名其妙,但是杰克却明白。
是以我们也迅速地穿过了马路,我们是眼看著他奔进一条巷子去的,可是当我们奔进那巷子时,那人却已经不见了。
大批警员也奔了过来,杰克忙下令搜索。
当大批警员在每一层楼宇都展开搜索之际,我将如何捉到那人的情形,向杰克约略讲了一遍。
可是严密的搜索,却找不到那人,就像几次封锁整个区域,找不到那辆大卡车一样!
杰克暴跳如雷,我则在想著,现在,我只有一条线索了,就是自那家伙口中说出来的一个地名:云岗!
杰克气呼呼地道:“你到哪里去。”
我道:“我有点私人事要办。”
杰克并没有再向我追问是甚么事,那也是在我意料之中的事情,为以他这时的心情而言,他不会再过问其他事情。
我先回到了家中,进行了一番化装,又换上了一套残旧的衣服,从后门离家。
我自己的车子被撞坏了,我只好利用公共交通车辆,我转了两趟车,才登上了往郊外去的公共汽车。
那一路线的公共汽车,在过了几个较多人居住的地方之后,车中除了我之外,只有另一个搭客,我望著窗外,通向云岗的那条公路上,只可以容一辆车经过,如果迎面有车来,必须有一辆车子,退回到避车处去,所以行进得特别慢。
我打量著和我同车的那个搭客,他看来像是一个乡下人,我打量了他一会之后,便不再注意他,我曾经到过云岗一次,那是一个小村子,有几个农场,好像还有一家养蜂园,除此之外,我想不起甚么了。
在我思索间,公共汽车已到了终点,当然并不是到了云岗,我必须在一条小路上再行走半哩左右,才能到达。我下了车,找到了那条小路,向前走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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