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呆了好一会,说不出声来,直到唐明又叫了我几下,我才道:“是,我一定来,哪间医院?”
唐明将医院的名称告诉我,又说了一句:“我还要通知几位叔叔伯伯。”
我也没有向他再问通知甚么人,我放下电话,立时出了门。当我走出门的时候,我像是走进了冰窖一样,遍体生寒。
人的生命真的如此之儿戏?两小时之前,唐月海还是好端端的,忽然之间,他就死了?
我感到自己精神恍惚,是以我并没有自己驾车,只是召了一辆街车,直赴医院。
在医院的门口下车,看到另一辆街车驶来,车还未停,车门就打开,一个人匆匆走了出来,那是乐生博士。
我忙叫道:“博士!”
乐生博士抬起头来看我,神色惨白,我们一言不发,就向医院内走,医院的大堂中,有不少记者在,其中有认得乐生博士的,忙迎了上去,但是乐生博士一言不发,只是向前走。
我和乐生博士来到了太平间的门口,走廊中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我转过头去看,只见阮耀也气急败坏地奔了过来。
一个身形很高、很瘦的年轻人,在太平间外的椅子上,站了起来自我介绍:“我是唐明。”
他的双眼很红,但是可以看得出,他是经得起突如其来的打击的那种人。我道:“令尊的遗体呢?”
唐明向太平间的门指了一指,我先深深地吸一了一口气,然后才和乐生博士、阮耀一起走了进去,唐明就跟在我们的后面。
从乐生博士和阮耀两人脸上的神情,我可以看得出,他们的心情,和我是一样的,那便是:我们的惊讶和恐惧,胜于悲哀。
自然,唐月海是我们的好朋友,他的死亡,使我们感到深切的悲哀。但是,由于他的死亡,来得实在太过突兀了,是以我们都觉得这件事,一定还有极其离奇的内幕,这种想法,我们都还不能说出具体的事实来,只是在心中感到出奇的迷惘,也正因为如此,所以冲淡了我们对他死亡的悲哀。
太平间中的气氛是极其阴森的,一个人,不论他的生前,有着多么的崇高的地位,有着多么大的荣耀,但是当他躺在医院太平间的水泥台上之际,他就变得甚么也没有了,所有已死去的人,都是一样的。
我们在进了太平间之后,略停了一停,唐明原来是跟在我们身后的,这时,越过了我们,来到了水泥台,他父亲的尸体之前。
我们慢慢地走向前去,那几步距离,对我们来说,就像是好几哩路遥远,我们的脚步,异常沉重,这是生和死之间的距离,实在太遥远、太不可测了。
唐明等我们全都站在水泥台前时,才缓缓揭开了覆在唐月海身上的白布,使我们可以看到唐月海的脸部。
当他在那样做的时候,他是隔过头去的,而当我们看到了唐月海的脸时,也都吓了一大跳。
死人的脸,当然是不会好看到甚么地方去的,而唐月海这时的脸,尤其难看,他的口张得很大,眼睛也瞪着,已经没有了光采的眼珠,仿佛还在凝视着甚么,这是一个充满了惊恐的神情,这个神情凝止在他的脸上,他分明是在极度惊恐中死去的。
我们都一起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太平间中那种异样的药水气味,使我有作呕的感觉。我想说几句话,可是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唐明看来,比我们镇定得多,他缓缓转过头,向我们望了一眼,然后,放下了白布。
我们又不约而同地叹了一口气,乐生博士挣扎着讲出了一句话来,他是在对唐明说话。他道:“别难过,年轻人,别难过!”
唐明现出一个很古怪的神情来:“我自然难过,但是我更奇怪,我父亲怎么会突然死的?”
我们三人互望着,自然我们无法回答唐明的这个问题,而事实上,我们正准备以这个问题去问唐明!
阮耀只是不断地搔着头,我道:“不论怎样,这里总不是讲话的所在。”
我这句话,倒博得了大家的同意,各人一起点着头,向外走去。
我们出了太平间,唐明就被医院的职员叫了去,去办很多手续,我、阮耀和乐生博士三个人,就像傻瓜一样地在走廊中踱来踱去。
过了足足四十分钟,唐明才回来,他道:“手续已办完了,殡仪馆的车子快来了,三位是──”
阮耀首先道:“我们自然一起去,我们和他是老朋友了!”
唐明又望了我半晌,才点了点头。
我和唐明在一起的时间并不多,但是我已觉得,唐明是一个很有主意、很有头脑的年轻人。
接下来的一小时,是在忙乱和混杂之间渡过的,一直到我们一起来到殡仪馆,化装师开始为唐月海的遗体进行化装,我们才有机会静下来。
在这里,我所指的“我们”,是四个人,那是:我、阮耀、乐生博士、唐明。
我们一起在殡仪馆的休息室中坐着,这时候,讣闻还未曾发出去,当然不会有吊客来的,是以很冷清,我们坐着,谁也不开口。
好一会,我才道:“唐明,你父亲回家之后,做过了一些甚么事?”
唐明先抬头向我望了一眼,然后,立即低下头去:“我不知道,他回来的时候,我在房间里看书,我听到他开门走进来的声音,我叫了他一声,他答应了我一下,就走进了他自己的房间中。”
我问:“那时,他可有甚么异样?”
唐明摇着头:“没有,或者看不出来。他在我房门前经过,我看到他的侧面,好像甚么事也没有,就像平常一样,然后──”
唐明讲到这里,略顿了一顿。我、阮耀和乐生博士三人,都不由自主,紧张了起来,各自挺了挺身子。唐明在略停了一停之后,立时继续讲下去:“然后,大约是在大半小时之后,我忽然听到他在房中,发出了一下尖叫声──”
唐明讲到这里,皱着眉,又停了片刻,才又道:“我应该用一些形容词来形容他的这下叫声,他的那下叫声,好像……十分恐怖,像是遇到了意外。我一听到他的叫声,便立时来到他的房子,问他发生了甚么事,他却说没有甚么,叫我别理他。”我也皱着眉:“你没有推开房门去看一看?”
唐明道:“我做了,虽然他说没有事,但是他那下叫声,实在太惊人了,是以我还是打开门,看看究竟有甚么事发生。”
阮耀和乐生博士两人异口同声地问道:“那么,究竟发生了甚么事?”
唐明摇着头:“没有,没有甚么事发生,房间中只有他一个人,只不过,他的神情,看来很有点异样,脸很红,像是喝了很多的酒。”
我道:“是恐惧形成的脸红?”
唐明摇着头,道:“就当时的情形看来,他的神情。并不像是恐惧,倒像是极度的兴奋!”
我、阮耀和乐生博士,三人望了一眼,都没有出声,因为就算要我们提问题,我们也不知道该问甚么才好。
唐明继续道:“我当时问道,爸爸,你真的没有甚么事?他显得很不耐烦,挥着手:‘没有事,我说没有事,就是没有事,出去,别管我!’我退到了自己的房间中,心中这一直在疑惑着,就在这时,我听到了他发出的第二下呼叫声。”
唐明讲到这里,呼吸渐渐急促了起来。显然,他再往下说,说出来的事,一定是惊心动魄的。
我们屏住了气息,望着他,唐明又道:“这一次,我听到了他的呼叫声,立时冲了出去,也没有敲门,就去推门,可是门却拴着,我大声叫着他,房间里一点反应也没有,我就大力撞门,当我将门撞开时,我发现他已经倒在地上了!”
我失声道:“已经死了?”
唐明道:“还没有,我连忙到他的身边,将他扶了起来,那时他还没有死,只是急促地喘着气,讲了几句话之后才死去的。”
我们三个人都不出声,唐明抬起头来,望着我们,神情很严肃,他缓缓地道:“他临死之前所讲的几句话,是和三位有关的!”
我们三个人又互望了一眼,阮耀心急,道:“他究竟说了些甚么?”
唐明再度皱起眉来,道:“他说的话,我不是很明白,但是三位一定明白的。他叫着我的名字说:‘你千万要记得,告诉乐生博士、卫斯理和阮耀三个人,那些危险记号,全是真的,千万别再去冒险’!”
当唐明讲出了那句话之际,其他两人有甚么样的感觉,我不知道,而我自己,只觉得有一股凉意,自顶至踵,直泻而下,刹那之间,背脊上冷汗直冒,双手也紧紧握住了拳。
唐明在话出口之后,一直在注视着我们的反应,但我们三个人,仿佛僵硬了一样。
唐明道:“他才讲了那几句话,就死了。三位,他临死前的那几句话,究竟是甚么意思?”
我们仍没有回答他。
对于一个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的人而言,要明白唐月海临死之前的那几句话,究竟是甚么意思,自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然而,对我而言,唐月海临死之前的那几句话,意思却再明白也没有了。
他提及的“那些危险记号”,自然是指罗洛那张地图上,在那一小块涂上金色的地区附近所画的危险记号。
在探险地图上,这种危险记号,是表示极度的危险,可以使探险者丧生的陷阱!
唐月海说的,就是那些记号!
可是,在明白了唐月海那几句话的意思之后,我的思绪却更加迷惘、紊乱了。
因为,我们已然确知,罗洛的那幅神秘的地图,绘的是阮耀的花园,那一小块被涂上金色的,是一座被拆去了的亭子的台基,那些危险记号,就分布在那亭子台基的四周围。
当时,我们几个人,都绝没有将这些危险记号放在心上,因为我们看不出有丝毫的危险来。
也正因为如此,所以唐月海才会在其中一个危险记号的所在地,揭起一块石板。
而当唐月海揭起那块石板来的时候,也甚么事都没有发生。可以说,当时,我们完全不曾将地图上的危险记号,放在心上!
但是,现在却发生了唐月海突然死亡这件事!
揭起那块有危险记号的石板的是唐月海,他突然死亡,而且在临死之前,说了那样的话,要我们千万不可以再去涉险。
那么,唐月海的死,是因为他涉了险?
可是,他所做的,只不过是揭起了草地上的一块石板,当时甚么事也没有发生,真的甚么事也未曾发生过!如果说,因为在罗洛的地图上,在那地方,注上了一个危险的记号,那么人便会因之死亡,这实在是匪夷所思的事情。
然而,现在发生在我们眼前的,就是这样匪夷所思的一件事!
唐明仍然望着我们,而我们仍然没有出声。
我相信,乐生博士和阮耀一定也明白唐月海临死之前所讲的那几句话,究竟是甚么意思,而他们的心中,一定比我更乱,更说不出所以然来!
还是唐明先开口,他道:“我父亲做了些甚么事?他曾到一个很危险的地方去探险?”
我苦笑了起来:“唐明,你这个问题,我需要用很长的叙述来回答你。”
唐明立即道:“那么,请立即说。”
他在说了这句话之后,停了一停,或觉得这样对我说话,不是很礼貌,所以他又道:“因为我急切地想知道,他是为甚么会突然死亡的!”
整件事情,实在是一种讲出来也不容易有人相信的事,但是,在这件事情中,唐明既然已经失去了他的父亲,他就有权知道这整件事情的经过。
我向阮耀和乐生博士望了一眼,觉得整件事,如果由乐生博士来说,他可能词不达意,由阮耀来说的话,那更会没有条理,还是由我来说的好。
于是,我就从罗洛的死说起,一直说到我们发现罗洛的地图,绘的就是阮耀花园为止。
当然,我也说了,唐月海在地图上有危险记号的地方,揭了一块石板的那件事。
唐明一直用心听着,当我讲完之后,他的神情有点激动,双手紧握着拳:“三位,你们明知这是一件有危险的事,为甚么不制止他?”
我们三个人互望着,我道:“唐明,地图上虽然有着危险记号,但是事实上,我们都看不出有甚么危险来。唐教授一定也觉得毫无危险。是以他才会那么做的!”
唐明的脸涨得很红:“如果没有危险,何以罗洛要郑重其事地在地图上,加上危险的记号,我父亲的死,是你们的疏忽。”
唐明这样指责我们,使我和乐生博士,都皱起了眉头,觉得很难堪,但是我们却没有说甚么,然而,阮耀却沉不住气了。
阮耀道:“我不知道罗洛为甚么要画这张地图,也不知道他根据甚么要在地图上加上危险的记号。而事实是:我的花园中决不会有甚么危险的!”
唐明却很固执,他毫不客气地反驳着:“事实是,父亲死了。”
我忙摇着手:“好了,则争了,唐教授的死因,我相信医院方面,一定已经有了结论。”
唐明叹了一口气:“是的,医生说,他是死于心脏病猝发。许多不明原因的死亡,医生都是那么说的,又一个事实是:我父亲根本没有心脏病!”
我也叹了一声:“或许令尊的死亡,我们都有责任,但是我决不可能相信,他是因为翻起了那块石板之后,招致死亡的。”
我讲到这里,略停了一停,才又道:“那地图上,注有危险记号的地方有十几处,我也可以去试一下,看看我是不是会死。”
阮耀显然是有点负气了,他听了我的话之后,大声道:“我去试,事情是发生在我的花园里,如果有甚么人应该负责的话,那么我负责!”
在阮耀讲了那几句话之后,气氛变得很僵硬,过了几分钟,唐明才缓缓地道:“不必了,我父亲临死之际,叫你们决不可再去冒险,我想,他的话,一定是有道理的,这其中,一定有着甚么我们不知道的神秘因素,会促使人突然死亡,那情形就像──”
我不等他讲完,就道:“就像埃及的古金字塔,进入的人,会神秘地死亡一样?”
唐明点了点头,阮耀却有点夸张地笑了起来:“我不怕,我现在就去!”
他真是个躁脾气的人,说了就想做,竟然立时站了起来,我一把将他拉住:“就算你要试,也不必急在一时,忙甚么!”
阮耀仍然有幸然之色,他坐了下来,我们都不再出声,我的思绪很乱,一直到天快亮了,我才挨在椅臂上,略瞌睡了片刻。
然后,天亮了。唐月海是学术界极有名的人物,吊客络续而来,唐明和我们都忙着,一直到当天晚上,我们都疲惫不堪,唐月海的灵柩也下葬了,我们在归途中,阮耀才道:“怎么样,到我家中去?”
我知道他想甚么,他是想根据地图上有危险记号的地方,去移动一些甚么,来证明唐月海的死亡,和他的花园是无关的。
我也觉得,唐月海的死,和阮耀的花园,不应该有甚么直接的关系,唐月海的死因既然是“心脏病猝发”,那么,他在临死之前,就可能有下意识的胡言乱语。但是,事实是,唐月海死了,所以我对于阮耀的话,也不敢表示赞同。
我知道,如果我们不和阮耀一起到他的家中去,那么,他回家之后的第一件事,一定就是先去“涉险”。
固然他可能发生危险的可能性,几乎等于零,但如果再有一件不幸的事发生的话,只怕我和乐生博士的心中,都会不胜负担了!
我和乐生博士所想的显然相同,我们互望了一眼,一起点头道:“好!”
阮耀驾着车,他一听得我们答应,就驱车直驶他的家中,他一下车,就直向前走,一面已自口袋中,取出了那张地图的照片来。
当他来到了那花园之际,几个仆人已迎了上来,阮耀挥着手,道:“着亮灯,所有的灯!”
几个仆人应命而去,不多久,所有的灯都着了,水银灯将这花园,照得十分明亮,阮耀向前走出了十来步,就停了下来。
我和乐生博士,一直跟在他的身后,他站定之后,挥着手,道:“你们看,我现在站的地方,就有一个危险记号,你们看,是不是?”
我和乐生博士,在他的手中,看着那张地图的照片,阮耀这时站立之处,离那个亭基约有十余码,在那地方的左边,是一株九里香,不错,罗洛的地图上,阮耀所站之处,确然有一个危险记号。
我和乐生博士都点了点头,阮耀低头向下看看:“哈,唐明这小伙子应该也在场,现在你们看到了,我站的地方,除了草之外,甚么也没有!”
我们都看到的,不但看到,而且,还看得十分清楚,的确,在他站的地方,是一片草地,除了柔软的青草之外,甚么也没有。
阮耀又大声叫道:“拿一柄铲来,我要在此地方,掘上一个洞!”
他又大声叫道:“快拿一柄铲来!”
一个仆人应声,急匆匆地走了开去,而阮耀已然卷起了衣袖,准备掘地了!
在那一刹间,我的心中,陡地升起了一股极其异样的感觉。
阮耀虽然是一个暴躁脾气的人,但是,在大多数的情形之下,他却是一个十分随和的人,决不应该这样激动,这样认真的。
这时候,如果唐明在的话,他那样的情形,还可以理解。可是,唐明却不在。
阮耀这时候的情形,使我感到熟悉,那是异乎寻常的,和他以往的性格不合的,那就像──当我想到这里的时候,我陡地震动了一下!
我想起来了,那情形,就像是唐月海在这里,用力要掀起那块石板时的情形一样!
当时,唐月海的行动,也给我以一种异样的感觉。唐月海平时,是一个冷静的人,是一个典型的书生。可是当时,他却不理人家的劝,激动得一定要将那块石板揭了起来,我还可以记得当时,他推开我,以及用力过度而脸涨得通红的那种情形!
这正是阮耀现在的情形!
我心头怦怦跳了起来,这时,一个仆人已然拿着一柄铁铲,来到了阮耀的身边,阮耀一伸手,接过了那柄铁铲来,同时,粗暴地推开了那仆人。
他接了铁铲在手,用力向地上掘去,也就在那一刹间,我陡地叫道:“慢!”
我一面叫,一面飞起一脚,“当”地一声,正踢在那铁铲上,将那柄铁铲,踢得向上扬了起来,阮耀也向后退出了一步。
他呆了一呆:“你干甚么?”
我道:“阮耀,你何必冒险?”
阮耀笑了起来:“在这里掘一个洞,那会有甚么危险?”
我忙道:“阮耀,你刚才的情绪很激动,和你平时不同,你心中有甚么异样的感觉?”
阮耀的手中握着铁铲,呆呆地站着,过了好一会,才道:“没有,我有甚么异样的行动了?”
我道:“也说不上甚么特别异样来,只不过,你的举止粗暴,就像唐教授前天要揭开那块石板之前一样。”
阮耀又呆了片刻,才摇头道:“没有甚么,我觉得我没有甚么异样?”
乐生博士一直在一旁不出声,这时才道:“或许,人站在地图上有危险记号的地方,就会变得不同!”
我和阮耀两人,都一起向乐生博士望去,乐生博士所说的话,是全然不可理解的,但是,也不能说完全没有道理,因为当日,唐月海在将我推开的时候,他就是站在那块石板上!
我想站到那地方去,但是乐生博士已先我跨出了一步,站在那上面了。
我看到他皱着眉,突然发出了一下闷哼声,接着,他低头望着脚下,他脚下的草地,一点也没有甚么出奇之处,我大声道:“你在想甚么?”
乐生博士不回答,我来到了他的身前,用力推了他一下,他才跌开了一步,才道:“你刚才在想甚么?为甚么不说话?”
乐生博士吸了一口气:“很难说,你自己在这上面站站看。”
我立时打横跨出一步,站了上去。
当我在站上去之后,我并不感到有甚么特别,可是几乎是立即地,我觉得十分焦躁。那种焦躁之感,是很难以形容的,好像天陡地热了起来,我恨不得立时将衣服脱去那样。
然后,我低头向下望着,心中起了一股强烈的冲动,要将我所在的地方,掘开来看看。
在那时候,我的脸上,一定已现出了一种特殊的神情来,因为我听到乐生博士在惊恐地叫着:“快走开!”
他一面说,一面伸手来推我,可是我却将他用力推了开去,令得他跌了一交。
紧接着,有一个人向着我,重重撞了过来,我给他撞得跌出了一步。
而就在我跌出了一步之后,一切都恢复正常了,我也看到,将我撞开一步的,不是别人,正是阮耀。
阮耀在撞我的时候,一定很用力,是以连他自己,也几乎站不稳,还是乐生博士将他扶住了的。
等到我们三个人全都站定之后,我们互望着,心中都有一股说不出来的奇异之感,一时之间,谁都不知该说甚么才好。
过了好一会,阮耀才抓着头,道:“这是怎么一回事,我实在不明白。”
乐生博士道:“我也不明白!”
他们两个人,一面说着“不明白”,一面向我望了过来。我知道他们的意思,以为我经历过许多怪诞的事,大概可以对这件事有一个合理的解释之故。但是我却显然令得他们失望了。
因为我也同样地莫名其妙,所以我给他们的答覆,只是摇头和苦笑。
阮耀继缤搔着头:“我们三个人,都在这上面站过,这里看来和别的地方没有丝毫分别,但是在罗洛的地图上,却在这上面,注上了极度危险的记号,是不是?”
我和乐生博士都点着头:“是!”
阮耀挥着手:“而我们三个人,都在站在这地方之后,心中起了一股冲动,要掘下去看一看,是不是?”
阮耀并不是一个有条理的人,他不但没有条理,甚至有点乱七八糟。可是这时,他讲的话,却是十分有条理的,所以我和乐生博士继续点着头。
阮耀望着我们,摊开了手,提高了声音:“那么我们还等甚么,为甚么不向下掘掘,看看究竟地下有着甚么,竟能够使站在上面的人,有这样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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