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比拉尔都不出声,因为我们都看出,奥干古达已经准备向我们讲述有关维奇奇大神的事,我们若是胡乱发问,反倒会打断他的话头。
他停了一停,又重覆了一句:“灾祸来了!”
然后,又停顿了一会,才继续道:“我国的人口,大抵是二百六十万,约莫有百分之三十,住在几个城市之中,还有百分之七十左右,住在山区中,还过著相当原始的生活。”
我不明白何以奥干古达在如今这个节骨眼上,忽然讲起他国家的人民状况起来。而且他所讲的,也没甚么特别之处,一般来说,所有非洲的国家,全是这样。
我仍然没有打断他的话头,他又道:“不论是住在城市中的也好,是住在山区的也好,我们的人──”他说到这里,苦笑了一下:“你们可以在我身上看得出,维奇奇大神在我国人民的心目之中,印象是如何之深刻!”
奥干古达是一个政府高官,受过现代文明的薰陶,可是当他提及维奇奇大神之际,声音竟也在不由自主地发颤,那么,其余人的反应,可想而知。他用他自己来作例子,容易叫人明白。
奥干古达又道:“在我们古老的传说之中,占了我们国境三分之二面积的维奇奇山脉,是由维奇奇大神所创造的。传说自然古老,古老到了那是若干年之前的事,已经无从查考。”
他像是怕我们不明白,一面说,一面做著手势,加强语气。
我道:“我明白,这种古老的传说,每一个民族都有。中国的西北地区,有世界屋脊之称,在古老的传说之中,也是由一个叫共工的神,撞断了一根柱子所形成。”
奥干古达呆了片刻,问道:“你们对这个神,是尊敬还是恐惧?”
我笑了起来:“中国人传统中各种各样的神实在太多,这种神,不算是热门,甚至于有许多人不知道有共工这个神!”
奥干古达苦笑了一下:“维奇奇大神不同。当他创造了那座如此雄伟的高山之际,所有的生物,全都颤动,抖瑟,为他的威力所震慑,接著,维奇奇大神还现出了他的样子来,要人信奉他,服从他,谁不服从,谁就死亡!”
奥干古达讲到这里,我又忍不住道:“那也不足为奇,几乎所有的神,全是那样的!”
奥干古达苦笑一下:“事情不止那么简单,维奇奇大神,在维奇奇山的一个山洞之中,留下了一幅巨大的石刻画,显示了他的形象,并且还说,他会来,会来看看当时答应信奉他的人,是不是还遵守诺言。”
比拉尔道:“既然你们的人民还是如此对之印象深刻,那么,即使是大神再来,非但不会生气,而且还会高兴,说不定再赐你们一座大煤矿!”
奥干古达瞪了比拉尔一眼:“问题不在这里。对于维奇奇大神的传说,我始终认为,那只是传说。尽管人人都知道大神是甚么样子的,可是大神却从来也没有出现过。如今,忽然有了一个人,他有著和常人绝对不同的外形,而这种外形,又恰好是维奇奇大神的外形,如果他在群众之中露面,你想想,会发生甚么事?”
这一番话,倒颇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本来,当奥干古达频说“灾祸”之际,我还以为他一定是指大神会带来自然灾害而言。可是如今看来,他心中所忧虑的,并不是自然的灾害。
我完全可以明白他的意思。他们的民族,对于维奇奇大神既然如此崇拜,如果大神忽然出现,那么毫无疑问,所有的人,必然将站到大神的一边,而这个国家的政治体系、社会秩序,可以在一夜之间,完全崩溃,不再存在,而一切听命于“维奇奇大神”!
奥干古达一笑,我忙道:“你可以放心,我并不以为蔡根富有这样的野心,他只不过想到山区去──”
奥干古达打断了我的话头,说道:“从山区开始,然后到城市。”
我苦笑道:“我仍然不以为蔡根富想统治你们二百六十万人民!”
奥干古达道:“你怎么还不明白,并不是他想不想统治的问题,而是只要人们一知道他的存在,就会自而然向他膜拜!”
比拉尔突然道:“你也会?”
奥干古达神情苦涩:“我不敢保证我自己不会!”
当他说了这句话之后,我们都有好一会不再开口。比拉尔向我望来,我在他的神情上,已经知道他想问我甚么,所以我立时道:“绝不是化装,像是那块煤精,整个地嵌进了他脸的上半部!”
比拉尔道:“如果是这样,他如何还能活著!”
我和奥干古达面面相觑,答不上来。事情发展到如今这一地步,那比蔡根富在矿坑之中,无缘无故杀了二十多个人,更加复杂,更加严重,也更多疑点和不可思议!我在想了片刻之后才道:“如今最要紧的是找到蔡根富,找到他,再好好问他!”
比拉尔道:“维奇奇山区这样大,上哪里去找他!”
奥干古达道:“这倒容易,根本不用我们去找。我相信他如果在山区中出现,尽管山区中没有甚么通讯设备,但不必几天,消息一定会传开去,不知道会有多少人涌向他所在的地区!”
我心中也不禁暗暗吃惊:“我举一个例子——如果有一队军队,奉命去逮捕他,而看到了他的样子之后,是不是会违抗命令?”
奥干古达伸手在脸上重重抹著:“毫无疑问,军队会变成他的军队,而且将会是世界上最忠心、最勇敢的军队!”
奥干古达伸手在脸上重重抹著:“毫无疑问,军队会变成他的军队,而且将会是世界上最忠心、最勇敢的军队!”
我吸了一口气:“如果是那样,那就要阻止他在群众中露面!”
奥干古达神情悲哀地摇著头,我急急地道:“情形和你想像的多少有点不同。蔡根富不一定要从山区开始,在城市中,他一样可以发挥他那种无比的影响力,可是他却一直是在花丝的家中躲著,而且还用布遮著头,不让人家看他!”
奥干古达听了我的话之后,先是呆了半晌。然后,像是服食了兴奋剂一样,直跳了起来:“对!事情和我所想的,多少有点不同!”
我道:“你应该庆幸,变成了维奇奇大神的是一个中国人,而不是你的同胞!”
奥干古达呆了半晌:“可是他和花丝在一起!而且,你说,蔡根富已经有了一种神奇的力量,能使你在刹那之间失去了知觉?”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很难形容,并不是失去了知觉,而是当他一碰到我的时候,在突然之间,丧失了一切活动能力!”
奥干古达的神情又变得苦涩了起来:“维奇奇大神的外貌,又有这种神奇的力量,那实在……不知道事情发展下去会怎么样!”
事情发展下去会怎么样,真是难以想像,因为我们对于所发生的一些事,只知道这些事发生了,至于这些事是怎么发生的,却一无所知!
我和奥干古达互望著,一直未曾出过声的比拉尔道:“现在我们该怎么办?总应该先找到蔡根富再说!”
奥干古达苦笑了一下:“现在要找他更难了,每一个人,都会宁愿牺牲自己性命去庇护他,因为他是维奇奇大神!”
比拉尔道:“我的意思,当然不是出动军警去找他,而是我们三个人去找他!”
奥干古达无助地摊著手,在山岭起伏,有的地方甚至在地图上还是一片空白的情形之下,要去找一个人,那实在没有可能。
我站了起来,来回踱著,突然之间,我想到了奥干古达讲过的一件事。我忙道:“奥干古达,你说过,在山区中,有一个地方,有一幅壁画,是维奇奇大神留下来的?”
奥干古达点头道:“是!”
我道:“你到过那地方,见过那幅壁画?”
奥干古达道:“是的。那幅巨大的壁画,的确神奇和不可解释。当时,我准备向全世界宣布这件事,这幅壁画,不知是多少年前留下来的,在人类的文明史上,一定极其重要。但是后来经过一连串的会议,我们考虑到了这件事如果公布出来,对于我国国民的心理影响实在太大,所以才作罢。”
我道:“我有点不明白,你的意思是,你的国民,不知道有这样一件事?”
奥干古达道:“知道的,但只是传说,那幅巨大的壁画所在处,十分难以到达,只有极少数当地的族人确实地知道,而那些族人又与世隔绝,不和其他人往来,所以其余的人,都在信与不信之间。”
我道:“那幅壁画是在──”
奥干古达不等我说完,就道:“是在一个巨大的山洞之中。”
我凑近他:“蔡根富究竟发生了甚么变化,我们还不知道,但是在我和蔡根富的应对之中,发现他的智慧,比一个寻常的煤矿管工高得多,那只巨大的眼睛如果和他已结为一体,那么,总有一天,蔡根富会知道自己成了维奇奇大神,他一定会去看那幅壁画,弄明白自己是怎么来的!”
奥干古达盯著我,神情紧张之极,过了片刻,他才道:“你是说,他会到那山洞去?”
我点了点头,说道:“一定会!”
奥干古达来回踱了几步,神情又紧张又委决不下,我和比拉尔齐声道:“你还在考虑甚么?”
奥干古达停了下来,苦笑道:“不瞒你们说,我也认为卫斯理所讲有理,蔡根富会到那山洞去。可是……可是……说来惭愧,要是叫我去面对一个活生生的维奇奇大神,我实在不敢!”
虽然我心中有好笑的感觉,但是我却实在笑不出来,比拉尔已经道:“不要紧,要是你害怕,不敢去的话,我和卫斯理去就行了!”
奥干古达转过身去,我们都看不到他脸上的神情。但是照情形看来,他显然是在作一个重大的决定。约莫过了半分钟,他转回身来,神情已变得十分坚决:“我决定了,我去!我们三个人一起去!”
比拉尔和我互望了一眼,我们两人都很高兴,为奥干古达下定决心,克服了他心中的恐惧而高兴。要克服多少年下来,传统思想影响的恐惧,绝不是容易的事,而奥干古达做到了这一点,那自然值得高兴。
而当奥干古达一旦克服了他内心的恐惧,而有了决定之后,他的神情不再犹疑,他干练的才能又显露了出来。他挥著手:“刚才我说我们三人一起去,可是我提醒你们,此去可能有极度危险!”
比拉尔道:“我们全是成年人,自己可以决定。”
我大声道:“三位一体,我们一定在一起。”
奥干古达道:“好,那我们就分工合作,我去准备直升机,比拉尔去准备爬山的工具,卫斯理去准备乾粮、食水──”
他讲到这里,我举起了手来:“这些准备工作,比拉尔可以做。”
奥干古达望著我,道:“那你准备干甚么?”
我道:“你们要准备多久?”
比拉尔道:“有四小时,足够了!”
我道:“有四小时,我也足够了!我可以在四小时之后,赶来和你们会合!”
奥干古达和比拉尔一起盯著我,奥干古达道:“不,不准你一个人到煤矿去!”
他显然是从我的矿工服饰中看出了我是准备一个人到一四四小组的矿坑中去的。本来,要不是遇上了里耶的跟踪,又见到了蔡根富的话,我的确已经只身去涉险了!
此际,我想利用这四小时的时间,却并不是再想到矿坑去,所以我一听得奥干古达这样说,我笑了起来,说道:“放心,我已经暂时放弃了深入矿坑的念头,现在,去找蔡根富,比甚么都重要!”
比拉尔道:“那你准备干甚么?”
我指著上面,道:“上面,在蔡根富房间的写字台中,有著一块眼睛形的煤精。我可以肯定,这块煤精,和嵌进了蔡根富的头上,使蔡根富变成了维奇奇大神的那一块,是一模一样的。我要趁这四小时的时间,彻底研究一下那东西!”
比拉尔和奥干古达互望了一眼,神情都有点惊异,我看出他们心中在疑惧的是甚么,我道:“你们可以放心,在我看来,那块煤精,是死的!”
奥干古达尖声叫了起来:“我不明白你在说些甚么,世上没有活的煤精!”
我摊了摊手:“我还称那东西为煤精,因为我桹本不知道那是甚么东西。但不论它是甚么东西,它一定是活的。你以为蔡根富是自己将那东西放在脸上,再用锤子打进脸中去的么?”
比拉尔和奥干古达两人,因为我的话,都不由自主,打了一个冷颤。我又道:“而且,矿坑中还有一百零六块那东西呢?或者说,一百零五块,因为其中有一块,已经到了蔡根富的脸上!”
比拉尔和奥干古达的脸色更难看,我不顾他们的反应,继续道:“而且,我认为那条使中士不知所终的通道,并不是蔡根富弄出来的,而是那一百零六个东西造成的。中士如果牺牲了,那一定是那一百零六个东西的牺牲品!”
奥干古达的声音更尖,叫道:“别说了,你要去研究那东西,只管去研究好了!”
他一面叫著,一面急速地喘著气。
我道:“希望我会有结果。我们该同时开始行动了!我会驾驶直升机,不必另外再找驾驶员了!”
奥干古达缓过了一口气来,但是仍然大有惧色地抬头向上望了一眼。
比拉尔喃喃地道:“但愿你有所发现!”
他们两人向我挥著手,我送他们出去,约定了四小时之后,由奥干古达派车来接我到机场去,比拉尔则自己直接去机场。
看到他们两人离去之后,我回到了屋子之中,走上楼梯,到了二楼。
在那间重建的蔡根富的房间面前,我停了片刻,心中实在十分紧张。
我假设“那东西”是活的,事实上,我也相信那东西是活的。我在想,如果我一开门,那东西就“扑”了出来的话——一只眼睛,是如何行动,我无法想像——我应该怎么办?如果那东西直扑到我的脸上,硬要挤进我的脸上来,占据我脸的上半部时,我应该怎么样?一想到这里,我也禁不住有不寒而栗之感。
我鼓起了勇气,推开了门,在推开门的一刹那间,我甚至不由自主,伸手遮住了自己的脸。谢天谢地,房间中很平静,并没有甚么东西,以不可想像的方式,向我侵袭。
我定了定神,走进了房间,来到了那张简陋的写字台之前,拉开了那个柜门,那块煤精,静静地躺在柜中。
我并不是第一次看到这块煤精了,上次,我也曾将之拿在手中,仔细观察过,当时,一点也不觉得害怕。
但这时,我知道这东西,竟会嵌进入的脸部,使人变成怪物,心中自然有异样的感觉,以致我要伸出手去又缩回来好几次,才硬著头皮,将它取了出来,放在桌面上。
当我的手接触了它,而它仍然没有任何反应之际,胆子大了。我在桌前坐了下来,著亮了灯,照著那块煤精。
这时,我更可以肯定,嵌在蔡根富脸上的,就是那东西。我真不明白,一个人的额部,嵌进了那么巨大的一只异物之后,如何还可以生存。照说,这样体积的一件东西嵌了进去,脑部一定遭到破坏,人也必然死去了!
可是,蔡根富非但活著,而且,还和我所知的蔡根富不同,变成了十分有自信,十分难以对付的一个人!我盯著那块煤精,心中不当它是煤精,只当它是一只巨大眼睛。
不错,那是一只巨大的眼睛,它的“眼白”是棕黄色的,“眼珠”是黑色的。和蔡根富脸上的那只一样。所不同的是在蔡根富脸上的那一只,眼珠中闪耀著一种异样的妖气。而如今在我面前的那一只,眼珠木然,看来只是一块煤块。我双手将那东西取了起来,我立时又注意到了那个直通向“眼珠”的小孔。
那小孔,当然是工具钻出来的,我愣愣地想著。我在想,这一块“煤精”,一定是蔡根富在出事前若干天发现的,只是单独的一件。当他一发现了这件煤精之后,他就觉得这件东西十分古怪,他不能理解。所以,他才立时通知了道格工程师。可能由于事情实在太怪异,所以道格工程师根本不信,甚至不肯来看一看那东西,所以蔡恨富就只好自己来研究。
假定这东西上的那个小孔,是蔡根富弄出来的,那么,他的目的是甚么呢?是“杀死”那东西?是那东西的“眼珠”,令他感到这东西是活的?
我一面想著,一面找到了一柄锤子,无论如何,我要把它弄碎,看个仔细。我开始轻轻敲著,那块煤精丝毫无损,接著,我用力锤下去,那块煤精,发出了一下异样清脆的碎裂之声,裂了开来。当那东西裂了开来之后,我实实在在不能再称之煤精,而必须称之为“那东西”了!
那东西有一层壳,约半公分厚。我用力一锤,就是将那东西棕红色的壳打碎了!
厚壳碎了之后,流出来的,是一种无色、透明、浓稠的液体。我吓了一大跳,唯恐被那种液体,沾染了我的皮肤,我向后一仰身,几乎连人带椅跌倒在地上。
那种透明、浓稠的液体,迅速在桌面上展布,而且流了下来,那情形,就像是打翻了一瓶“水玻璃”一样。我继续向后退,避开与之接触的可能。
那种液体流著,但看来那只是自然现象,并没有甚么异状。
我再向桌面望去,“眼珠”也已滚了出来,在那种液体之上。
当我才一敲碎那东西之际,心中对流出来的那种液体,实在十分忌惮,所以退了又退,但等了片刻,见没有甚么特殊的动静。我心知要弄清楚那究竟是甚么东西,一定需要将这种液体,作十分精密的分析,所以我立时退出了房间,找到了一只玻璃瓶,再回来。
这时,这种液体,已经渐渐开始凝结了,如同胶质果子冻一样。我再胆大,也不敢用手去碰它们,我用一片小木片,挑起了一些,放进了玻璃瓶中。
然后,我将那“眼珠”拨到了地上,用脚踏住它,搓了几搓。
那看来像是煤块一样的“眼珠”,竟像是一种十分硬而轫的橡胶,我无法将之踏扁。我从来也未曾见过那么古怪,说不出名堂来的东西。
我曾经假设那东西是活的,可是这时看来,一点也没有活的表现。如果说是生物,那么它的形状像甚么呢?我们常见的生物之中,没有一种是这样子的。勉强要加以比拟,只好说它像一个细胞。只有细胞才是这样形状的,最外层是细胞膜(那个被我用锤敲破了的硬壳),圆形的细胞核(那个“眼珠”),和细胞质(那些透明的浓稠的液体)
。
自然,细胞的体积,和那东西的体积不能相提并论,那东西的形状,像一只大眼睛,它的组成,就像是一只大细胞!
我又找了一只盒子,将那“眼珠”装了起来,也拨了一两片硬壳进盒子中。然后,我回到了楼下,将盒子和玻璃瓶,一起放在当眼的地方,准备一有机会,就交给设备完善的化验所去检验,看看那究竟是甚么东西。
我做完了一切,那并没有花去我多少时间,大约只是半小时。我坐了下来,再将整件事,想了一遍。蔡根富在逃走之后,曾再回到那矿坑,那是毫无疑问的事情。他在矿坑中,又遭遇了一些甚么?
如果说他遇到了一百个以上的“那东西”,其中的一个侵进了他的头部,“那东西”又是躲在那条通道之中的,那么,中士为甚么和他不一样呢?
我又记起,电视摄像管曾经几次被甚么东西突然遮住,以致在电视萤光屏上,甚么也看不到。阻住电视摄像管的,是不是“那东西”呢?破坏了电视摄像管的,也是“那东西”?
如果说,蔡根富曾利用了一支细长的针,或细长的钻,曾“杀死了”一只“那东西”的话,那么,中士射出的那几十发子弹,是不是也“杀死”了一些“那东西”?
想来想去,我想到我实在还应该到那个通道之中去一次,去看看“那东西”是不是真的躲在那通道之中!但如今我却不够时间,奥干古达随时会派车子来接我的。这几天,我被这件怪异的事,弄得头昏脑胀,完全没有好好休息过,趁此机会,可以稍事休息一下。
我在沙发上靠了下来,闭上眼睛。尽管我的脑中仍然乱得可以,但是实在太疲倦了。没有多久,我已迷迷糊糊,进入了半睡眠状态之中。
也就在这时,我突然被一种异样的声响所骚扰。那种声音,相当难形容,那是一种“达达”声,好像是一个有著厚重的尾巴的动物,正在困难地爬行。
我知道屋中除了我之外,只有一个仆人,这个仆人,不奉召唤,不会出来。本来,我不想去理会这种声音,可是这种声音,却在渐渐向我移近。正当我想撑起身子来,看个究竟之际,我陡地听到了一下惊呼声!
那一下惊呼,令得我整个人都弹了起来,那是一下如此凄厉的惊呼声,它立时使我想起,我在反覆听发生在一四四小组矿坑中发生的事的录音带之际,所听到过的惊呼声,两者之间,可以说毫无分别!
而当我一跳起来之后,看清楚了眼前所发生的事,我也发出了一下惊呼声,充满了绝望的惊恐。脑中“轰轰”作响,一再大叫,那是一种本能的反应!
我一跳起来之后,首先看到的,是那个仆人,他正站著,低头望著地下。我第二眼看到的,是为数大约十多只“那东西”!
“那东西”真是活的,它们正缓慢地,但是却固执地在前进。它们前进的方式是先使整个身子弓起,然后放平,像是某一种毛虫一样,当它们的身子放平之际,就发出“达”的一下响。
“那东西”在行动之际,它们的“眼珠”,发出变幻不定的一种光芒。当我看到他们之际,其中有两只,已经“爬”上了那仆人的脚背。那仆人的双脚,犹如钉在地上,尽管身子发著抖,可是双脚却一动也不能动。我知道他吓呆了!
别说那仆人,我这时也真正吓呆了!
当我可以定过神来之际,大约已经过去了半分钟,最初爬上那仆人双脚的两只“那东西”,已经来到了他的大腿部分,而另外有更多的,爬上了他的双脚。
我陡地叫起来:“抓他们下来!抓他们下来!”
仆人总算听到了我的叫唤,转过头,向我望来。可是他脸上那种绝望和骇然欲绝的神情,显示他根本没有能力抓这些东西下来。
我一面叫著,一面向前走去,客厅中还十分乱,我又走得太急,才走出了一步,便被地上放著的不知是甚么东西,绊得跌了一交。
当我仆跌在地上,双手在地上撑著,准备跳起来时,就在我的面前,“达”地一声,一只“那东西”刚好放直它的身子,它梭形的一个尖端,离我的鼻子,不会超过十公分!
我大叫一声,手上没有武器,只是顺手一抓,抓到了一样东西,我根本没有时间去看我抓到的是甚么东西,因为“那东西”又弓起了身子来,而就可以贴到我的脸上来了!所以,当我手上一抓到物事之后,立时向著“那东西”重重敲了下去,同时,身子向旁一滚,滚了开去。
我在用力打击“那东西”之后,“那东西”发出了“拍”的一声爆破声,就像是我拍破了一只很厚的汽球一样。我一足而起,直到这时,我才看清,被我抓了来,拍破了“那东西”的,是一具摄影机。“那东西”被我拍破了之后,流出浓稠的液汁。
我再去看那仆人时,看到有两只“那东西”已经来到了他的胸口。从我一举手就拍破了“那东西”看来,“那东西”虽然令人失魂落魄,但是并不难对付。可是仆人显然已被吓呆了,只是双眼凸出,低头看著已经来到了他的胸口,还在向上移动的那两只怪物,而不知抗拒。我正准备扑过去帮他时,就在那时候,在我的身后,传来了一下叫声,同时,枪声响起。
枪声响了又响,每一颗子弹射出,都射中一个已经爬上了仆人身体的怪物身上。子弹穿过了怪物,也穿过了那仆人的身子。
我不记得枪声响了多少下,只记得仆人的身子,因为枪弹射进他的体内而旋转,跌倒,那仆人当然是立即就死去。
当仆人倒地之后,枪声还在继续著,射向并未爬上仆人身子的怪物,每一个怪物被子弹穿过之后,都一样流出浓稠的透明的浆汁来。
我震呆了并不多久,转过身来,看到了持著连发手枪,枪口还在冒烟的奥干古达。
奥干古达的脸色灰白,他握著枪的手指,比他的脸色更白,指节骨突出,可见得他实在用尽了气力。而在这样的情形之下,他居然还能够弹无虚发,由此可知他在射击方面,实有极高造诣。
当我向他望去之际,他也向我望来,他的手指一松,那柄枪跌到了地上。然后,他急速地喘起气来。
就在那一利间,我陡地想起了一件事,讲出了一句看来是不应该在如此情形之下讲出来的话,我道:“蔡根富是无辜的!”
奥干古达点了点头:“是,他是无辜的。他并不是想杀人,只不过是──”
奥干古达一开口之际,声音抖得像是人在剧烈震荡之中,但是他却迅速恢复了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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