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尖锐的话,又使得陶格夫人发出一下如同呻吟也似的声音。接著,陶格先生面色苍白。自屏风后转了出来,盯著我:“你究竟想怎样?”
我摊了摊手:“任何人都不想死,我至少要知道我会如何死,甚么力量可以令我致死。陶格先生,你不会认为我的要求太过分吧,我的要求就是这样!”
陶格用手抚著脸,陶格夫人也走了出来,靠在她丈夫的身边。
他们两人都望著我,显然我刚才那番委婉的话,已经打动了他们良善的心。但是从他们犹豫不决的神情看来,他们显然还有极度的顾忌,要他们透露心中的秘密,我必须进一步刺激他们。
我又道:“我对你们的来历一无所知,虽然,有人将你们出现之后,十年来的经历调查得十分清楚,但是我仍然不知道你们究竟从甚么地方来的,也不知道你们在躲避甚么。如果你们躲避的是你们的敌人,那么,我们至少有共同的敌人!”
陶格的神情十分苦涩,再一次用手抚摸著脸,神情疲倦而慌张,我走向他,他有点疑惧似地震动了一下,而当我的手轻轻地放在他的肩头上,表示我的友好意愿之际,我发觉他的身子,在微微发抖。
我道:“陶格先生,或许你不觉得,你的外形,在我们普通人看来,是一个完美的形象,普通人心目中的英雄,有著高贵的气质和崇高情操的人,就应该像你这样子。”
我的话才一出口,陶格先生陡地笑了起来。我之所以这样说,是希望他变得坚强些,以和他的外形相称。可是这时,他的笑声之中,却充满了凄凉和无可奈何的意味。他笑著:“或许是,从很早起,人就拣完美的形象来制造玩具!”
我一时之间,还不明白他这样说是甚么意思之际,陶格夫人已失声叫道:“这……这太过分了!”
我不禁呆了一呆,一句在我听来,几乎是毫无意义的话,何以竟.99lib.然会在陶格夫人的身上,发生这样尖锐的反应?
一时之间。我不知该说甚么才好。在我没出声的时候,陶格用一种十分悲哀的神情,望著他美丽动人的妻子:“亲爱的,我说的是事实!”
陶格夫人用几乎等于哀鸣的声音道:“求求你,就算是实话,也别再说了!”
我全然不明白陶格夫人何以会有这样的反应,但这时,我却可以看得出,陶格先生和陶格夫人两人,在情绪的反应上,有著极其显著的差异。
陶格先生在惊惧之中还有著激愤和一种反抗,但是陶格夫人却只有惊惧。我一看出了这一点,不肯放过机会,立时道:“如果事实这样,不说,并不能改变事实。鸵鸟将头埋在沙里,一点也不能躲避开猎人的追捕!”
陶格夫人的脸色惨白,在上下四周的冰色掩映之下,她美丽动人的脸庞,有著一股极其凄艳的色彩,乍一看来,使人感到她整个人也像是冰雕成的,只要轻轻一击,整个人就会碎裂。给我这种感觉最主要的原因,是我可以肯定知道陶格夫人精神的紧张,已到了她可以忍受的极限,随时可能崩溃。我话已说出了口,但是我很后悔,怕因此而令得陶格夫人无法支持下去。
陶格夫人不但脸色白,而且身子在发抖,陶格先生立时将她拥在怀里,那表示他们夫妻之间,有著极深厚的感情。
看了这种情形,我心中的后悔程度更甚,我忙道:“对不起,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困难,我不应该太热心,想去帮助他人,真对不起,我不会再想知道甚么了!”
陶格夫人用她修长的手指掩住了脸,啜泣了起来,陶格先生长长叹了一口气:“算了,我们没有理由怪你──”他讲到这里,停了一停,才又道:“我看你也疲倦了,这场风,我估计在七小时之后会停息,那时,你就可以离去了!”
我几乎已要脱口而出,问他怎么会知道在冰原上突然而起的暴风会在何时停歇,但是我刚才说过,不再问他们更多的事,所以我忍住了,没有说出来。
反正,我早已知道,陶格是一个具有多方面超卓才能的人。或许他在气象学上,也有著过人的知识,那就不足为奇了。
我点头道:“是的,我可以趁这段时间,休息一下。”
陶格先生和陶格夫人的神态,已经比较回复了正常,陶格先生大声道:“伊凡,拿一个睡袋给卫先生!”
伊凡大声答应著,走到屏风之后,不一会,就抱著一个大睡袋,蹒跚地走了出来。
一个这样可爱的小男孩,抱著几乎占他体高三分之二的东西,那样子更加可爱。我忙走了过去,将他和睡袋一起抱了起来。
我将他抱了起来之后,在他的脸上亲了一下:“伊凡,你还记得我么?”
伊凡没有回答,唐娜已叫了起来:“记得,你教过我们,火车上不是追逐的好地方,后来,又请我们吃冰淇淋!”
我空出一只手来,轻拍唐娜的头,两个孩子对我的态度,比较友善,陶格夫人这时已在叫道:“伊凡,快下来!”
伊凡挣扎了一下,落到了地上。陶格先生道:“你可以将睡袋铺在这里!”
他指著一个角落,这是冰下室四个角落中的一个,离那座屏风,大约有六公尺左右。我特别提到这一点,是因为看清了自己的处境之后,冰下室中的一切,虽然全在我的视线范围之内,但是那座相当大的屏风,却阻挡了我的视线,使我无法看到屏风后面的那一角落,究竟有著些甚么。
自然,如果我要满足好奇心的话,大可以走过去看看,但是,我已不忍再使陶格夫人受到刺激,所以我只是略为想了一下就算了。
我照著陶格先生所指,走向那个角落,展开了睡袋,钻了进去。而陶格的一家人,也一起到了屏风之后。
他们到了屏风的后面,一点声音也没有发出来,我屏气静息听了一会,冰下室中,静到了极点,他们四个人,几乎已经不存在一样。
我实在相当疲倦,但是精神却处在一种异样的亢奋中。
我竟在这样的情形之下,见到了陶格的一家人!这是我事前绝未曾想到的事。
这当然是巨大的突破。
然而这种突破,非但未曾给我带来解决谜团的希望,反倒增加了谜团。
例如,陶格一家人,究竟是何方神圣?我只知道他们在逃避“他们”,“他们”究竟是甚么人?
我实在不忍看到陶格夫人这种脆弱的样子,只好放弃追究!
我在想,风停了之后,只有离去一途,离去之后,该怎么办呢?是不是就这样算了?想到这里,我不禁苦笑了起来,这可以说是我经历之中从来也未曾有过的事,一件事情已经发生了那么久,竟然还身在谜团之中!
我自然地想到了陶格的警告,要我小心“他们”,这一点,我倒不怕,虽然我知道“他们”已经杀死了五个人,而且所用的方法,完全不可思议。但是我倒反而希望“他们”快点出现,“他们”出现,虽有危险,但是也可以从谜团中出来。世上再也没有比不可测的敌人更可怕,正面的敌人可以应付,而隐蔽的敌人则根本无从防御!
想了不知道多久,在屏风后面的陶格一家人,一直未曾发出任何声音来,而我也蒙蒙矓矓进入了睡眠状态。
我不说自己“睡著了”,而只说自己进入了“睡眠状态”,那是由于多年来的冒险生活,使我养成了一个习惯,就是当身在险地的时候,我决不会睡著,而迫使自己在一种半睡不醒的情形下休息。
当我维持著这种状态相当久之后(当然无法像清醒之际一样知道准确的时间),我忽然听到了一阵轻微的声响,像是有人在低声笑著。
由于我处身的冰下室,实在太静,所以即使那种笑声十分低微,也足以令得我在蒙矓之中陡地醒了过来。
我仍然闭著眼,一动不动。在醒了过来之后,笑声听来更清楚了,而且,我立刻认出,那是唐娜发出的笑声。她不但在笑著,而且低声在说著话:“你去!”
而伊凡立时道:“你去!”
唐娜像是犹豫了一阵:“好,别争了,我们一起去。”
伊凡立即同意:“好,一起去!”他在讲了这句话之后,停了一停,又道:“等一等,要是爸、妈回来了,问起来是谁的主意,那可不是我的主意!”
唐娜道:“那是我们共同的主意!”
我听到这里,已经稍微睁开了眼来,心中也十分疑惑。听这两个孩子的交谈,好像陶格夫妇离开了冰下室!他们离开了冰下室,到甚么地方去了?
而这两个孩子这时在商议的,显然是正要做一件甚么事,他们准备做甚么呢?
我略为转动了一下头部,将眼睛睁开一道缝,向著声音传来的方向。我立时看到唐娜和伊凡两人,自屏风之后,神情鬼祟,蹑手蹑脚,走了出来。
当他们走出来之后,互望了一眼,立即向著我走了过来。
他们迳自向我走过来,而我所睡之处,离开他们,只有六、七公尺,他们很快就来到了我的身前。
在这一刹那间,我的心头,像是闪电一样地闪过一个念头:这两个孩子,向我走来,为了甚么?
他们来对我不利?
这实在是一个极其可怕的念头,以这两个孩子这样天真可爱的外形而言,我实在不应该这样想,可是事实上,他们的而且确,正一步一步,向我接近!
我又想起了浦安夫人死前的一句话:“他们杀人”!如果竟然指唐娜和伊凡,那的确够使人震惊了!而梅耶临死前,那种恐惧之极的神情,似乎也有了解释,如果这时,这一双可爱的孩子,突然对我做出甚么危害我的动作,我相信也一样震惊,会留下那种神情来!
我飞快地转著念,唐娜和伊凡在迅速接近我,当他们来到我身边,我心中问了不知道多少遍:该怎么办?
如果这时走近我的,是世界上第一流的杀手,我一定可以有十种以上的办法对付,但是,如今向我走来的,只是一个看来只有六岁,一个看来八岁的孩子,而且他们的样貌,是这样讨人喜欢!
在我还未曾想出任何应付的办法之际,唐娜和伊凡两人,已经来到了我的身边。这时,我反倒定下了神来。
他们向我走来,可能对我不利,这只不过是我的想像,事实是不是真的这样,还不能够加以肯定。
就算真是那样,我如今是在绝对清醒的情形之下,我相信到了最后关头,我也可以应付两个孩子!
所以,我仍然维持原来的姿势,一动也不动。他们两人,来到了我的身边之后,互望了一眼,像是有著某种默契一样,一起伸出手,向我伸过来。
在那一刹间,我心中真是紧张到了极点,可是我却又看得清清楚楚,他们两人是空手的,两只胖嘟嘟的小手,在向我伸过来。虽然他们的行动惹人生疑,但是在这时,我的心中,不禁暗骂一声自己卑鄙,怎么会想到这样的两只小手,会对我不利。
就在这时,他们两人的手,已经摸到了我的睡袋,当他们的手按在睡袋上之际,突然发力,用力摇起我的睡袋来。
我在那一瞬间,完全明白了!唐娜和伊凡不是想作甚么,只是想将我摇醒!他们早就有和我接近的表示,但是每一次,都被他们的父母喝止,而这时,他们的父母不在,他们就商量著来将我摇醒,而我在他们向我走来之际,却作出了如此可怕的想法!实在,他们的行动,和一般儿童,并没有甚么分别!
我一想到这里,心中又暗骂了自己一声该死,立时装出被他们摇醒的样子,睁开眼来,望著他们。
两个孩子一看到我醒了过来,就不再摇动睡袋,唐娜立时将一只手指,伸进了口中吮著,望定了我:“先生,你是不是还请我们吃冰淇淋?”
我有点啼笑皆非,忙道:“现在我没有,以后如果有机会,一定请你们!不但请你们吃冰淇淋,还请你们去迪斯尼乐园玩!”
我真心诚意这样说,因为可以带一双这样可爱的孩子去迪斯尼乐园玩,那真是赏心乐事!
但奇怪的事,唐娜和伊凡两人,一听得我这样说之后,竟然瞪大了眼,又问道:“甚么是迪斯尼乐园?”
我呆了一呆,望著他们。他们的神情,绝不像是在作伪。可是那实在是不可能的事情,这两个孩子,竟然不知道甚么是迪斯尼乐园!如果他们是在西藏腾格里湖旁长大的孩子,我就不会奇怪,但是他们,是随著父母,在世界各地都停留过的孩子!
这样的家庭,这样的孩子,竟然不知道甚么是迪斯尼乐园,简直是令人难以相信的事情,其令人不可思议的程度,就像是美国的一个参议员,不知道有基辛格博士一样!
我望著他们,一时之间,不知说甚么才好,唐娜又问道:“甚么叫迪斯尼乐园?”
我吸了一口气,拉开睡袋的拉炼,坐起身来,因我的叙述能力,尽可能地向他们讲述有关这个全世界儿童向往的“圣地”。我自信叙述能力不差,任何孩子,听我讲来,都应该眉飞色舞才对,可是我却越来越觉得不对路,因为我越是说得起劲,唐娜和伊凡俩人,脸色却越是阴沉。
他们决不是对我的叙述没有兴趣,他们是在用心地听著。可是从他们的神情看来,我在叙述的,根本不是充满欢乐的迪斯尼乐园,而是正在讲述一个极其悲惨的故事。他们两人的眼中,不约而同,闪耀著泪花!
看到了这种情形,我实在没有法子再说下去了!
我停了下来:“你们怎么啦?不觉得那地方好玩?”
伊凡道:“太悲惨了!”唐娜接著也道:“太可怜了!”伊凡又道:“就像我们一样,他们为甚么不逃走?”唐娜道:“伊凡,爸、妈说过,不是谁都能逃出来的!”伊凡大声道:“等我有力量的时候,我要将他们全放出来!让他们逃走!”
唐娜和伊凡的那几句话,是一句接著一句的,我想插口,根本无法加得进口去。而事实上,我一听得他们说“太悲惨”、“太可怜”的时候,我心头已然受了极大的震动,而这种震动,越听下去越甚。我还无法确知他们两人这样说是甚么意思。但是我可以肯定一点:他们这种急速的讲话,全然出自内心,没有任何做作的成分!
在我心目中的儿童圣地,在他们的心目中,根本是一个悲惨之极的地方!为甚么他们的观念,会和普通人有那么远的距离?
我又想起那个玩具推销员李持中的话来:这一家人,有著“玩具恐惧症”!
真有“玩具恐惧症”这样的心理毛病?看来事情不止这样简单,伊凡说“就像我们一样”,那是甚么意思?他说“他们为甚么不逃”,又是甚么意思?
我心中疑惑到了极点,实在不知说甚么才好,只是怔怔地望著他们。伊凡和唐娜又互望了一眼,伊凡才道:“对不起,我们不想到那地方去!”
这时候,我只是翻来覆去,在想著他们刚才那一番急速的谈话,伊凡说些甚么,我也没有注意,我只是突如其来地问道:“你们从哪里逃出来的?”
陶格的一家在逃避,不然他们决不会往格陵兰的冰下躲藏。他们在逃避甚么?何以两个孩子会将他们的逃难,和迪斯尼乐园联想在一起?
他们是从哪里逃来的,这一点,实在非弄清楚不可!所以我才陡地问了出来。
唐娜和伊凡听得我这样问,突然呆了一呆,我伸出手来抓住了他们两人的手,神情恳切:“告诉我,你们从哪里逃出来的?讲给我听,我可以对付你们的敌人,我们一起,力量可以大得多!”
我知道伊凡和唐娜虽然特殊,但他们的心理,却和一般同年岁的儿童一样。所以我这时,用容易打动孩子的心的话,和他们说著,想从他们的口中,套出一点现实情形来。
我的话说得很诚恳,显然已令得他们心动。他们又互望了一眼,唐娜才道:“我们不知道我们从哪里来!”
我立时望向伊凡,伊凡也摇著头,我有点发急:“你们原来那地方,是怎么生活的?你们住在哪里?”
唐娜和伊凡仍然答不上来。这时,我想到了他们的年龄。据梅那的调查,陶格夫妇是十年之前“突然出现”的,那么,孩子应该还没有出世。
可是,如果他们根本还没有出世,他们何以对于逃避也有如此深刻的印象?看来那也不单是他们父母给他的影响!
我吸了一口气:“你们不知道,你们的父母,一定向你们说过,他们是从哪里来的?你们好好想一想,谁先想起来,谁本事大!”
唐娜立即叫起来:“我知道,我听爸说过,他们,我们,通过了逆转装置逃出来,我们的运气好,逃了出来,别的,运气不好,逃不出来!”
我呆了一呆,“逆转装置”是甚么东西?这样一个古怪的名词,决不可能出于一个孩子的捏造。一定是真有这样的一种装置,只不过我对此一无所知。
我忙道:“为甚么要逃?”
伊凡苦著脸:“主人对我们不好!”
我呆了一呆:“主人?”
伊凡和唐娜一听得我这样问,都点了点头,现出了害怕的神色,四面张望著,像是怕他们的“主人”忽然出现一样。
我再吸了一口气:“别怕,你们的主人是甚么人?或者说,你们的主人,是甚么样子?”
这时候,我心中的疑惑,真是到了极点。唐娜和伊凡的话中,有著太多我不了解的事,但是我却已经知道,自己快要接触到事实了!
陶格一家逃出来,他们逃亡的目的,是因为“主人”对他们不好。一般来说,“主人”和奴隶相对,那么难道说他们是甚么人的奴隶?和主人之间的主奴关系早已结束了,他们的主人,极可能不是人,而是另一种生物,所以我才改变了问题,问他们,“主人”是甚么样子的!
唐娜现出了十分厌恶的神情来:“他们很小,丑陋得很,又坏!”
伊凡恨恨地道:“是,坏得很!”
我心头怦怦乱跳,刹那之间,有一种天旋地转的感觉,以致我一开口,声音变得极其乾涩,令得我自己听自己的声音,也有一股极不舒服之感。
我道:“小到……这样子?”
我一面说,一面用手比了一比,比出的大小,约莫是二十公分高。
我之所以比出了这样一个高度,是由于我在那一刹间,想起了雪地上的那些“小脚印”。只有约莫二十公分高的人,才能留下这样的小脚印!
当我比出这样大小之际,我真希望他们两人会大摇其头,但是世事十之八九与愿望相违,他们两人一看到我的手势,就连连点头。
我的心向下沉,又道:“他们,是甚么样子的?”
唐娜和伊凡两人互望著,神情犹豫,我鼓励著他们,道:“别怕,说出来。”
唐娜道:“我能画出他们的样子来!”
我想找纸和笔,但是一时之间却找不到,唐娜却不用纸笔,已经取下了她头发上的一只发夹,在平滑的冰上画起来。
我目不转睛地看著,唐娜画出来的东西,当然线条简单,可是我还是立时可以看得出来,她画出来的,是一个小小的机器人!
那种机器人的形状,和李持中推销的那个玩具差不多!
我也立时想起,李持中说过,向陶格的一家推销玩具,临走时曾以这样的一个小机器人作为赠品,却发现了对方感到了极度惊骇!
我吞了一口口水:“就是这样?”
唐娜点著头,伊凡又在冰上画了几下,将唐娜所画的变得更完善,也更可以使人可以肯定那是一个小机器人!
我不自觉地提高了声音:“这是‘主人’?这根本不是人!”
唐娜和伊凡两人,不知道我为甚么突然尖叫了起来,吓得齐齐后退了一步。
我自然不是存心吓他们的,而是我心头的震荡实在太甚了,不由自主叫了起来的。
我叫了一声之后,又盯著唐娜:“你肯定?你肯定没有画错?”
唐娜在我的逼问之下,神情惊惶,一扁嘴,几乎要哭出来。就在我想将她搂在怀中安慰她之际,屏风后面,传来了一阵脚步声,陶格夫妇一起走了出来。
他们才一出现,唐娜立时奔向陶格夫人,陶格夫人抱住了她。陶格先生的脸色十分难看,向前走来,在我面前站定。
这时,我的处境真是尴尬之极,我虽然是被孩子推醒的,可是我却利用孩子的幼稚,在他们的口中套取秘密,这无论如何不能说是品格高尚。
是以,我不知说甚么才好,只是挣扎著,从睡袋中出来,站了起来。
陶格先生来到了我的面前,低头看了看唐娜在冰上画出来的小机器人,然后,又直视我,缓缓地道:“唐娜没画错,他们大多数是这样子的!”
我勉力使自己镇定下来:“机器人?”
陶格闭上了眼睛一会:“是,机器人!”
我又道:“你在躲避的,就是这种小机器人?这……这……”
我在刹那之间,有一种又恐惧又滑稽的感觉。在这种感觉的侵袭之下,我不由自主笑了起来,可是我的笑声,却在发颤。
陶格先生还想说甚么,陶格夫人已经说道:“够了!真的够了!”
陶格先生转过头去,用一种极其深切的悲哀的目光望著她:“我们一直以为自己在逃,已经逃出来了,可以如今事实证明,我们根本没有逃出来,在这样的情形下,没有甚么更可怕了!”
陶格夫人发出了一下如同抽噎的声音。,没有再说下去。
我忙道:“如果作怪的是这样的小机器人,我敢说他们在格陵兰的冰原上,我在行驶中的雪橇突然翻侧,是他们的把戏!”
陶格先生转过头来,望著我,眼中的悲哀神色更甚,他缓缓地摇著头:“是的,你是一个标准的E型。”
我呆了一呆,“标准的E型”是甚么意思?我不懂。但我立即联想起陶格先生的名字,如果直译的话,就是“C型”,这种分型法,究竟是甚么意思?
我道:“甚么叫作标准的E型?”
陶格并没有立即回答我,只是神情难过地摇著头,我的心里,突然起了一阵异样的冲动:“我是E型,你是C型?”
陶格陡地震动了一下,刹那之间,他脸上胀得通红,但是一下子又变得煞白,缓缓点了点头:“是的,我是C型,我们一家,全是C型!”
我呆了片刻,道:“这种分型法,是……”
陶格道:“是他们分的。”
我提高了声音:“‘他们’就是这种小机器人?”
陶格的神情,像是疲倦得完全不想说甚么话,只是点了点头。
我那种又好笑、又恐惧的感觉,重又升起,乾笑了几声:“这算甚么,只听说过人替机器分类型,从没听说过机器替人分型!”
陶格不出声,只是怔怔地望著我,我一时之间,也不知该说甚么才好,冰下室中,重又一片寂静。在一片寂静之中,突然传来唐娜清脆的童音:“妈,这位先生说,有一个叫作迪斯尼乐园的可怕地方,那地方……”
当唐娜的声音传来之际,我向她望过去,看到唐娜是仰著头在对她的母亲说话,但是她话还没有讲完,陶格夫人就用手掩住了她的口,同时,用责备的眼光,向我望了过来!
只是她的眼神之中只有责备,或许我不会感到甚么内疚,因为我并不知道世人心目中的乐园,在他们看来,会是“可怖的地方”。但是,在陶格夫人的目光之中,却还蕴有一种极其深刻的悲哀,那种眼色,令我心向下沉,觉得极难过。
陶格夫人是这样的一个美人,这样的美人,这样悲哀的眼神,令人十分心折。
我叹了一声:“我不是有意的,我的确想带他们到那里去玩,那里是全世界孩子都向往一游的地方!”
陶格夫人没有说甚么,只是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拍著唐娜的头:“伊凡,过来!”
等到伊凡也来到她身前之际,她道:“你们听著,现在,去睡,不许再来打扰大人,听到了没有?”
唐娜和伊凡齐声答应道:“听到了!”
陶格夫人松开了手,唐娜和伊凡,一起转到了屏风的后面,没有再发出甚么声响来。
这使我想到,在屏风后面,可能另有通道,通向一间更隐秘的密室。我并不想去证实这一点,因为我发现,我的出现,使得本来生活在恐惧中的陶格夫妇,更加不安,那实在不是我的本心,我想帮助他们。
两个孩子离开之后,陶格夫妇紧靠在一起,在一个垫子上坐了下来,望著我,又互望著,陶格夫人先开口,道:“卫先生已经知道很多了!”
陶格先生叹了一声,我道:“不是很多,唐娜说,你们是通过了一个甚么‘逆转装置’来的,可是我完全不明白那是甚么!”
陶格先生的神情,在我说这两句话之际,出现了一个短暂时间的激动,但随即平静下来。看他平静得如此迅速的样子,像是他的心中已经有所决定,是一副甚么都不在乎了的神情。
他道:“我向你很简单地解释一下,你就可以明白,这并不复杂。”
我吸了一口气,看来,陶格已准备对我讲出他的秘密了!这正是我多少日子来所想的事,我立时全神贯注,听他的解释。
陶格略停了停,道:“所谓‘逆转装置’,就是令电子运行方向逆转的一种装置。”
我皱起了眉,陶格的话我听得很清楚,可是我不明白。我自然知道“电子运行的方向”是怎么一回事。可以将电子运行的方向逆转?这种大胆的设想,从来也不知道有人提出过,甚至这种想法,也未见诸任何科学文献之中,这使我不知所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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