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关夫人是不是听得懂,但她脸上,却是一片冷漠——刚才由于闪避袭击,她的帽子也跌了下来,淡妆的倩脸,有几分茫然。
两个警官反把关老头推开去,在关老头的怒吼声中,戈壁沙漠钥匙打开了门——使用那钥匙的方法,奇特之至,若是交在我的手中,我真的不知如何用它!
戈壁沙漠把圆柱的一端,贴在门上,钥匙便吸住了,而且在门上移动,看来是沿着固定的轨迹在移,不多久,有一下清脆的声音,取下钥匙,门就开了。
事后,戈壁沙漠曾对这门锁向我作了详细的解释,由于和故事无关,所以略去了。
吴律师开口:“作为这住宅的合法承租人,陈女士有权在警方的搜索行动中在场!”
当然关夫人有这权利,事实上,事情有了这样的变化,就算她要离开,也不会让她走——她的合租人身分,证明了她和金儿的关系,非比寻常!小纳在我身边低声道:“女人真厉害,美丽的女人更厉害!”
门一打开,有关人等也一拥而入,关老头被两个警官所阻,还在用他的土话在骂:“臭贱人,你要是回家,他把你的皮从头到脚剥下来!”
我来到了他的身边,扣了拍他的肩头,用同样的方言道:“好家伙,要活剥人皮啊!”
这一句乡谈,把关老头吓得不由自主,缩了缩头,神情骇然。一见他这种情形,我心中一动,觉得是大有机可趁,所以不急于进去,反倒拉着关老头,走开了几步,再用方言和他说话。
我道:“看来,尊夫人是不会‘回家’的了。她是这里的合租人,能在这里居住!”
关老头呼哧呼哧地喘着气:“她……她……她……”
一连说了三个“她”字,却脸色苍白,无以为继,我再道:“如果要解恨,不如把她干掉!”
头老头陡然震动了一下,用很是狠毒的眼光望着我。我再作紧逼:“我请李远下手如何?反正你已经叫他下过一次手,这叫作一客不犯二主——”
正由于在李远的故事之中,有关老头要李远去杀关夫人的“情节”,所以我才利用这时,他怒气冲天,大有可能起杀机的情况下,去刺激他,希望他能在情绪失控的情形下,透露一些真相。
可是我失望了,关老头是一个厉害脚色,他听了我的话之后,非但没有进一步激动,反倒迅速的镇定了下来,冷冷地道:“我看你是疯了,不然,这教唆杀人罪,你一定逃不掉!”
刹那之间,他竟然变得如此冷静,这真出乎我意料之外。我的估计,原来都建立在李远故事可信的基础上,关老头作贼心虚,在这种信形下,自然会崩。但如果他根本没有作过贼,也当然不会因为我的刺激而失常态!
当时,我“哈哈”一笑:“你的修养真好!”
说着,我一挥手,转身就走了进去——关老头被拒门外,在和两个警官理论,也没有什么人去理他。
在门内,却又起了争执——黄堂和关夫人起了交涉。
黄堂向关夫人提出:“你既然是这里的承租人,那么,请你协助警方,把九个隐藏的保险箱打开来,免得浪费警方人力!”
关夫人却不理睬,迳自来到了窗帘,按下了一个掣,怔怔地地望向窗外——大厦所在的位置极佳,居高临下,城市景色,尽在眼前。
她伫立着不动,黄堂在她的身后,一遍又一遍重复着那几句话,声音也一遍比一遍高。
戈壁沙漠在一旁不以为然:“我们自己来好了,如果照关夫人所说,就用这柄钥匙的话,那是轻而易举的事!”
黄堂却还在坚持,用近乎叫嚷的声音,又重复了一遍。关夫人这才转过身来,淡然道:“九个隐蔽的保险箱?是,我知道它们的所在。”
戈壁沙漠抢着道:“我们也知道!”
关夫人浅笑——她的笑容之中,有着人人可以感觉到的寂寞和失落,但那也使她的笑容看起来更加美丽。
她道:“那你们就动手好了,保险箱用的,全是这柄钥匙!”
她说着,又转过身去,怔怔地望着窗外,视线投向天际,也不知她在想些什么。
戈壁沙漠大是高兴,叫了一声:“得令!”
两人步伐一致,走向一座放在架子上的木雕大佛像,轻轻一推,就把佛像移开,一个取出钥匙来,在佛像下的平面上移了一会,松手,钥匙就开始自己移动,不到十秒钟,又有清脆的声音。另一个将把手按在平面上,向旁一推,就现出了一个空间来。
那空间相当大,是可以藏下一个人,一时之间,人人探头过去看,却看到整个空间,空空如也,只有在底部,平放着一张相片,约有五十公分见方,装裱华丽,相片中人,不是别人,正是千娇百媚的关夫人!
戈壁沙漠伸手进去,取出了相片来,两人齐声:“什么也没有,只有你的一张相片!”
关夫人并不转身,声音也平静无比:“你们还以为可以找到什么?”
小纳道:“屋中陈设,全是珍贵之极的精品,保除箱中,自然应该是更名贵的东西!”
关夫人“格格”笑了起来:“你们以为那些陈设,全是真的?”
她略顿了一顿,陡然提高了声音:“假的!全是假的!假的!”
当她在这样叫的时候,我有一个奇怪之极的感觉,感到她这样说,大有弦外之音,分明是在暗示一些什么,或是无意之中,透露了一些心声。可是我虽有如此感觉,却又吃不准她的真正用意!
小纳自信对艺术品颇具鉴赏力,所以神情仍是十分疑惑,关夫人又笑了一会:“假的和真的一样,也就可以算是真的。不过,又始终还是假的!”
她忽然说起大有机锋的话来,更令人愕然。戈壁沙漠首先问:“夫人,那么究竟是真是假?”
关夫人的回答更玄:“谁知道呢?”
接下来,不管什么人再问什么,她都不再出声,脸色一直向着窗外。我也弄不明白她是在故作玄虚,还是高深莫测。
不过,屋中陈设的“珍品”,全是假的,这一点倒很说得过去,因为不管金儿具有什么样的身分,他要有这样有财力,也就不可能在暗中进行,必然是轰动世界的大事。
我取起了那张照片来,照片放得大,又拍摄得好,是关夫人的全身相,衣着性感,看来标致可人。
我望向戈壁沙漠,他们两人一起摇了摇头,表示除了照片之外,确然什么也没有了。
我向他们作了一个手势,表示还有八个未曾打开,一定会有所发现的。
戈壁沙漠用力点头,同时,也合力搬开了一张安乐椅,在椅后的墙上,用关夫人给的那柄钥匙,打开了第二个隐蔽的保险箱。
从这里开始,要把所有打开保险箱的经过,长话短说了——因为过程完全一样。
所有的保险箱,大小都一样,而第一只之中,都只有一张关夫的照片,甚至相片的大小一样,相片的内容也一样,显然是从同一张底片放大出来的!
这情形当真古怪,唯一的解释,似乎只可以说金儿先生暗恋着美丽的关夫人,所以才会把她的照片,郑而重之地放在保险箱之中。
可是就算作这样的假设,也有太多不能成立的疑点——从心理学的观点来说,如果有暗恋的情形在,那么,关夫人的相片,应该放在床头,挂在墙上,随时可以看得到的所在。
就算要珍藏,也大可把相片放在一个保险箱中,何必分开来放?而且,相片又只是一个款式。
我和黄堂,一起来到了关夫人的身边,小纳和戈壁沙漠在说话,要他们运用带来的仪器,找出这里一切古怪之处来,戈壁沙漠答应了。
来到了关夫人的身边之后,我发觉很难开口,黄堂显然也有同感,所以两人好一会没说话。
等了两三分钟,我才道:“你早知道保险箱中,除了你的照片之外,空无一物?”
关夫人的俏脸之上,一点反应也没有。黄堂也问了一句:“金儿这样做,是什么意思?”
关夫人仍是木然。
我冷笑了一声:“关夫人,小仙女士,看起来,保险箱的大小,可以放得下一个假人,挤一点,或者两个!”
由于上次,我一提到“假人”,她就有强烈的反应,所以我认为这一次,至少也可以刺激她开口。
她果然开口了,可是声音却懒洋洋地:“我已经厌倦了你的话,卫先生,如果你真的那么神通广大,何不把金儿找出来去问他?”
我碰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钉子,但那当然不能使我就此罢休。
我回应道:“我也厌倦了——老实说,如果不是你把你的秘密告诉了小唐,小唐又守信用替你保守秘密的话,事情就会明朗得多!”
关夫人甚至连眼皮也不抬,缓缓走开去,我大声道:“你告诉小唐的秘密是什么?”
我明知这一问,绝不会有结果,但还是忍不住这样问了。果然,换来的是对方的奚落:“卫先生,我对你太失望了——也明白了你以前所谓的‘经历’,都是你的创作。你和那个李远,倒很有点相似之处!”
我挥了一下手:“是么?要提到创作能力,李远比我高明多了,我可想像不出他那样丰富怪诞的经历,他的经历可能有诞续,郭大侦探陪他到巴哈马去,很快就可以赶回来了。”
关夫人仍然无动于衷,轻描淡写地道:“你们真会劳师动众!”
她在一张柔软的安乐椅中坐了下来,把身子一大半埋在椅子中,闭上了眼睛,看来不准备再说什么了。
在接下来的三个小时中,戈壁沙漠用了种种仪器,作了极其彻底的搜查,天气并不热,室内又有空气调节,可是两人竟然弄得满头大汗,结果,两人宣布:“屋子中绝无值得被称为古怪之处!”
两人在作此宣布之时,却无可奈何地摊着手。我相信经过他们两人的检查,而没有结果之后,根本不必再白费时间了。
小纳和黄堂也默然无语,关夫人这才睁开眼来:“请离开,我很疲倦,需要休息。”
戈壁沙漠一起走向她:“可以,不过,请你伸手,在这上面按一下。”
他们两人,一个的手中,拿着一只如香烟盒子大小的扁平金属物体,向关夫人作了这样的要求。
关夫人秀眉微扬,神情疑惑。
另一个解释道:“夫人,这是为了搜集你的指纹!”
关夫人很是愠怒:“为什么我要让你们搜集指纹?”
一个道:“刚才,我们在这屋子到处搜集指纹,发现了一些女性的指纹,想对比一下是不是你的,你要是不肯合作,也不要紧,你一定有指纹记录的!”
这两个人,在宣布了没有之后忽然又有此一举,倒很出意表。我们都不出声,静以观察。
关夫人还在犹豫,另一个笑道:“如果是别的女人留下的指纹,我想你也想知道的,是吗?”
这句话绝对可以令任何女人心动,关夫人也不例外,她伸手,在那盒子上各按了一下。
戈壁沙漠按动了一些掣钮,立刻有了结论:“是你的指纹,关夫人很值得问你一下,何以你的指纹,会留在衣橱的门上和一个衣架上?”
这句话,听来平平无奇之至,可是却令得一直镇定如常的关夫人,陡然震动了一下,俏脸之上,也一下子没有了血色。
突然有这种情形出现,所有的人郁静了下来,视线都集中在她的身上。
关夫人吁了一口气:“是吗?我想是我替他挂起了那套衣服时留下来的!”
虽然她的声音听来很不自然,但是她的解释,却合情合理,找不到破绽。
戈壁沙漠听了之后,一起点头,表示接受,然后,他们又转向我们:“刚才,我说没有发现古怪的事情,但是‘没有发现’本身也就是一种古怪!”
我知机地搭腔:“此言何解?”
两人一起举起手来:“我们各人的指纹,自然留在各处,可是,竟然没有发现金儿先生的指纹!”
我怔了一怔:“你们怎知道金儿的指纹是怎样的?”
两人道:“不知道,可是没有发现多一个男人的指纹,也就等于金儿先生一点指纹都没有留下来!”
各人都怔呆,照两人的说法,那实在不可思议之至——金儿是住在这里的,一个人怎可能在他的住所之中,连一点指纹都不留下来?
要真是这样的话,那只有两个可能:其一是他从不触摸任何东西,其二是他永远戴着手套。然而,这两个可能,也绝无可能。
(后来温室裕说起这件事,小宝说:还有第三个可能,是他永远在碰到了什么之后,就立即加以抹试。然而,什么人会有这样的怪习惯呢?)
所有人都望向戈壁沙漠,而且面有疑惑之色。两人高声道:“我们的仪器可以在一秒钟之内,确定一个人的指纹。而且,我们已重复检查了三次——找到的指纹,全属于在这里的人和关总裁,以及他的助手和保安主任——他们都碰过我的仪器,所以全留下了指纹,也都核对过了,没有别的发现,等于金儿先生没有指纹留下来!”
两人的话说得再明白也没有,于是各人的视线又转向关夫人。
关夫人语音冰冷:“为什么要望着我?我怎么知道?”
小纳疾声问:“刚才你说曾替他挂好衣服——你可知道他体重多少?”
关夫人陡然转过身去,她有这样的动作,自然是为了掩饰她的惊惶的神情——这就更使人肯定,她知道金儿的事很多。
金儿确然有古怪,而且是特别的古怪,这些古怪,关夫人就算不是全部知道,也至少知道一部分!
黄堂也想到了这一点,所以他突然道:“关夫人,你是不是需要警方的特别保护?”
关夫人反问:“为什么需要?”
黄堂等的就是这一问,他道:“金儿是一个神秘莫测的人,通常这一类人的危险性极高,而百分之一百,这类人不喜欢人家知道他的秘密,而你显然知道得太多了,所以处境十分危险!”
关夫人冷冷地道:“谢谢你的好意,不过一切全是你们的臆测。”
小纳紧盯着:“夫人,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关夫人不但貌美,智慧也高,她叹了一声:“我不知道,你说呢?”
小纳一字一顿:“我说他没有重!”
关夫人娇笑了起来:“这位先生,我以为你是警务人员,原来你是卫斯理的同行——都是妄想专家!”
她竟然在这种情形下,来了这样的一下幽默,倒真叫人佩服她的镇定。
我沉声道:“不好笑,我们不是妄想家,你的处境,确然不妙!”
关夫人道:“我会委托我的律师办离婚手续,关总裁不至于会杀我!”
她在这样说的时候,向吴律师指了一指。吴律师已被我们一连串怪异的对话,吓得目瞪口呆,根本没有反应——这种情景,确然超乎一般正常人的精神负担,由此也可知关夫人小仙女士是如何了得。
我冷冷地道:“我不认为关老头会对你怎样,而认为你的合租人金儿先生,是一个危险人物!”
关夫人的语气比我更冷:“怎么你们的妄想有不同的版本。那个叫李远的不是说总裁要他来杀我吗?你却又说金儿危险!”
她这样牙尖嘴利,令得我们几个大男人,一点办法也没有,黄堂闷哼:“你自己多保重!”
关夫人却又道:“我会在这里住一个时期,当然不想受到骚扰,所以,你们认为可疑,还要搜查的话,最好一下子查个明白,不要一下子又来。”
黄堂被关夫人的话,说得狼狈之至,小纳则铁青着脸。过了一会,黄堂才道:“这要看事态的发展,如果真有需要,还会向法庭申请的!”
关夫人摆出一副爱理不理的神情,一干人等,只好无功而退。
退出来之后,在大厦的门口,遇上了关总裁和他的几个手下,关老头一见我们就问:“那贱人呢?”
我们之中根本没有人理会他,他怒冲冲地对那几个手下道:“走,跟我上去,找那贱人!”
他雄赳赳地率领手下进去,他上去“打那贱人”的结果,可想而知——“那贱人”只要闭门不纳的话,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后来,黄堂派出的留守的警官口中,得知事情果然如此。)
戈壁沙漠在黄堂和总部通话时向我道:“到府上详细讨论!”
本来以为在那些保险箱中,多少可以有些收获,谁知道不但交了白卷,而且令事情变得更加扑朔迷离,确然需要详细讨论分析一下。
我点了点头,小纳伸了个懒腰:“又可以和你一起做事了,真愉快!”
我拍了拍他的肩头,黄堂走了过来,眉心打结:“没有金儿的消息——没有他正式离境的记录,也没有人见过他,他消失了!”
他在这样说的时候,望定了我,我道:“我知道的和你一样多,现在,等小郭来到,事情才可能有进一步的发展,当然,最理想是见到金儿!”
正说着,我的耳中,突然传来了一阵悦耳的铃声,戈壁沙漠一听到,就笑了起来——那正是他们的杰作,一具小巧之极的无线电话,而配有动听的铃声,符合他们产品的宗旨:一切都要尽善尽美。
我取出了电话来,以为那是小郭打来的,可是传来的却是白素的声音:“你那边进行得怎样?我有了一点小小的发现!”
我叹了一声:“我们有更多的发现,但是却也衍生更多的疑问,反正他们要来讨论归纳,我们可以把发现放在一起说——金儿这个人,是一个关键,这个人之怪,你我从未遇见过!”
我在电话中,并没有把金儿如何怪法说出来,等到回家,我们才把金儿的古怪,告诉了白素。“我们”并没有包括黄堂在内,他回警局,在指挥全力寻找金儿。
因为一切的推测,都及不上这个关键人物出现有用。
白素听了之后,默然片刻,向戈壁沙漠望了一眼。两人立时高举双手:“保险箱中,真的什么也没有。”
白素摇头:“我的意思是,那些锁和钥匙,制作如此先进精巧,两位可知是哪里的出品?”
两人啊地一声,忽然又笑了起来:“地球上可以有这样的产品,我们也可以造得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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