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振侠苦笑了一下。卡尔斯将军的女护卫接近一百人,自然也是黄绢的主意。他不表示甚麽,只是向下看着,下面是连绵不断的黄土平原,一直延伸到天际,看起来荒凉而单调。
直升机飞了没有多久,就看到了一个巨大的石板广场。那广场的石板,在阳光下看来,洁白而有闪光。原振侠也看到了那四个大石墩,同时,也明白了黄绢保守密,何以会引起世界考古学者的抗议。因为在那广场四周,不但布满了军队,而且,至少有七、八架新型坦克驻扎着!
在这样的防守下,想要接近这个广场,非有一场战争不可!
直升机略一盘旋,就在广场上降落了下来,立时有一辆满载士兵的中型吉普车,疾驶而来。汉烈米向原振侠作了一个手势,一起下机,士兵已整齐划一地自车上跳下,迅速列队,向两人举致敬。
汉烈米指着不远处,那是广场中心,石板被移开的部分。在那里,另有二十个士兵荷着在守着。
原振侠在汉烈米的叙述之中,对这个广场,以及陵墓入口处的情形,已有相当程度的了解。这时,他站在那个广场之上,亲身经历,毕竟和只听叙述不同,只觉得建之伟大神,简直难以形容。
在那一块一块的石板之下,又蕴藏着不可测知的古代的密,更使人心头有一种异样的刺激之感。
所以,虽然在十几小时的旅程之中,他几乎没有休息过,但这时,他也丝毫没有疲倦之感,他甚至走在汉烈米的前面。
当他来到入口处之际,守卫的士兵又向他行礼。他略等了一会,和汉烈米一起走下了石板。
当他看到了那个陵堂之际,他才知道,这不能怪汉烈米的形容本事差。事实上,是人类的语言文字,不论你如何运用,都难以形容出这个建在地下的陵堂的宏伟!
从上向下看去,可以看到陵堂之中,大约有十个人在。那些人也正仰着头在向上看,原振侠甚至认出了其中一个正是黄绢。
可是从上面看下去,那些在陵堂中的人,给人的感觉,是如此之渺小。那是陵堂建宏伟所造成的一种对比印象,可能是建造这座陵堂的古代设计师故意的设计。
原振侠心中立时想到的是,就算伟大如沙尔贡二世,坐在石台上,置身於这样的陵堂中,从这个角度看来,他也同样会给人以十分渺小之感。
这是不是古代的艺术家,故意作出这样的设计,来表示对权位的一种抗议呢?
原振侠所想到的问题,不容易有确切的答案。但是在人类的历史上,各种各样的野心家,沉湎於权力的争夺之同时,各种各样的艺术家和文学家,也在致力於对野心家反抗和鄙视,这一点倒是有定论的。
原振侠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已看到,黄绢在向他挥着手。
所有的人都在那石台附近,那石台从上面看下去,还不怎样,越往下走,越觉得一块大得那样的石头,真有点不可思议。
原振侠走完了石级,踏足在陵堂的地上,他迳自向黄绢走了过去,心头思潮起伏。
黄绢看来一点也没有甚麽紧张,她伸出手来,听来有点客气:“你来了?”
原振侠和她握着手,他要竭力克制着,才使自己的声音不致於发抖:“你好!”
他说了两个字之後,立时转变了话题:“这里有一点怪事发生?汉烈米博士说得不是很详细,究竟是甚麽事?”
黄绢缩回了手,指向那块大石:“在这块大石之中,有着……有着……”
显然她也不知道该如何说才好,所以她又指向一组萤光屏。萤光屏一共有六幅,有的大、有的小。
原振侠一眼就看出,在发现了那块大石的内部有怪异之後,一定已增设了除了声波探测仪以外的其他各种探测设备,因为各个不同的萤光屏上,显示的波纹并不一样。
有一幅萤光屏,一看就知道是利用X光,想看到石头内部的情形。可是显示在萤光屏上的,却只是一片灰白。
原振侠盯着那些萤光屏——虽然波形不一,但那是不同方法探测的结果,而相同的是,那些波纹,都在作有韵律的、有规则的跳动。
这种波形的跳动,难怪汉烈米解释不清楚。这时,原振侠看着,他自然而然地产生了一种错觉——他是在注视着医学上的脑电图,或是心电图。整个情形就是这样,波形在跳动着,每一次相隔的时间也是相同的!
原振侠真正呆住了,这种情形,其实是说明了一种情形:这块大石是有生命的!或者说,在大石之中的东西,是有生命的!
但是,那又怎麽可能呢?石头是没有生命的,在石头之中,也不会有有生命的东西,这是人类智识范畴之内的事。
可是从波形的显示看来,不但是有生命,而且这样的跳动,还不是一个微弱的生命,而是强有力的生命!
原振侠怔呆着,过了好一会,黄绢和汉烈米才一起问:“怎麽样?”
原振侠的喉际有点发乾,所以他的声音听来有点哑:“看起来……看起来……倒像是这块大石之间,有着一颗心脏,在不断跳动!”
原振侠的这种话,如果在别的场合之下说出来,一定会引起哄堂大笑。但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之下,所有的人,互望着,没有人有轻率的神情现出来。
一个头顶半秃的中年人沉声问:“照你的意见,那是甚麽形式的生命?”
原振侠深深吸着气:“我不敢说,可是各位,一定是长时期从事探测工作的了?”
几个人都点头,原振侠又问:“请问,如果是一株巨大的古树,那是有生命的,在试用各种探测仪器的过程之中,会不会有这样的波形显示出来?”
原振侠的问题,在足足沉默了一分钟之後,才有人陆续回答:“不会!”
那半秃的中年人补充道:“植物生命,在各种探测仪的萤光屏上所显示的波纹,另有规律。精密的探测,甚至可以测出植物细胞输送水分时的运动,但……那是完全不一样的一种运动。”
原振侠摊了摊手,向汉烈米和黄绢望去:“那麽,至少可以排除植物生命了。”
各人都点着头,也都明白了原振侠的意思。他不能肯定那是甚麽性质的生命,就先排除不可能的。在所有不可能的因素都被排除之後,剩馀下来的,自然是可能的因素了,这是逻辑上的简易法则。
原振侠又道:“是不是,有某种性质特别活跃的矿物,或者说,是性质非常不稳定的元素,会现出这种波形来?譬如说,放射性元素,有几种是十分不稳定的,几乎每秒钟都在发生变化。”
原振侠的话才一出口,就有好几个人一起摇头:“如果是不稳定的放射性元素,一定有辐射量的显示,可是所有指示辐射量的录都是零。”
原振侠喃喃地说了一句:“又排除了一种可能性,这块大石,各位可能凭感觉感到在震动?”
黄绢道:“当然没有!”
原振侠向汉烈米望去:“博士,那似乎只有两个可能了。第一个可能是,这块石头是活的,石头本身,就是一个生命……”
陵堂之中静了下来,刹那之间,静得有点异样,几乎人人都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过了好一会,才有人道:“这是无法接受的!”
原振侠作着手势:“我也只是提出可能,事实上,令我自己也不能接受。而第二个可能是,在这块大石中,有着一个生命存在。”
又是好一会沉默,汉烈米道:“还是不能接受。”
黄绢忽然笑了一下:“有一位先生,曾经记述过一个故事,说是有一个灵魂,因为某种原因,被困在一块木炭之中,会不会在这块大石之中,是——”
她显然觉得再讲下去实在太荒诞了,而且也是对考古学的大不敬,所以她就住了口。
汉烈米博士却并不在意,他大动作地摇着手:“别告诉我沙尔贡二世的灵魂,在这块大石之中!”
黄绢来回踱了几步,有了决定:“把大石剖开来,就可以知道在里面的是甚麽了!”
原振侠忙道:“那……不是好办法?”
黄绢一昂首:“你还有甚麽更好的办法?”
原振侠道:“我没有更好的办法,但是,我知道那不是好办法!”
黄绢低下头一会:“为甚麽呢?”
原振侠停了片刻:“在我的感觉上,这种探测到的跳动,像是……人体的心脏跳动。我们不会为了……要弄清楚人体心脏结构,而把人体剖开来的,是不是?”
黄绢立时道:“照你这样说法,医学上应该没有解剖学了!”
原振侠提高了声音:“解剖学只解剖死人,不解剖——”
黄绢一抬手,打断了原振侠的话头:“解剖活的生物——中学生在生物实验室中,就已经开始解剖活的青蛙、活的兔子,而且,你又怎能担保,对科学有求知欲的科学家,没有解剖过活人?”
原振侠感到身子一阵发热,他显得十分激动:“如果有这样的科学家,他不是对科学有求知欲,他不是刽子手就是疯子!”
黄绢呆了一下,声音变得轻柔:“别去讨论那些。这块大石,就算是一个生命,把它剖开来,也并不造成甚麽不道德。”
原振侠盯着那块大石,过了好一会,他才自言自语道:“你怎麽决定都行,我不明白,为甚麽你要把我从万里之外叫来?”
黄绢在这时候,突然用了一句中国话:“我还有许多别的事要对你说。”
原振侠震动了一下,没有再说甚麽。汉烈米博士绕着那块大石,不断地转着圈子:“两千七百多年前的陵墓之中,居然有生命存在,所有考古学的教材,都可以彻底改写了!”
黄绢扬了扬手,神情在突然之间,变得十分严肃:“各位,在这里发生的一切,都是极度的密,卡尔斯将军不会容忍任何密露。解剖这块大石的工作,会由卡尔斯将军属下的工兵部队担任。”
原振侠仍然望着那些有波形显示出来的萤光屏,他可以肯定,波形变化的韵律,是生命的韵律。可是那究竟是甚麽形式的一种生命,怎麽会和一块大石结合在一起?
他在黄绢和那些专家商议着,如何进行把那块大石剖开来的工程之际,慢慢踱步到了那件黄金缀成的战袍之前。
虽然经历了两千七百多年,可是仍然金色灿然,而且镂金工艺是那麽完美,令得他不由自主赞叹:“这……件战袍,只怕是世上所有古物之中最名贵的了!”
黄绢的声音就在他的身後响起:“不,最有价值的,应该是那张椅子!”
原振侠震动了一下,黄绢一定站得离他极近,近到了他几乎可以感觉到黄绢的体温。这令得他的身子发热,不由自主地低叹了一声。
他虽然未曾出声,可是黄绢还是敏感地想到了他在想些甚麽,向後面略微退开了一些。原振侠刚才因为紧张而捏着的双手,这时才缓缓松了开来。
他并不转身,用一种十分镇定的语调说:“关於那椅子的事,博士已向我详细说了!”
黄绢的声音十分低沉:“我一定要得到那张椅子!”
原振侠缓慢地吸着气:“你所拥有的东西,已经太多了!”
黄绢闷哼了一声:“只有笨人,才会认为自己拥有太多,聪明人是永远不会满足的!”
原振侠在心中又叹了几口气,他竭力遏制着自己心头的厌恶感:“你不是为自己要那张椅子,是为那个畸人!”
黄绢“咯咯”地笑了起来:“原,我喜欢你嫉妒,但那不是君子的行径!”
原振侠陡然转过身来,盯着黄绢。黄绢昂然站着,神态十分高贵优雅,那是足以令得任何男人都会为之气窒的一个美女。
原振侠望着她,或许是由於她面对着那件黄金战袍的缘故,在她本来澄澈明亮的双眼之中,闪耀着一片异样的金光。
原振侠忙移动了一下脚步,黄绢跟着他,半转了身过来。她双眼之中的那种金光消失了,但是原振侠的心中却更失望,甚至有一阵无可避免的刺痛——他在黄绢的双眼之中,接触不到美丽,所看到的,只是追求权力的一种贪欲。这种贪欲,令她美丽的双眼,看起来,甚至是一片浑浊,无法凝视。
原振侠偏过头去,黄绢笑了一下:“根据你和南越的几次接触,你能不能判断,那张椅子,是不是在他手里?他藏在甚麽地方?”
南越把那张椅子藏在甚麽地方,原振侠自然不知道。而黄绢居然连那张椅子是不是在南越那里,都无法知道,原振侠感到十分诧异。
他倒是可以肯定椅子在南越手上,因为南越曾以为他拥有椅子的资料,而来找过他。
原振侠几乎要把南越来找他的那件事说出来了,可是他还没有开口,黄绢已经道:“如果椅子在他那里,我叫人打了一个电话给他,说你有那椅子的资料,他应该来找你的!”
原振侠心中又感到了一下刺痛——又是狡狯的手段,实在太多权术,太多狡狯了!
也就在那一刹间,他突然改变了主意,用连他自己也难以相信的,自然而然的口吻回答:“没有,他没有来找我,我想那张椅子,根本不在他那里!”
他在这样说的时候,非但没有因为说谎而脸红,而且还直视着黄绢。
原振侠并不是擅长於说谎的人,但这时候,他却欺骗了黄绢,欺骗了他内心深处深爱着的黄绢。
原振侠当时只想到了一点:黄绢是为卡尔斯将军在寻找那张椅子的,他不能让这个畸形的狂人,有无限制扩展权力的力量!
本来,原振侠绝不相信一张椅子会有这种神奇的力量。他也奇怪,何以像黄绢这样的聪明人,竟会对这一点深信不疑。
但是,他到了这座陵墓之中之後,心中自然而然,受了古代宏伟建的影响,而且,那块大石还有那麽奇异的现象显示出来。环境有时会给人心理一种压力,使人趋向神,人进了宏伟的庙宇或教堂之中,特别容易倾心宗教,就是这个原因。
原振侠对那张椅子的一切,可以说仍然一无所知,但是他想到的是,不能让黄绢得到那张椅子!他没有力量把黄绢从追求权力的深渊之中拉出来,至少也不能把她更推下去!
就是因为突然之间有了这样的想法,所以他才决定,不把南越来找过他的事告诉黄绢。
黄绢现出失望而焦急的神情来,来回踱了几步:“那麽,这张椅子上哪儿去了?”
原振侠装成不经意:“谁知道,或许是和那所大宅中的废物垃圾,一起抛掉了!”
黄绢像是被人重重踩了一脚一样,愤怒地叫了起来:“不会,绝不会!南越这个古董商人,应该知道那张椅子的价值!”
原振侠冷笑一下:“不一定,就算知道了,他如果不想做君主,对他来说,也没有甚麽用!”
黄绢似怒非怒地望着原振侠,忽然道:“我们出去走走?这里充满了古代的神,是散步的好地方!”
原振侠低下头:“如果可以远离那些士兵,的确是好。”
黄绢发出一阵动听的笑声,向外走去。原振侠望着她款摆的细腰,飞扬的长发,身不由主地跟在她的後面。
一离开了陵墓,黄绢便登上了一辆吉普车,原振侠坐在她的身边,车子向前疾驶而出。
这时,正是日落时分,残阳如血,天际一大片血红的晚霞。极目望去,黄土平原延绵伸展着,一直和天际的边缘相连。
原振侠在车子一停下之後,立时跳了下来,俯身拾了一把泥土,又让泥土自他的指缝之中滑落下来。
这一大片黄土平原,曾经孕育了人类古代文明,是极度辉煌的人类文明的发源地。
黄绢默默地走过来,靠在他的身边。风吹起了她的长发,拂在原振侠的脸上,原振侠也不躲避。
天色迅速黑了下来,当天际的晚霞,转成了一种看来凄艳莫名的深紫色时,两人谁也不开口。
一直到天色完全黑了下来,黄绢才幽幽地叹了一声:“我以为你很了解我,原来我错了!”
原振侠声音乾涩:“对也好,错也好,有甚麽改变?有甚麽不同?”
黄绢踢着泥块:“对,不会有甚麽不同。”
然後,两人又静了下来,眼看着上弦月在天际显现出来。
这时,原振侠的心头一片茫然。他不知道黄绢这时在想甚麽,但至少可以知道,黄绢也极其享受这种宁静的相聚。
他和黄绢之间的关系,真是奇妙之极了。黄绢是这样手握大权的一个人,而他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医生,身分截然不同,本来是绝无可能出现像如今这样的场面的,可是居然出现了!
是不是最主要的是,他是男人,黄绢是女人?还是黄绢的内心深处,对他还是有着爱意?
当原振侠想到了这一点时,他几乎忍不住,要在黄绢的耳际轻轻地问:“你是不是爱我?”
不过,他当然没有问出口。他不再是初恋的中学生了,他知道,问了之後,不会有任何结果。
黄绢挺了挺身子,向前慢慢地走着,原振侠跟在她的身边。黄绢在走出了不远之後,才低声道:“你不觉得这个古代的陵墓,充满了神?”
原振侠点头:“是的,据汉烈米说,找不到任何有关陵墓建造的资料。”
黄绢道:“是啊,这样大规模的工程,绝不是叁年五载可以造得起来的,也绝不能密进行,何以竟然会没有记载?”
原振侠用十分平静的声音道:“当皇帝不想让一件事,在历史上留下记载之际,他有许多方法可以达到目的。最简单的办法是,把所有参与这件事的人全都杀掉!”
他说的是人类历史上卑鄙残酷的一面,是人类文明上的污点。可是黄绢听了,却一点也没有震惊的表示,只是略扬了扬眉:“那的确是最简单的方法!”
原振侠心中苦笑了一下。黄绢当然是明白这种方法的,或者,她曾经使用过这种方法!
他感到无话可说,两个人走出了不很远,又转身走回车子。黄绢自言自语地说:“那块大石中,会有甚麽东西?”
原振侠仍然不出声,因为那是一个无法回答的问题。
要弄明白那块大石之中,究竟有些甚麽东西,工程还真不简单。
要剖开一块大石,可以有很多方法。最原始的自然是使用人力,把石头一下一下锯开来,这种方法早已不用了。
比较先进的是“水刀”,利用高压,将水射向石块,可以使石块碎裂开来。
而更先进的,是使用裂石的化学剂,可以最快、最安全地把大石随心所欲地剖解。
汉烈米采取的就是这个方法,裂石专家带着一应器材,在叁天之後赶到。
在这叁天时间内,原振侠一直和汉烈米在一起。自从那天晚上,黄绢和他散了一会步之後就离开了,再也没有来过。
汉烈米自然力邀原振侠留下来,原振侠也确然留了下来。可是他真不敢肯定,自己是对考古工作有了兴趣,是这座神的帝王陵墓吸引了他,还是他的心中另有密的愿望,希望黄绢再出现在他的面前。
在这叁天之中,汉烈米和原振侠交换了不少意见。原振侠对这座陵墓,没有文字记载这一点,提出了他的看法,和汉烈米讨论过。
他道:“中国的秦始皇墓,你是知道的了?”
汉烈米立时又兴奋了起来:“当然知道!最近的发现说,这个皇帝的陵墓,在地下的面积,竟达到五十六点二五平方公里那麽大,真是不可思议!这可以说是人类有史以来,最大的一座陵墓了!”
原振侠摊了摊手:“要在五十六平方公里的地下,遍建通道、陵室,以及各种用途的坑室,需要多少人力物力?需要多少时间?只怕秦始皇一开始做皇帝,陵墓工程也开始了。可是这样的一个大工程,历史上有关的记载,也是少之又少!”
汉烈米点头:“是啊,而且当时在中国,文字已经发展得十分充分,可以记录任何事件了!”
原振侠道:“帝王对自己的陵墓,都十分重视,怕被後世的人发掘。他们都知道,自己的权力,随着生命的消失,不会再存在。所以,对於他们的葬身之所,就一直要严守密。”
汉烈米大表赞成:“对!尤其对沙尔贡二世来说,他甚至在死後,还想保持权力,自然会把陵墓建造过程之中,曾经参与的人——”
他讲到这里,不由自主,打了一个寒战,和原振侠相对无言。那自然是他们两人,都想到了当时为了保守密,一定曾有过惨绝人寰的大屠杀之故。
叁天的时间,汉烈米也做了不少工作。他先测得那座石台的高度是两公尺,但还有一公尺,是埋在地底的,那也就是说,石块比预计的还要大得多,重量甚至超过五百吨。
化学剂裂石的专家,本来想要把整个石台起出来,再进行裂石工程的。但是要去找那麽巨大的起重机,就是绝大的困难,有了起重机,也无法运进这个陵堂来,所以只好作罢。
专家在大石上,先画出了许多格子,准备照画好的格子,把大石剖开来。
然後,专家又清洗大石,用的也是化学剂。大石的表面,本来呈现一种相当洁白的色泽,才一开始用化学剂去清洗,化学剂一喷了上去,所有在旁看着的人,都不由自主,发出了惊呼声来!
化学剂是很普通的洗石剂,作用是可以把石头表面轻微腐蚀一下,使得石头表面的积尘清除。很多用石块建成的大厦,就是用这种化学剂来喷洗,使之翻新的。
可是这时,石块表面,曾被化学剂喷上去的地方,却发生了异常的变化。化学剂一和石面接触,立时发出“滋滋”的声响,和泛起泡沫来。而且可以看得出,石块的表面,迅速地被蚀了下去!
汉烈米首先大叫道:“停止!停止!”
裂石专家在这样的情形下,显得极度不知所措,立即停止了喷射。大石表面上,已有一大块蚀去将近叁公分,现出一个浅浅的坑来。
汉烈米、原振侠一起奔过去看,残剩的化学剂还在冒着泡沫。原振侠出声叫了起来:“天!这座石台,有一层外皮!”
汉烈米的脸色,甚至变成了惨白色,那是由於极度的兴奋而产生的。因为他看到,在石台的“外皮”被化学剂蚀去了之後,显露出来的部分,是一模一样的岩石,已经谁都可以看到,在石上,有巨大的楔形文字刻着。在已显露出来的部分,可以看到叁、四个字,每一个文字的大小,足有一平方公尺!
裂石专家的脸色也白得可以——在这之前,他做了不少工作来检查这块大石,也就石头的质地,发表了不少伟论,可是他竟然未曾发觉,整座石台是有着一层“外皮”的。
“外皮”相当薄,只有叁公分,而且,十分容易被腐蚀。显然不是岩石,而倒像是一种甚麽涂料,涂在石台外面,只不过看起来和岩石完全一模一样而已。
这对於一个专家来说,自然是一种羞辱。他的双眼睁得极大,挣扎了半晌,才道:“不可能!不可能!”
汉烈米则已经大叫一声,转过身来,扑向专家,把他紧紧抱了起来。
裂石专家大吃一惊,急急为自己的地位争辩:“古代人不知用甚麽方法,把我……骗了过去!”
汉烈米的脸色,已转成异样的红色,他用尽了气力在叫嚷:“不但把你骗了过去,把我也骗了!可是你做得好,你做得好,你做得太好了!”
他兴奋地挥舞着双手,又冲过去抱原振侠,然後又叫嚷:“继续用那种化学剂,把石头的表皮全都弄走,我看密就快显露了!”
裂石专家吁了一口气,连忙又继续喷化学剂。半小时之後,发现事情和想像的略有不同——石台只是在向上的一面有一层“外皮”,其馀的四面并没有这层“外皮”,向下的一面,由於埋在地下,自然不得而知。
“外皮”在外形上看来,简直是一模一样的,连裂石专家也无法分辨出来。整个平台的向上一面,都刻着巨大的楔形文字。
由於刻在石台上的文字是如此巨大,因此,站得近是无法阅读的。汉烈米和几个考古学家,一起奔上了石阶,站在入口处,居高临下,向下看来,才能看得清楚。原振侠不会读楔形文字,所以他没有跟上去,只是抬头向上望去。
汉烈米和考古学家们,一定一下子就看懂了那些文字,因为他们人人的神情都是一样的——瞪着眼,张大口,一副惊诧莫名的神情。
所有在陵堂中的人,都抬起头向上看着,一时之间,静得出奇。
原振侠首先打破沉寂:“上面刻了些甚麽?”
汉烈米吞口水的声音,连在下面的原振侠,都可以听得到。他没有立时回答,只是一步一步,慢慢地自石阶上走了下来,那几个考古学家,跟在他的後面,几个人的脚步,都显得十分沉重。
到了石台的附近,汉烈米仍然不出声,双手捧着头。过了好一会,他才道:“工程人员,探测人员请先撤退,这里的一切,暂不进行!”
裂石专家道:“我可以立刻开始工作!”
汉烈米看来十分疲倦地挥了挥手道:“暂时停止,请离开这里!”
汉烈米是总指挥,他一再下令要各人离开,各人当然服从。不到十分钟,陵堂中只剩下了五个人——汉烈米、原振侠和叁个考古学家。汉烈米又道:“通知黄将军,等她来决定!”
原振侠指着石台的表面:“上面刻着甚麽?是一种咒语?”
古代的帝王陵墓,常常留有神的咒语,惩罚擅自进去的人。埃及有很多金字塔,就有这样的咒语,所以原振侠才会这样问。
汉烈米又吞了一口口水:“我不知道是不是咒语,但至少可以肯定,是一个警告。”
汉烈米这样说的时候,向另外叁个考古学家望去,叁位学者神情严肃,一起点头。其中一个沉声道:“可以说是严重警告!”
原振侠来到了石台边上,把手按在石台上。汉烈米陡然神情紧张地作了一下手势:“原,最好……离它远一些!别碰……它!”
原振侠吃了一惊,缩回手来:“那警告……说连碰都不能碰吗?”
汉烈米摇头:“不,上面的话,其实很简单。”
他顿了一顿,才把石台上所刻的楔形文字,译读了出来:“当这些文字显露时,不论是任何人,作为已经超过了天神订下的界限。立刻离开,再也别碰天神的宝座,否则将有难以估料的巨大灾祸,这种巨大的灾祸,是任何人任何力量所不能抗拒的。”
汉烈米读得十分缓慢,当他读完了之後,他摊开了双手。原振侠忙问:“天神的宝座?那是甚麽意思,这石台,是天神的宝座?”
对於原振侠这个问题,汉烈米和叁个考古学家,都没有立即回答。过了一会,汉烈米才道:“我也不明白,这块大石……这座石台真是怪异透顶!这一段警告……像是刻上去的时候,就已经料到,会有人把石台的表面那一层‘外皮’弄去一样。”
原振侠道:“如果有甚麽人,要剖解、弄碎这座石台的话,当然会先从上面着手。而那层‘外皮’又十分容易被毁,所以,总可以看到这段警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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