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有了那样诡异的经历之后,再回到文明世界,真有恍如隔世之感。
这一带的国度都属于降头盛行的地区。根据安排,原振侠要在邻国的首都等上三天,在这三天之中,原振侠联络了一些熟人,和他们讨论有关降头的一切。可是他发现,在和真正的降头师打过交道之后,他在降头术上所知之多,已经超过了那些凭空研究降头的人不知多少倍了。
第四天,原振侠到了泰宁储君国家的首都。然后,在一家豪华酒店的顶楼套房之中,会见储君──那是储君由于要过花天酒地的生活,而常住之处。在那里,他把史奈早已交给他的一叠文件交给储君,说着早已安排好了的对话。
这些对话,自然会立即通过装置在房间中的窃听设备,传到亲王手下的监视人员耳中。如果有重要的消息,亲王也会立刻知道。
储君十分会演戏,他把文件拋回给原振侠,十分不耐烦地道:“我对这种事,一点兴趣也没有!听说那位黄将军是十分出色的美女,哈,那倒是有趣的事!”
原振侠分析着:“可是,文件显示,有一个重大的有关贵国的阴谋正在进行……”
王子打断了原振侠的话:“有关国家大事,都旺亲王会处理,我看你还是去见亲王,我可以安排!”
原振侠悻然道:“好,你连看一看这些文件的兴趣也没有,那我就把它们带走了。我还可以获得更多的文件,当然,亲王是会有兴趣的!”
原振侠和王子的“戏”演得相当成功,在原振侠离去之后的十分钟,他们两人的谈话录音,已在都旺亲王面前播放出来。
都旺亲王是军事强人,所以十分喜欢穿著军服,他有着高大壮硕的身形,一副十分威武的外表。他统治的国家,虽然不是军事强国,但是在亚洲也有举足轻重的地位。亲王也深知军事治国之道,一定要有十分完善的情报工作网,所以由他直接领导的军队情报局,规模也相当可观。
原振侠和王子对话之中,提及的一些事、人名、国名和重大的阴谋,亲王也曾隐约听到过一些,可是却一点也抓不到证据。这一段对话,对他来说,自然具有极大的吸引力。
而就在这时,储君的电话也来了,亲王在知道正是储君打来的电话之后,示意接听。电话接了进来,储君的声音一点也不正经:“有一个人,自称有一批颠覆政权的文件,你有没有兴趣见见这个人?”
都旺亲王是一个老谋深算的人,但由于史奈的安排实在无懈可击,所以他一上来,就已经跌进了安排妥当的陷阱之中。
不过他还是十分小心:“那个人是什么身分?”
王子哈哈笑着:“一个医生,一个月前,我去检查身体的时候认识的……”
亲王打断了他的话头:“对了,你为什么要出国去检查身体?是不是有什么不妥?”
王子和亲王通电话之际,史奈当然也在旁边,两人互望了一眼,心中都在想:亲王如果真的不知道王子为什么去检查身体,那么,巴枯的行动,就完全是个人的行动,不是亲王授意的。
他们都希望是这样,因为只是巴枯个人的行动,他们的计画就更容易顺利实现。巴枯最大的对付目标始终是史奈,那还是降头师之间的斗法,王子不过是做了斗法的工具而已!
那么,巴枯自然极欲得回他蓄养的,而被史奈禁锢着的血鬼,这正是他们计画的最重要部分──要诱对方入彀,必须知道对方想要什么!
王子和史奈都有着相当兴奋的神情──这种神情,亲王自然是看不见的,亲王只是听到王子的声音:“说起来真是……常常有点力不从心,你知道,这是最煞风景的事……”
王子的声音之中,甚至还有着几分忸怩的成分在内。亲王哈哈大笑了起来:“年纪那么轻,就已经有这个毛病了,真应该快点去医治才行!”
亲王又问了一些问题,然后十分愉快地放下电话,向站在他面前,一直维持着立正姿态的情报官员说:“给我一份原振侠医生的资料,尤其着重于他和卡尔斯将军的关系!”
情报人员的工作十分出色,半小时之后,详细的有关原振侠的资料,已经放在亲王巨大的办公桌上。而这时,原振侠也已经在办公室外的一间房间之中,等候亲王的接见了。
当原振侠由两个军官带着,走进亲王的办公室之际,原振侠的心中,也不免有点紧张。这是他从来也未曾做过的事──在一桩阴谋之中,担当一个如此重要的角色。
亲王见到原振侠,立刻用十分客气的语调说:“原医生,你不是一个普通的医生,你有许多奇异的经历!”
原振侠微笑:“只不过是一个生性好奇者的普通经历。”他立时把一叠文件放在办公桌上:“这些文件上,虽然没有人名、地名,但是我认为,文件上要对付的国家,正是贵国。我还有更多有关这个阴谋的绝密文件,可以提供给亲王。”
亲王先不看那些文件,只是伸出他粗大的手掌,按在那些文件之上,直视着原振侠:“你想得回些什么?”
这也是意料中的问题,原振侠立时笑了一下:“我想通过亲王的介绍,跟随巴枯大师认识降头术。这个神奇的玄学领域,是人类知识的处女地,我想进入这个领域。”
亲王对原振侠的这个条件,显然感到意外。他用十分威严的神情望定了原振侠:“降头术是我们生活中极其隐秘的一部分,你是怎么知道巴枯大师的?又怎么知道我和他有联系?”
原振侠心中暗暗吃惊,亲王竟会有这样的追问,那不在他的预料之中。但是他表面上看来,十分镇定,淡然笑着:“既然我有过不少奇异的经历,那么所知的,自然也比一般人多一些。”
亲王没有再问下去,只是看来有点老奸巨猾地笑着:“听说,那位女将军是你的好朋友,你这样做,不怕她对付你吗?”
原振侠扬了扬眉:“除非你向外宣布,资料是由我这里来的。还有,我相信不论什么计画或行动,若是和狂人卡尔斯有关的,对人类来说,都是坏事而不是好事。只要有破坏它的可能,我都会不遗余力!”
最后的几句话,倒是出自原振侠的肺腑之言。亲王不住点头:“好,你回到你的酒店去,等候通知。有什么需要,可以和我手下联络。”
原振侠行礼而退,退出了那幢外表看来并不起眼的建筑物,他才长长地吁了一口气。他知道,刚才的应对,稍有差错,那么他可能永远在地球上消失!当然,他也知道自己还不是安全的,亲王还会对他展开周密的调查。而更大的难关,是他还要面对巴枯──一个有着鬼神莫测之能的降头大师!
在酒店中,原振侠足足等了三天。那是十分难耐的三天,原振侠几乎要认为所有的计画完全失败了,他也不敢和王子联络。
一直到了第三天,接近午夜时分,他才接到了电话,叫他立刻到酒店的大厅去。他到了大厅,两个穿便服的男子走近他,只讲了一句话:“请跟我们来,巴枯大师要接见你。”
原振侠抑制着心跳,装出十分高兴的样子来,连连道:“啊,真好!真好!”然后,他又压低了声音:“两位是巴枯大师的什么人?两位也是降头师?”
那两个人面目阴森,并没有回答原振侠的问题,只是一左一右地把原振侠夹在中间,向外走去。出了酒店,登上一辆豪华的大轿车,原振侠仍然夹在两人之间。车厢的后排和前面之间,有着一道间隔,坐在后排,是无法看到车外的情形的。
当车子开动之后,原振侠试图欠身去拨开车窗上的帘子,看看外面的情形。可是他身子才一动,在他身边的一个人便按住了他的肩头,冷冷地道:“请不要乱动。”
原振侠掩饰着心中的不快,反而故作轻松地道:“如果你是降头师的话,是不是刚才在我肩头上按一下,就已经可以乘机落了降头?”
那人闷哼一声,神情极其难看。另一个道:“原医生,为了你自己着想,在我们的国度里,最好别拿降头术作为幽默谈话的题材。”
原振侠吓了一跳(真正地吓了一跳),忙道:“是!是!我明白!”
那两个人不再说什么,原振侠也不敢说什么,心中七上八下。
这时,他倒并不后悔自己答应了来淌这个混水,而是感到了应付亲王容易,要应付巴枯大师,难度远在自己想象之上!别说巴枯了,眼前这两个面目阴森的人,自己坐在他们中间,就有遍体生寒的感觉,说不出的不自在!
车子的速度相当高,行车大约四十分钟左右,估计早已离开了市区才停了下来。车门打开,原振侠看到车子停在一个大花园内,一幢极其巍峨的大洋房之前。那么大的一幢房子,竟然没有灯光,一点灯光也没有,所以看起来怪异莫名。
那两个人这时变成一前一后,夹住了原振侠,推开门向内走去。屋中更是漆黑一片,原振侠跟着前面那人走着,只能凭感觉,是走在厚厚的地毯上。走出了几十步,听到了开门的声音,前面那人的声音,在浓黑中听来更令人不适:“小心,楼梯!”
虽然那人提醒在前,可是原振侠一脚跨出,还是几乎跌了一跤。因为他没想到,那是向下的楼梯,而不是向上的楼梯。至少下了三十级楼梯,原振侠估计自己,在一个相当深的地窖之中了。
原振侠曾设想过和巴枯会面的情形,但是无论他如何设想,都想不到会在漆黑一片的一个地窖之中!
楼梯走完,两个人中的一个道:“在你面前有一张椅子,请坐!”
原振侠用双手摸索着,摸到了椅背,他坐了下来,忍不住问了一句:“巴枯大师习惯在黑暗中见客人?”
那两个人并没有回答,原振侠听到的是一阵脚步声。显然是那两个人,又循着楼梯走了上去,接着,便是门被关上的声音。
原振侠对于处身于一片浓黑之中,倒不是没有经验的。在中,他曾在一片浓黑的山腹之中,和受困于地球磁力的一群可怜的外星人在一起。在中,他在黑暗的大屋中,四周围不知道有多少人和青蛙结合的怪物。这些经历都够可怖的了,然而,现在,当他处在一片浓黑之中时,却格外心悸。因为他是一个阴谋的重要组成部分,他身上有隐降,隐降要对付的人,恰恰又是降头大师巴枯!
他的气息在不由自主之间,变得有点急促。也就在这时,黑暗之中,突然响起了一个又老又干涩的声音:“在黑暗中看人,可以看得更清楚一些!”
原振侠震动了一下,这时,他自然不会去争论那句话有着逻辑上的语病。他的声音听来有点发颤:“是……巴枯大师?”
那苍老的声音道:“是,你是史奈派来的?”
在那一剎那间,原振侠心头所受的震动,实在是无可言喻。因为他绝料不到,会在这样的环境下和巴枯相会,更料不到巴枯一开口,就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他还要假设,这时他虽然什么也看不到,但同在浓黑之中的巴枯,是一定有办法可以看到他的,所以他不能露出半丝惊骇的神色来!
他只停了极短的时间(这是对一个不明白的问题的正常反应),就反问:“史奈?史奈是谁?”
那苍老的声音,听来如同一阵阵阴风:“你认识储君,会不知道史奈是谁?”
原振侠在黑暗之中摊了摊手:“不知道。我不喜欢在黑暗中交谈,我并不是来求什么,而是给了亲王极有价值的情报,来交换有关降头术的知识的。请你弄点亮光出来,当然你也可以拒绝,但不必故弄玄虚,使我处在如此不愉快的境地之中!”
他一口气说完,心中已经镇定了很多。
在黑暗之中,传来了巴枯的三下冷笑声。紧接着,便是一团昏黄色的光芒,在他面前亮起。原振侠立时看清,那是一个其大无比的地窖,整个地窖中,几乎空无一物。
除了他所坐的那张椅子之外,只有在他前面,约十多公尺处,另有一张椅子在。椅子上坐着一个穿著灰白长袍的老人,那老人瘦得可怕,脸色也是灰白色的,一双深陷的眼睛,射出一种幽森森的慑人光芒。
那一团昏黄色的亮光,发自一支蜡烛,就放在老人的身边。老人这时,正微微扬起右手,手指又瘦又长,手背上满是皱纹,看起来诡异之极。
原振侠连忙站了起来,他知道在刚才那一剎那间,巴枯如果要向他下手的话,至少已可以向他下十七、八种降头了!在如今的情形下,只好相信降头师,尤其是有地位的降头师,绝不会无缘无故地向人施降头术这种说法了。他站了起来,十分恭敬地行礼:“巴枯大师!”
巴枯那双阴森森的眼睛凝视着原振侠,原振侠只好心中暗暗祈祷:史奈的降头术要高明一点,别让巴枯那一双鬼眼,看穿了自己身上有隐降存在!
在被巴枯注视着的时候,原振侠的感觉,就像是有千百条奇形怪状的毒虫,在他身上到处乱爬一样,难受之极。
过了好一会,巴枯才用他那干涩的声音道:“王子在你的医院中,做过身体检查?”
原振侠吁了一口气:“是,他患的是一种极度的神经衰弱症,怀疑自己会活不长久!”
巴枯声音更难听:“他没有说什么原因?”
原振侠摊开手:“根本没有原因!”
巴枯发出了几下冷笑:“他没有向你提及,他可能中了降头?”
原振侠回答得十分小心:“没有,向我提也没有用,因为我根本不懂什么是降头。也正由于这一点,所以我想向大师学习一点有关降头的常识!”
巴枯闷哼了一声:“亲王答允你可以见我,并不等于我会传授你有关降头的知识,你必须明白这一点!”
原振侠忙道:“是!是!”
他这时的回答,真是由衷的,自从和巴枯见面后,那种不舒服感,真是难以形容。那使他怀疑,自己是不是能够再在这种情形下,维持精神不致崩溃。这时,如果巴枯将他赶走,他虽然无法完成任务,但也会有如释重负的轻松之感!
而且,原振侠也感到,自己要完成任务,绝不是容易的事。直到如今为止,巴枯对于那个被禁锢了的血鬼,一点表示也没有,史奈的预计,不一定准确。更使得原振侠心中不安的,是在见到了巴枯之后,他感到关于巴枯,史奈并不曾向他作详细的介绍,可能史奈为了利用他,还隐瞒了什么!
而在降头术的世界之中,他是完全不设防的,一点保护自己的能力都没有。这不能不使他在加倍小心之余,仍然有不寒而栗之感!
巴枯缓缓地站了起来:“老实说,降头术的一切,实在太复杂了。而且,有许多──几乎是全部,根本没有道理可讲,是所谓现代科学的范围以外的。我不认为你能学到什么!”
原振侠十分诚恳地道:“是,大师,我事先把事情看得太简单了。我是想,大师是不是能教我几种最简单的降头术?”
巴枯翻了翻他那双阴森的眼睛,然后向一堵墙走去。地窖除了四面墙,全是由一块一块的石板铺成之外,便看来空无一物。但巴枯来到墙前之后,伸手一推,将一块石板揭了开来。
在石板后面,原来是一个隐藏着的、有着许多小格的柜子,每一个格子中,都放着些式样不同的瓶子或盒子。那些瓶子和盒子不会比拳头大,单是那块石板之后,就有三、四十个之多。
巴枯顺手拿起了其中一只用竹根制成的小瓶子来,那竹根瓶看来历史悠久,已经成了赭红色。他取了在手,转过身来,向原振侠招了招手。
原振侠的头皮有点发麻,因为他感到巴枯的一双眼睛,简直可以看穿一切──他心中的秘密,所说的谎话,根本巴枯是全都洞察的!
他大着胆子向前走来,来到了巴枯的面前。巴枯满是皱纹的脸上,忽然现出了一丝十分诡异的笑容来。这种笑容,更使得原振侠遍体生寒,身子不由自主地发起抖来。
可是原振侠这时的害怕,比起巴枯随即讲了的几句话,他听了之后的反应来,简直不算什么。巴枯接下来所讲的那几句话,使得他整个人,都像是跌进了冰窖之中一样!
巴枯的声音十分低沉:“唉,那么多年了,史奈的功夫并没有什么大进展。他在你身上下了隐降,别人看不出,我还是一眼就可以看出来了!”
原振侠虽然早已隐隐感到,自己心中的秘密,对方可能早已知道了。但感觉是一回事,陡然之间,被人当面揭穿又是一回事!
原振侠一生之中,有过不少惊险绝伦的经历,可是从来也未曾像现在这样狼狈和尴尬过,而且,在极度的狼狈之中,他也有极度的惊惧。一时之间,他只像泥塑木雕一样地站着,张大了口,冷汗自他全身的每一个毛孔中沁出来,很快地在他的背脊上流着,也自他的额上淌了下来。
巴枯在讲完了那几句话之后,仍然只是冷冷地望着他,一句话也不说。
原振侠足足僵硬了好几分钟,勉力地镇定了心神,感到这种尴尬场面,非得由自己来打破不可。所以尽管他的喉头发热,他还是勉力道:“大师真是好眼力,不错!我见过史奈大师──刚才我欺骗了你。史奈大师说为了保护我,才在我身上下了隐降的!”
巴枯连声冷笑:“当然不是为了保护你,是想藉你来害我。可是他也太没出息了,怎么会以为我,会无缘无故向你施术下降头呢?”
原振侠苦笑:“或者,他……另有企图?”
巴枯来回走了几步。在他来回走动之际,他身上那灰白色的长袍,带动了烛火,烛光明灭,以致他整个人看起来,就如同幽灵一样。
原振侠并不是一个胆小的人,但这时,他也不禁在心中叫着:“快让我离开!离开这诡异莫测的降头术世界,让我回到正常的世界中去!”
巴枯倏然站定,转过身来。原振侠吞了一口口水:“我身上有隐降!你是不会对我不利的,是不是?”
巴枯冷笑了几声:“你不懂,没有话说,史奈明明是懂的,却还要拿这种话来骗你。虽然你身上有隐降,但不论多么厉害,我只要随便找一个人替代,隐降就转移不到我的身上了,我何必一定要自己直接向你下手呢?”
原振侠这时,就像是一个失去了所有依附的昆虫一样,他感到自己一直在跌进一个深渊之中!
这道理其实十分简单,可是在史奈对他讲的时候,由于史奈的计画十分周详,讲得又头头是道,原振侠对于降头术又不是懂得太多,再加上他的侠义性格,容易冲动,所以终于答应了下来。
现在再一回想,真是愚不可及。而且,史奈的话中,又不是没有漏洞,偏偏他自己听不出,直到这时,才想了起来!
史奈曾说及过,作为一个隐降的媒介体,在隐降转移了之后,额上和太阳穴的部位会现出一条红丝来。就算一切照史奈的计画进行,巴枯也立即可以知道,自己身上的隐降,已转移到了他的身上!
原振侠不由自主地喘着气,饶是他有应付各种恶劣处境的本事,可是此际,除了喘气之外,他一点办法也没有。而巴枯在这时,伸出鸟爪一般的手,在原振侠的肩头上,轻拍了两下。
那两下,拍得十分轻,可是却使得原振侠像是傻瓜一样,直跳了起来。
巴枯道:“你上当了!不过史奈派你来还是对的,因为我和他之间,有一些事始终要解决的!”
原振侠声音苦涩:“我会……成为你们两大降头师斗法的……工具?”
巴枯停了一停:“不,你可以成为两大降头师停止斗法的媒介。”
原振侠怔了一怔,一时之间,不知道他这样说是什么意思。不过巴枯的口气并不太凶恶,这倒又叫他镇定不少。巴枯又道:“对于史奈和王子之间的事,你知道了多少?请告诉我!”
在这样的情形下,原振侠别说撒谎的勇气,连说谎的技巧都完全消失了。他据实地答:“很多,几乎全知道了!”
巴枯直视着他,原振侠苦笑了一下,把他所知的,择要地说了出来。巴枯听了,一点也没有惊异之感,道:“这是意料之中的事,史奈是知道我一见到你,就知道你身上有隐降。他下的隐降,的确是天堂花的毒降,可是他更知道我不会中计!”
原振侠又惊又怒:“他……为什么要这样害我?”
巴枯却摇头:“他不是害你,那正是他计画中的一部分,只不过没有告诉你而已。我想,他是怕先告诉了你,你就不会答应来见我。”
原振侠感到自己在两大降头师间,简直就像是婴儿一样。
巴枯又道:“史奈很清楚我的目的是什么,我也很清楚他的目的是什么──我要得回血鬼,他要解救王子。他要你来,多半是除了你之外,再也找不到更合适的人。他并没有害你之心,只是在某些细节上骗了你。”
原振侠听巴枯的语调愈来愈温和,他抹了抹汗,又镇定了许多。
巴枯又来回走了几步:“我对你说的话,你回去转告史奈,要听清楚,一个字也不能记错。”
原振侠小心道:“我会记住。”
巴枯站定了身子:“这个月的月圆之夜,恰好是在子时过后,他放血鬼,我会在这里施术收回来。”
他讲得十分缓慢,原振侠在他讲完了之后,立时重复了一遍。
然后,巴枯才把手中那只竹根瓶交给了原振侠:“消解王子所中毒降的解药在这里。如果他不先放血鬼,就给王子服食解药,那解药非但没有效,而且还会令王子立时毒发身亡。”
原振侠又重复讲了一遍,然后口唇掀动着,想问什么而没有问出来。
巴枯道:“你是想知道,为什么时间和动作,会对解药的作用产生影响?”
原振侠点了点头,巴枯道:“史奈是一定知道的,在解药之中,我混进了两种毒药。一种毒药会在月圆之夜,子时过后丧失毒性;另一种,则在血鬼解脱禁锢之后失效。如果史奈不照我的安排去做,王子不能有生存的希望。”
原振侠知道事关重大,所以又重复了一遍。巴枯道:“好了!我们的会面到此为止了!”
原振侠听得巴枯这样说,有大大松了一口气的感觉。他忍不住问:“史奈是早知道我见了你之后,事态会这样发展的?”
巴枯道:“我想是!”
原振侠苦笑:“其实他对我照实说,也没有关系,为什么他不照实说?”
巴枯翻着眼:“他照实说了,你会相信事情那么容易解决?我会那么好对付?”
原振侠深深吸了一口气,巴枯的分析也很有道理,但是他真正迷惑了,根本无法判断一切事态。史奈讲的话是真的呢?还是巴枯讲的话是真的呢?他们全是顶尖儿的降头师,原振侠不但肯定他们不是普通人,甚至有他们是不是人的怀疑。
巴枯在原振侠来到地窖的门口时,熄了烛火。原振侠推开门,才走出了一步,那两人就又陪着他,离开了那幢洋房,上了车子。
一回到了酒店,原振侠立时和储君联络,并且十分严厉地要求和史奈见面。储君犹豫了一下,答应了下来。三十分钟后,原振侠已走进了储君所住的酒店顶楼豪华的套房中。
一进房间,原振侠就看到头上裹着面幕的水灵,像一只小猫一样伏在王子的膝上,王子的手在她乌光闪闪的柔发上,轻轻地抚摸着。而史奈大师,则坐在另一张沙发上。
原振侠是充满了怒意走进来的。当他看到了王子和水灵亲密的神态时,他略怔了一怔,心想自己不论如何受利用都好,至少为这对恋人做了一件好事。这样一想,气也消了不少,但是他在向史奈望去之际,眼光依然是充满责备的。
史奈忙站了起来:“原医生,的确只有通过你交出文件,才能使亲王相信,使你见到巴枯!”
原振侠“哼”地一声:“第一,你所谓计画,是一片胡言。第二,你为什么不直接和巴枯联络,而要利用我?”
史奈从容不迫:“第一,我的计画只不过向你隐瞒了一小部分,事实上,我肯定你绝不会遇害的。第二,我和巴枯之间的恩仇太深,无法直接联络。原医生,巴枯可是愿意和解?”
原振侠取出那只竹根瓶来。本来,他是想把竹根瓶向史奈直拋过去的,可是想了一想,用听来十分疲倦的声音,将巴枯的话复述了一遍,然后放下了竹根瓶:“请你把下在我身上的隐降收回去!”
史奈收起了竹根瓶,十分讶异:“为什么?隐降在你身上,不会有半分害处,可是却能使你得到极大的保护!”
原振侠态度十分坚决:“不,请你收回去,我不想再和降头术世界有任何联系。我承认自己无知,降头术世界不是属于人间的,那是巫术和鬼灵的世界!”
史奈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示意原振侠双手摊开。他走了过来,双掌用力拍在原振侠的掌心上,轻轻按了一下,又提起来。原振侠看到,在史奈的双掌掌心之中,各有漆黑色、指甲大小的一点,但似乎在一闪之间,就消失不见了。
原振侠吁了一口气。王子轻轻推开水灵,站了起来,十分诚恳地道:“谢谢你,真的,非常谢谢你。虽然,日后我空有国君的地位,而实际上无权无势,可是我会记得你,一直感谢你。而且,只要有水灵在我的身边,虽然我是一个废人,也永无遗憾。”
原振侠一怔:“掌握不到军事实权,也不一定就是废人,你可以当一个很快乐的国君。”
王子口唇掀动了一下,欲言又止。
史奈叹了一声:“为了水灵……王子唯恐他总有一次,会不小心看到水灵的脸,所以他已经下定决心,在解除了毒降之后,由我施术,使他变成瞎子,那样……”
王子用十分平静的声音接了下去:“那样,水灵在我的心中,就永远是那么美丽、那么动人!”
当他在这样讲的时候,水灵伏在他的背上,发出激动莫名的声音来。
原振侠也不禁呆了半晌,王子这样的决定,真是太动人了。这也令原振侠的好奇心再度被挑起,他用激动的声音道:“或者先让我看看水灵现在的面貌,或许可以有别的方法……”
王子的喉间发出了一阵难听的声音,他立时走进了里间,把门用力关上。而水灵则盈盈来到原振侠的面前,用她春葱一般的手指,揭起了面幕。
原振侠一直在想,如果抚摸上去,一点不觉得变形的话,那么,“鬼脸”一定也可怕不到哪里去。所以当水灵揭起面幕之际,他心情并不如何紧张。
可是,当水灵揭开面幕,原振侠一看清了水灵的脸容之后,他不由自主地发出了一下尖叫声,身子连连后退,撞翻了一张茶几,又倒撞在墙上,双手掩住了眼,足足抖了三分钟之久!
(各位亲爱的读友,水灵的脸容究竟可怕到什么程度,由于她曾是那么美丽可人,所以还是决定不加描述。各位读友可以凭自己的想象力去设想,但保证想象不到会如此可怖。不过可以告慰的是,如果王子变成了瞎子,根本再也看不见的话,在他心目中的水灵,一定始终仍然是那么美好的。)
在原振侠几乎昏过去的震荡之中,他听得史奈在道:“我早已说过,这个好奇心……还是不要满足的好!”
在原振侠回家之后的一星期,他接到了黄绢充满了怒意的一通电话:“泰宁储君是怎么一回事?他忽然成了瞎子,成了废人!他有什么病?”
原振侠叹了一声:“脑部有时有一种小到不可测的血瘤,根本检查不出,但是会忽然发作。如果恰好影响到视觉神经,那就会盲了。”
黄绢“哼”地一声:“不是中了降头?”
原振侠的声音十分低沉:“降头?我不知道降头是什么。世人对降头术所知太少了,那是自成一个世界中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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