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振侠心中在想,若是良辰、美景居然对陈氏兄弟的这一番话,没有反感的话,那么这两个小女孩,也就不那么可爱。
他移动了一下望远镜,看到了良辰、美景。在耀目的灯光和鲜红的衣服的映衬之下,她们两人,更是貌美如花、娇艳欲滴。
可是,在她们的脸上,却也现出十分不满的神情,不等掌声结束,她们就急速地讲起话来──她们说话的方式,和陈氏兄弟不同,她们是一个说半句话的,一个说了半句,一个就自然而然会接上去,所以她们说起话来,比平常的速度要快。
为了行文方便,就不必指出那半句话是良辰说的,那半句话是美景说的了,反正都是她们两个人说的就是。
她们的语气,充满了指责:“等一等,这是甚么话,为了运这东西,就牺牲了那么多人。是明知那么危险,还是纯粹是意外?”
她们两人的语音,清脆嘹亮,一开口,人人都被她们的话所吸引,一时之间,掌声全静了下来,很多宾客分明不知道该如何应付这样的局面才好,所以一时之间,人人面面相觑,再也没有人说话。
陈氏兄弟互望了一眼,在望远镜中看来,他们的口部动作仍然一致,所以看不出究竟是哪一个在发声,他们先是“哈哈”一笑:“可以说是意料之中,危险程度之高,人人皆知,可是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一样有人争着来做这件事──”
良辰、美景的俏脸胀得通红:“这和用金钱收买人命有甚么不同?那不是高尚的行为!”
苏耀西和原振侠不约而同喝了一声采:“好!”
他们的喝采声,屋顶花园上自然听不到,只是看到在屋顶花园上有不少人,都现出不安的神情。
人家都想不到一双少女,胆敢顶撞陈氏兄弟这两个豪富。但是想跟红顶白的人,又一时之间,不明白良辰、美景的来龙去脉,所以也不敢造次。
是以,仍然没有人出声,依然是二对二的局面。
陈氏兄弟又笑了两下,听得出笑声已相当勉强:“怎么啦?自古以来,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我们出钱,有人来应征,又没有人强迫,一切自愿,有甚么不对?有甚么不高尚?”
良辰、美景更怒:“应征者知道自己工作的危险处境么?完全知道?”
陈氏兄弟大声回答:“全然知道!沿途,他们会接受军队的盘查,会遭受游击队的伏击,会被散兵游勇攻击,会被饿慌了的饥民抢掠,他们知道自己的工作,比试飞飞行员危险,比运输硝化甘油的司机危险,比参加外国雇佣兵团危险。”
他们两人一口气说到这里,直视着良辰、美景,良辰、美景和他们对望着,一时之间,也不知该用甚么话来反驳的好,因为世界上有的是危险而报酬高的工作,很多人抢着去做,甘冒奇险,似乎并说不上甚么道德不道德,高尚不高尚,反正全是自愿的!
陈氏兄弟又冷冷地道:“我们出的代价是每个人二十万美元,人若是不幸牺牲,酬劳归指定的家属所有,我们一共请了一百个人,只有十分之一在那么艰难的环境中死亡,不算是太危险吧?”
陈氏兄弟一副挑战似的神情,仍然望定了良辰、美景。良辰、美景十分生气,嘟着嘴:“那也不值得拿出来炫耀,并不见得光采──”
陈氏兄弟哈哈大笑:“我们是暴发户,记得吗?暴发户本能,就是炫耀自己手中的金钱所能做到的一切事──”
他们两人自己这样说,良辰、美景更不好说甚么了,而气氛也变得尴尬!
这时,有一个看来十分圆滑的中年人大声而夸张地叫:“天──那究竟是甚么好东西?是从哪里运出来的?”
陈氏兄弟道:“东西,重八百二十公斤,是从高棉的吴哥窟运出来的,东西原来收藏得十分隐秘,大家都知道吴哥窟?”
人丛中立时传出一阵答应声。
良辰、美景闷哼了一声:“偷出来的雕像?吴哥窟是高棉的国家文物重点,所有发掘出来的物件,一律不准运出来,你们是走私出来的,竟然还洋洋自得?”
陈氏兄弟笑得十分放肆:“有钱可使鬼推磨,知道押运队的队长是什么人吗?本来是越南军队的一个少将副师长!”
良辰、美景显然对陈氏兄弟的那种暴发户的气焰忍无可忍,出声道:“这种来历不明的东西,一点也不光采,我们拒绝为它揭幕,你们请便把!”
两人说着,转过身子就要走,她们两人的动作何等之快,只要她们一起步,陈氏兄弟就无法再挽留她们了。可是他们的行动也快绝,一下子阻住了她们的去路:“不看一看那究竟是什么?老实说,那东西要不是奇怪之极,我们怎么会花那么大的功夫运来?”
良辰、美景闷哼了一声:“是什么都不希罕,我们什么希奇古怪的东西没见过?”
陈氏兄弟所需要的,显然就是那一霎间的耽搁,他们两人一面说,一面已伸手,动作一致,抓住了那幅黑布的一角,向上一抖。
那幅黑色的布料,不是布,而是黑色的绸,绸又轻又薄,他们两人向上一抖,用的力道又怡到好处,所以整幅绸向上扬了起来。
在那种情形下,在屋顶花园上的每一个人,自然都可以看到被黑绸覆盖着的是甚么东西。
可是,居高临下看着的原振侠和苏耀西,却无法看到那是什么东西,揭起来的黑绸,仍然遮住了他们的视线。在那一霎间,只听得屋顶花园上,传来了许多人发出来的“咦”地一声响,其中,自然也有离得那东西最近的良辰、美景的声音在内。
这种情形,只说明了一点:一定是黑绸下面的那东西奇怪莫名,大出众人的意料之外,所以才会使得看到的人,个个发出“咦”地一下,表示惊讶的声音来。
不必等陈氏兄弟再有什么动作,扬起的黑绸,自然又落了下来,又遮在那东西上面。
在黑绸扬起时,连良辰、美景也被遮住,这时,才能看到她们,满脸皆是惊讶之色,一副想问、但是又不知道如何问才好的神情。
陈氏兄弟却不理会她们,只是向所有人作了一个手势,大声道:“各位,因为一些意外影响了我们的心情,所以今晚的宴会取消了!”
他们作了这样不礼貌的宣布之后,立时向良辰、美景道:“两位不同,两位只要喜欢,不但可以留下来,随便留多久都可以!”
这一番话,令人感到惊诧。
原振侠看到这里,已经知道,陈氏兄弟在商场上成功,不是偶然,他们的确是厉害角色,懂得掌握人家的弱点。
他们先是知道,那黑绸覆盖下的东西,必然会引起良辰、美景极大的好奇心,所以先让她们看上一眼,接着,他们就赶走了其余人,只留下良辰、美景,表示可以和她们一起讨论她们所看到过的“怪东西”。
(原振侠其实一点也不知道那是甚么东西,但是几乎所有人一看到都发出了惊讶的叫声,可知那东西必有它的古怪之处,自然可以称为怪东西。)
陈氏兄弟看透了良辰、美景的心理,在说了那几句话之后,一副怡然自得的样子,良辰、美景考虑了大约十秒钟,都咬着下唇,然后,指着那东西,问:“怎么会这样子的?究竟是哪里弄出来的?”
这时,居高临下,用望远镜在观看着屋顶花园上所发生的一切的原振侠和苏耀西,也不禁好奇心大作,心痒难熬!
苏耀西忍不住道:“他妈的,黑绸子下面的,究竟是甚么古怪东西?”
原振侠道:“不要紧,我和良辰、美景熟,可以立刻问她们,她们和那位先生的夫人,有特殊的联络方法,看到她们戴的耳环吗?那是极微型的传呼器──”
苏耀西忙道:“现在就联络?”
原振侠摇头:“不急,且看她们如何决定──”
只见良辰、美景考虑了片刻。又一起以询问的眼色望向陈氏兄弟:“肯把来龙去脉全告诉我们?”
陈氏兄弟也齐声道:“自然,这正是我们的目的!”
良辰、美景没有再犹豫,立时点了点头,陈氏兄弟“呵呵”笑着,样子十分高兴。
他们的外型,可以说是相当俊朗,这时又笑得豪爽,所以看来更不令人讨厌,反倒觉得他们另有魅力。
他们两人,先向良辰、美景作了一个请她们过天桥去的手势,然后,发生了一宗出乎原振侠和苏耀西意料之外的事──在良辰、美景向前走去,背对着他们时,他们两人突然伸手向上,向着原振侠和苏耀西所在的方位,作了一个下流的手势──
接着,屋顶花园所有的照明,一起消失,由于原来光线太强,一下熄灭了之后,有一个短暂的时间,变得甚么也看不见。
就在那十来秒钟的时间中,只听得陈氏兄弟得意非凡的轰笑声,在迅速自近而远。
他们的笑声,表示了他们心情的轻松。
原振侠和苏耀西同时放下望远镜来,互望着,神情不免有点尴尬──陈氏兄弟忽然向他们作出那个下流手势,表示他们早已知道有人在偷窥偷听,这自然令原振侠和苏耀西感到狼狈。
苏耀西喝了一口酒,感慨地说:“这两个家伙,甚么都做得出来──”
原振侠也喝了一口酒:“索性偷上去,揭开那黑绸去看看──”
苏耀西摇头:“我知道你有这个能力,但又焉知那不是一个陷阱,真要着了道儿,以你大名鼎鼎,原振侠医生的名望,不免阴沟里翻船,日后如何再在江湖上行走!”
原振侠笑:“就算有陷阱,也不会用来对付我,我看良辰、美景,反倒危险得很──”
这时,眼睛已适应黑暗,屋顶花园的情形又隐约可见,不但良辰、美景早已不见,连陈氏兄弟也不在,自然是不知到了两幢大厦的哪一层,去讨论那个怪东西去了。
苏耀西笑得大声:“危险?我看也没有甚么危险,不过一切经过,真有点像是那一双家伙设下的陷阱,不妨提醒两个小家伙一声,陈氏兄弟年纪虽然不大,但是当得起老奸巨猾的评语。”
原振侠也有同感,他拨了那位先生的电话,隔了好久才有人接听,却是那位先生的老仆人老蔡,说是先生夫人全不在,不知到哪里去了,也不知道甚么时候才能回来。
这种行踪飘忽的生活方式,原振侠本身也如此,所以并不以为怪。他放下电话,想起托他来找苏耀西,要和巫术研究院联络的温宝裕,又拨了他巨宅中的电话,一下子就有人接听,原振侠才“喂”了一声,那边就响起连珠也似的责问:“联络上了没有?巫术研究院方面怎么说?是不是史奈大师和巫术院早就有过联系?”
原振侠等他把一连串的问题问完,才道:“我才把问题提出来,你别心急,倒是有一件事。你有办法和良辰、美景联络?”
温宝裕道:“有──三长两短的信息,就表示我有要紧事情找她们。”
原振侠道:“好,发一个讯号给她们,当她们和你联络时,你告诉她们,是我说的,正和她们打交道的那两兄弟,应该属于危险人物,请她们小心点提防──”
温宝裕像是吃了一惊:“甚么两兄弟?企图对她们有不轨行动?”
原振侠笑了起来:“不至于那么严重,但总要提醒她们一下,对了,还有,切记得问她们,黑绸子盖着的是甚么东西──”
温宝裕大感兴趣:“甚么东西那么神秘?”
原振侠对温宝裕的印象甚好:“你问她们吧──她们有了回音,告诉我一下,我在一个朋友处,电话是──”
温宝裕大声回答:“得令!”
温宝裕办事快捷,我和苏耀西没有说多久,他的电话就来了,声音闷闷地,显得不是很高兴:“原医生,照你的话说了,却被她们取笑了一顿──”
原振侠知道青年人的好胜心:“她们怎么说?”
温宝裕叹了一声:“请听全部录音──”
接着,他就放出了和良辰、美景通话的录音,一开始是良辰、美景在问:“有甚么事?我们正忙着──”
温宝裕照着原振侠所说的说了,引起了良辰、美景的一阵轰笑声,笑了足有十来秒钟,才听得她们道:“只当偷窥者是姓苏的,谁知道还有大名鼎鼎的原医生在,真想不到──我们不必小心甚么,倒是你,小心你那个苗女下蛊,原医生要小心他那个女巫作法──”
原振侠苦笑了一下,良辰、美景说话,向来肆无忌惮,想起她们说话的时候,笑成一团的有趣模样,也没有法子生她们的气。
苏耀西听到这里,倒发出了一下表示不满的闷哼声。温宝裕在道:“原医生是一片好意,对了,还有,黑绸子下面的是甚么东西?”
良辰、美景仍然一面笑一面说着,语音和笑声一样清脆动人:“黑绸子下面的东西?有趣极了──怪异莫名,卖个关子,先不告诉你──”
温宝裕的耐性,显然已到了极限,他大喝了一声:“不说就不说,不要浪费我宝贵的生命──”
(温宝裕最近,觉得他自己已经成年了,常十分珍惜时间,也就常把“别浪费我宝贵的生命言”这句话,当做了口头禅。)
通话就在温宝裕愤然放下电话时结束。
温宝裕道:“听到了?这两个不知好歹的丫头片子,保佑她们遇到色狼,才叫报应”
原振侠觉得有趣:“只怕世界上可没有甚么色狼可以追得上她们──是我瞎担心了。”
温宝裕又咕哝了几句,又立刻追着要了巫术研究院的电话后,这才干休。
苏耀西和原振侠又闲谈了一会,两人虽然都很想知道那黑绸子下面的东西究竟是甚么,能使得看到的人都发出惊讶的呼叫声,可是根本无从猜测,只好当作是来自吴哥窟的一个精美的雕像──虽然他们知道精美的雕像,不会使良辰、美景有这样的好奇。
一直到天色微明,原振侠才告辞离去,他在临走时,又忍不住向屋顶花园看了一眼,发现已没有黑绸,那东西已被搬走了。
等到车子快驶到住所时,车中的电话,响了起来,原振侠按下了一个掣,听到了一个他一直在思念的、清冽如泉、甜蜜无比的声音:“想不到吧──”
原振侠不由自主,发出了一下呻吟声:“小玛仙,希望你就在附近──”
玛仙的声音之中,又增加了几分幽怨,令原振侠更是心悬在半空之中,没个落处。她道:“你失望了,我在海地,巫术学院,因为才接到温宝裕提供的一项惊人的巫术资料,又提到了你,才和你联络一下的。”
原振侠感到了不可遏制的冲动:“我来找你──”
电话中,可以清楚地听到玛仙一下吸气声,显然原振侠的提议,对她来说,也是极大的诱惑!
原振侠不等她有进一步的表示,就道:“我会用最快的方法赶来──”
玛仙又吸了一口气,才缓缓地道:“我看不能,原──会有一些事,立刻发生在你的身上,我强烈地感到这一点,会有事发生,使你改变主意。”
原振侠闷哼一声:“你越发神通广大了,我不信有甚么事发生可以阻止我来看你!我不信──”
说到这里,在朦胧的晨曦之中,在绝无可能的情形之下,在他的车子前面,突然出现了一个人。虽然有些雾,可是雾也不是很浓,能见度不算差,清晨的路上又不是很多车,所以原振侠的车速相当快,一发现有人,而且发现车子正飞快地向那人撞去,原振侠立时凭着他超卓的驾驶术去补救。
他的车子陡然停住,在路上打着转,可是在车子打转时,尾部还是扫到了那个人,把那个人扫得直跌了出去,仆倒在路边的草丛中。
在那一霎间,玛仙的声音响起:“已经发生了意外了,是不是?”
原振侠苦笑:“我撞倒了一个人,看来不会很严重,我下车去看看──”
玛仙的声音中有着笑意。
玛仙笑,可知事情一定不会很严重:“取消你的行程吧,会有些事,连续不断发生在你身上,有麻烦,可是没有大碍──”
原振侠没好气:“你的话像是八流的算命人,保持和我联络──”
玛仙用十分美妙动听的声音答应了一声,原振侠已推开车门走了出去。
那被车子撞倒的人,伏在路边的草地上,一动不动,原振侠走了过去,先伸手探了探鼻息,然后把他的身子,轻轻翻了过来。
一看清那人的脸部,原振侠便不禁愣了一愣,由于衣着和短发,原振侠一直认为被车子撞倒的是男人,直到这时,他才看清,那是一个女郎,年纪大约二十五岁,脸型姣好,十分清丽,在她的头脸上,都没有伤痕,可是双目紧闭,昏迷不醒。
原振侠是医生,很快就判断这个冒失的女郎,只是暂时性的昏迷,而且,昏迷的原因,多半是惊吓而不是受伤,可是这里离他服务的医院不远,尽管那不是他的过失,他也有责任通知医院,派救护车来。
他脱下了外套,枕在那女郎的脑后,又走向车子,弯身拿起了电话。在那一霎间,他想到好好地在和玛仙通话,忽然就有了意外。人生的变幻,真是不可测之至──
他拨了医院急救部门的号码,转过身去,却看到那女郎已坐了起来,一脸的疑惑之色,像是不知发生了甚么事,原振侠忙向她作手势,示意她坐着别动,同时道:“你被车子撞倒了,别动,我替你在叫救护车──”
那女郎迷惑的神情更甚,她的身手看来十分矫健,也证明她没有受甚么伤,一挺身,就站了起来,瞪大了眼,望着原振侠。
她眼瞪得十分大──她的眼睛本来就大。黑白分明,可是眼神之中,却满是疑惑和迷茫,她向前走来,声音也是一样,透着叫人极度同情的无依:“我在甚么地方?发生了甚么事?”
原振侠已经叫医院派救护车来,他打量了一下那女郎,衣着随便之至,头发很短,比普通男孩子更短,脸上一点化妆品的痕迹都没有,可是越看越是秀丽。
从她的衣着神情来看,她应该是就在附近居住的,但原振侠可以肯定,在此之前没有见过她。
她那样问,神情十分惊惶,不像是装出来的,原振侠愣了一愣,心想可千万别有医学上最难诊断治疗的事发生才好!
那女郎的这种神态言语,不必是一个专业医生,就算是普通人,也会立即联想到──这个女郎可能由于刚才的一撞,而在记忆系统方面,受了损害!
脑部由于震汤而形成的损害,如果属于记忆系统方面,那最叫医生棘手,因为现代医学,说来惭愧,对于人脑的记忆系统部份,所知极少,几乎是一片空白!人若是因种种原因而形成失忆,完全检查不出来,也无法治疗,只能听其自然。
原振侠望着那女郎:“你叫甚么名字?住在哪里?”
那女郎见问,先礼貌地笑了一下,显得她相当有教养,随即道:“我叫──”
她只说了两个字就停住了,接着,又重复了一下:“我叫──”
然后,她现出十分害怕的神色来,分明她的名字,就在口边,可是她却说不出来了!
这种情形,自然使人产生心理上的恐惧,她急速地作了一个手势,声音有些发颤,忽然双手一起紧紧抓住了原振侠的手臂,失声问:“我叫甚么名字?”
原振侠苦笑:“你好好想一想!”
那女郎急得俏脸煞白:“我……我怎么会不知道……自己的名字?我是谁?我从哪里来?”
原振侠还没有回答,救护车已然响着警号,驶了进来,原振侠忙道:“请到医院去再说──”
那女郎发起慌来,把原振侠的手臂抓得更紧:“我不去,我没有病,我不去!”
救护车停下,救护人员下了车,那女郎更叫了起来:“你别离开我……我根本不知道自己是甚么人……是你第一个发现我的,你别离开我──”
她的声音发颤,神情楚楚动人,那种彷徨无依的眼神,更叫人心软,原振侠心想,无论如何,她总是被自己的车子撞倒的,而且,她如今的行为,正是失忆症者最初知道自己某些记忆消失后的早期恐慌,在情在理,都没有弃她而去之理。所以,他用十分诚恳,听了可以使人放心的声音道:“你别慌,我不离开你,和你到医院去──”
那女郎听得原振侠这样说,才吁了一口气,可是仍然紧握着原振侠的手臂不肯放。
原振侠只好和她一起上了救护车,到医院去。在三分钟的车程中,原振侠可以感到他身旁的女郎正在极度的恐惧之中。
那女郎的身子微微发抖,她坚决不肯躺在把架上,她向原振侠靠了靠,像是想靠紧原振侠,以减轻心中的恐惧。
原振侠也不会介意轻搂着她,如果那样对减轻她的恐惧有作用的话,不过她显然由于女性的矜持,又和原振侠保持了一定的距离。
她虽然穿着宽大的运动衫,可是由于她呼吸急促,胸脯起伏,也可以看出她有着十分健美的身材,她双腿缩着,在比例上,十分修长。由于她衣着的随便,又是在意外的情形下发现她的,她美丽的体态,自然也一时之间,不是那么明显。
这时,仔细一看,这女郎竟是一个十分出色的美人儿!
到了医院,女郎仍不肯让原振侠离去,好在原振侠本身就是医生,也就展开了初步的诊断。那女郎一点外伤也没有,可是一直到在病房安顿了下来之后,她仍然不记得自己的名字,和自己从哪里来的。
在这样的情形之下,初步的诊断自然是由于撞击所形成的失忆,要安排许多精密仪器进一步的检查。
一方面,由于事情涉及交通意外,另一方面,那女郎的身分,总要弄明白的,所以,一个女警官和一个男警官,就来到了病房中。
这时,女郎虽然不再拉住原振侠的手臂了,可是她却一直用哀求的眼光来挽住原振侠,在她眼波盈盈的大眼睛中,总是有诉说不尽的哀求,令原振侠无法提出要离开病房。
原振侠初时想,女郎的身分,很快可以弄清楚,她的家人会来陪她,那么美丽出色的女郎,必然有知心的异性朋友。她的失忆程度看来并不严重,经过休息和药物的帮助,应该不难康复。
整件事,只是生活中的一个小小点缀,很快,大家都会忘记这一切。
可是,以后接下来发生的事,都和他当时所想的大不相同,令他不知所措,失色徨!
以后的事,自然留待以后再说,当时,男女警官一进来,男警官就像原振侠作了一个手势:“虽然没有别的证人,可是我们到现场去看过了,你所作的证供,完全可以接受,不是你的错!”
原振侠淡然道:“我没有理由说谎?”
女警官来到那女郎的面前,初时,女郎正坐在病床上,好几次想下床,都被医护人员阻止而不成功。
女警官来到床前:“请把你所有的证件取出来,我们会帮助你想起自己是甚么人来。”
那女郎神色茫然,又带着求助的眼神望向原振侠,像是甚么叫“证件”,她都不知道。
女警官十分有耐性,向那女郎示范,把在袋中的东西一一取出来,并且扶着女郎站了起来,帮助她伸手入袋,然而,在一分钟之后,连原振侠也不禁愕然:那女郎的身上,甚么也没有!
男女警官也相顾诧异,原振侠指着那女郎:“她衣着相当随便,一定就在附近居住,可以多派些人,就在附近调查一下。”
男警官有点好奇:“医生,像这种失忆症,是不是可以医得好?”
原振侠不禁苦笑,人体器官之中,最复杂的是脑,记忆究竟是在脑的哪一个部位,到现在还弄不清楚,哪里有一定医得好的把握?
他只是缓缓摇了摇头,那女郎却在这时,又抓住了原振侠的手臂,声音之中带着哀才:“发生了甚么事,我怎么了,请告诉我──”
原振侠古怪的经历虽多,在这样的情形下,他也不知怎样做才好,只好空泛地安慰了几句,然后道:“你先在医院休息,等联络上你的家人之后,他们自然会接你回家──”
女郎美丽的脸容上,有点凄然:“我的家人?我连自己是甚么人都不知道了,怎么还会有家人?”
她抓住原振侠手臂的手,越来越用力,这时,又有别的医护人员进病房来,令原振侠感到尴尬,他静了一下,又用手去松开那女郎的手指。
那女郎站着,不知道把手放在哪里才好,一副茫然无主的神态,令人看了心软。
原振侠叹了一声:“我会常来看你,你的情形……”
他自然无法向那女郎作太详尽的解释,所以只好叹了一声,不再说下去,那时,一个身形中等的中年医生走了进来,原振侠迎了上去,指着那女郎,把她的情形,简单地介绍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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