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绢的神情古怪:“别开玩笑……你曾说,在你到达地球之后,会把亲眼所见的地球情形,发讯息回去,向白化星报告!”
李固扬眉:“是啊,有什么不对?”
黄绢道:“如果已经过了八千年……白化星上,还会有人记得……你这个宇宙航行的开拓者?”
李固摇头:“我不担心这一点,我的出发,是白化星上的一件大事,记录在星球最重要的日志上。一旦讯息传到,立刻就会知道,那是我到达了地球之后发出的讯息。他们也会发讯号给我,使我可以知道我离开之后,白化星上发生了什么?”
黄绢喃喃地道:“八千年,真不可思议!”
李固笑笑:“地球人总共只有五千年历史,自然觉得不可思议,白化星上有记述的历史,已超过一百万年,八千年也就不算什么……进化到了一定程度之后,进化的速度就会变得十分缓慢,所以我相信在白化星上,和我离开的时候,没有什么分别!”
在说到这段话的时候,李固就教黄绢如何发出讯号的方法。
黄绢听到了一半,就想当然地道:“等这里发出的讯息,传到白化星上,只怕又要好几千年。白化星再发讯息来,传到地球,又要几千年,那时我们……”
她说到这里,不由自主向李固靠了过去。因为她想到,李固不论多么神通广大,可是也决计没有法子,把人在地球上的生命,延长到几千年!
李固立刻把她拥在怀中:“不,讯息不用正常的方式传达,而是会自动寻找宇宙间的一种震荡。这种震荡所造成的震波,是二十度的弧形,一个震波,可以跨越一千光年,这是最先进的讯息传递法。如果物体可以找到这个方法来传递,那么我的飞船,一日之间,可以来回白化星十次以上!”
这一番解释,又听得黄绢目瞪口呆。她呆了一会,才问:“你已经发出了到达地球的讯息?”
李固摇了摇头,笑得有点滑头:“没有,不急,他们已经等了八千年,不在乎多等几十天。我怕发出了讯息之后,会有许多命令下达,妨碍我们的快乐!”
他说着,把黄绢抱了起来,打着转。黄绢用手指敲打他的额头:“你因私忘公,开除你白化星籍!”
李固大声回答:“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黄绢叹了一声:“入不了地球籍,叫你做一个宇宙浪人,没有着落!”
李固长叹了一声:“你怎么连这个都不明白?只要能够和你在一起,我做什么都不要紧!”
他们两人,不论讨论什么问题,几乎每次到后来,都是这样结束的……回肠荡气的长吻,或是久久的,彷佛宇宙间一切都不再存在的拥抱。
李固没有向白化星发出讯息,他要和黄绢,享受爱情所带来的精神和肉体上的无比快乐。
卡尔斯由于会议的筹备进行顺利,黄绢和李固在做什么,他也不加理会。当已有一半以上的国家元首来到的时候,他更加活跃,暗示真神使者的威力,当然,也作了不少渲染。
听了卡尔斯的话的一些国家元首,自然也从卡尔斯的话中,听出了他的野心。卡尔斯的野心,自然令人吃惊,可是所有的人,在未曾见到真神的使者之前,谁也不敢表示什么异议。
野心家自然有对能否获得权力的敏感,卡尔斯看到了各人的反应,心中暗喜。他知道,口说无凭,凭他的话,没有人会拥戴他当回教世界的最高领袖,但只要李固自天而降,他目的一定可以达到!
卡尔斯当然料不到,他的美梦,在接近完成的阶段时,会出了毛病。
毛病,自然出在也已来到了首都的玛仙身上。
玛仙在到达了之后,也很花了一些心思,才有机会施展她的巫术。
首先,她在一个外交官那里,知道了会议进行的程序。那个中年外交官,根本不必玛仙使出任何巫术,一见了她之后三分钟,就任由玛仙翻阅封面上印有“绝对机密”字样的全份文件。
然后,玛仙又获知,卡尔斯将军每天都到一处地方去……那地方是一个广场。会议的最高潮,就是所有的与会者,都在这个广场上,欢迎真神的使者,接受使者的宣示。
那个广场的中心,用达十公尺以上的布幔,围成了一个圈。因为警卫森严,所以都不知道布幔遮住的是什么。
玛仙知道了布幔遮着的是那艘飞船的过程,也十分简单,简单到了不值得记述。
她一连两天,看到不但卡尔斯来,也看到黄绢和李固,都长时间地在布幔之中逗留……李固在向黄绢介绍飞船中各种装备的功能,当然不能空口说白话,要在飞船之上,直接指点。
于是,在一个黄昏,当天际的晚霞,映得天地间一片通红的时候,在李固和黄绢刚从布幔中走出来时,玛仙采取了最直接的方式。
玛仙所采取的最直接的方法是,她迎着黄绢和李固,直走了过去!黄绢若不是一直把自己的视线留在李固的身上,她就有可能会早一点发现玛仙,那么,情形或许会有一些不同。当玛仙一看到黄绢和李固两人,手挽着手并肩走着的时候,不但身子紧靠在一起,而且,两个人的视线,也胶着在一起的时候,她也不禁呆了一呆!
不必是像她那样感觉敏锐之极的人,就算是一个普通人,也都可以看得出,只有一对爱得极深的恋人,才会有这种相对的情形!
玛仙在那一剎间,甚至不由自主站定了脚步,望着他们,芳心撩乱。
她在想:自己和原振侠,也曾有长时间的互相凝望,当时如果一旁有人看到,会不会也像看到了李固和黄绢那样,一下子就知道,这两个人的心中,互相爱恋得极深?
她甚至想:原振侠爱自己吗?至少,原振侠绝没有在言语上这样表示过,至于身体上的行动,作为一个超级女巫生命中唯一的男人,他只怕是由于禁不起引逗,才自然而然有了身体行为的!
这算不算是一个超级女巫的悲哀呢?
当然,直到这时为止,玛仙绝没有半分后悔和原振侠之间的关系的意思。可是李固和黄绢的这种情景,却令得她又是艳羡,又是惘然。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要定了定神,才能走向前去……施展巫术力量,在绝大多数的情形之下,都需要施术者的精神高度集中,通过施术者的精神力量,勾引起宇宙间所蕴藏的不可思议的各种力量,来达到巫术的目的!
如果施术者自己精神恍惚的话,不但达不到目的,而且还会反害自身!
玛仙毕竟是超级女巫,她刚才略有所失,但随即镇定了下来,而且,迅速接近黄绢和李固。在到了适当的距离时,她手扬起,手指一弹,有一滴鲜血,弹到了李固的脸颊之上。
这一滴鲜血,是来自原振侠体内的,是原振侠的血。
本来,施展这种巫术,需要中术者本身的血。但由于李固的体内有原振侠的血,所以原振侠的血,也可以起到巫术的作用。
同样,如果是卡尔斯的血,黄绢的血,也一样会有用,都可以使巫术施展。
在这滴血上,玛仙已注入了巫术的力量。
玛仙在这滴血中注入的巫术力量是什么,为什么一定要中术者体内有同样的血,才会起作用,作为超级女巫玛仙,她绝不会用“科学角度”去解释。
当然,她可以解释为:在这滴血中,已被加进了一种,对脑神经系统有高度破坏性的病毒。这滴满是病毒的血,一进入人体,病毒迅速侵入脑部,以几何级数的速率繁殖,对人脑造成毁灭性的破坏,使人变成白痴!
必须要中术者本身的血,也可以解释为:那样才不会造成排斥的现象,使病毒得以顺利繁殖……可是玛仙绝不会作这种解释。
原振侠问她原因,她的回答是:原因太复杂了,说了你也不会明白的。事实上,连她自己,作为一个超级女巫,她也不明白原因……她会通过极其繁复的手续,施展巫术,可是不明白原因。
(巫术属于玄学的范畴,不属于科学的范畴,不能用科学的逻辑来解释。科学要每一件事都有原因,玄学不必,这是玄学和科学的最大分别之一。)
(有许许多多属于玄学范畴的事,科学家每喜越俎代庖,来做种种“测试”,那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玄学能力的掌握者,大可对之叱喝:“管你自己的科学,别来管你不懂的玄学!”)
(可是妙在有不少玄学能力的掌握者,也不是很明白这个道理,由得科学家胡来。科学要是能解释玄学,玄学也不成为玄学了!)
这时,玛仙一弹指,将一滴已注入了巫术力量的鲜血,弹到了李固的脸上。在夕阳残照之下,在李固浅粉红的脸上,那一滴血,看来鲜红之极。
玛仙在血一沾到了李固的脸颊时,就立即娇声道:“哎呀,你流血了!”
她一面说,一面已伸出了右手的中指,径自伸到了李固的脸上,按捺了一下。当她的手指离开了李固的脸颊时,那滴血已经不见了。
血不是被玛仙的手指抹去的,而是在一按之际,被玛仙运用巫术的力量,按进了李固的身体之内。这一切,都在不到一秒钟的时间内完成,而在这一秒钟之中,李固和黄绢两人的反应不同。
李固直到玛仙缩回手指,已经完成了她的巫术之后,才看到了玛仙,他陡然呆了一呆……那全然是任何人,见到了像玛仙这样的绝色美女之后的正常反应,没有反应才是不正常,绝不表示他对之有什么非份之想。
他也自然而然伸手,在自己的脸上,按了一下,他当然摸不到什么……血已被玛仙按进他的肌肤了。这时,注入了巫术力量的那滴血,已和他体内所有的血混在一起,在他的身体之内流窜。
李固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只是向玛仙笑了一下,而这时玛仙已翩然转身走了开去。而黄绢觉察得比较早,血一沾上了李固的脸颊,她就看到了,当玛仙伸出手指去的时候,她也看出了玛仙是什么人。可是玛仙的动作十分快,一下子就完成了。
以黄绢的精灵,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一直到巫术力量发作之后,黄绢才想到了重要的一点:李固的血不是鲜红色的!
也正由于这一点,所以她才想到,一切都可能是超级女巫在搞鬼!当然也必然和原振侠有关,这才向原振侠大兴问罪之师!
而当时,黄绢居然没有想到这一点,实在也不能怪她,那是由于她女性的一项本能发作的缘故……玛仙是那么出色的美女,突然出现在李固的面前,而李固又对她有着一个短暂的凝视,这就够使黄绢紧张的了!
任何女性,在同样的情形下,都会有一致的反应,黄绢当然不能例外!
而且,黄绢正尝到甜蜜无比的爱情所带来的幸福。人的心理是:越是感到幸福,就越是害怕会失去它!所以,黄绢在那一剎间,她的机灵不知去了何处,她甚至作了一个十分幼稚的动作──她把自己的身体移了一移,挡在玛仙的面前,希望可以隔断李固的视线,不让李固多看玛仙一眼。而也就在这时,她心中又感到了极度的甜蜜!
因为她立即发现,李固根本再也没有去看玛仙第二眼!
李固是真正地感到,和黄绢的爱,已经令得他心满意足了!
尽管,玛仙的美丽令得他在一剎那之间感到惊诧,可是他也立时知道,美丽的女人多的是,但是真正要有爱情的,却只能有一个!
而他的神情,他的眼色,都说明他深深明白这个道理。黄绢在那一剎间感到的甜蜜,足以令得她完全不去注意刚才曾发生过什么事,自然也不知道,巫术已在李固的体内发生了用!她投入李固的怀中,和李固紧拥在一起。
这时,她和李固都没有再注意玛仙,可是玛仙在走开了十多步之后,却回过头来望着他们。
玛仙看到紧拥着的李固和黄绢,心中又低叹了一声。
在那时候,她并不怀疑黄绢和李固之间,存在着真正的爱情……本来,她熟知黄绢的为人,知道黄绢怀有超级的野心,以为黄绢只是在利用李固,使她可以登上新的权力高峰。
可是这时候,她感到自己可能错了,原振侠也可能错了!她当然也想到,当巫术的作用完全发作之后,黄绢一定会十分伤心!
当她想到了这一点之后,她曾有犹豫。可是她又想到,巫术力量发作之后,反倒可以知道他们之间,是不是有真正的爱情!
那时候,这个超级女巫的思绪,紊乱之极……不论她有多么不可思议的巫术能力,她这时的心态,也和坠入感情烦恼之中的普通少女无疑。她又想到的是:爱情可以考验吗?考验爱情不是愚蠢行为吗?
她想得入神,怔怔地站着,李固和黄绢已经相搂着走过来,就在她的身边经过。两个人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中,根本没有注意到美如天仙的玛仙,正怔怔地站在一边。
玛仙并没有多逗留,她肯定自己所施的巫术力量必然发作,所以就回到了原振侠的身边,告诉原振侠,她的任务已经完成。
她又离开原振侠之后,心中仍然十分怅惘,连她自己也说不出是什么原因来。或许是李固和黄绢之间,那种洋溢在眉梢眼角、举手投足之间的幸福甜蜜,使她有所感慨……原振侠对自己的神态,似乎比不上李固!
玛仙竭力想自己不要有这种想法,可是却又怎么都拋不开,她只好暗自叹息……这并不是用任何巫术力量可以解决的!
卡尔斯的计画进行顺利,在各国元首全都来到之前,他已和先来的几位元首,约略透露了他的计画……有的表示支持,有的则观望,大多数,都在等待“真神使者”的正式露面。
最重要的一刻,终于来到,几十个国家元首,聚集在广场上。各国元首带来的卫队,有上千人,各自服饰鲜明,排列在自己国家元首的附近。
卡尔斯全副戎服,看来神气非凡,黄绢和李固在一起,已经在那艘飞船之中。
他们的计画是,在布幔一撤去之后,李固就操纵着飞船,以无限的声威,直冲上天空去。然后,他再从高空盘旋而下,当李固自高空翱翔而下之际,黄绢就留在飞船中。
黄绢会利用飞船的设备,发出巨大的声响……诵经声,一听到这种发自天上,震耳欲聋的诵经声,不会再有人怀疑自天而降的,不是真神的使者。
到时,卡尔斯会首先进行五体投地的膜拜。他估计,所有的人,都会和他一样,进行同样形式的膜拜。
然后,停留在半空,全身发光的李固,就会下降到离地十公尺左右,好让人人都把他看个清楚。然后,他就叫着卡尔斯的名字,传达真神的旨意,着令卡尔斯统率全地球的信徒。
做完这些,李固就一飞上天,在飞船上和黄绢会合。两人从此远走高飞,去享受他们的二人世界!
一切安排得十分妥当……李固一离开,卡尔斯就可以发挥他的能力,使得各国元首都听命于他!
这时,乐队正奏出圣乐。李固和黄绢在飞船之中,两人叽叽咕咕,有说不完的话,他们都十分高兴,因为这件事一完,他们两人,便再也没有俗务在身,可以随心所欲,去过他们的神仙生活了!
李固在前半分钟,还笑得十分欢畅地说:“卡尔斯达到了目的之后,会不会快乐?照我看来,他是一个笨得不能再笨的人!”
黄绢满心欢悦:“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不做笨人的,我就也做过!”
李固笑嘻嘻地望着黄绢,显然他本来是打算说什么的,可是突然之间,他却用双手捧住了头,身子剧烈地颤动了几下,就此静止不动,也不把抱住了头的双手放下来。
黄绢开始时,还只当李固不知又耍出什么新花样,来讨自己的欢喜,她已经发出了一阵“咯咯”的娇笑声。因为过去的经验告诉她,李固的逗笑新花样,都能逗得她笑岔了气。
可是,她笑了约莫半分钟,看到李固仍然掩住了脸。这时,她仍然料不到会有什么意外发生,她只是有点不耐烦……太久没有看到李固的俊脸了,所以她就伸手,把李固的双手,拉了下来。
李固一点也没有反抗,他的双手被拉下来之后,他脸上仍然挂着那个笑容(大家都知道了,这个笑容,以后一直挂在李固的脸上)。别人或许分别不出,李固在掩脸前和掩脸后有什么不同,可是黄绢毕竟是和他有着刻骨爱情的人,一下子就注意到,李固的双眼完全没有了神采!
李固的眼神,曾燃点起黄绢心中的爱火,黄绢对李固眼中的神采,有着刻骨铭心的印象,而如今一下子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叫她如何不惊!剎那之间,她除了不断摇动李固的身子之外,吓得张大了口,发不出声音来。
过了足有一分钟,李固仍然一点反应都没有,黄绢才陡地叫了起来:“别吓我,这不好玩,一点也不好玩!快,求求你别吓我!”
然而,李固仍然是老样子。
黄绢只感到一股寒意,自顶至踵,迅速流遍全身,使她整个人如同浸进了冰水之中!
她知道自己这时的神情,表现了真正的惊恐。以李固对她的爱意而论,决计没有看到了她的这种神情,而继续“开玩笑”之理!
那么,一定有什么不寻常之极的事情发生了!
然而,发生了什么事呢?
在那一剎间,黄绢只觉得耳际轰轰乱响,不知不觉之间,泪如泉涌。一股力量大得无可抗拒的恐惧感,向她压了下来,一下子把她整个笼罩住,令得她的身子,在剧烈地发着抖!
李固仍然没有改变表情,双眼毫无神采地对着黄绢……表示他的生命,已起了可怕的、彻底的变化!
就在这时候,圣乐演奏结束。全场肃静之中,卡尔斯将军站了起来,大声下达命令:“撤幔!”
布幔在早已准备妥当的情形下,由一百个士兵用力一扯,全部扯开。那艘宇宙飞船,也就整个呈现在所有人的眼前……从所有人一看到那艘飞船之后的神情看来,卡尔斯的计画,绝对可以实现,只要一切顺利进行的话。
那许多国家元首,人人都看得目瞪口呆,所发出的惊叹声,此起彼伏。卡尔斯将军兴奋得声音也比平时嘹喨了许多,他大声宣布:“请真神使者的圣船,藉真神的神威升空!”
他在作了那样的宣布之后,用力一挥手,等候飞船发出巨大的声响和强烈的光芒,破空而起。
可是那时候,巫术已令得李固成了白痴。黄绢在这陡然而生的变故之前,心胆俱裂,飞船当然不会起飞,只是一动不动。
卡尔斯等了一分钟,未见有什么动静,又再宣布了一遍。
这时,他的神情已经开始狼狈,而且也已有汗珠自他的鼻尖沁出来。
可是,那比较起后来的十分钟,简直不算什么……他由于不断大声疾呼,要“圣船”起飞,声音已变得十分嘶哑,满头大汗,令得他双眼睁不开来,要伸手在脸上乱抹。又由于在众人的哄笑声中,向前奔出去时跌了一跤,再爬起来时,雪白的手套上沾了泥尘,再抹在脸上,连脸上也沾了泥污。
事后,有几个国家元首谈论起当时的情形来,一个说:“卡尔斯在那时,看起来简直是一个小丑!”
另外一个国家元首表示同意,可是却补充:“是,不过是一个发了疯的小丑!”
卡尔斯这时候,真的发狂了!从有笑声开始传出之后,他又是发急,又是愤怒,又是惊恐。
飞船的外型虽然十分惊人,叫人一看之下,便自然而然发出惊叹声来,但是如果总是一动不动停在那里,看久了也不过是一件大型玩具而已。来聚会的人全是元首级的人马,自然不会被吓倒。
而卡尔斯越叫越狼狈,开始有人想到,什么“真神使者”之类,全是卡尔斯不知在玩弄什么把戏。而且卡尔斯这时的样子确然十分好笑,所以有人就笑了起来。
嗤笑声是有传染力量的,一个人笑,很快变成了十个人笑,终于演变成了一片哄笑声。
卡尔斯觉得全身像是有烈火在燃烧一样!
在众人的哄笑声中,他奔向飞船,船舱的盖紧闭(本来是准备立刻起飞的),而船身又滑,没有可供攀缘上去的地方。
于是,伟大的卡尔斯将军,就在各国元首之前,作了一场看到的人都毕生难忘的表演……他在飞船之旁,不停地跳着,不停地叫着。
他这样的叫和跳,究竟维持了多久,各国元首倒没有一个知道的。因为在十分钟之后,就有人开始离去,二、三十分钟之后,走得一个不剩。只有卡尔斯的部下,目瞪口呆的七千个官兵,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的将军,在筋疲力尽之后,倒在地上,又取出佩鎗来,向着飞船射完了所有的子弹,才有人敢接近他。
那时候,卡尔斯已经筋疲力尽了。他接过一个军官递给他的水,大口大口喝着,然而他心中却在叫:酒!给我酒喝!我要喝酒!可是他虽然神智十分慌乱,却也不敢在官兵面前公然喝酒。
他用嘶哑的声音发出了一个命令,指着那飞船:“一有人出来,立即向我报告!”
他挣扎着站了起来,看着人早已散去的广场,欲哭无泪,脚步蹒跚,要人扶持着才能上车。他冲进办公室,在秘密藏酒处取出了一瓶酒来,急得来不及打开,就敲断了瓶颈,大喝起来。
黄绢在当时,并不知道船舱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就算她的神智足够清醒,她也无法顾及,因为李固的样子,令得她越来越害怕!
她也在不断地叫,叫着李固的名字,只怕叫了几千声、几万声,可是李固一点反应也没有。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空有一身聪明才智,一点也使不上。她只是抱着李固哭了一会,同时摇撼着李固的身体。
当她终于逐渐冷静下来时,她首先想到的是医生!
那已是至少三小时之后的事了。
她急急打开了舱盖,挺身站起来,同时也扶起了李固。守在外面的军官一看到了他们,立即传达了卡尔斯的命令,可是黄绢根本不理会,只是哑着声音喝:“快准备车,到医院去!”
那军官素知黄绢将军虽然是国家的第二号人物,但有时权势还凌驾在卡尔斯将军之上,所以赶忙吩咐备车。
黄绢只觉得自己疲倦之极,一句话也不想说。她只是无力地挥着手,由几个军官叠起身,先扶着李固下地,她在合上了舱盖之后,也下了地。
车子驶来,她和李固一上了车,军官就立刻和卡尔斯将军联络。可是卡尔斯的近卫拒绝通报,理由是:将军已经睡了。
将军当然不是已经睡了,而是已经醉了……醉得人事不省,像一团湿泥!
黄绢带着李固到医院,召来了两个权威医生。那两个医生看到了全身浅粉红色的李固,惊讶莫名,可是在黄绢的警告下,他们连问也不敢问,只是替李固作了检查。检查之后的结论一致:“将军,这个……人,是一个毫无希望的白痴,他的脑功能几乎等于零!”
黄绢由于心口的绞痛,令得她的脸,看来是一种可怕的青白色。
她明知问了也没有用,可是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究竟有什么原因,可以使一个人在一秒钟之前还绝对正常,一秒钟之后就变成这样子?”
两个医生互望了一眼,其中一个回答得十分小心:“人类的脑部,就算受到了再大的刺激,也会有一个过程,不会一下子就变成这样!”
另一个医生的回答就比较露骨:“将军,我们研究的只是人类的脑部活动!”
若换了平时,黄绢一定勃然大怒,可是这时,她心力交瘁,如何还发得出脾气来?她一声不出,扶起了李固,向外慢慢走去。想起不久之前,李固还可以抱着她在高空自由翱翔,她泪水又随着心口的郁痛,滚滚而下。
黄绢又见到卡尔斯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上午了。黄绢扶着李固走进卡尔斯的办公室,卡尔斯正躺着,头上顶着好几个冰袋,想藉此减轻头痛。
黄绢也没有别的解释,只是指了指李固:“他忽然变成了这样子。”
卡尔斯坐起身来,睁大了眼,半晌说不出话来,才道:“看来他比我更倒霉!”
黄绢苦笑,她没有告诉卡尔斯她已学会了驾驶飞船,也至少懂得那飞船中一半装置的功用。她什么也没有说,因为发生在李固身上的变故,使得她心灰意冷……或者说,使得她对其他的一切,都心灰意冷,唯一的愿望,就是要令得李固复原!
卡尔斯双手敲打着自己的头,声音干硬:“这下子好了,我成为国际小丑了!”
黄绢的话,毫不留情:“你本来就是!”
卡尔斯发出了一声怪吼,整个人直跳了起来,双手紧握着拳。黄绢连看也不看他,只是道:“他会复原的!一定是有什么事发生,只要我一找到原因,他就会复原。你如果要发疯,那是你的事!”
黄绢的话,令得卡尔斯扬起来的拳头,又缓缓放了下来。他大口地喘着气,过了好一会,才道:“你……也得为我着想一下!”
黄绢的声音冷峻无比:“我只为自己着想,只为他着想!”
她说着,搂住了李固的颈,靠在李固的肩上,又伤心欲绝地哭了起来。虽然她知道哭没有用,可是在这种情形下,不哭也一样没有用,那还不如哭了。
卡尔斯看到黄绢哭得那么伤心,不禁呆了。因为他非但没有见黄绢哭得那么伤心过,根本就没有见过黄绢哭!
黄绢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从来也未曾哭过!
他呆了好一会,才叹了一声:“看来你真的爱他,应该有办法令他复原的!”
黄绢抬起头来,说了一句出乎卡尔斯意料之外的话,她说:“谢谢你!”
这一声“谢谢你”,当然普通之极,可是语气十分诚挚,表示了衷心的感谢。卡尔斯把一国的权力交到黄绢手中的时候,也接受过黄绢欢天喜地的道谢,可是却还比不上这时的一声。
而这时的一声道谢,只不过是因为卡尔斯说了一声李固会复原。由此可知李固在黄绢的心中,占有何等重要的地位!一直到三天之后,黄绢才从痛不欲生的境地之中,慢慢爬起身来。
由于卡尔斯的疯狂行为甚多,所以这一次,各国元首也见怪不怪,只当笑话说。
黄绢在这时候,也想起了玛仙的突然出现。当变故才一发生时,她整个人都麻木,这时,她痛定之后,自然恢复了她的智力。她想起玛仙动作的蹊跷,也想到了在李固脸上,出现的那滴鲜血!
那时,她身心都沉醉在幸福之中,根本没有注意,可是此际想来,却是如此怵目!她立即想到,李固的血最多是粉红色,不可能是鲜红色的!那么,这滴鲜红色的血是从何而来的?为什么忽然又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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