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德逊路并不长,而在这条路上的,全是十分堂皇的花园洋房,每一幢房子,由于地势高的原故,都可以远眺海景。
云四风和穆秀珍两人,慢慢地走着,不一会,就到了十二号的门前,他们是走在对面的马路上的,是以可以清楚地打量那幢屋子。
那的确是一幢十分美丽的洋房。
它的围墙,全是奶白色的,连那两扇图案美妙的铁门,都是悦目的奶白色。从铁门中望进去,绿草如茵,花木扶疏。
在洋房之旁,还有一个很大的游泳池。
云四风和穆秀珍两人,只看了一会,便转过身来,伏在栏杆之上,假装欣赏着海景,但事实上,他们利用了一面小镜子,仍继续打量那屋子。
屋子中静悄悄地,像是一个人也没有。
他们唯恐太惹人注意,是以只停留约十来分钟,便又手拉着手,向前走去,他们除了观察了附近的地形之外,可以说一无所获。
在走开了几十码之后,云四风低声道:“秀珍,这幢房子可以看到海,那么,在海中,自然也是可以看到那幢房子的。”
穆秀珍高兴道:“对,你不是有一具远程望远镜么?我们可以在海上监视这幢房子,这件事可以交给安妮去做,她最有耐心了!”
云四风点着头,道:“我们先要知道在望远镜中看来是不是清楚,‘兄弟姐妹号’可又派上场了,来,我们到码头去!”
一小时后,“兄弟姐妹号”在海中停了下来。
云四风在船首的甲板上架起了长程望远镜,他凑上眼去,校正了焦距,长程望远镜真是奇妙的东西,他可以清楚地看到那窗帘上的花纹!
云四风退后了一步,道:“你来看,秀珍。”
穆秀珍泄过了一张椅子,在望远镜前坐了下来,向前望去,她一面看,一面道:“太好了,四风,我现在就开始注意一切,你去接安妮来,并且通知高翔我们的发现,最好别派人去注意那房子。派人去了,反倒给他们知道我们已有了线索。”
云四风有点不放心,道:“你一个人在这里——”
穆秀珍“呸”地一声,道:“你也太会瞎担心了,我一个人在,这里是海中,怕什么。你别忘了问问兰花姐的情形。”
云四风没有再说什么,登上了一艘小快艇:驶走了。
穆秀珍的注意力一直集中在望远镜上,她看了十分钟左右,揉了揉眼睛,继续注视,那幢洋房前十分静,似乎什么动静也没有。
但是,又过了五分钟之后,穆秀珍却看到一辆汽车,在铁门前停了下来。汽车停下后半分钟,那两扇铁门,便自动打了开来。
穆秀珍心中暗中吃了一惊,从这情形看来,那两扇铁门,显然是用电控制的,当然,屋中有人通过电视摄像管,看清了来人是什么人之后,才将门打开的。
那么,自己刚才和云四风两人,在门外蹓躂,是不是也已被屋中的人发觉了呢?她一面想,一面继续注意着望远镜中看到的情形。
只见两扇铁门开了之后,那辆汽车便驶了进去,直驶进了车房之中。不一会,便看到三个人。从车房中走了出来,进了屋子。
看到这里,穆秀珍的心头,不禁怦怦的跳了起来!
那三个人,其中一个最先吸引穆秀珍注意的那人,身形高得出奇。穆秀珍几乎一眼就可以认出,他是在厨房挟制自己的人,贝泰。
另一个穿着蓝色的下装,他上装的铜钮,在阳光的照射下,闪闪生光,那显然就是在机场中嘲弄了他们的那个人了!
穆秀珍紧紧地握着拳,毫无疑问,这幢洋房,就是贝泰在本市的总部了!这样重要的一个线索,竟在服装公司的商标上暴露,只怕贝泰再狡猾,也是想不到的。
穆秀珍眼看着那三人进了洋房,才略松了一口气。
而在那三个人走了进去之后,一切又恢复了平静。
穆秀珍的心中计画着,贝泰这时,正在那幢洋房之中,他是绝不知道行踪己经泄露的,那么,现在调集大批警员去包围那幢洋房,结果如何呢?
结果当然是将贝泰和他的同党,一网打尽!
而且他们极可能就是利用了这幢洋房,来进行他们印制伪钞的工作。那么,这样一来,是绝对可以人赃俱获的了!
穆秀珍一想及这一点,心头不禁怦怦乱跳了起来,她感到那实在事不宜迟。应该立即进行的一件事,可是这时,却只有她一个人在,她不能不注意着那幢屋子中的变化,如果她用无线电话和高翔联络的话,贝泰凑巧在那时离去他们不是要扑空么?
穆秀珍只好耐着性子等着,她又等了二十分钟,只见一辆奶白色的小跑车,驶到洋房的铁门之前,停了下来,在跑车上有一个棕发美人。
那两扇铁门和刚才一样,也是过了半分钟才打开来,跑车冲了进来,那棕发美人自车中跳了出来,她身形娇小,穆秀珍不由自主叫了出来:“洋娃娃吉蒂!”
洋娃娃吉蒂一跳一蹦,进了那幢洋房。
然后,一切又平静了下来。
穆秀珍焦急地等着,好不容易。她才听到海面传来了快艇的“扑扑”声,她只是转头望了一眼,看到一艘快挺,疾驶而至。
在快艇上。不但有安妮,有云四风,而且还有高翔。
穆秀珍心中大喜,但是连忙又去看望远镜。直到安妮他们上了游艇,穆秀珍才叫道:“安妮,快来,这件事交给你了!”
云四风推着安妮来到了望远镜之前,穆秀珍让了开来,道:“安妮,看到了那幢奶白色的洋房没有?看清楚了没有?”
安妮略转了转望远镜的镜头,答道:“看清楚了。”
“留心看着,绝不能离开五秒钟以上你仔,细地看着!”穆秀珍站起来,道:“高翔,贝泰和他的情人,他的同党全在那房子中!”
高翔又惊又喜,道:“你怎么知道的?”
“看到的,我看到他们进去的。”
云四风立刻望向高翔,道:“我们怎么办?”
“去捉他们!”穆秀珍叫了起来。
高翔沉聋道:“如果在我们调集人马时,他们又离去了呢?”
“安妮在这里继续监视,她用无线电通话器,和我们随时联络,我们秘密调集人员,将那幢洋房包围,那就万无一失了!”穆秀珍与奋地道。
高翔只考虑了半分钟,云四风已将无线电通话器交给了安妮,穆秀珍道:“小安妮。全靠你了,不论你看到有什么变化。什么人进,或是什么人出,立即报告。”
安妮的声音因为紧张,听起来十分尖锐。她连连点着头,说道:“我知道了,你放心好了。”
高翔一侧头,道:“我们走!”
他首先跳下了快艇,穆秀珍紧跟在他的后面,最后是云四风,快艇以极高的速度向码头冲去,一上了码头,高翔便到了最近的警署。
他在那个警署中,调集了八十名干练的探员,全部便装出动,不但携带各种武器,而且,还都穿上防弹背心,那是因为考虑到了贝泰是如此之凶恶,一旦发现了他被包围,一定会负隅顽抗之故。高翔吩咐他们半小时之后,要到达霍德逊路附近,每八人一组,分为十组,听候指挥。然后,高翔转过头来道:“我们也该出发了,我们该先到一步。”
穆秀珍已在高翔打电话的时候,和安妮联络了一次,安妮的报告是:绝无变化,只不过有人拉开了窗帝,从二楼的玻璃门中走到阳台上来一会,但立刻进去了。
穆秀珍将安妮的话转告了高翔,他们一齐离开了那警署,二十分钟后,他们已终在霍德逊路口,他们看到至少已有四组警员到达了。
高翔向各组的负责人传达了任务,要他们不动声色地去包围十二号,三十分钟之后,八十名干练的探员,全都上去了。
而高翔,穆秀珍和云四风三人,也穿上了防弹衣。
他们三人,也开始向上面走去,他们在离十二号门前不远处的一条电线杆前,停了下来,有两个“电线工人”正在“修理电线”,有一个“工人”则在地下蹲着,在试拨着电话,高翔一到那人便低声道:“随时可以和屋中通话,我们已截了线。”
高翔接过了电话来,又向穆秀珍望了一眼。
穆秀珍连忙和安妮作最后一次联络。
安妮的声音,听来十分清楚,道:“没有变化,秀珍姐,一固女人在阳台上出现过片刻,她像是正在大声讲什么,那女人我想就是该死的吉蒂。”
“没有人离开么?”
“没有,绝对没有!”穆秀珍向高翔点了点头,高翔向那探员点了点头,那探员立刻按下了一个掣,高翔便听到了电话铃响起来的声音。
高翔准备在电话中通知贝泰,他的总部已被包围了,限他在三分钟内出来投降,要不然就立即展开进攻,高翔已准备好了一切要说的话。
可是,电话铃一下又一下地向着,却没有人来听。
高翔足足等了两分钟,他知道事情有点不对劲了,他放下了电话,道:“开始进攻,催泪弹小组先发动进攻,立刻行动!”
只见八个人自隐蔽的地方,奔了出来。他们以极快的动作,戴上了防毒面具,然后,一阵“砰砰”声响,至少有三十枚以上的催泪弹,射进了那幢洋房之中!
有很多催泪弹,是射破了玻璃,弹进了屋中,只不过三分钟,整幢屋子,便像是为烈火烧着了一样,浓烟从每一个窗中冒了出来。
而所有隐伏着的人,也全现身了。
有两组人员,是携带着轻型机枪的,带来的时候,为了掩人耳目,是拆了开来的,这时也迅速地装了起来。立刻可以应用了。
一个警官用扩音器警告着:“警方现在对霍德逊路十二号采取行动,估计可能有猛烈的枪战,所有人禁绝来往,在屋中的人,切不可站在窗前!”
在那样浓烈的催泪气体的攻击之下,屋中是万万不能再有人耽得住的了。高翔又下达了命令,一见人就射击他的腿部。
可是,浓烟尽管向外冒着,却没有人出来。
高翔接过了一只防毒面具戴上,一扬手,叫道:“冲进去!”他奔到铁门旁,一连三枪,打破了门锁,推开了铁门。
他奔在最前面,两组戴着防毒面具的警员跟在后面。
当高翔撞开了门,进人洋房之际,洋房之中,仍然是烟雾迷漫的,她和两组警员找到了掩蔽的地方,蹲了下来,扫了几排枪。
可是,房子中却一点反应也没有。
“我们冲到楼上去!”高翔又叫着,开始奔向楼上。
他一直奔向楼上,一面放着枪,可是等到了楼上,仍然未曾遭到丝毫反抗,事实上,他们根本末曾遇到一个敌人!
高翔呆了一呆,下令将所有窗子全打开。
浓烟从窗口散开去,渐渐可以看见屋中的情形了,其余的警员,也在云四风和穆秀珍的率领之下,涌进了那幢房子。
不论那幢房子是如何宏大,一下子多了几十个警员,也显得每一房间都是人了,高翔大声叫道:“搜索每一个可能有人隐蔽的地方!”
大规模的、详细的搜查开始了,从楼上到楼下到地窖,每一处地方都被查遍了,可是搜查的结果,一个人也找不到!
在那一段时间中,穆秀珍又和安妮联络了几次,安妮表示她清楚地看到了他们进攻屋子的情形,她甚至不相信他们在冲进了屋中后一个人也没有。
因为她除了眨眼之外,根本未曾离开过望远镜,而绝没有人离开过这幢房子。照说,这幢房子中至少应该有四个人,而且是包括贝泰和吉蒂在内。
但是现在,却一个人也没有。
高翔,穆秀珍和云四风,以及十来名干练的探员,在这幢房子中,作了两小时的搜查,到后来,他们已放弃找到任何人企图了。
他们只希望找到一些东西,可以供给他们进一步的线索,但是,这一点。他们却也失望了,这幢房子完全是空的!
说房子是空的,并不是说它没有家俱,它有着整套的家俱,可是,衣橱是空的,厨房中没有食物,冰箱中也没有东西。书桌的抽屉,全是空的!
一切家俱,好像全是用来作摆设的,而一切都指出:这里根本没有——虽然穆秀珍亲眼看到有人走进这幢房子!
高翔和云四风两人,当然不会怀疑是穆秀珍眼花,因为那两辆汽车还在,引擎甚至也发热的,只是人却不见了。
他们开始怀疑有地道,一具新型的探测仪被带到这幢房子,这具探测仪,对各种暗门,地道,都会有灵敏的反应。
但是在各处墙壁、地板和天花板上探测的结果,却仍是一无所获,看来,这幢房子的建筑,十分之正常!这实在令得高翔、穆秀珍和云四风三人气馁!
在下午五时,高翔不得已,宣布收队,但是仍然留下了十名探员,看守着这幢房子。当他们离开之际,他们三人,全都带着十分苦涩的苦笑!
他们又一次失败了!
而且,这实在是莫名其妙的失败,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失败在什么地方,他们线索的获得,是出乎对方意料之外的,而他们的一切行动,又是如此之秘密!结果,他们扑了一个空,那当然是事先走漏了风声,但是。他们是如何会走漏了风声的呢?这真是令人感到莫名其妙!
他们一起离开了屋子,各报的记者,已经云集在外,但是高翔对于记者的问题,却一概不理,迳自登上了车。疾驰而去!
他毫无目的地在路上兜了两个圈子,才叹了一口气,道:“秀珍,我和你去看兰花,将经过情形,全讲给她听,听听她有什么意见。”
穆秀珍苦笑道:“兰花姐醒了么?”
“我们可以等到她醒!”高翔苦笑着:“我们失败了,但是我们甚至于不明白,我们究竟是如何失败的,我想兰花一定能替我们解决这问题的。”
云四风也叹了一声,道:“待我先将安妮接回去。”
高翔驾车,送云四风到了码头,他又直趋医院,让方局长去休息,由他和穆秀珍陪着木兰花。穆秀珍还是第一次看到受了伤之后的木兰花,她看到木兰花的头部全紮着绷带,不由自主,伏在床边上,号啕痛哭了起来,谁也劝不了她。
高翔自己的心头沉重,绝不在穆秀珍之下,当然没有法子再去劝她,他走出了病房,主治医师恰好在这时走了进来。
高翔忙问题:“医生,,她的情形怎样?”
“应该说非常之好,”医生高兴地说,“中和的药液已使她大部分复原了,今日午夜,她醒过来之后,可以讲,就是眼睛有问题。”
“以后呢,她的眼睛——”
医生摇着头,道:“那就很难说了,要进行详细的检查才能决定,如果只是角膜受损,那可以进行移植,如果眼球的水晶体受到了伤害——”
医生没有再说下去,顿了一顿之后,才道:“所以,现在不能肯定,一定要等她其余地方复原后,才能够确定她的眼睛,究竟怎样。”
高翔长叹了一声,没有再问下去。
他在病房门口呆呆地站着,主治医师进去了不久,穆秀珍也走了出来,他们两人一起在病房侧边的长椅上坐了下来。
这时,正是医院中允许探病的时间,走廊中来往的人十分多,高翔在连番失败之后。只觉得心中沮丧的人,在心理上都会产生一种极度的疲乏之感,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闷上心头瞌睡多”,原是有心理学上的根据的。高翔真想去蒙头大睡!
但是,高翔在心中却不断地告诫自己:不能睡,绝不能睡:当贝泰知道木兰花没有生命危险之际,他一定会进一步下毒手的。
他必须注意来往的每一个人!
可是,在走廊中来往的人虽多,却没有一个人对木兰花的病房投以注视的一眼的,只有两个护士,推着放满了药品和医疗用具的车子,走了进去。
高翔连忙也跟了进去,主治医师正在解开木兰花脸上的绷带,他回头看到了高翔,便道:“你来看,她的情形,超乎想像之外的好。”
高翔的心理上,已准备好了接受沉重的打击,可是当他凑近头去看时,他却不由自主,松了一口气,确如医生所说,木兰花的情形十分好!
在高翔的想像中,木兰花脸上的皮肤,一定已形成可怕的溃烂,但是事实上却并不是那样,她脸上涂了一种淡黄色的油膏。
而在油膏被轻轻抹去的地方,她的皮肤看来只不过显得红一点而已,医生一面用棉花抹去了木兰花脸上的油膏,一面道:“她可能会脱两次皮,但是情形也不会比日炙严重多少,你看,她口唇上的水泡,也已显着地在缩小了,是不?”
高翔未曾看过木兰花才受伤的情形,当然无法作一比较,木兰花的口唇上,却只是布满了小小的水泡。
那情形并不严重,是一望可知的。
医生又以不锈钢的细棒,撬开了木兰花的口,用电筒照射着,不住地道:“情形非常好,非常之好,毒气几乎未曾侵入她的口腔。”
接着,医生又检查木兰花的鼻腔和耳部,全都满意地点着头。这时侯,穆秀珍也进来了,看到这等情形,她又高兴了起来。
她欣悦地道:“高翔,我说兰花姐立刻可以复原了!”
高翔沉声道:“医生早已说过她没有问题,只不过她的眼睛——”
高翔讲到这里,医生刚好翻起她的左眼皮来,高翔和穆秀珍两人:都陡地吃了一惊,不由自主,“嗤”地吸进了一口凉气!
翻开了眼皮之后的情形,实在太可怕了,竟只是一片腐白色,什么也看不到,分明木兰花现在是绝不可能看到东西的,她是在黑暗世界之中!
她要在黑暗世界中多久呢?还是今后的一生,都要在黑暗之中渡过呢?高翔和穆秀珍两人,都难过得一句话也讲不出来。
连医生也叹了一声,吩咐护士继续替木兰花使用那三种眼药,又替木兰花注射了一针,然后,在她脸上。再敷上了一层薄薄的油膏,又包紮起来。
但这一次包紮,和以前不同,除了双眼以外,耳、鼻、口,都露在绷带之外,医生做完了这一切,一面洗手,一面道:“午夜时分她将会醒来。”
高翔拉住了医生,道:“她的双眼——”
医生叹了一声,道:“我们已和瑞典的一位眼科专家联络过,他表示有一种新药,我们已派人专机去取这种新药了!”
高翔没有再说什么,他背负着双手,来回地踱着,等到医生和护士都退了出去之后,他才苦笑了一下,道:“秀珍,人算是高等动物么?”
穆秀珍呆了一呆,不知道高翔那样讲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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