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击剑更吹箫,剑气箫心一例消。
谁分苍凉归棹后,万千哀乐集今朝。
大仇得报,武端两兄妹和程家两父女连忙逃走,此时烟雾尚未消散,只听得那些追兵纷纷叫道:“快来,快来,刺客在这一边!”叫声此起彼落,好像不止一处发现刺客。
说也奇怪,“将军府”的卫士,纷纷叫嚷追拿刺客,有的跑向东,有的跑向西,但却没人来追赶他们。武端好生诧异,心里想道:“莫非他们父女另外还邀有帮手?”不过此时已没有工夫去问他们了。
西门灼心念一动,忙问道:“他们要打听将军府的情形,怎么知道要来找你们两个?”
到了郊外,后面早已没有了追兵。程新彦笑道:“咱们可以放慢脚步,歇一歇了。武公子,你和令妹受惊了。”月光之下,只见他们父女满身都是血污。
段剑青定睛一瞧,不觉又惊又喜,失声叫道:“叔叔,你回来了!”
程新彦笑道:“实不相瞒。我们来这‘将军府’的目的,正是和你相同。”
段剑青面色一沉,说道:“虽然疏了一点,总是我家的亲戚,他们老远的来探亲,我就不能让他们在大理受到别人欺负!”
西门灼和段仇世各有擅长,武功本来在伯仲之间,但因西门灼的伤刚好未久,本领尚未完全恢复,却是较逊一筹了。
武端说道:“程伯伯,你早知道我们有今晚之事吗?”
那老家人道:“有、有两个陌生人找、找你!”
武庄心念一动,说道:“程伯伯,段剑青说是接到他叔父的一封信,把我们迎接到他的‘王府’里去,这件事莫非也是出于你的安排?”
段剑青皱眉说道:“如今尚未知道他们是否就是你所说的刺客,你怎能就把他们当作犯人?”
此时东方已吐出鱼肚白,程新彦说道:“趁着天还未亮,你们快点赶回段家吧。”
武庄说道:“缪叔叔和云姑姑已经上了点苍山去了,恐怕还要两天才能回来。”
段仇世笑道:“听说你很盼我回来,但我一回来就连累你,你怕了么?”
武端说道:“缪师叔将他们救了起来,留在附近的人家养伤。”
程新彦道:“当时你们可没想到是我吧?”
程新彦道:“不错,要不是我抢了他们的坐骑,焉能比你们先到大理。”
程新彦道:“我知道你们一定要来行刺沙弥远,可没想到恰好就是同一天。”
段剑青道:“你要怎样?”
只听段剑青说道:“请问两位大人因何要见他们?”要知段剑青虽然世故未深,但小聪明还是有的。他见西门灼和“将军府”的卫士队长一大清早就来找他要人,已知定非好事。
武端说道:“我倒巴不得他来,省得咱还要再去找他报仇。”
程新彦笑道:“他在昆明听得‘定边将军’和沙弥远都已给人杀掉,天大的胆子,谅他也不敢来。”
接着说道:“我和段仇世也是相识多年的老朋友,我就是从他口中知道我的仇人在大理做官的。的身世他也知道,他的身世我也知道。正因为我与他的交情非同泛泛,所以我才敢冒用他的名义写那封信给他侄儿。我想你们在大理人地生疏,段家的‘王府’正好可作你们藏身之地。你们不要怪我多事吧?”
武端虽然觉得此事似乎不够光明正大,但江湖中人不拘小节,而且对方也是一片好心,于是衷心说道:“老伯给我们设想这样周到,我们感激还来不及呢!这次更多亏老伯救了我们性命……”
段剑青惊异不定,说道:“你说的武定方究竟是什么人?”
武端兄妹明白了事情的真相之后,又惊又喜,武庄说道:“那么云姑姑也回来了?”
程新彦诧道:“这就奇怪了,刚才‘将军府’里人声鼎沸,听他们的叫嚷,似乎不止一处发现刺客?”
西门灼道:“倘非发生如此大事,我怎敢一大清早就来麻烦你小王爷?好了,如今一切都已说清楚了,请小王爷把人交出来吧!”
段剑青若有所思,忽地搭讪问道:“谁是刘大哥?”
武庄说道:“程伯伯,你和段府‘小王爷’的叔父是好朋友,和我们一起到段府去不好吗?”
缪长风侧耳一听,说道:“是两个人一同来的。咦,他们已经在拍门了!”
武庄笑道:“我们只道是剪径的强盗。那两个公差很是讨厌,碰上一个强盗惩戒惩戒他们也是好的。我还觉得这个强盗不够狠辣,给他们吃的苦头还嫌少呢。”
西门灼:“令叔可是十多年前便已离家出走的那位在江湖上颇有名声的段仇世?”
武端兄妹回到“王府”,正是破晓时分,段家的家人还没有起床。武庄悄声笑道:“那位‘小王爷’恐怕还在梦乡吧,咱们留的那封信用不着了。哥哥,我先到你的房间看看。”
“这是急事,你叫小王爷快快出来!”
武端又惊又喜,说道:“缪师叔,你不是说最早也得明天才回来吗,怎么就回来了?”
缪长风笑道:“要不是我恰好昨晚回来,你们恐怕现在还未能够脱身呢。你们好大的胆子,没等我回来,居然就敢跑到将军府去行刺沙弥远。”
武端兄妹这才恍然大悟,武庄说道:“缪师叔,原来是你暗中相助,怪不得程家父女和我们已经逃走,他们还在叫嚷捉拿刺客。”武端说道:“那个暗算沙弥远的人想必也是师叔了。”缪长风笑道:“这件事我做得有欠光明磊落,不过为了让你亲手报仇,我也只好不和沙弥远讲什么江湖规矩了。”武端说道:“缪师叔,你做得对,你也说过的,行事当因人而施,遇文王兴礼乐,遇桀纣动干戈。当年沙弥远暗算我的爹娘,何尝又讲什么江湖规矩?”
云紫萝道:“令师兄为了小儿而死,这报仇之事——”
缪长风笑道:“我们出去了再从大门进来,否则突然在里面出现的话,王府的家人岂不要大惊小怪?”
西门灼哈哈笑道:“我总算所料不差,其实山东武家又怎能与你们大理段家是亲戚?”
段剑青道:“家里的人,我是相信得过的。不过要是‘将军府’的人,不见他们回去,跑到咱们这里查究,那又如何遮瞒?”
武端说道:“你们为什么还要出去?”
程新彦道:“在昆明的时候,刘大哥和快活张本来约我同往小金川的。当时我没答应,现在是可以到那里去见他们了。”
此时天色刚亮,“王府”里还是静悄悄的,尚未有家人起来。缪长风正要出去,忽听得蹄声得得,有如急雨,到了王府门前,戛然而止。
武端大吃一惊,悄悄说道:“这个人的声音好熟,师叔,咱们到客厅的屏风后面偷偷一看如何?要是当真有事,可不能连累了他们段家。”
段剑青道:“姓武的又怎么样?”
武端皱了眉头,说道:“奇怪,怎的一大清早就有人来,这两个人只怕——”
话犹未了,只听得那老家人已经开了大门,脚步声踏上台阶,说话的声音也听见了。
这两个官迷在西门灼走后,越想越是害怕,既怕“强盗”找他们报复,更怕西门灼再回来查究。要知“将军府”的地图是他们画的,查究起来,罪名非小,他们如何担当得起?于是两人商议过后,趁着西门灼尚未回来,便即逃之夭夭。他们后来果然不敢再在官场钻营,倒是平平安安的过了一生。这是无关重要的题外之事,不必细表。
“是、是。两位大人请稍坐一会,我、我马上就去禀报。”那老家人说话的声音已是有点发抖了。
不出所料,这两个不速之客,果然是从城里的“将军府”来的。
原来西门灼那日在西山跳下滇池,逃出性命,他所受的伤虽然不轻,却还不是严重的内伤,在巡抚衙门请来的名医悉心调治之下,结果比他预期的还早几天就痊愈好了,武功尚未完全恢复。于是他赶紧快马跑来大理,准备在“将军府”休养一个时期。因为他本来就是要和那个姓韩的“定边将军”商量进军小金川的计划的,二来在“将军府”有他的好朋友沙弥远这样的高手保护,也要比昆明的巡抚衙门安全。当然他并未知道缪长风已经到了大理。
那老家人却顾不得歇息,气喘未定,便即说道:“少爷,不好啦!”
缪长风与武端在屏风后面把身藏好之后,段剑青已是在客厅迎接客人。这两个客人都是军官装束。
武端偷看出去,这一惊非同小可,几乎叫出声来。缪长风急忙掩着他的口,在他耳边说道:“忍耐点儿,要报仇也得出了段家才报。”
发现他们最先的人是“将军府”的一个卫士小队长。葛金二人是经常奔走于“将军府”的候补官儿,这小队长自是认识他们。
段仇世道:“昨晚刺杀‘韩将军’的那刺客,想必也是你了?”程新彦道:“正是。”段仇世道:“恭喜你报了大仇。我也告诉你一件事,西门灼刚刚在这里给他们兄妹杀了。”程新彦大喜说道:“如此说来,武公子在这里的事情也都了却了。怪不得我进来的时候,闻得一股血腥味儿。”
原来缪长风和云紫萝回到段家之时,已是将近三更时分,云紫萝的意思本来是想等到天亮之后大门开了才回去的,免得三更半夜回来,段家的人起疑。缪长风记挂武端兄妹,要待见了他们,才能放心得下。于是他们决定悄悄进去,缪长风到武端卧房探视,云紫萝到武庄卧房探视。幸亏武庄早就替哥哥写下那封留给段剑青的信,放在桌子上,缪长风发现了这封信,立即和云紫萝又再赶去“将军府”。
段剑青莫名其妙,说道:“什么事情,要到我的家里来查个水落石出?”
另一个军官说道:“请问小王爷,尊府是否前几天来了两位远客,他们是一对年轻的兄妹?”
云紫萝道:“这个崆峒派的道士是谁?”
段仇世道:“待我来办!”掏出一个小小的羊脂白玉瓶,瓶中有淡黄色的药粉,药粉撒在两具尸体的伤口里,转瞬之间,只见地上化成两滩血水,还有剩下来的就只是毛发了。段剑青看得毛骨悚然。
在西门灼抽丝剥茧的盘问之下,终于问出他们曾在大石庵碰见过“王府”的老家人和一双姓“文”的兄妹。
西门灼点了点头,显出十分得意的神色,哈哈一笑说道:“果然不错,那就正是我们要找的人了!我想见见他们,请小王爷请他们出来!”
听这老家人的口气,似乎来的是一男一女,缪长风心念一动,正要和段仇世说话,段仇世已是一声冷笑,一面走出书房,一面说道:“果然是有人找上门来了,好,待我看看他们是谁!”他只道来的定然是清廷鹰爪。
云紫萝道:“大恩不言报,那么小儿之事,我也只能拜托你了。”
“将军”被杀,此事非同小可,大理官兵自必要搜索全城。西门灼是个行家,情知刺客定然早已逃之夭夭,焉能还在城中?不过他虽然知道这是“例行公事”,处在于他的身份,却还不能不去亲自指挥,而且还要特别卖力,因为这是做给“朝廷”看的。
想不到一个意外接着一个意外,他以为是“例行公事”的,却意外的给他获得了线索。
缪长风道:“听说他是崆峒派中最杰出的人物,为人介乎邪正之间?”
金、葛二人颤声说道:“这我们就不知道了。”
但这两个官迷是给武端兄妹点了昏晕睡穴的,怎么叫唤也叫唤他们不醒。这小队长有点见识,料想是给人点了穴道,他自己没有本领解穴,只好赶紧去求助于西门灼。同时为了不想有更多的人分功,这事他只告诉西门灼知道。
西门灼给葛、金二人解了穴道,初时他们还是不敢说的,后来听说韩将军和沙弥远都已给人刺杀,他们若不从实招供,西门灼就要拿他们当作同党办了。他们只好暂且抛开顾虑,把昨晚的遭遇说了出来。
武端说道:“他们说是奉了西门灼之命,送信给那个什么韩将军的,那封信想必也是落在老伯手中了?”
“这两个强盗是蒙着脸的。而且当时我们委实是给吓得慌了,不敢抬头。”
“他们到底是老年中年还是少年;是男的还是女的?你们纵然没见着他们庐山真面,心里也总该有点谱儿吧?”
只听得“咔嚓”一声,西门灼的一条右臂给段仇世用分筋错骨手法硬生生拗折。段仇世接了他的一记雷神掌,掌心好像触着了烧红的铁块一般,饶是他内功深湛,也感到火辣辣的作痛,不由自己的退了三步。但一个断了手臂,一个仅仅皮肉受伤,比较起来,当然还是西门灼吃的亏大得多了。
西门灼笑道:“哦,这是算盘也打不响的亲戚了。”
西门灼皮笑肉不笑的打个哈哈,说道:“我们一早就来吵醒了小王爷,实在不好意思。但此事十分紧要,我们必须查个水落石出,说不得只有请小王爷见谅了。”
程新彦道:“不错,这厮本来是淮安知府,就是因为坑害我的那宗案子,他向清廷虚报我是海砂帮的盐枭,这才升了官的。清廷以为他是能够‘捕盗’的能员。将他调作兵部的郎中,后来外放,官一天做得大过一天,终于给他做到了这个‘定边将军’。他的靠山是御林军统领北宫望,沙弥远就是北宫望派来给他主持军事的。”
西门灼困兽犹斗,独臂一挥,肘撞武庄,掌劈武端。武端只觉得热风扑面,呼吸为之不舒。幸亏他的功力只剩三成,已是不足伤人。武端避招进招,霍地一转,掩到敌人后面,双掌贴着他的背心,运劲一推,西门灼立足不稳,斜窜两步,趁势变招,便抓武庄。武端见他困兽之斗,还是如此强悍,不禁吃了一惊,叫道:“妹妹小心!”话犹未了,只见西门灼一个踉跄,半膝着地,身形已转过武端这面。原来武庄的本领不及哥哥,但身法的轻灵却在哥哥之上。西门灼没抓着她,反而给她踢了一脚。武端哪里还能容他反击,立即一招“钟鼓齐鸣”,双拳夹击西门灼的左右太阳穴,这是武家拳中一招最厉害的杀手,受了伤的西门灼如何经受得起?在一声裂人心肺的狂号过后,只见西门灼双眼翻白,倒在血泊之中寂然不动,显是不能活了。
段仇世道:“我已经查看过了,庄子外面,并没他们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