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平转向众人,开始他的长篇大论。这位年轻人在说话时似乎有一种能攫住所有人注意的魅力,他的音量适中,速度也掌握得很好。
“理论这种东西,”他说,“没有对与错,多少哲学家为了解释世界提出了无数的理论,可是有些事情并不是用二元的对错来分就可以的。今天我并不是要把雷先生、阪井先生当成费希特与黑格尔,自己扮演起叔本华的角色大肆批评你们,而是要告诉你们,我也只不过在做一种尝试罢了。就如齐克果所言,也许到头来所有的哲学都只能视为美学成就欣赏。谋杀案的真相只有一个,但我们隔了一层玻璃的推论却可以衍生出无限种,我们永远无法确定何者是对的,但总是有一些会逼近真相,有一些会偏离事实。我并没有否定你们两位先生的理论,但你们的立论都是由一个假设产生,再导出推理,这种方法的危险在於假设本身的正确与否。雷先生由‘江先生是认错人而留下错误的死前留言’的假设出发,阪井先生由‘凶手拿枪强迫死者写下死前留言’的假设出发,两者都是预设前提的推理,而且没有确切证据支持;前提一旦出错,整套推理必然崩塌。而且你们大概也太急於提出自己的推论了,有一些细微的线索反而没有注意到。不过这也难怪,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非调查小组反而可以留意到一些琐碎的细节。”他停了一下,再继续说:“我要先告诉你们一件很怪异的现象,你们应该都没有注意到。在今早发现屍体、大家都聚集在书房时,放置在房内的衣架——就在门旁边——上面所挂的衣服,计有三件灰色西装、一顶鸭舌帽,这没什麽特别;可是就在我刚才重入书房时,奇怪的事发生了,死者昨晚穿的黑色西装突然出现在衣架上!”
众人都一脸茫然,好像这项发现对他们而言一点意义都没有。
“为什麽会这样?这是死者放置的吗?当然不可能,这件事必定发生於今早我们离开案发现场之後,那时他已经死了,他的死是无庸置疑的。”若平的目光变得非常锐利。
“就是这件西装的突然出现,带领我找到了凶手。”
就着这句话,所有人的注意力於此刻都集中了。
“我们先把这点搁下,来看另外一条线索,死者手中的字条。在这张字条上,我发现了两个疑点。”
他把上头画有两条直线的空白纸和两支钢笔、死者留言摆到桌上,其中一支笔还染着血。
“左边那支笔是死者桌上的,也就是他死前用的那支笔,右边那支沾血的,是插在他衬衫口袋的随身钢笔。空白纸上左边那条直线,是用左边那支钢笔画出来的;右边那条直线,是用右边那支钢笔画出来的。跟字条上笔迹比较一下,你们发现什麽了吗?”
阪井惊呼一声。
“墨水不同!死前留言字条是用随身钢笔书写的!”
“没错,这正是问题所在。桌上只有一支钢笔,其它笔都插在笔筒内,我们可以假定这支笔支配着一切文书工作,也就是他最常用的笔;而这支笔又摆在便条簿旁,它的笔盖是打开的,证明江先生死前正在写东西。这正是我无法理解的地方,为什麽江先生留下死前留言时,用的不是桌上那支笔,而是他插在衬衫口袋的随身钢笔?就如阪井先生所推论的,以正常书写姿态而言,江先生的右手位置从凶手开枪位置——大概是门口至书桌这一条直线的中间位置——望去,是谋杀者的视线死角,那片视野被高度不齐的书给挡住了,凶手无法看见被害者右手的动作,所以假设他要留下死前留言,最自然的方式当然是用桌上的笔——或许那时他手中还握着笔在写东西呢——而不是抽取口袋中的笔来写,这太不自然了。况且这一个大动作有可能不被凶手发现吗?当然不可能。舍弃便利的第一支笔而用第二支笔来书写死前留言,这理由我想不通。”
若平略做停顿,继续:“在谈第二个疑点之前,我想先做一个小实验,”他从口袋中掏出一本小记事本——大小与死者的便条簿差不多。若平在第一页做了个记号,然後把他放到雷毅面前,说:“麻烦你当第一名实验者。请坐正,假想自己在死者昨晚的立场。你现在是将要被杀的人,凶手站在你面前威吓你,而你已决定要留下死前留言,在本子上第一页你已悄悄写上凶手名字。我要你做的事是,让自己浸融在这种情境下,悄悄用右手撕下纸张,捏在手中,绝对不要让站在你面前的凶手察觉,我就站在你面前当凶手吧,而假想你的右手前也是有书挡住,我看不到。一切动作请自然,不用想太多。”
若平把记事本摆好,雷毅右手放上桌子,翻起第一页,缓缓撕下,然後把纸揉在掌中。
“谢谢你的配合,请把纸给我。”
若平取过纸张。
“这个实验的重要性在哪里?请再看一遍我是如何撕下纸条的。”
他把记事本放到面前,在最上面那张做了个记号,伸出右手,开始进行雷毅做过的动作。
“仔细看,我要用右手撕下便条纸,程序是如何?首先,用大拇指翻起左下纸角,逐渐朝纸背中心部位压去,食指、中指、无名指压住纸张上部;接下来,从纸张左上沿撕起,上述三指与拇指交相施力,施力点不断往右移,也就是由左朝右慢慢将纸撕下。结束後,很自然地五指内屈,将纸张压入掌心。”
他边说边把纸条握入拳中,再打开。
接着若平把三张纸摆放桌上,说:“这是我捏的字条,这张是雷先生的,还有这张是死者的……你们比较一下这三张,有何不同?”
“我知道了,”雷毅沉吟,“你与我撕下并捏起来的那两张纸,有做记号那面是朝外被折起,而江川那张纸是文字朝内被折入。”
“正确,这便是有关纸条的第二个疑点。你们可以试试看,在我前述的那个情境里,要自然、悄声、不被察觉地用右手撕下并将纸条捏入掌心内,百分之九十——甚至可以说是百分之百——的机率,有书写文字那面,也就是与掌心接触那面,必定是朝外。这甚至可说是一般撕下小便条纸并捏起的自然情况。通常在这种情况下,纸张主要从中间部分被折一折捏入掌中,外加一些不规则的皱折。可是我们看看死者写的纸条,却是字朝内被折起!这说明了什麽?”
“这说明了什麽?”唐组长一脸呆滞地覆述。
“将上述两个疑点合并起来看,我怀疑这张纸条是基於在‘死前留言的意向’下所书写的。说明白一点,这张纸条并非是死者的死前留言。但是我们知道,笔迹的确是出於死者,那他究竟是在什麽情况下写的呢?这要从我新发现的线索讲起。”
他拿起一旁死者的西装,从胸部内袋掏出一张扁扁的便条纸,说:“这是我在内侧口袋发现的,一张被压在袋底的便条纸,显然是来自这本便条簿。从纸张上面的压痕判断,这本便条簿曾驻留於这个口袋内。很可能是便条簿被放在口袋里时这纸张脱落了,後来江先生拿出簿子又放入时压到了这张纸;也或者是这张纸在口袋外脱落了,江先生暂时把它收进口袋中,後来无意识又放入便条簿……总之是哪一种情况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得到一个事实:江先生曾带着便条簿在身上,而这本簿子是放在西装外套内侧口袋。在这里我们做一个很合理的推测:江先生是否有随身带着便条簿记事的习惯?这是一本携带型便条记事簿……陈先生,向你确认一下我说的对吗?”
陈升呈点点头。“这麽一想,江川的确是有这种习惯。”
“其实不必陈先生的确认,我们也大致上也可以推测出来……从纸条内容是由江先生随身钢笔写的这件事实看来,我便怀疑书写这张字条时他人并不在书房内。那这张字条是怎麽来的?回头来看一个事实,张先生刚刚坦承他昨晚确实与江先生约好十二点在书房见面——这给了我们什麽提示?我想各位都已经猜到了吧,纸条上正是江先生的记事内容,‘张甫明12:00’,人名与会面时间!”
这场演讲好像无止尽似的,若平继续分析:“那这张纸条怎麽会跑到死者手上呢?很显然地,这正是咱们这位聪明绝顶的凶手所使用的栽赃诡计;为了嫁祸给无辜的张先生,凶手利用了死者的笔迹来造成死前留言的假象。推论至此,明显地有一个前提必须成立:凶手必须知道这张纸条的存在。首先我们来研究看看,凶手有没有可能知道张先生与江先生在十二点要会面的事实?答案是有。回想一下昨晚晚餐时他们两人最後的对话,江先生说‘重要的是要搞清对与错’还有建议张先生‘到庭园走走’,我想是暗示稍後到庭园去商谈……没错吧?张先生?”
“是……那时我们就约好十二点再谈。”
“所以在场所有人,只要敏锐一点,或者多事一点,跑到庭园去躲起来偷听并不是没有可能。不过其实凶手知道这场十二点之约与否在整个谋杀环节中并不是十分必要……但我相信他知道,使用纸条嫁祸诡计的本身也透露了凶手‘可能’在庭院偷听到张先生与江先生的十二点之约,才会在看到字条时明了那是记事内容,顺水推舟地用了嫁祸诡计。好,现在我们知道,两人协议好凌晨会晤後,江先生在便条簿里记下了这件事;我们回到先前的问题,凶手要用此纸条陷害张先生,必定要知道这张纸的存在,但便条簿放在西装内侧口袋里,凶手是怎麽知道的?我在此先叙述一段你们可能不知道的插曲,但这插曲十分重要:昨晚江先生曾进到2-29号房——那里面堆满杂物——拿取阪井先生要的书籍;那时我与韩小姐刚好在门外,後来因目标箱子被压在其它重物之下,江先生一人搬不动,我就上前帮忙他;江先生便脱下西装放到一旁,与我合力移开箱子。这时女仆通报说有江先生的电话,江先生就托我把书拿给阪井先生,便神色地匆忙离开了。我与韩小姐也随即离开。而那件西装,”若平加重语气,“就一直留在那房内。”
他停下来环顾了一下听众,说道:“各位,现在我们进入到整套推理的核心,这件被遗忘的西装,让我看穿了真凶的身分。让我们一步一步来,凶手有没有可能在江先生脱下西装前就取得便条簿或单张纸条?我当然没有办法打包票说不可能,可是这实在很难说得通;前述这种情况硬要成立的话,凶手要知道字条的存在大概只有两种途径:凑巧发现与听江先生亲口述说。前者的话,要怎麽个凑巧发现法?後者的话,江先生总不可能那麽无聊拿着便条簿给别人看他的记事内容吧?再者,就算凶手真的知道了,要取得纸条又不让江先生起疑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我并不十分支持这样的假设。而且,最重要的一点,如果凶手在江先生脱掉西装前就取得口袋里的便条纸,那他根本就无从得知那件西装会被遗忘在杂物室中,西装的被移动也就变得无法解释。”
至此他苦笑一下,“除非凶手是韩小姐,但这不可能,昨晚从晚餐前一直到十一点,她都待在我身边,不可能有机会取得死者的便条簿。因此我推断凶手获得便条簿是在江先生离开杂物室之後,那时那本簿子当然还是装在西装口袋内。
“假想凶手在江先生离开杂物室後的某个时段发现了西装里的便条簿,进而萌生利用纸条嫁祸给张先生的诡计,那他接下来该怎麽做?当然是在他定好的时间,带着便条簿、凶枪前往书房杀人,然後把撕下的纸条塞入死者手中,伪装成死前留言……不不,有个地方不对,想想凶手取出簿子的那一刹那,脑中是否闪过:西装该怎麽处理?他明白那是江先生的西装,否则他不会把死前留言用在江先生身上。我们来仔细思考,便条纸是放在西装里的,两者是一同的,偷了便条簿而留下西装在杂物室,比之将两者都带回死者书房,何者风险较小?揣摩凶手的立场,不管他确不确定是否有人会对现场‘只出现便条簿而不见西装’的情况起疑——後来证明是没有,因为没人发现——从心理学的角度来考虑,将西装一并带回书房是较合理的举动,毕竟两者在他发现时是‘一体’的……这是我对西装被放回书房内所逆推出来的理由。
“而西装被放回书房的时间揭露了凶手发现它的时间。推论如下:我们可以把凶手发现西装的时间做个划定:杀人前与杀人後。前者的话,最自然、最合理的状况应该是,凶手带着便条纸与西装进入书房行凶,将纸条塞入死者手中,将西装挂上衣架;但这件西装却是在今早我们离开案发现场後才被人放入,不合理。因此凶手发现西装的时间应该是杀人之後;也就是说,他在书房枪杀了江先生後,才在杂物室中发现西装、便条簿,那时才心生用死者笔迹嫁祸的诡计……不要忘了,书房的锁是弹簧锁,只要关上便会自动从内侧上锁,凶手在杂物室发现西装後,他不可能再度进入书房内,必须等到书房的门再度开启……这样想对於西装延迟的出现就说得通了!但便条簿呢?便条簿是怎麽被‘走私’进去的?若顺着这个逻辑推理至此,我发现自己不得不面对一个惊人的结论:便条簿进入书房的机会只有一个,就是我们破门而入、众人涌进书房那一刻!也就是说它是跟随着凶手进去的!”
现场鸦雀无声。
业余侦探四平八稳地继续:“毫无疑问,凶手利用众人不注意时悄悄将便条簿摆放桌上;至於那张要嫁祸的记事便条,不用说早已被他撕下,藏在手中……”
若平的目光突然转向某人。
“由於西装体积过於庞大,不能像便条簿能藏在口袋中,因此他得利用稍後没人的空档时间把西装运入书房——我猜是午餐时刻吧。这位聪明大胆的凶手在杂物室发现西装与便条簿後,想出了这个‘走私’的方法,真的很冒险,可是这是他唯一的选择,也把我们都骗过了。他打算利用他的演技,哄骗我们说死者手上握有字条,然後自己上前检视,所掏出来的纸张其实是他早就藏在手中的‘嫁祸纸条’。但我想很多人都会反驳,死者的手中的确握有纸张,这是我也目击到的……各位,我从来没有排除死者会留下死前留言的可能性,那张我们看到从死者手中露出的纸条,恐怕就是真正的死前留言,上面写有凶手的名字。”
他的目光持续注视着那个人,说:“凶手发现死者手中真的有纸条,他一定吓了一大跳,不过这无伤他的诡计,只要手指动作够灵巧,他便能瞒天过海,藏起真正的死者留言,递给我们他设计好的字条……我说的没错吧,王组长?”
被点名的人面无表情,沉默了半晌。然後他露出一个模糊的笑容。
“你说得比前两位精采,不过我想你还是弄错了,光凭这样的推论就要认定我是凶手,太薄弱了。”
“我可以再补充几点让你心服口服。你们或许还记得我还没说明凶手是怎麽发现西装和便条簿的,现在我就来谈谈这点。依照推理,凶手是在行凶之後才发现西装外套;而杂物室的房间号码是2-29,隔壁的房号是2-27,两间是并排的。9跟7在昏暗的灯光下不太容易辨认得出来,加上两间房间又并列在一起,误入的可能性很高,而2-27住的是谁?是王组长。行凶後,他很可能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误入了杂物室,别忘了,那间房间并没有上锁。开灯後他发现走错房间,并在此时注意到江先生的西装。去搜你刚杀死的人的衣物,在心理层面来讲是合情理的,因此会发现里头的便条簿也就理所当然。当然这点补充是不能说服王组长……没关系,我还有一个最具决定性的推论。各位好像都忽略了那把凶枪的重要性,它其实也提供了决定凶手身分的线索。请注意,凶手把凶枪栽赃给张先生,那他究竟是在什麽时候栽赃的?张先生说他睡觉时房门必定上锁,半夜也没有离开房间,那唯一机会,就是他起床後的时间了。张先生十点才起床,凶手放枪的时间一定是十点之後;张先生下楼後一直到唐组长上楼搜枪这之间,我想他的房门应该都是锁上的,而且那时候所有人都在客厅……请各位回想,今早是谁说要上楼找张先生的?是王组长,而王组长在十点十分时上楼。张先生,王组长上楼找你时,我猜你人大概不在房内?也许出房间干什麽去了吧?”
“没错,我在眺望台抽菸时,王组长走来说他在找我……我那时房门当然没锁。”
“你们看,当时大家都在楼下,唯一有机会把枪放进张先生房内的,只有王组长一个人。”
王组长仍然很镇静,但显然有点动摇。他静静地反驳:“你拿出比较具体的证据吧,而且我与江川无冤无仇,来到这里之前连面都没有见过,我干嘛要杀他?”
若平叹了口气。
“我承认我无法解释动机。至於证据,最好的证据应该就是江先生所写下的死前留言,可是我想那张纸大概已经被你销毁了……如果你执意否认,我也没有办法,毕竟我没有理由说我的推理百分之百正确。没有任何理论是完美无缺的。”
他看了看听众,做结论道:“各位,我想说的都说完了。是该散会的时候了。”
在这个时刻,不信任感蔓延着整栋屋子。没有人互相交谈,每一个人都面如死灰,避免互相接触。一群人很快散掉了。女仆和厨子入厨房准备晚餐。
风雨有减小的趋势,但想要开车下山还是太勉强。
客厅中,若平站在窗前望着外头的黑暗,夏瑀沉默地坐在一旁。阪井则陷在沙发中沉思。
唐组长突然一脸郁闷地走进来,嚷着:“我本来要找王组长谈谈,可是房门锁住了,门缝有灯光泻出,人应该是在。”他看了若平一眼,“虽然我仍无法相信,可是看起来你的推理好像没错。”
“对了,”阪井抬起头来,担忧地说:“那把凶枪是王组长保管的,如果真是他干的,这样安全吗?”
若平回答了这个问题。
“这很难说……不过目前没有具体证据证明他是凶手,对他有利,他应该不会轻举妄动。”
没有人再多说什麽。似乎也没什麽好说了。
晚餐时间一到,一行人默默移向餐室。
落座後,若平扫视在场所有人。
江太太一身黑色套装,戴着月形耳环,神色略显惶恐不安;张甫明嘴唇紧抿,夹动菜肴的筷子还在颤抖;唐组长眉头深锁,不时还发出生气的闷声;阪井面无表情,边吃饭边翻阅推理小说;陈升呈死白着一张脸,盯着眼前饭菜迟迟不动筷;雷毅则自言自语,有时皱眉,有时又露出无人能理解的笑容。
至於坐在她身边的夏瑀……
“你在看什麽?怎麽不吃?”女孩望着他,问。
“喔、没什麽。我只是在想,所有人都在里头,只缺王组长一人呢。”
听到若平这句话,阪井放下手上的小说,脸色一绷,“是不是有必要上去看看?”
“我也要去,”唐组长迫不及待地附和。
结果半分钟後,全部的人都跟上去了。
上了楼梯,走在昏黄的长廊上,一群人停在王组长房门前。阪井敲门。
没有回应。
“对方有枪,为了安全起见,你们先退开吧。”
然後阪井小心转动门把。门没锁。
他轻轻推开门。
门打开的那一瞬间,原本蛰伏在空气中的那道滞闷、紧绷全都放松下来,一股如释重负感落下。
“我的天。”侦探吐出这几个字。
房内主灯开着,浴室的灯也开着;坐在正中央沙发椅上的,是王组长。
他的表情非常安祥,右手握着那把杀死江川的手枪,右边太阳穴一片血肉馍糊。
阪井走向前,弯身检视了屍体,然後站直身子。
“伤口有烧焦痕迹,枪是抵住太阳穴发射的……自杀。我想一切都结束了。”
聚集在房门的众人默默无语,一时错愕不已。他们愣愣地看着这名谋杀者的屍体,以及他所做的最後选择。
唐组长面色凝重,似乎百感交集,对挤在门口的人们说:“走吧,没什麽好看的了。”
几声叹息与摇头後,众人鱼贯离开。
若平走到屍体旁,仔细端详死者的脸。他掏出一张面纸抹了一下死者的唇,一道鲜红在纸上浮现。
他摇摇头。
五分钟後,他离开房间。
夜幕低垂。
大厅中,众人散坐着。事情发生地太突然,惊愕与疲惫奏着诡异又无声的交响乐,悄悄遍布整栋房子。
阪井咬着未点燃的菸,眼神低垂;江太太陷在沙发中,闭着双眼,显然十分疲倦;陈升呈、张甫明两人都一脸茫然、默默地坐着;夏瑀则偏着头,望着黑压压的窗外。外头的冷风飕飕作响。
“没想到会变成如此……也许是犯罪後的良心苛责吧。”雷毅感叹地摇摇头。
“杀完人後的感觉一定不好受,会想解脱……无论如何,这件麻烦事总算结束了。真是个糟糕的假期。”唐组长也露出疲态。
“我还是搞不懂王组长杀死江川的理由,或许他们之间有不可告人的私人恩怨?”阪井打破沉寂。
“这谁晓得?人与人之间有太多秘密了,况且我们对他们两人根本不了解。”雷毅口中多了分谦逊感,“有太多事情是我们不知道的。”
这时若平突然从沙发中站起身,踏着缓慢的步伐走到客厅中央。他背对着其他人,两只手插在长裤口袋内。
“各位,在今晚结束前,我还有一些话想对你们说。”
“你说得还不过瘾吗?”唐组长道,但他的语气没有讽刺的意味。
“很遗憾,我必须告诉你们,”他的背影叹了一口气,“这件案子还没破。”
“什麽!”阪井叼在嘴边的香菸差点喷出来。
“凶手不是已经承认、自杀了吗?”
若平回答的口气很冰冷。
“不是自杀,是谋杀。”
“你开什麽玩笑!”唐组长瞪大双眼,一副不置信的样子,“这到底是怎麽回事?”
“我的意思是,”他微微转头,侧影非常阴暗,“犯下这两件谋杀案的凶手仍然逍遥法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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