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我诚哉的视线,不断在三个萤幕之间摆荡。虽是三月,车中却如梅雨季节般闷热,他脱去外套,松开领带,衬衫钮扣也解开二颗,但是汗水还是沿着脖子流下。他很想开冷气,却又无法在引擎空转的状态下一直把车停在路边。这辆车现在伪装成宅急便的货车了。
“没有动静呐。”和久我一起盯着萤幕的部下上野说。
“别焦急,再怎么晚应该也会在二点前往交易地点。在那之前我们必须耐心等候。”久我目不转睛地瞪着萤幕说。
三个萤幕映出的,是距离他们的车子约有二十公尺之处,某栋大楼的正面玄关、后门口、以及三楼窗口。
一周前,位于御徒町的某间珠宝店发生抢案。歹徒持枪作案,珠宝店的二名警卫当场遇害。被抢走的物件,包括金条和珠宝,进货价格大约是一亿五千万日圆。
警方根据犯案手法研判,认为涉案者极可能有熟知珠宝店内情的人,于是彻底调查珠宝店的前任店员。结果发现,现场掉落的毛发,属于一年前任职该店的某名男子。追查之下,男子坦承犯行。
该名男子是日本人,但加入了以中国人为主的犯罪集团。袭击珠宝店的,就是这个集团。据男子表示,这是他头一次参与犯案,拿到分得的赃款后,就再也没见过那些中国人。
根据男子的自白,警方查出了那些中国人的身分。但他们早已自潜伏地点消失。
对搜查小组来说幸运的是,日本男子知道金条交易的时间与地点。搜查一课的管理官久我,大胆锁定犯人的可能落脚处,派出大量探员四处打听。最后果真成功打听出某栋大楼有符合描述的中国人出入。
久我凝视映出三楼窗口的那个萤幕。他知道那些人的房间在三楼,但是房间窗子终日窗帘紧闭。萤幕映现的是走廊上的窗子。
那条走廊出现一名男子,接着又有一人走来,二人开始站着交谈。
“是曹汉方和周辉英。”上野用兴奋的口吻说。
久我拿起麦克风。
“我是久我。敌人出来了,不过现在还不能行动。就像我一开始说的,除了我们掌握到的名单外,或许还有其他同党。还有,最好视作对方全体持枪。就算对方现身,也不能立刻行动,等他们上车之际再包围。”
不久,传来“知道了”的答覆。
久我取出手机,聆听报时。他取下手表,调整指针。出任务对时间时,他习惯连秒都对。
他正要将手机放回口袋时,手机响了。他啧了一声。甚么时候不响,偏偏在这种紧要关头——
他本想置之不理,但是一看来电显示,立刻打消念头了。是搜查一课课长打来的。课长应该清楚这边的状况,所以也许是有非常紧急的事态。
“喂,我是久我。”
“是我。打扰你办案,不好意思。”
“有甚么事吗?现在,我们正要动手逮捕那批强盗杀人犯。”久我看着监视器萤幕说。二名犯人,再次回到屋中。
“我就是知道,才赶紧打电话给你的。老实说,刚才我被刑事部长找去,接获一个奇怪的指令。”
“怎么说?”
“十三点至十三点二十分之间,尽量不要有动作。”
“啊?”久我不禁愕然张口。“这是甚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说得更正确点,我接到的指令是,今天十三点整至十三点二十分之间,尽量不要让警察同仁从事危险任务。”
这下子越听越糊涂了。
“呃,是哪里下达的指令?”
“想必是比警视厅更高层的指令吧,就连刑事部长好像也不是很清楚详情。”
“从十三点到十三点二十分……是吗?为甚么在那二十分钟之内不能行动?”
“我也不太清楚。说不定,和那个恐怖行动预告事件有关。”
“听说是美国那边传来的情报是吧,说甚么今天可能会有恐怖行动之类的。”
“那情报的来源,其实也不是很明确。你知道的,警方因此加强了闹区和人潮聚集处的戒备。奇怪的是,那戒备行动也是在十三点三十分左右便可解除了。你很难不怀疑二者之间有某种关系。”
“预防恐怖行动和逮捕强盗杀人犯要怎么扯上关系?”
“所以就跟你说我也不清楚啊。总之在那二十分钟之间,好像要尽量避免危险行动。就算真有必要采取行动,也务必要避开十三点十三分前后,命令是这样说的。”
“十三点十三分会发生甚么事吗?”
“不知道。详情好像要等改天再说明。”
“可是,我这边不动起来不行呀。犯人马上就要从巢穴出来了。如果放过这次机会,下次不知几时才能逮捕他们。如果纵虎归山,导致社会上继续有人受害就糟了。”
“这个我知道。我也不是叫你别逮捕犯人。只是,如果有办法缓个几分钟的话,希望你考虑一下。当然,逮捕犯人是第一优先。事后如果造成甚么问题,我会负起责任。”
“我知道了。行动时我会谨记在心。”
“抱歉在你出任务时打扰你。你就沉着冷静地行动吧。”
“知道了。”久我挂断电话,忍不住暗自纳闷。从搜查一课课长的语气听起来,这事背后好像有相当大的政治力量在运作。不过话说回来,在短短二十分钟之内,不,只要在十三点十三分前后避免采取行动,到底是为甚么?
上野似乎一直在旁聆听他们对话,神色不安地转过脸来。
“有问题?”
“不,没甚么。”久我挥挥手,凝视监视器。“是搜查一课课长替我们打气。对了今天是甚么日子?是有甚么特别意义的日子吗?”
“今天吗?三月十三日……明天是白色情人节。啊,对了今天是星期五。十三号星期五。”
“这样啊。”
“有甚么不对吗?”
不,久我边说边摇头。怎么想都不像跟白色情人节或十三号星期五有关。
久我的眼睛瞥向监视后门的萤幕。在那瞬间,他倾身向前了。
“喂,那家伙在做甚么?”
“甚么东西?”上野也把脸凑近萤幕。
萤幕上有个年轻男子躲在停在门口的车子背后。身穿西装,弯腰屈身。
“会是谁呢?好像不是我们的人。”
久我叹气。
“那是辖区分局的巡查。在这件案子里,他应该是负责初步侦查的人员。”
“啊,如此说来是管理官您的……”
“你去找个人把他带过来。让外行人待在那种地方,只会妨碍干正事的人。”
“我知道了。”
上野用无线电和应该守在后门口附近的干员联络。不久,从监视器画面可以看到,躲藏的年轻男子被久我的部下带走了。
“他大概只是想在哥哥面前好好表现一下吧。”上野替男子说好话。
“无聊。”久我不屑地说。
大月在首相官邸的某一个房间里。他的面前放置着大型萤幕,萤幕上的图表显示出太阳系时空的数学变化,但是很遗憾,那些图表几乎完全没有向他揭露甚么意义。不过,至少在相关人员的解说下,他多少理解某种可能引起“P-13现象”的东西已逐渐接近了。据他们所言,再过十分钟左右,应该会发生历史性的事件。不过,研究专家们指出,那个事件纯属数学上的,不可能遗留在历史上。
大月仰望站在一旁的田上。
“该做的措施全都做了吗?”
“应该是。”
“我总觉得遗漏了甚么,非常不安。”
“要我提醒各部会,现在再度确认一次吗?”
“不,我不是在怀疑传达有误。况且,就算现在发现的确有疏失,恐怕也来不及了。现在我们只能祈求老天爷保佑。”
“关于因应对策,我们已根据美国提供的指南手册完美执行了。”
“你之前说,高速公路方面怎么样?”
“国土交通省表示,目前好像正以路检为由限制行车速度和车道。还有,机场的班机起降,应该也会避开那段时间。飞机只有在起降时才可能发生重大事故。”
大月点点头,想像还有甚么情况可能发生重大事故。他的脑海浮现核能相关设施,但他立刻打消念头。他决定不去想那个。
“各地的警备万无一失吧?”
“关于这点警视厅应该已通知警视厅和各县市警局了。”
大月颔首。他定下心来,反正事到如今就算慌乱也不能改变甚么了。
“刚好剩十分钟吗……”他看着萤幕咕哝。
货车的车门拉开了,里面有二名男子。其中一个是大哥诚哉,久我冬树光看背影就知道。车内配有无线电和监视器萤幕,诚哉似乎正盯着那些器材。
“我把后门的巡查带来了。”把冬树拉到这里来的刑警说。
诚哉的视线朝这边一扫。
“找我干嘛?”冬树用不情愿的声音说。
诚哉的视线依旧凝注在监视器上,只有嘴巴在动:
“我当然没有要找你干么。我只是不希望你妨碍我们工作。”
“我甚么时候妨碍到你们了?我只不过是在后门监视。”
“那样就叫作妨碍。接下来的事交给专门人员就行了。如果随便插手可能会受伤喔。”
“我也是刑警。”
“我知道。你们分局的功绩值得肯定,所以接下来的事你用不着操心。你们的工作已经结束了。”
“还没结束。不是还没逮到犯人吗。”
“你还听不懂吗?逮捕武装犯人,和抓小毛贼是不一样的。”
“我当然——”
知道——冬树这下半句还没说出口就被诚哉抬手制止。他顺势拿起无线对讲机。
“那些人走出三楼房间了,总共五人。全体就定位,我现在也过去。”诚哉朝驾驶座下令。“先绕到前头,开往指定地点。”
车子引擎发动了,同时诚哉的手也伸向车门。诚哉在拉上车门前看着弟弟的脸,表情像是要教诲他。
“你给我待在这里。绝对不准动。”
冬树瞪了兄长一眼,但诚哉视若无睹地关上车门。
目送车子驶离后,冬树环视四周。刚才把他带来这里的刑警,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了。他确定这点后,拔腿就跑。
他跑向可以清楚看见大楼正面玄关的地方。三名男子正要走出来。其中二人拎着大型旅行袋,想必是从珠宝店抢来的赃物吧。另一名光头男子两手空空,但是小心翼翼地以锐利视线扫视四周。
不对劲,冬树暗想。刚才诚哉明明通知部下,离开房间的有五人。还有二人到哪去了?
他回到大楼后方。躲在建筑物后面窥探情况。放眼望去,不见埋伏的探员。也许所有的人都绕到正面玄关去了。
后门口走出一名男子。他身上罩着黑色皮夹克,好像没带行李。
男人走近停在路旁的敞篷车。一边做出提防四周的动作一边上车。
那一瞬间,某样东西自他的外套缝隙间露了出来。
是手枪——冬树感到全身血液沸腾了。同时,男人发动引擎的声音也传入耳中。
无暇思考下一步行动了。冬树冲上马路,挡在正要驶离的车子前方。
“我是警察。熄掉引擎,举起双手。”
男人惊愕了一下,脸上表情立刻又消失了。他将车子熄火。
冬树走近驾驶座,翻开男人的外套。确认他身上穿着插有手枪的肩挂式枪套。
“我要以违法枪炮管制法现行犯的罪名逮捕你。”
就在冬树正欲掏出手铐之际,侧腹传来一阵剧痛。他不由得弯下身子。是电击棒——闪过这个念头时,车子已发动引擎。
别想逃——冬树扑向车子尾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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