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大西安雄回到东京。自去年三月至今,离开东京已经整整一年又两个月了。
今年三月,为了了解向美国军方交付的N气体新产品验收结果,早就写出了试验报告,对这一产品的性能还是有些把握的。由于是第一次交付成品,在未见结果之前,心里总有点儿不踏实。这跟大学考试完毕等待录取通知时的心情一模一样吧。祥子和健一送大西坐上公司来接他上班的汽车,大西忽然想到,将来健一考大学,一定也会有这种体验。
大西是在三天前的深夜回家的,今天是第三次去公司。N气体的“验收”昨天结束,今天该由APA(美国陆军驻日军需总部)方面作出答复。这决定今后的订货量。自从四月一日约翰逊发表声明以来,在越南实现和平与反战气氛的顿时高涨,确实令人担忧。约翰逊发表的声明,因为是在“愚人节”公布的,也未见到停止对越南北方的猛烈轰炸,因此有人怀疑。实际上,这不过是一时的自我安慰。美国总统关于缩小越南战争规模和单方面停止轰炸越南北方的发言,正显示出美国的越南政策起了划时代的转变。因此,对日本的军火工业无疑投下了一层阴影。只要战争危险没有完全消除,军备还没有成为一堆废铁之前,就不必悲观地认为N气体的订货合同会全盘取消。但是,至少在美国作出和平姿态的当口,不能企望订货会增加。而且,美军与一般商业主顾不同,一旦不需要,根本不遵照日本的贸易法与商业惯例办理,而是单方面撤消合同。为此,大西回到阔别一年多的东京的家里,心情也并不轻松,相反倒是焦灼不安。
今天早上也是这种心情。明知美军方面不会这么早作出答复,但自己却让公司汽车比往常更早一些来接他。好不容易一直挨到这天下午,美军方面的答复终于来了。大西接到通知,急急推开经理室的门,顿时就明白了大半。绪方经理、绪方专务、小野所长、有机工业制品部长、开发部长等日本化成公司的首脑都一个个满面春风,无一遗漏地等候着他。迎接大西,简直像欢迎凯旋归来的将军。
“啊,大西君,大大的成功。美军方面认为我们的N气体性能远远超过他们使用的LSD毒气。真是一件出色的产品哪。”绪方经理笑逐颜开,几乎要和大西拥抱。
“美军方面证实:用极少剂量,效果就十分强烈和显著,无色无味,价格低廉,能大量生产,还具有不致人死亡、无后遗症等许多优点。从这些方面来看,已经超过了以往所有的毁坏人体的化学毒剂。美军方面正式通知,要我们火速设计出日产三百吨左右的生产能力来。”平时极少动感情的小野所长,今天也抑制不住兴奋的心情说。
“这是你长期努力结出的果实呀。真是辛苦了。”大三郎专务亲昵地拍着大西的肩膀说。
大西受到公司首脑集团的相继祝贺和赞扬,只感到浑身的血液都涌上了面颊。
“不,不过,”大西在一片赞扬声中,好容易找到机会说。“N气体的研制还没有全部完成,对胎儿和病人的影响,还得花点儿时间去观察……”
“试制品已经得到美军这样的评价。这可是机密的。全部完成以后,被采用为美军正规武器的内部通知也同时下达了。”
“正规武器?”大西不由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对一个制造武器的工作者来说,本公司的产品能被采纳成为一个国家的正规武器,这是一致的愿望。尤其是对本国没有军队的日本军火工业产品,能正式被世界上最强大的美国军队采用,这正是梦寐以求的夙愿。如今,要如愿以偿了。
“不消说,这是通过本国最大的制造厂商生产的。让那些成天嚷嚷和平的家伙见鬼去吧。越南战争即使结束,只要战争的危机还没有完全消除,美军就要不断储备优良的武器,这其是天赐的大主顾哇。今后还得好好干,继续研制。为了生产这批订货,立即把大东化工公司的农药厂改装成生产N气体工厂,以试制品为标准,进行大批生产。这段时间里,要按照清里的研制工艺对工厂进行改装,行不行?”经理的话音十分高亢。
“大东化工公司每天能生产二百吨吧?一吨的定价是三百万日元,二百吨就有六亿日元的收入。而且,这仅仅是一天的生产。但还是不能满足订货的全部需要。”小野也兴奋地回答说。
“有机化学部长!”绪方经理朝着一位干部说。“要把大东化工公司的设备,由生产农药转为生产毒气,需要多少经费和时间?请你立即作出预算。”
“是。两小时内,就能估计出来,大概不会需要很多的金额和时间吧。”
“总而言之,趁能出售的机会尽量多出售些。虽说是正式得到采用,但战争和军队这玩意儿是没准儿的。”绪方欢畅地笑了。
在场的公司头儿脑儿们都齐声笑了起来。胜利的笑声此起彼落。大西身处其间,感到自己已经成了他们中间的一份子了。
大西从经理室一回到在东京逗留期间为他准备的办公室,立即拿起电话,接通了清里。不一会儿,副所长村山来接电话了。大西将试制品成功的消息告诉了村山,这时似乎也看到了村山欣喜雀跃的神态。对困守在陆上孤岛的山里人来说,从本公司来的消息,而且又是喜讯,这无疑是来自天国的福音。一阵激动过后,村山报告了一个消总:三天前,恰好在大西离开之后,送来了一个二十九岁的病人,接受人体试验。
“啊,终于搞到了,那么,这人是什么病?”
“是白血病。确切地说,是骨髓性白血病,广岛的劫后余生者。先前在约定时间里,我把电话挂到了中央研究所。听说今天您在总公司,刚想再挂,所长您倒来了电话,真对不起。”
“是呵。没关系。最重要的是这试验对象还能活多久?”
“报据西冈先生的诊断,最多不超过两个月。”
西冈是从总公司派到试验所来的医生,为试验所人员治病和观察人体试验的情况。
“两个月?真短哪。”大西皱了皱眉,略加思索以后随即又说:“好,明天就开始进行试验,行吗?”
“哎,不过,所长您还没回来,这……”
“没问题,刚才我已经说过,必须加快N气体的试验。一天也不能拖延。要把所要的数据和情况都搞出来,你就把试验搞下去吧。”
“是。明白了。”
电话挂断,大西才想起刚才忘了问一下人体试验对象的姓名,可是他也不想再挂电话去清里问问清楚了。
在他看来,接受人体试验的对象不是人,而是跟实验用的鼷鼠和兔子差不多。
当天傍晚,大西回到家,收到了一封等他拆阅的信件。
他换了衣服,刚要在饭厅里清静舒坦一番,健一早就急不可耐地爬上了膝头。三天前,大西刚回来,健一还躲在他母亲身后,像见了陌生人,以担惊受怕的神色,打量着他;但是,这一阵天天都回家,孩子也不再认生,一回来总甜甜地“巴巴、巴巴”地唤他。
“这孩子总是又吵又闹,这会儿好像全变了,大概是想你这个当爸爸的了吧。”祥子说。
把惹人喜爱的、沉甸甸的孩子搁在膝上,读读报,看看电视。这几年来,自己几乎淡忘的天伦之乐,把他这颗困在荒山野岭中冻僵的心慢慢地暖融了。
暖和的饭厅、孩子的欢闹声、从厨房飘来晚餐诱人的香味、电视播放的节目……这一切就是家庭的温暖。大西由于N气体试制成功,好久没有感到这般舒适如意了。想到在清里度过的三年,对自己的一生来说,却是无法挽回的空白啊。
“这样不行。谈罢业务要立即返回清里,不然的话,恐怕要难分难舍了。”
大西正在对自己敲起警钟,祥子拿了一封厚厚的信走来。
“谁寄来的?”
“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祥子的微笑似乎很神秘。
“秋田!”翻过信封一瞧,大西不禁说出声来。秋田知道自己在清里,但把信寄到这里,分明知道自己这几天回东京罗?给自己挂个电话不就得了,为什么偏要写这么厚厚的信寄来呢?这个家伙!大西正琢磨着,又瞧了瞧邮戳,越发困惑不解了。信封的邮戳清清楚楚地印着发信处“清里”,而且还是昨天邮寄的。不是委托旁人寄的信,就是他在清里。
“他到清里去干什么?去看我?这样的话,尽可不必写信,径直赶来东京不就行了吗?”大西越想越纳闷,匆匆拆开了信封。
大西安雄先生:
我又来到了清里。说确切些,是被人送来的。你一定会感到迷惑不解。不过等我说明以后,你马上就会明白的。第二次来到试验所,一打听,很不凑巧,你正好跟我错开,回东京去了。我心里既感到放下了一块石头,又悄悄地觉得有点儿孤寂。到现在还为咱们往日的登山伙伴深切的友情而黯然神伤。今天,我可以深深地沉浸在对往日的回忆和伤感之中了。
和你在东都大山的山峦相识以来,咱们一起攀登过的高山多得数不清。俩人用绳索相连,登上削壁,从谷川山的一仓开始,直至鹿岛枪北壁、穗高飞瀑峪、剑山北峰、北岳的锯齿岩等日本有名的山峰,都留下过咱们的足迹。
但是,请你别误会,我现在谈及这些艰难历程,并不是仅仅为了回忆咱们丰富多彩的青年时代的登山旅行而给你写这封信的。这行行复行行的登山运动,是咱们靑春时代的主要历程,也几乎可以说是咱们全部的生活内容。奇怪的是,为什么咱们很自然地会成为一对友情深笃的登山伙伴呢?不消说,并非找不到别的伙伴,跟你同行也并不感到特别愉快(你大概也同样如此吧)。
学校毕业以后,咱们分别进入了两个迥然不同的社会。我越发感到,咱们俩人之间完全没有共同的语言,而且,竟然会毫不厌烦地一起攀登了无数的山峰,结成了生死与共的一对,现在想来,真让人不可思议呀!然而,这也并非难以理解,登山对咱们来说并不需要完全一致的思想观念,这就必然结成了伙伴。以一根登山绳索相系,分担着生命危险。所以,也可以说,产生了平时无法想象的、那么难以割裂的维系。而且,咱们这对伙伴之间的友情,决不会比别的伙伴逊色。到今天,我还深信如此。遗憾的是:有这般紧密的纽带,各人的经济观念,并不是必然一致的。
在登山中,培植起无私的友情,是多么纯洁和深切。但这友情在生活中并不能像水和空气那样须臾不可缺少。从这一点看来,现实是多么残酷无情啊。你对我的劝谏付之一笑,又继续研制毒气,就是这个你,为了救我,冒着雪崩和坠落深渊的危险,攀着冰封雪压的岩石,把我背下山去。这是凝结于人们心灵深处的美好友情的最朴素的表露。而在现实生活中竟不能真实地再现,倒往往成了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这事实真是个悲剧。
在我短暂的人生旅程中,能有你这么个难得的朋友,但只能深深地埋藏在青春的回忆里。我不禁浸淫于悲哀之中。
“短暂的人生”指的是,我是个广岛劫后佘生者。今天我第一次向你公开我的哀伤。由于原子弹放射能,我已经病入膏肓。当我跟你结伴漫游群山的时候,还没有发病。我如此接近爆炸中心,距离只有两公里。所以在世上只能是一次短暂的旅行了。我的父母都是如此,只是我比他们逗留的时间稍长一些。因此,我才读了医学,选择白血病作为我的研究课题,原因也在于此。你能理解我为什么这么憎恶你的“制品”了吧。
我为什么又会来清里,我想你兴许也知道了。我是作为人体试验对象被买来的。我的生命即将中止。我反复思忖:这是利用我垂危的生命最好的方法。同日本化成公司的交涉和这交易的过程,你都可以向大原先生询问。总之,我把自己的身体作为“商品”卖给了你所在的公司。我并不相信这么做,是在最有效地利用我垂危的生命,兴许有更好的别的用途。但我在如此思想斗争中,我的生命之火就要熄灭了,我得抓紧,不能再犹豫不决。
把命出卖给日本化成公司,是因为某些原因,我急需要钱。以这种方法积攒金钱,你怎么轻视我都行。但是,我决不仅仅是为了这个目的,决不是的。也由于你的缘故。可以说,我不想依仗咱们的旧交情,来请你停止这项试验。
我既然已经卖出,所有权就属于你们;任凭买主怎么处理,卖者也就没有说三道四的理由了。
我听说你已经去了东京,匆匆写了这封信,希望能够趁你在东京的时候寄给你。听职员说,你最早得四天以后才能回来。这封快信,大约明天可以送到你的手边。由于急着要完成N气体的研制,倘若是这样,那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把我当对象的人体试验已经开始了,兴许已经结束了。
我慎重地请求你,即便你不同意,也不要下达停止试验的命令,只求你把这封信读下去。在试验前或试验中停止的话,那么也就丧失了出卖的意义。你是了解我的,请你不必阻拦,可以进行任何试验。
作为一个头脑冷静的科学工作者,你会把这项试验搞下去的。试验结束,我也许陷入了悲惨的境地。那时候,我求你把我当作一个人,一个登山的老伙伴,目不转睛地看看我。你的内心会不会激起波澜?我就把这一切听凭你的良知发落了。我为了想把一切交托给你“心灵上的分水岭”,所以才出卖了自己。你究竟是个冷酷无情的、只为观察收集试验资料那种铁石心肠的科学工作者,还是个在这种以科学为幌子、以施行残暴为目的的事实面前能掉泪的有人情味的人,我想试一下。
大西,我知道,即使你能听我的劝告,还是无济于事的。但你我都能竭尽绵薄之力来制止给人类带来的不幸、来为创造幸福而努力的话,尽管像尘埃一般的微不足道,但一个个地聚集起来,就能防止给人类带来巨大的灾难,创造幸福的未来。
化学委实是你的生命,就同我的医学一样。没有它咱们就无法活下去。它是我们的精神支柱,生活的目的。对这方面的评价,是不会改变的。但是,你错就错在:在公司命令的掩盖下,只提取出化学的阴暗面,把它变成了你生活的意义或是对学问的追求。你自己应该明白这一点,为什么却要把研制毒气展望成是化学的光明前景呢?违抗公司的命令,对一个雇员也许是致命伤;但你在成为一个雇员之前,首先应该是一个化学工作者,一个科学工作者。
这是我的人生哲学,那是你的人生哲学,当然无法把自己的准则强加在别人的头上。有多少人就会有多少不同的想法,但是应该有一个共同的标准。这就是:“在人类筑起的文明大厦上,无论多么微弱,每人必须去添加一砖一瓦,一木一石。”很抱歉,今天,我想把这个标准改成:“为了尽可能减少人类悲惨事件的发生,在人们不倦不懈的努力之中,无论多么微弱,必须加上自己的努力。”
你能自信地说,你为了研制N气体而努力、辛勤苦斗,是符合这个标准吗?我并不想责备你。只是为你感到难过。咱们是登山的老伙伴,曾经在高空中,用一根绳索相依为命,相互信任地连结在一起的你的心,却以分水岭为界,掉进了深渊。咱们分别入了永远无法接近的两个遥远的世界中去了。
咱们果真是永远无法接近吗?我想你会抚今思昔、好好回顾一下的吧。我很冒昧不顾一切地为咱们往日的旧情和友谊的依恋,来鼓唇摇舌,絮絮叨叨,倾诉我的心曲。
不管怎么说,我就要死了。不过,只是比原定的死期稍微提前了一些。代价就是能得到那笔不算少的报酬,而且我还想利用这机会来劝谏。我这个人太贪心不足了吧?
但是,请你原谅我的贪心吧。而且请你在我疯狂直至死去的时候,能静静地守护在我的身边。
最后,愿我能在你面前,在一个具备良心的人面前,倾吐我的衷肠:但愿你制造的N气体成绩卓佳,能尽量使我悲惨地疯狂。事到如今,这只是我最后的一点儿心愿了。
再见。
秋田修平
于昭和四十三年
五月三日
大西读着信,面容变色,不由得想立即站起身来,但秋田“只求你将信读下去”这句话,使他又硬着头皮看了下去。祥子见大西神色异常,连连问:“怎么回事?”但大西仿佛没有听见,仍目不转睛地看着信。
“我得马上走。”大西终于把信看完了,像放下什么物品似的将膝上的健一撂下身,急急站了起来。在膝上坐得舒舒服服的孩子,没想到突然遭到如此粗暴的对待,就像被火燎着一般大哭起来。
“究竟出了什么事?”祥子也惊呆了,问。
“你自己看一下信吧。”他把信交给祥子,就走到西式衣橱前去了。等祥子把信读完,大西差不多也换好了衣服。
“我这就去清里。”大西说。“试验明天早上开始,现在赶去还来得及。”
“请等一等。”祥子好像想到了什么,急急地喊。“你下令停止试验,不正是违背了秋田君的意愿吗?”
“祥子,你在说什么!”
“秋田君想请你看一看他疯狂的模样啊!”
“看了又怎么样?也不会停止N气体的研制的,只是让一个朋友像一条狗似的白白死去罢了。”
“是这样吗?”
“那又会怎么样?”
“你不看是不会明白的。你去看看他吧。好好地看一看,你就能得到正确的结论了。秋田君也就瞑目了。”
“你对我干的工作的看法,同秋田是一样的?”
“现在,这已经不是什么问题了。反正试验也好,停止也好,都不是咱们所能决定的。我只是说:进行试验,正是遵照秋田君的意愿。”
“你是说,要我见死不救吗?”
“我说这是秋田君的意愿。”
“啊!”大西痛苦地叫出声来。
“你打定这个主意以后,现在立刻动身,可以亲自去做这个试验。”祥子就像念书似的一字一板地说。但是,在她失去了感情的声音里,含着鲜血淋漓的悲痛。
“秋田君,在你的内心竞深藏若如此悲惨的隐痛啊。在大九温泉你拒绝了我的情意,总是隔得远远地注视着我,都由于这个秘密的缘故吧!你是不愿意连累我呀!然而,这真会连累我吗?一个女人能和真诚相爱的人生活在一起,不管时间是多么短暂,难道就会卷入不幸吗?”
“秋田,你竟会有这么凄惨的秘密呀?你像着了魔似地攀登高山,将白血病作为你一生的研究课题,对N气体的研制竟如此嫉恶如仇。这一切都是你对悲惨命运的抗争!我不知道,真地一点儿都不知道哇!”
夫妻俩相对而视,却都在对另一位朋友传递着他们俩人各自的心声。
人体试验报告
人体试验者 秋田修平(29岁),昭和十四年一月十八日生,男,原有疾病:骨髓性白血病。
试验人 大西安雄,日本化成有限公司清里试验所所长。
试验地点 山梨县北巨摩郡高根镇,日本化成有限公司清里试验所。
试验内容
第一次试验:五月四日上午十时正开始,吸入N气体第一次试验量,约持续一小时,脸色苍白,手指脚趾有寒冷感,意识清晰,注射葡萄糖与维生素混合液。精密检查报告附后。
第二次试验:五月六日上午十时正开始,吸入第二次试验量,约持续五小时三十分,面色略有潮红,意识模糊,陷入暂时性呼吸困难,中断试验,吸入氧气。为了更正确测定毒气留剩体内所起作用的数据,控制药物。精密检查报告附后。
第三次试验:五月八日上午十时正开始,吸入第三次试验量,持续时间不明,脸色潮红,手指脚趾有寒冷感。十时零五分意识模糊;十时十分,开始呈谵妄状态,神志不清;十时三十分,无法识别时间、空间及自我,呈现精神错乱状态。中午,经两小时,仍未恢复。下午三时,仍处于精神错乱状态;下午四时三十六分,口、鼻出血,脉搏即刻微弱。吸入氧气,止血剂、葡萄糖液及强心剂混合注射;下午四时五十六分,因呼吸困难……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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