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居真由美渐渐地适应了银座的生活。繁华奢侈的银座,既是社会安定和物质生活富裕的象征,又是生存竞争激烈的地方,这种矛盾就是现实的世界。
表面上高贵优雅的银座像一个高速运转的机器。昨天还在营业的酒店可能今天就会倒闭。身居银座就要适应这里的飞快的步伐。
一旦你加入到银座,你就要像巨压下的深海鱼一样不知不觉地飞奔起来,彻底地与银座融合在一起。
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你在银座扎根,只有少数的成功者才能做到,而且也没有保证会永远扎根。银座的魅力就在于它本身的诱惑力。
真由美喜欢这样的银座。一个人的鼎盛时期很短暂,又不知什么时候会黯淡。很多人都会把自己一生的鼎盛时期与银座联系到一起,银座就是冒险家的乐园,“紫水晶”的女人以及客人们都是如此,每一个夜晚都有可能只是一生中的惟一一次,所以大家都摘下面具尽情地觥筹交错,及时行乐。即使每晚遇到的是同一人,但前一晚也永远是过去了。
真由美很快成为了“紫水晶”的首席女招待,虽然别人很嫉妒,她却根本不介意。
首席的位置变换无常,今天是真由美取代了她的前任,明天就可能被其他的新人追上。即使你意识到这些,你也可能永远登不上这个位置。首席是由客人们来决定,而不是按照自己的愿望。
真由美到“紫水晶”之后,经常见到法泉。每次来他都包场。虽然由千春负责接待法泉,但法泉总是色迷迷地盯着真由美。他的注意力已经从千春转移到了真由美。尽管法泉是店里的贵宾,真由美却无法抑制自己对他的厌恶感。
千春也并不是真正喜欢法泉,所以看到法泉已经迷上了真由美,她反倒很轻松。
法泉被拥为真神,集国内外百万信徒的信任于一身,但他毕竟还是肉体凡身,凭女人的直觉就知道他是个好色至极的男人。
法泉一看见容貌出众的女信徒,就以分灵的名义与其发生关系,然后封为神女收入后宫,女性信徒都以此为自己至高无上的荣耀。
但法泉觉得这些俯首帖耳的女人并没有乐趣,所以他喜欢在外边狩猎信徒以外的女人。正因为千春不是信徒,所以她能给法泉新鲜的刺激感。
“教主请你做他的同伴。”经常跟随法泉的总务会长江头悄悄和真由美耳语。江头说的同伴不是女人间的结伴同行或陪客人吃饭。
“非常感谢。能做教主的同伴,真是无上光荣。但我已经结婚了。”真由美早有了防备。
“什么?结婚了?”江头的表情僵硬了,很快就又恢复了平静。
“结婚也可以做教主的同伴。我会选好日期和你联系的,你要认真地记清楚啊。”江头交代着。
法泉一行人走后,真由美把这件事告诉了妈妈桑市毛京子。
“别想那么多。只是请你一起吃饭,你可以当他的同伴。不要拒绝。”她好像顾忌周围似的降低了声音说。
“实际上,教主也邀请过我做他的同伴,我感觉到不是单纯的同伴关系那么简单,但他是我们店里的重要客人,不能轻易地拒绝,所以我找了个借口,和你的大致一样。”
“大致一样?”
“我说我有照顾我的人了。他再也没邀请过我。”能够在银座开这样规模的俱乐部背后一定有靠山。
“教主不是说有靠山也没关系吗?”真由美开始不安了。在自我标榜为神的法泉的字典里是没有不可能这一词的。
“没关系,你可以借用某个有名望的大人物的名字,教主也不希望与那些大人物为敌,吃完饭他就会老老实实地退出。”妈妈桑苦笑着说。
“不过,真由美,你真的有心上人吧?”她用探询的目光看着真由美。妈妈桑还从未问过真由美的隐私。
“我看得出来,你一定有辛酸的过去,现在你还不能忘记那个人。只要你心里有他,教主也好其他的人也好,谁都没机会得到你。”妈妈桑很有经验。真由美难以忘怀的人不是过去的恋人,是把她从生死边缘救出来的那位过路的登山家,这件事妈妈桑还没察觉到。
不久,真由美和法泉一起去了一家著名的西餐店,尽管是豪华的法国菜,但对真由美来说,如同嚼蜡一样毫无味道。她记不清和法泉谈话的任何内容,但法泉似乎对今天很满足。
饭后,当她准备上法泉的专用车卡迪拉克时,不由得松了一口气。透过周围戒备森严的人墙,真由美的目光突然定住了。
在越过人墙的马路另一侧灯光暗淡的角落里,她看见了那张终生难忘的脸。天哪!在北阿尔卑斯邂逅的登山家竟在这里又相遇了。在昏暗的光线中她只看了一眼,就认出了远处的目光炯炯、面部消瘦、从容干练的面孔毫无疑问就是那位登山家。
和山上手握冰镐、身着登山服不同,现在她的救命恩人穿着一身和体的套装,似乎正在望着她。
她不由得想打招呼,却马上意识到还不知道他的姓名。当她再想确认一下那位让她朝思暮想的恩人时,江头把她推上车了,法泉也已经上车了。
法泉的专用车前后都有护卫车,仅仅是和一个同伴吃饭却如此兴师动众。
真由美一直担心饭后会把自己强行带到饭店,紧张得全身都僵硬了,但是汽车回到了“紫水晶”。法泉得知真由美已婚的事实后似乎没有采取强迫的手段使她就范。
但是,真由美想到法泉决不会这样老老实实地退出。她为了逃避法泉的邀请而撒谎一事如果败露,法泉肯定会继续纠缠不休。
真由美想如果真是那样的话就只好辞去现在的工作,虽然她已经适应了“紫水晶”的生活,但决不想违背自己的意愿。
真由美现在心里只有那位再次偶然相遇的登山家,难道那就是他所说的再会吗?
仅仅是隔着马路远远的一瞥,他的视线确实在看着真由美这面,但是否是在望着真由美就不得而知了。当时真由美的旁边还有神居法泉和总务会长江头以及几个保镖。
他的视线确实在向真由美这边张望,或许他也在望着法泉和江头。但是,在视线相交的一瞬间,他确实看见了真由美,似乎在确认真由美是谁。
被江头推上车后真由美赶紧回头看,已经不见他的踪影了。这次的重逢使真由美兴奋不已,至少他已经知道真由美就生活在东京,他也一定在东京,真由美相信他就在东京。
关屋的话让山口的心里掀起了波澜,妻子确实已经加入了神谕天使,而与妻子偷情的对象也有可能就是教团的信徒。教主本人和女性信徒就有不正当的关系,再把喜欢的女人封为神女收入后宫,但是信徒之间的恋爱却被视为淫荡而严格禁止。
即使是夫妻双方一起成为出家的信徒,也要分开居住在男女宿舍,除了教团指定的日子以外,双方不能见面。
妻子和别的男人违背教团的禁令私自约会,却不期遇到火灾,男方抛下女方逃走了。即使两人都平安生存,男方也恐怕被教团发现二人的不正当关系而藏匿起来。我妻觉得就是教团杀害了自己的妻子。
葬礼结束已经过了49天,忙碌的葬礼并没有让我妻忘掉心中的悲伤,沉重的打击依然压在他的心上。
亲属们都忙于葬礼的琐碎事情,甚至没有哀悼的时间。大家聚集在一起本来是为了悼念死去的亲人,却忙得不可开交。在某种意义上说,这也是一种解脱。
参加葬礼的亲友们都走了,只留下家人开始处于悲伤中。死者生活过的空间不可能和死者一起被埋葬,留给亲人们的无限伤痛只能随时间的流逝渐渐地治愈。
妻子去世后,山口才知道妻子在自己的生活中所占有的重要地位,她的存在就像空气和水一样重要,如今却一丝痕迹也没有了。在思念中回忆妻子的音容笑貌对活着的人来说是多么的残酷。
山口想抹掉心中的记忆,却抹不掉妻子生活过的痕迹,家中的任何一个地方都有妻子的足迹。
山口和千寻结婚时租借的是6坪的房子,经过半生的努力终于建成了今天这座房子。从寻找土地、设计,不,甚至是在很早以前夫妻就为这座房子而储存资金,这一切都是夫妻二人同心协力的结晶。从房子开工起,二人天天去工地,亲眼看着他们的城堡一天一天地落成。
盖房子与降生、就业、结婚一样都是人生的头等大事。甚至可以说,拥有了属于自己的房子就在社会上有了立足的根基。如今,夫妻二人打下的根基已经动摇了。
山口第一次感到没有妻子的家是多么空旷、多么凄凉。只有阵阵冷风与妻子生活的空间为伴。以前因为家中有两个孩子的房间,房子显得很狭小。失去妻子后,这座房子就像一块不毛之地一样荒凉,令人感到阵阵的寒意。孩子们也几乎很少说话了。
现在,在起居室设了一个小小的佛龛,孩子们从不靠近,佛龛标志着孩子们已经失去了母亲,而他们还难以接受这一事实。
亲人们都不相信他们已经失去了妻子、母亲,是他们不愿意相信,或许在心里还幻想着妻子、母亲会再回到他们的身边。
七七四十九天后,一切葬礼的手续都已经结束。空闲下来的山口再一次陷入丧妻的悲哀中。
悲痛之余,新的仇恨又涌上心头,这是对那个把妻子抛在大火中自顾逃命的男人的仇恨。偷情本身已经不为人们所容,而只顾享受对危难中的情人坐视不管更是可耻,这样的人算不上是真正的男人。
身处危险就应该舍身救助自己的女人。事后,警察和消防厅已经查明火灾的原因是漏电,并非人为犯罪。那些人都死于一氧化碳中毒。一氧化碳与血液中的血红蛋白融合,使体内大量的氧流失。如果空气中一氧化碳的浓度超过15%,人就会立刻死亡。
检验火灾现场后,发现饭店所有的窗户都被封死,紧急出口也全都上锁,整个饭店就是一个密不透风的暗室,有毒的瓦斯气体一旦侵入,整个饭店立刻处于高温中。
饭店的防火设施、避难楼梯的构造、换气设施、紧急出口等等,一切的紧急通道都不完善,消防厅已经发出过整改的命令。
但是饭店一方完全忽视例行的整改书,尽管消防厅再三地检查,还是没有改进。
爱情旅馆和民间小店都是从人们的性欲中获取利润,为了最大限度地利用空间,把避难通道和防火设施的空间做了再利用。
因此,这场悲剧的发生也在意料之中。对于饭店的客人们来说,要想偷吃禁果就必须得冒风险。
葬礼的49天后,关屋打来了电话,邀请山口参加受害者协会。
“协会中有很多人和山口先生一样,都被神谕天使夺走了亲人。有的人甚至已经去向不明,家人认为他们已经不在人世了。我的家人也是被神谕天使杀害的。
“但是警方认为神谕天使是宗教法人,又没有具体的证据,所以难以立案。我知道,葬礼后的这段时间是你最痛苦的时候。如果你把自己封闭在悲伤中是无济于事的。请你一定参加我们的协会,可以让你尽快从痛苦中解脱出来。这里的人全是因为被神谕天使夺走家人和财产而造成了家破人亡,大家都有共同的痛苦与悲伤。协会里也有外国人。邪教的势力已经遍布全球,个人的力量是难以与之斗争的,如果大家团结起来就没有做不到的事。你不想为妻子报仇吗?我想如果你能报仇,你妻子在九泉之下也会安息的。”
他的话打动了山口。自己一个人封闭在痛苦中确实无济于事,这么下去的话,会使家庭破碎的。
在关屋的劝说下,我妻参加了受害者协会的集会。会场设在区会馆,大约有70多名会员参加。其中男性占七成,女性三成,年龄层大多与我妻相仿,大约有六成以上的人在40岁到50岁之间,然后是60岁以上和30岁。甚至还有一个20多岁的男人便被神谕天使夺走了新婚的妻子。
会员们相互交谈着亲人被教团夺走、财产被霸占的不幸经历。
“他们不是宗教,是披着宗教外衣的人类的敌人。不论多么凶恶的罪犯也不过是只是夺走被害人一个人,而神谕天使是彻底夺走受害人的生命、财产、地位、名誉、家庭、人际关以及现在和将来。但是这个人类的敌人却在保护信教自由的宪法下逍遥法外,我们决不能容许他们的不法行为。”一位父亲含着眼泪述说着,他的大学生儿子入教后已经杳无音信了。山口听了他们的遭遇,开始对神谕天使有了更深刻的了解。
所谓的信仰就是给那些对社会感到绝望的人们给予新的希望,让他们处于被拯救的幻想之中。对现实绝望的人们陶醉在幻想中,轻易地放弃了以往的一切而走向信仰,从此在宗教的支配下失去了自我的支配能力。
入教后,身处志同道合的同伴之中,他们体验到了前所未有的充实感,从而证明了自己存在的价值。
宗教本身就是从相信自己开始,没有自信的人往往依赖于自己心中的神佛才能生存。
宗教就是寻求解脱,因而才被信徒所信仰。敬神而奉上自己虔诚的祈祷本身并不是件坏事,一切人类都相信神圣的事物,或许这就是人类的生活一部分。
邪教则是利用这一切来榨取信徒的财产扩大教团的势力。他们迷惑人们一旦信教,将会从一切的烦恼和怀疑中解脱出来。他们的教义便是惟一的、绝对的精神支柱,也就是说,他们的教义是信徒人生的惟一生活目标,宗教本身具有生理心理的绝对控制权。
神谕天使就是利用宗教的特殊性来操纵信徒。传统的宗教允许其他宗教的存在,而神谕天使不仅否定其他的宗教,甚至是否定整个社会,只有神谕天使才是惟一的正义的化身,才是拯救人类于水火之中的天使。
任何宗教一旦视全社会为邪恶的世界必然与全世界为敌,其结果必然是反社会。神谕天使巧妙地接近迷茫的人们,以花言巧语诱骗他们只要信教将脱离苦海,说服他们参加自己的集会。
而参加集会的人会吃惊地发现这个社会有很多与自己同样命运的人,他们之间彼此交流着自己的苦恼与绝望,渐渐地与社会疏远。这些被深深的孤独感折磨的人终于找到了志同道合的伙伴。
当信徒们彼此吐露心中真言后,集会的组织者就开始了“说教”。他们往往能一语道中人们的心灵弱点,台下的人会因为被他人理解而感动。
关屋开始讲话了。
“这就是他们的惯用手段,信徒们的话难以被社会所理解就是因为社会已经被邪恶所垄断,而信徒自己如果还没有被邪恶所玷污,应该与邪恶斗争。被邪恶所玷污的人听不见神的声音,而我们的话便是来自于神的旨意,如果你们能听见我们的话就证明了你们还没有被污染。
“对现实生活筋疲力尽的人被组织者的话所感动,产生了已经从苦恼、孤独、绝望中解脱出来的错觉。只有神谕天使才是自己最后的归宿。此时他们已经完全落入神谕天使的网中。
“此时,神谕天使还没有要求在入教的同时无偿捐献,但与会者会被神谕天使无偿传递神的旨意所感动,不知不觉陷入一种催眠状态,主动地献出自己的身心,进而把自己的一切都奉献给教团。当他们确信已经彻底控制了信徒时,便露出贪婪的嘴脸,开始彻底榨取信徒。
“首先是出家,即搬入教团的集体宿舍,同时提供全部财产、与社会隔绝,断绝工作、人际关系、政治及神谕天使以外的全部信仰、社会性活动,但是医生、律师及有特殊技能和特别职业的人为了教团的日常维护和运营应该继续从事自己的工作,不必出家信教。”
“为什么神谕天使要求信徒断绝一切社会关系呢?那样会破坏信徒的生活,教团不也是失去了财源吗?”山口问。
“这就是神谕天使不同于一般宗教的所在。他们希望支配信徒的一切。只有这样才能逐渐支配世界。让具有特殊技能和知识的人继续从事社会性的工作,也是彻底支配全社会的过渡手段之一。
“以榨取信徒的财产为资本,神谕天使经营各种企业来获取利润,以信徒为补给资源,以企业为财政资源,神谕天使的财力渐渐强大。榨取信徒的血汗钱养肥了教主以及少数干部。”
“神谕天使最终的目标是什么?”
“统一世界。神居法泉就可以成为世界的君王而称霸世界。”
“为什么要称霸世界?”
“是权力欲。和拿破仑、希特勒一样,那些人是以武力称霸世界,而神居法泉则是靠宗教统诒世界。我们不仅要夺回家人,为了不让更多的人受害,我们还要阻止神谕天使的野心。”关屋慷慨陈词地说。
此时,山口真正地了解到受害者协会正作为神谕天使的反对团体在进行着不懈的斗争。
“山口先生,以前我和你说过,我们认为把你夫人遗弃在大火中的那个男人极有可能就是神谕天使的信徒。”关屋继续说。
“有什么证据吗?”山口问。山口自己也和关屋有同样的推测,但始终没有证据。
“请看这个。”关屋拿出一本周刊杂志,在他翻开的那一页上刊登着爱情旅馆火灾现场的照片。似乎在火灾发生后不久拍摄的,画面上有紧张地救火的消防队员、救护车以及在火灾现场围观的人。关屋指着围观人群中的一个人。
“就是这个男人。”
“他怎么了?”
“他是神居法泉的神卫队长,也就是法泉最亲近的贴身保镖。”
“法泉最亲近的……保镖?”
“法泉的亲信偶然出现在火灾现场,难道会有这样的巧合吗?”关屋似乎在观察山口的表情。
“也就是说,是这个保镖对我妻子见死不救吗?”
“有理由这么认为。他就是你夫人参加的集会的组织者,你夫人在强化集会上又多次见过他。”
“这个男人叫什么名字?”
“四谷正,31岁,独身。来历不详,他是法泉最信赖的人。”
“仅凭他偶然出现在火灾现场就推测他是我妻子的同伴吗?”
“饭店附近没有神谕天使的机构,所以如果说他是偶然在场,几乎是不可能的。”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他为什么还留在现场?”
“那是因为他心虚,或许想确认你夫人是否已经死亡。”
“确认我妻子死亡?”
“如果你妻子还活着,就暴露了他是见死不救的卑鄙的男人。”
“警察知道这件事吗?”
“我们还没告诉警察。受害者协会里有人见过他,才在周刊杂志中把他指认出来。”
“就是说,警察还不知道。”
“人们还不了解神谕天使的真面目。我们协会也是刚成立不久,而教团的名字也是偶尔出现在媒体上,警察还没有意识到他们的危险性。我想警察还不知道这件事。”
“不告诉警察吗?”
“即使告诉警察也不会理睬。弄不好,恐怕我们的行动也会被警察制约。”
关屋所说的我们的行动有更深一层的含义。受害者协会是在警察的视线之外的反神谕天使的组织。
他们不想借助警察的力量,而是要直接以自己的行动夺回亲人。随着神谕天使的反社会性被人们所认识,受害者协会一定首当其冲斗争在最前线。
关屋的一席话让山口感到自己不能对杀害妻子的人放任不管。
“我们协会准备调查四谷。如果他真是你夫人的同伴,他就是违背了教团的教义,作为神卫队长他有可能失去法泉的信任。
“怎么样?山口先生也参加我们协会吧,我们并肩和四谷决战。个人的力量毕竟是有限的,神谕天使是危险的对手,如果他们知道你是一个人与他们斗,也许会伤害你。”
“我明白了。我再也不想在妻子被夺走被抛弃后一个人独自哭泣了,我要担负起我应该担负的责任。还请你们多多关照。”山口决定参加受害者协会。
“现在你已经是我们的同志了,四谷就是神谕天使的突破口,神谕天使的干部与女性信徒保持不正当的关系,把对方抛弃在大火里而自顾逃命,如果这一事实被公开,一定能唤起反对神谕天使的呼声。”
山口这时明白了关屋热心调查妻子死因的用意了。如果千寻的同伴真是神谕天使的干部,那么这件事就是协会的武器。妻子的死因成为受害者协会的武器,也意味着我妻有了共同作战的强大伙伴。
现在,即使是与恶魔合作山口也要夺回妻子,向抛弃妻子的男人进行复仇。
神居法泉来“紫水晶”的次数越来越频繁,同时另一个客人也经常出现在这里。
这个人叫影森,自称是某大型出版社的董事,派头大方慷慨。年龄30多岁,这么年轻就能出入“紫水晶”,表示他一定有相当的权力或财力。
原本是同一座大厦里别的俱乐部的客人,但自从在电梯里认识真由美后,他就一周一次出现在“紫水晶”,点名真由美陪同。
“紫水晶”一般没有不速之客或是陌生的客人,但他是真由美带来的客人,所以大家都没有感到奇怪。给其他女招待和工作人员付小费时,他也出手大方。
但是真由美对这个自己带来的客人却感到很疑惑。表面上看他是礼貌周到、言语得体的绅士,但凭女人的直觉,他是一个来历不明的可疑人物。影森戴着结婚戒指,但戒指还很新,说明他结婚的时间不长。新婚的丈夫一个人进出银座的高级俱乐部的确不寻常。
随着世界性的经济衰退,现在的公司一族已经失去了往日的优越。中央政府各厅的腐败事件暴露后,正在紧缩公务员的招待费。
即使是身居大企业的董事或政府的要职也不能像过去一样,大手大脚地使用交际费,所以花钱大方反倒令人生疑。
影森虽然没有大手大脚地花钱,但还是有很多令人怀疑的地方。他通常用现金而从不使用信用卡。服装及打扮虽然与一般的公司职员无异,但钱包里常常塞满了厚厚的钞票。他自称是大型出版社的董事,但从未见过他拿出名片。
还有他经常只是一个人来俱乐部,一般情况下,官也好民也好,身居要职的人都会领随从或商业伙伴一起来这里,而影森只是一个人来,只点名真由美陪同喝酒,30分钟左右就离开。他谈话的题材丰富,各个领域似乎都知道一些。
真由美陪影森聊天时,他虽然坐在真由美的身旁优雅地谈着各种话题,但实际上却在留意倾听别人的谈话,有时候回答真由美的话词不达意,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真由美由此推测他可能是产业间谍,“紫水晶”聚集了以财政界为中心的各界要人,是收集情报最适合的地方。
影森出现后的3个月后,他邀请真由美做自己的同伴。同伴是为了提高店里的利润的手段之一,好比女主人招待客人一样。客人能提出这个要求表明了他对这个女人的爱慕。
和影森在一起,真由美没有像与法泉那样产生生理上的厌恶感,但还是保持着戒备心。
影森带她去的餐厅是上次和法泉一起吃饭同一家法国餐厅,在奢华的餐厅与法泉同坐,即使是山珍海味也食之无味。
影森熟练地把她带到餐桌旁,要了厨师长推荐的饭菜。男侍者刚一离开,影森就压低声音对她耳语。
“这家店虽然不太有名气,但它是由神谕天使所经营的。”
“神谕天使?”
“是最近才兴起的宗教,已经有很多的信徒了。你也听过这个名字吧。听说只要教主把手放在头上就可以医治百病。”
“这我倒不清楚。怪不得……”真由美后面的话没有说出来。
“怪不得什么?”影森看着真由美的脸。
“怪不得饭店有这么豪华。我听说神谕天使的信徒把财产全都捐献出来,财力才会这么雄厚的。”真由美谨慎地说。
“是啊。神谕天使现在是世界上最富有的教团之一,听说教主神居法泉拥有空军A号专机,可以随时飞到世界各地的分部。”
“空军A号?”
“据说是模仿美国总统的专机空军一号,命名为空军A号。”
“影森先生可真是消息灵通啊。”
“不仅是国内,在世界各地都有专用的直升飞机。传说他还把看中的女信徒搞到手,集中在后宫。”
正说着,菜上来了,影森赶紧闭口不语了。饭店的工作人员也许都是信徒。
“这里的客人都是与教团有关系的人吗?”男侍者离开后,真由美问道。
“不,一般是没什么联系的。只靠信徒和教团的人在教团经营的饭店吃饭,是经营不好的。”
“这里的客人都是不知情的吗?”
“大概是的,神谕天使为扩充资本经营着很多饮食和色情行业,听说有的女信徒就在那些色情业里工作。”
“影森先生为什么这么了解神谕天使的绝密情报?”
“哈哈,是工作啊。现在的社会只有情报才最有价值。要想高升就得掌握更多的情报。掌握权力就是掌握最机密的情报,掌握情报就可以支配全世界。”影森得意洋洋地说。
“影森先生也想统治全世界吗?”
“以情报来称霸世界不是梦想嘛,虽然各地区的情况不同,但不论你走到哪里收集情报才是最重要的。”他挺了挺胸说,一瞬间他的视线落到别处,表情也变了。随着影森的视线看过去,真由美不禁大吃一惊,刚走进来的男人竞是她终生难忘并且达到朝思暮想地步的登山家。
还没等真由美反应过来,影森已经站了起来。
“前辈,好久不见,没想到在这里能遇到你。”影森向他打招呼。登山家看着这边。
“哦,是影森啊,真是巧遇啊。”登山家好像也很吃惊。
“前辈经常来这家饭店吗?”
“不,今天是第一次。被这家饭店的门面吸引不知不觉地进来了。”登山家看了看和影森一起吃饭的真由美,却没有任何反应。似乎没想到会在这里再遇到自己在山上救助的自杀女子。真由美也站了起来。
“上次给您添麻烦了。”真由美先打招呼说,登山家好像更不知所措了。
“我是上次在山上被您从危险中救出来的夏居。”
“哦,是那次啊。”他似乎终于想起来了。影森吃惊地看着真由美和登山家。
“你们认识啊?”
“是救命恩人。”真由美说。
“太夸张了,我只是偶然路过,和你同行到山下。”登山家谦虚地说。
“我连您的名字都不知道,真是失礼啊。不知道您的地址和联系方法才没能向您道谢。”当时真由美打听过他的名字,对方没有说。
原以为再也见不到了,没想到又再次(实际上是3次)相遇了,真由美兴奋起来。3次相遇,难道是因为自己和登山家真的有缘分吗?
“我再介绍一次,我叫夏居真由美。今天我们能在这里重逢,一定是有神的指引。”真由美用她从未用过的语气激动地说,这是自然的感情流露。
“真是有缘啊,我叫朝仓。”登山家第一次报出了名字,他们相互凝望着,似乎已经忘了影森的存在了。
“前辈,如果方便的话,能否和我们坐在一起?”影森好像要表示自己的存在似的提议说。真由美也觉得这是了解朝仓的绝好机会,但主动权在影森。
“不打搅你们二位了,下次吧。”朝仓看着影森和真由美说。
“我们还有机会再见吗?”真由美接住朝仓的话说。只知道他的名字,不知道他的地址和联系方法。如果错过了这次难得的机会,恐怕再也见不到了,真由美决心一定要把握今天的机会。
朝仓好像知道真由美的心情说。“我想一定会的。”
“真由美在银座六号的‘紫水晶’上班。”影森好像在增援似的说。
“不用特意去店里,我们在哪里都可以见面,我把我的联系方法告诉你,真由美在纸上写下了自己的地址和移动电话号码。
“前辈,不愧是她的恩人啊,真由美可从未告诉过我她的电话。”影森好像很羡慕地说。
“在山上我就应该告诉你,但你走得太匆忙了。”真由美有点抱怨似的说。
“我相信神的指引,所以没问你。”朝仓的嘴角带着微笑。
朝仓的话也许是玩笑,但真由美却很高兴。他很机智,这么快就引用真由美的话把在山上的邂逅当做命运的安排。
即使是句玩笑,但在真由美看来,这一切就是命运的安排。
“今天就不打搅你们吃饭了。有我在你们会很拘束的,我这就走了。”朝仓没有坐下吃饭就离开了。因为有影森在,真由美不能挽留他。如果朝仓不主动给她打电话,实际上他们也没有机会再见面,所以她准备向影森打听朝仓的事情。
“真是没想到真由美和朝仓前辈认识,他可是大山的朋友啊。”朝仓走后,影森才开始有说话的机会。真由美把在山上被他营救一事稍作润色告诉了影森。
“只有他才能这么勇敢啊。”影森好像有一点灰心,刚才的男人的野心无影无踪了。
“今天多亏了你,如果不是和你在一起,我就见不到朝仓先生了。”
“前辈现在还在登山啊。”影森感慨地说。
“你不是说他是大山的朋友嘛。影森先生和朝仓先生一起登山吗?”真由美慢慢地把话题引到朝仓。
“我是毕业后第一次见到他,根本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做什么工作。刚才问一下就好了,可我根本没有插话的机会啊。”
“影森先生不知道朝仓的地址和背景吗?”真由美有一点失望,了解朝仓惟一的线索断了。
“一点也不知道。当年朝仓就很神秘,我们多次一起登山,却从没去过他家,其他人也没去过。听说他老家在九州附近,所以学生时代就经常换地方住。他是优秀的登山家,打开过在日本登山史上未开发过的危险路线,学生时代就已经是知名的登山家了,我从他那里学到了很多的登山经验。但他的登山风格过于前卫,在登山界孤掌难鸣。
“毕业后,他参加了自卫队,后来又传说他参加了暴力团。再以后就没有任何消息了。真没想到今天能和他重逢。”
“影森先生的情报网应该可以了解到吧?”
“我只收集与工作有关的情报。”
“朝仓先生参加暴力团的消息准确吗?”
“不太准确,没有什么证据,只是传说而已。”
“怎么看朝仓先生和暴力团也不像有任何关系。”
“是啊,如果他参加暴力团,一定是出类拔萃的重要人物。”
“为什么?”
“为人宽宏大量,有出色的指导力、判断力、行动力,总之具备一切暴力团首领应有的能力。”
“按你的说法,如果在自卫队不就是将军了吗?”
“自卫队是政府的官僚部队,不适合他。”
“难道他只适合在暴力团?两者不都是为了打仗吗?”
“是啊,自卫队和暴力团很相似,都是为了地位和名誉。”
“暴力团也有名誉?”
“当然有,他们可以为名誉进监狱,为首领舍出性命。如果他们做错事,甚至可以为了恢复名誉切掉手指。”
“这也是名誉?”
“他们有自己独特的美学,一般人难以理解,他们都是极端分子。自卫队是与敌对国家战斗,暴力团是与敌对组织对抗。自卫队是明目张胆的暴力组织,暴力团是地下暴力组织。”
“真详细啊。影森先生你是哪一伙的?”
“我只是收集情报而已,当然了解各行各业了。”影森苦笑着,话语却有点暧昧。
“有关朝仓毕业后的情况,你的情报网只是收集到一些谣传吧?”
“我和朝仓前辈是生活在两个世界上的人。毕业后第一次见面让人倍感怀念啊。”影森感叹地说。
“朝仓先生是什么样的学生?”真由美问。
“几乎不去教室。偶尔在教室看见他,也是一副登山的打扮,好像从山上直接赶到教室或是马上要登山去。即使是刚从山上回来,也给人一种箭拔弩张的感觉。”
真由美非常理解影森的感觉。她回忆起在山上第一次进到朝仓时,那张被太阳晒黑的脸一定是长期生活在山上严峻的环境中,精干的外貌让人感觉他具有最强烈的男人气质,似乎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人。
“就是说没有人和他一起登山,他总是单独行动。即使按国际惯例一个人去挑战极限也未免有点危险啊。最近没有他登山的消息,也许是他遇到了什么难题吧。”影森后面的话好像在问自己。
“他不是为了扩大影响登山吧。”
“不是,那样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登山。”
“真正意义?”
“就是首次攀登啊开拓艰难的路线啊博得社会的关注啊这类的登山。”
这种意义的登山可以迅速扩大登山家的知名度。但是朝仓作为登山家从未被人所知,或许是为了自我挑战吧。
如果没有任何朝仓登山的消息,他又不主动和真由美联系,就难以再进一步了解他。或许再也没有奇遇了。真由美对自己说朝仓一定会打电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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