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手开始回收直升飞机残骸的时候,天已大亮。雪霁天晴,天气终于好转了。天一亮,来了架联络用的直升飞机。塚本通过无线电,向上级报告了事态发生的经过,以军神为首的上层首脑大为震惊。
“我们确实没有估计到他们中间有人会驾驶直升飞机。”
“不用辩解了。现在你们在处理直升飞机的残骸吗?”通过直升飞机传来了军神严厉的口气。
“是的。”
“把直升飞机全部处理完毕,还需要多少时间?”
“全体出动,大约要五小时。”
“太慢了,不能再快点儿?”
“不行啊。我们是竭尽全力了。进山后,大家几乎没停过手,全都精疲力尽了。”
“你们不是突击队吗?”
“正因为是突击队,才能坚持到现在。请及早派增援部队来吧。”
“不可能,这太显眼了。这次行动在总部内部也是极其保密的。你该明白了吧?”
“我知道,所以才带了这么点儿精兵干将拼命干啊。”
“还没对村里的那些家伙下手吧?”
“比想的难多了。这以前已经用雪崩、投药、放毒气干过,但在行动前全让他们察觉了。似乎他们有预测危险的某种能力。”塚本还想挽回点儿面子。
“预测危险的能力?这是你们干得不漂亮,才给他们发现了。让他们识破我们的意图,这就麻烦啦。”
“把直升飞机处理完,就动手。”
“塚本,你老了,处理事务太不果断。”
“不果断?不过,事先并没有回收直升飞机的任务啊。”
“直升飞机就不去说它了。村里人的嘴是封不住的。他们已经察觉我们的意图,所以才下手抢劫飞机进行反击。要是他们跟外界联系上,那我们一切行动就将前功尽弃啦。”
“我明白,可是……”
“你有什么妙着儿吗?”军神也显得焦躁不安。
“要丝毫不露痕迹干掉二十个人的妙着哪儿有啊。”
“你不能利用这架失事的直升飞机吗?”
“嗯?”
“你不能把直升飞机坠落到村子里吗?”
“这么干,会留下极为显眼的痕迹啊。”塚本目瞪口呆。
为了消除这些痕迹才含辛茹苦干到现在。
“所以嘛,可以让飞机坠落到别处去。”
“别处去?”
“坠落到风巢外的地方也行啊。叫村里人都坐上飞机坠落嘛。”
“这样怎么行!首先从哪儿去弄到飞机?我们的飞机,人家一看就知道。还有这架要坠落的飞机叫谁来驾驶?”
“驾驶员有脱险的办法。问题是让村里人坐哪架飞机。是我们飞机就会招来麻烦。我觉得这一点倒可以动动脑筋。”
“让村里人坐上这架飞机并不难,但也不能只让驾驶员一个人脱险,在失事坠地的飞机里没有驾驶员,不也会招来嫌疑吗?”
“关键是驾驶员的问题。”
“还有直升飞机。”
“让我再考虑一下,你继续处理好那架飞机吧。”
跟军神的通话中止了。塚本眼下是出动一切力量回收飞机残骸。
直升飞机失事现场在权右卫门山的半山腰,恰好在那些岗哨密布的山脊上不远处。那儿聚集了突击队员正在为回收机骸忙碌着。
要执行反町想出来的反击方案,需要有大量的雪和一点外来诱发因素。但是,在失事现场这两个条件都不具备。必须设法让聚集在那儿的突击队的主力调到权右卫门河边。
天一亮,反町去侦察了突击队的动静,看到了他们全体人员全力以赴地在处浬那架失事飞机,把挖掘同伴尸体的工作暂时搁到一边。
反町问秋本:“有没有办法把他们骗到权右卫门河边去?”
“那很难办。”秋本皱起了眉。
“只要他们在那儿,就没法走新筑的山道逃跑。”
“要是他们被骗进权右卫门河一带,就有逃跑的机会?”
“是啊……对,何不利用大屋这几人去引蛇出洞?”
“他们不过是奉命来监视我们,无权指挥部队人员吧?”
“他们不救自己伙伴,反而先去了飞机失事现场,让他们心怀不满,直接去鼓动部队,行不行?”
“不管怎么样,先试一下吧。”秋本开始对进入催眠状态服从指挥的大屋他们进行新的暗示。
权右卫门山飞机失事现场的善后处理工作进展缓慢。飞机坠落时的冲击引起雪崩,破碎不全的机身卷进雪崩,机身碎片分散在一片很广阔的雪地上。发动机和前半部的驾驶舱钻进了很深的地洞里。机身后半部和货舱散落在方圆二百多米的雪地里。而且,还被木块雪团压着,由于雪崩冲下时的重力使雪团紧压得象混凝土一般结实,要把它一一劈开取出碎片,任务相当艰巨。然而,这又是非干不可的活儿。
在前半部的驾驶舱内还发现两具男尸,都不是突击队员,其中一具队员有点儿面熟。
“啊!,那人……”
“就是从我们手里逃走的那个家伙。”
“不,我不是说这个。昨天晚上,我没看清楚,这张脸好象从前在哪儿见过……”
“是住在客店里的旅客嘛。”
“不,好象在别的地方见过,而且日子不太久。”
“世上面貌相象的人有的是,而且,尸体都损坏了,也许跟原来的面目也大不相同哩。”
“啊,我想起来了。对了,这家伙不是姓野崎吗?他就是静浜基地的反战分子。”
“静浜基地的反战分子……?”
“眼下,对他的审理已经中止,正在等待法院的表态。”
“这家伙怎么会跑到这儿来呢?”
“这不清楚。如果是野崎,他原来是航空自卫队的军官,直升飞机总会驾驶的吧?”
这时,其他认识野崎的队员也认出了他。昨天晚上,野崎被他们抓住时,并不是所有的队员都见到过。而且,野崎也尽量扭过脸去,不让别人认出他。这时才想起他在客店住宿时仍用真实姓名登记。塚本立即把新发现的情况向后方报告。不久,来了新的指令。命令突击队停止目前进行的回收残骸工作,并将现场恢复原状。
塚本被激怒了。全队废寝忘食吃的苦全算白搭了。现在又要恢复原来的模样,即使下命令,队员也会觉得莫名其妙,说不准还会引起忠实部下的反感哩。
“啊,别发火嘛。”军神安慰说。“有妙计了。”
“妙计?”
“眼下立即让野崎原来部队的上司来认尸,不久就到达。但愿别认错了人。你们那儿有好几个人认出了野崎吧?”
“野崎是自卫队军官中的反战分子也好,不是也罢,这又有什么相干?”
“这里大有文章呢。”
“怎么?”塚本终于意识到军神话中有话。
“假设是野崎劫走了飞机。”
“事实正是他劫走了飞机。”
“不是执行‘鼠尾草’行动的飞机,是我们这儿的。”
“你们那儿?”
“假定野崎是从我们这儿劫走了飞机,原来虽然也是自卫队军官,却是个搞反战的活动分子,受到自卫队的排挤,为泄愤从基地劫走直升飞机,这很符合情理嘛。”
“过去曾经有过美国兵喝醉酒偷走飞机。可是,作这个假设,跟风巢还是毫不相干哪。”
“塚本,你真是个老糊涂啊。他劫走飞机,迷失方向才闯进风巢,在那儿见到风巢村被围困在大雪中,所以,就救了居民,但在半路上由于操纵不熟练,飞机失事了。”
“啊,等等!飞机失事后只有两个人丧生啊。”
“所以,我说你是老糊涂,剩下的人随你怎么摔得粉碎不就行了!”
“莫非……”塚本有点儿领悟军神的启发了。那简直是魔鬼的主意。
“就这么办。这关系到我们的生死存亡。这么干既不需要另外贴上架直升飞机,也不用驾驶员。就利用那架失事飞机和野崎的尸体,这不是绝妙的废物利用吗?”军神为自己想出这条妙计似乎有些陶醉。“怎么样,你该明白我为什么要下令恢复原状了吧?”
军神话里的意思很清楚,把风巢的人押上直升飞机,飞临失事现场上空,把他们推下去。
“不过,用这个办法把人一个个推下去跟飞机失事丧生时尸体的模样不同啊。”
“反正都是掉下去死的,不会有很大的差异,人摔死后,假设又遇上雪崩,你要把现场加工伪装一下。”
“就把人活活推下去吗?”
“你说这跟前几回使用的手段有什么不同?反正要封住活人的口,不管使用何种手段,残酷的本质全相同。你别再感情用事啦!”
“我明白了。可是全摔死在风巢,总有点儿不妥啊。”
“没什么更好的办法了。不能再贴上架飞机,你要到另一处去,还得考虑驾驶员。而且,再去找个合适的地点,太费时间。何况把两架飞机失事的痕迹全部消除也太费劲。有一架直升飞机失事,就能使人不再注意另一架喷气机的坠落。这样,F-4FJ飞机就能瞒天过海,把人们的注意力全都吸引到那上面。关于野崎在这儿劫走飞机以及他如何飞往风巢的情况,我们都会巧妙地安排好。你就找个什么借口把风巢那些人哄上直升飞机,要是他们乱说乱动,干脆就用武力劫持上飞机也行。直升飞机和来认尸的军官这就飞来。”
不多久,一架新的直升飞机降落了,载来了认识野崎的上级官员,确认无误是野崎的尸体。这样,风巢面临的残酷命运如同坐上无法逆转的传送带送往毁灭之路。
“在权右卫门河边,有你们好几个伙伴埋在大雪下,可是,总部却要先去处理失事的直升飞机,不是说直升飞机里也无一人生还吗?可遭到雪崩的伙伴也许还活着。至少该分一半人去寻找,要是你们放任不管,原来有救的人也会死去,你不觉得他们太可怜了吗?”秋本竭力在暗示大屋。
“可是,这是上级的命令。”
大屋虽已能顺从秋本的指挥,但对总部的命令却不肯违背,在秋本暗示下也一无效果。而且也不可能轻而易举地使大屋违背他的部队,对上级的意图有所怀疑。因此,必须让他感觉始终没有违反命令精神,巧妙地去欺骗他的上级。
“违背人道的命令也必须服从吗?”
“服从上级的命令是我们的义务。”
“你的伙伴被埋在雪地里,应该先去营救他们。你仔细听着,四周多么安静,连远处的一丝声响也能听见,啊,你听见了吧?你听见了。有人在呼救,在呼喊:救命呵!还喊着:冻死啦。伙伴在呼救,你不觉得他们可怜吗?”秋本抚摸着下巴,凝视着对方的眼睛,这是为了加强催眠后暗示的效果。
“即使觉得可怜,又有什么法子呢。”
“你直接对队员们说嘛。”
“队员只按塚本二佐的命令行事。”
“能不能假称是塚本的命令呢?”
“这办不到。”
反町在一旁听了他们的对话,忽然有了个主意。由于来得太突然,如同闪过强烈灼目的光,使自己都不敢多看一眼。但是,当闪光一现之后,却在自己的脑海里烙下一个清晰的轮廓。
“秋本先生,你来一下。”反町把秋本唤到一旁问。“塚本二佐眼下还在水不入那儿坐镇指挥吧?”
“大屋是这么说的。”
“这样,突击队的主要力量全去了权右卫门山,总部很空虚吧。”
“大概是。”
“塚本手中的兵力,能从大屋口中摸清楚吧?”
“摸清楚,打算怎么办?”
“要是塚本身边没什么人,把他扣起来,怎么样?”
“抓塚本?”秋本吃惊地瞪着眼。
“如果能利用大屋他们,也许能行。”
“这不行。尽管施行了催眠术,能听我的指挥,要他反抗上司还办不到。”秋本从惊讶中清醒过来,一口回绝了这个主意。
“不行?先顺着大屋这个地道的职业军人的意思,再设法巧妙地消除他心里反抗上级的意识,不就行啦?”
“不过,为了让他忘记塚本的命令,我花了多少力气呀。”
“不管怎么,试一试吧。只要把塚本抓在手里,什么命令都管用。任你突击队多么强悍,一擒住头,就无法动弹啦。”
“我先得把他们的兵力弄清楚。”秋本也开始觉得这个突如其来的念头,有试一试的价值。他又回到大屋身边再次作催眠术的暗示。
“塚本二佐现在在哪儿?”
“在水不入。”
“为什么不随部队一起行动?”
“那架飞机失事现场还没有清理完毕。”
“那么,在水不入还有队员留着?”
“是的。”
“有几名队员?”
“有五六名。因为飞机残骸大半已经收回了。”
“有别的军官吗”
“原来身边有日野一尉。眼下到直升飞机失事现场执行指挥任务去了。”
“那么,在塚本身边还有什么人?”
“我想只有一名通讯兵。”
“能不能把塚本抓起来?”秋本冷不丁提出这个要求。
这样,暗示上来了个飞跃,往往有使对方从催眠中惊醒过来的危险。但是,施行过几回催眠,彼此间建立了一定的信任,这样可起到使对方思维陷入混乱,丧失判断能力的效果。
“抓塚本二佐?”原来能毫不迟疑回答问题的大屋,抬起头露出惊讶的神色。但看来他并没有从催眠中清醒过来,只是一时陷入了混乱。
“眼下塚本如同赤手空拳,如果你们三个人冲上去,不难把他逮住。”
“这是不可能的,没有理由是不能任意对抗上级的。”大屋死命地推却。
“有很正大光明的理由哇!是为了救同伴,才不得已拘留塚本二佐,并没有别的动机,是为了救出你们的同伙呀。你没听见他们的哀叫吗?你再好好听听!”秋本又抚摸起下颚。
“我听见了。”
“听见什么?”
“他们的呼救声。”
“他们是不是呼唤着:再不来救,就要死了!”
“是这么说的。”
“这里有你们的骨肉同胞啊。”
“……”
“一个是你的哥哥,还有一个是你的弟弟。”秋本看着木下和山根抚摸着下颚。其实不管是真话还是假话,他们已经成了秋本的傀儡,不用说是完全信任无疑的。
“你们的弟兄正在受难,能眼看自己的亲骨肉受苦受难而撒手不管吗?只有你们才能去救他们出苦难。让塚本二佐改变主意吧!”秋本似乎也接受了自己的暗示,真觉得自己的亲兄弟被埋在大雪下。
塚本决定从行动部队里抽出的场三尉带领两名军曹,派往风巢村去。就要执行军神下达的命令了,那边只有大屋等三人,力量太薄弱。倘若风巢村的人拒不上直升飞机,就必须采取强制手段。
而且,决不可暴露出军神那个魔鬼般的主意,万一遭到抵抗,他们人多势众,事情就不好办了。在这些人的身体上除了摔死的痕迹外,还带上别的什么伤痕那就会后患无穷。对大屋二尉只传达增加三名人员,除此之外,打算等权右卫门山上的现场恢复原状后再细谈。这倒并非不信任大屋等人,这是个非常残酷的命令。怕万一被居民看出什么来群起反抗。而且,这密令只有在将执行前发出,使执行人也没有充分思考的余地才比较安全妥当。
“上级增派了三名队员。”大屋通过步话机收到了新的指示,告诉秋本说。
增派了新来队员,将会失去抓住塚本的机会。
“好,马上出发。增援人员一到,就救不了你们的弟兄啦!”秋本巧妙地将自己的意图推到大屋身上。为了避免他们途中相遇,决定穿林中野兽出没的小道,秋本、福岛和反町三人跟着一块儿去。
“增援队员来了,发觉少了三个人,怎么应付他们?”留守在家的真纪子胆怯地问。
“你就说我们企图走权右卫门河的旧道逃跑,大屋他们去追赶了。”反町想出个好主意。他想,一旦听到我们顺权右卫门河逃跑,塚本也许会把突击队员调往那儿去,这样就中计了。
“他们会轻易相信我的话吗?”真纪子还是无法消除心中的担忧。而且,虽说这三个家伙眼下是言听计从,还是很难让人放心,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从“梦”中醒来。还要指挥这些危险的“部下”杀进敌阵去,反町他们也太鲁莽大胆了。
“没事儿,会很顺利抓住塚本的。只要先擒住敌酋,余下的就好对付啦。”
“别干冒险的事儿啊。”
不冒险怎么能取得反击成功?但真纪子禁不住这么叮嘱他。
反町一行直往塚本的大本营杀去的时候,从权右卫门山现场发来报告,已经认出了野崎的尸体,那架载着野崎原来上司的运输直升飞机也停在权右卫门山。
塚本一接到报告,立即发出“作战”命令。这回行动决定由,日野一尉直接指挥,执行这么残忍的命令,他是最合适的人选。
“我已经增派了的场三尉等三人去了风巢,他们到达那儿跟大屋二尉汇合之后,就可以下令让他们把风巢所有的人弄上飞机。”
“明白了。”
“你注意,弄上飞机也许还行,推下飞机的时候说不准会引起反抗。”
“有点儿反抗,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骗他们上飞机的借口明白了?”
“是的。”
“给我干得漂亮、利索些!”
日野坐上直升飞机刚起飞,已到达风巢的的场小队送来令人忧虑的报告。
“什么?客店的三个男子企图逃跑,大屋二尉去追赶了?”塚本不禁提高了嗓门,村里少了人,这次行动就失去了意义。
“大屋二尉怎么没来报告?”
“我想他急忙去追赶,所以没工夫联系。”
“查过他们的脚印吗?”
“村子周围的雪地上全是乱七八糟的脚印,一时很难辨别。”
“那三个人逃跑的当口,大屋在干什么?”塚本怒气冲冲地说。
可是,的场无法回答。塚本立即命令通讯兵呼叫大屋,但不见回答。当时他们正向塚本奔袭而来,兴许拐进了电波的死角,所以收不到塚本的呼叫。塚本马上呼叫正在风巢上空盘旋着寻找着陆地点的日野。
“客店里有三个家伙逃跑啦。他们是管理人反町和旅客秋本、福岛。看来,他们正往权右卫门河方向逃去。大屋二尉正在追踪他们。你在空中寻找一下,他们是跑不了的。只要跑了一个,咱们全完了。”塚本的声音十分急促。
此刻,反町一行人正在林子里往水不入方向走去。既为了不撞见的场小队,又要避免空中搜索,所以进了密林绕道而行。要尽快逮住塚本方能解风巢之围。可是,要让敌人发觉,将断送最后的一线希望。多日来疲劳和紧张加上煤气中毒后还没有完全复原,这真是艰难的行军。药性作用使大屋三人的行动变得迟钝缓慢,但总算还能坚持下去。他们按捺不住心中的焦躁,在林中深雪里一步步跋涉缓行。好几回头上盘旋着直升飞机,好象在搜索他们,好在他们头上有繁密的树叶遮住使飞机无法发现目标。
“我是日野一尉。大屋二尉,你听见了请回答。”
日野在直升飞机上呼叫着,但秋本不让大屋回答。一让他们发现自己所在的位置,怕会引起塚本的警觉。日野放弃了继续呼叫大屋,跟塚本取得了联系。
“我是日野,没有发现他们。大屋二尉也没有回答。”
“是吗?”
“大屋二尉怎么会不回答呢?”
“也许他走进了电波发射不到的死角吧。”
“不过,他听到飞机的轰响声,肯定会过来的。”
“这倒有点儿奇怪了。”塚本终于觉得有点儿不对头了。他也清晰地听到了刚才日野的呼叫。
“我想会不会……”日野的话声有点儿迟疑。
“会不会什么?”
“会不会大屋二尉他们三人被俘了?”
“哼,你的念头太蠢了!大屋是突击队中一名特别优秀的军官。那些老头儿跟普通老百姓哪是他的对手?”塚本很自信地一笑了之。
“不过,那些家伙里不是也有野崎这种特殊角色吗?”
“你是说他们中间还有野崎这种特殊人物?”塚本的口气有点儿变化。
“我认为不能说绝对没有。”
“除去当地那些老人,只有客店管理人夫妇俩和五个客人。其中野崎跟另一个旅客和直升飞机同归于尽了。”
“剩下三个男人和两个女人,我认为这三个男的是结伙逃跑的。”
“假定这三人中有一个特殊人物,大屋也不会中计的。”
“这也难说。出其不意的暗箭难防啊。”日野一尉的推理正逐渐向事实靠拢。
反町和秋本为了不让大屋他们听见这番对话,把步话机的音量打到最小。
“就算你的假设成立,那么,他们撇下妇女和老人到哪儿去了呢?”
“这就不知道了。不过,我总觉得他们有什么企图。”
“好吧,先把村里的入全送上飞机吧。”
“嗯?就撇下这三个男的不管吗?”
“这也是万不得已的事。把这些妇女跟老人当人质,从空中呼叫,也许他们会出来,他们不会那么轻易跑掉的。”
“要是不出来呢?”
“不管怎样,先干掉再说。”
塚本和日野中止了对话,看来事态变得越发严重了,他们准备把留在风巢的人当人质,必须抢在前头先把塚本扣押起来。但是,反町他们却在浓密的森林里迷失了方向,雪深坡陡,越是心焚如火,越是加快不了速度。
“在这儿得给这些木偶加点儿油了。”秋本说。
“怎么啦?”反町问。
“得再打点儿麻醉剂,不借助药力,我怕他们会从催眠中醒过来。”
“在这地方注射,会不会睡去?”
“控制适当的剂量就没问题,但活动能力多少会受些影响。到这时候也顾不得许多了。”秋本从随身携带着薄薄的皮包里掏出注射器和麻醉剂的安瓶。
“喂,把胳膊伸出来,给你们打点儿增加气力的针吧。”秋本一暗示,这三个人老老实实地抬起胳膊。
“秋本先生,把这个包放到我的背囊里去吧,让我来背。”反町见秋本打完针,提出这个建议。
“啊,那太谢谢啦。”秋本听从了反町的意见。虽是只小包,也是个累赘。
“喂,到水不入不远啦,加油啊!”反町重新背上背囊,鼓励大家说。
新的看守来了不久,一架大型直升飞机降落在风巢的空地上。等扬起的雪烟一平息,从机上下来几个神情可怕的突击队员。其中有个头儿模样的一尉军官,眼睛里射出冷峻的目光,发布命令说:立即整理行装把全村人运往山下。这真是个令人猝不及防的打击。
“为什么非要送我们下山?”被反町留下看家的真纪子问。
“这村子已经被大雪封锁多天了,根据总部的命令,趁天气保持平静期间,送你们下山去避难。”
“不过,我们不需要避难!”
“是你们被围困在这儿,我们才来营救你们的。”
“虽说困在山里,也不缺吃的,跟平时也没什么两样嘛。”
“眼下也许还行,天气再次变坏,跟外界完全失去联络就晚了。中断了一切联系,食物吃完那就糟啦。”
“我们早就备下了越冬的粮食。”
“那为什么你们这儿有三个人要设法逃跑呢?”
“那、那是因为你们干的好事。”
“干的好事?你说,究竟我们干了些什么?”
真纪子被这么一问,猛然觉得那些接二连三袭击风巢的事件中,却拿不出一点可以证明是突击队干的证据来。对大屋二尉施行催眠术套出的那些事实又不能公开,不能让们意识到大屋这些人已掌握在自己手中。眼下他们是风巢这边唯一的一张王牌。
这么一来,他们干的那些雪崩、投毒、放煤气种种阴谋压根儿就失去了真凭实据。真纪子跟真由美只是本能地预感到危险来临。看来唯一的证人野崎又随直升飞机一块儿坠毁丧生,纵然有真凭实据和证人能揭露他们的阴谋,眼下也不行。至少他们还披着“营救”的外衣,有一副绅士的假面具。一旦弄得他们老羞成怒,也许会撕下面具露出狰狞的面目猛扑过来。
一尉见真纪子一时答不上话,紧追不放地说,“万一生了急病怎么办?这村子里大多是上了年纪的老人,在这大雪封山的村里,情况有变,岂不是坐以待毙吗?”
在一尉追问之下,真纪子一时语塞。这儿不是无依无靠的孤老,就是些不愿成亲属累赘的老弱病残,全是自愿留在荒村里的。随着进入晚年而来的各种老年性疾病,在大雪封山之前就已如此。然而,真纪子口中却很难拒绝这些以营救名义来的自卫队,自己也难保这些老人的病情不会出现三长两短。
一尉趁真纪子无言可答之际,发出命令,“把村里所有的人全部送上飞机,快!”
于是先到一步的那三个队员跟从直升飞机上下来的五六个突击队员全分散到村子里去了。不久,他们就把那些不能动弹的老人不由分说抬了出来,象装什么货物似的送上飞机,也不让他们带一些随身行李。
“太太们也请快点儿上飞机,天气一转坏,就不能飞行了。”一尉催促她们说。
天空中的密云终于散开了,太阳光又照到了久别的大地上。已经习惯了阴天的眼睛顿时给耀眼的雪光照映得睁不开来。不过,冬天的气候反复无常,一尉说得不错,不知什么时候又会变坏。
“还有两位客人和我丈夫,你们撇下他们不管吗?”
“用不了多久,大屋二尉就会赶上去‘保护’他们的安全。请快上飞机吧。”
真纪子的脑子里完全没想到他们会在空中被推下去,这种残忍歹毒的手段,她是压根儿也想象不到的。但是,对乘飞机却感到有些说不出的惴惴不安。不知他们转什么念头,采取这么强硬的手段把村里人全押送上飞机,准要运到什么地方去然后下手。
真纪子思忖:“一上飞机就完了!”可是,眼前有十来名身强力壮的突击队员,正在把村里人蛮横地押上飞机。这时,佐仓真由美悄悄地走到真纪子身边来。
“太太,决不能坐这飞机!”她用颤抖的话声低低地在真纪子耳边说。真由美脸上无一丝血色,神情异常紧张。
“为什么?”
“那些人打算把咱们推下去。”
“推下去?从空中?”真纪子简直无法相信。
“是的。”
“这难道是真的?”
“是千真万确的,我知道。我的双脚已经在发颤了,如同在高处往下俯视一般。”
真由美心想:兴许是腹中幼小的生命在发出警告吧。近来胃口和嗅觉都没什么异常,只是对漠然的不安有着敏锐的预感。当那架直升飞机飞来,要强制众人去“避灾”,她的下腹部顿时感觉一阵冰凉,随即又遍及全身。对了,她想起梦中自己往瀑潭沉下去时也是这个感觉。此刻,才猛然意识到突击队的险恶用心。
“这叫人难以相信。”
“太太,真的,我怀孕了,这是胎儿告诉我的。”
真纪子看着真由美的神情,觉得是可以信任她的。
“咱们快逃吧。”真纪子轻轻地说。
“可是往哪儿逃呢?”真由美虽意识到危险,面对陷入的绝境却束手无策。
“客店厨房地板下有间藏粮食的地窖,躲在那儿没人知道。”
“那,这些老人怎么办?”
“我估计咱俩人不见了,直升飞机就不会马上飞走,他们要来寻找咱们,说不定这当口,反町就会采取什么行动了。反正先争取些时间也好。”
一尉把老人都弄上了飞机,朝真纪子她们走过来了。
“喂,你们在干吗?请赶快上飞机吧。”
“对不起,我忘了点儿东西。”
“我也是……”
她们想扭身回客店去。
“你们不用多久就能回来,用不着带什么行李。”一尉挡着道说。
“你们男人不懂,女人总有女人用的东西。”这么一说,一尉也只好让开道,眼看真纪子跟真由美走进了屋子。
反町一行六人终于走到了水不入。在河边飞机坠落处,有几名队员分散在现场干一些复原工作。把那些烧得只剩树桩的一片林子,连根刨出土,再填平撒上雪。机骸的碎片也回收得差不多了。眼下,只是在寻找遗漏下的细小碎片,投入大量的机械、人力清理现场之后,一眼看去,几乎已找不到一点儿飞机失事坠落此地的痕迹了。
“塚本二佐在哪儿?”
“他在河边一处高地的帐篷里,从那儿对各处发出指令。”大屋手指处,有几顶帐篷架着。
“那儿只有塚本二佐和通讯兵两个人吗?”
“是的。塚本二佐是不会离开那儿的。他要对各小队发布命令,还准备随时从后方基地接受新的指令。”
“好,往后塚本二佐就得听我们指挥啦。埋在权右卫门河边的兄弟就有救啦!”
大屋这三个人完全相信他们的兄弟正埋在权右卫门河边的大雪底下。
“我这就去执行这项特别任务,去权右卫门河。我在那儿做好准备等你们把塚本逮住,巧妙地诱敌到河的下游处。”反町完成了向导任务,按事先商量的方案开始行动。“那架步话机我带走,可窃听到你们的消息,让我们互相祝贺好运气吧。”
反町拿了大屋那架步话机,跟秋本、福岛一一握别。也许他们再也见不到了。他们三个人做梦也没想到竟然会卷入这场残酷的生死搏斗中去。但是,为了保卫自己的生命,竟要跟自卫队的突击队面对面作一番较量,挑起一场力量对比悬殊的战争。
塚本二佐对迟迟不采取行动的日野一尉大为不满,连连呼叫:
“你磨蹭些什么!赶快抓住这些人质,对三个逃跑的人呼唤。”
“这……”日野的口气却从没有这么迟疑不决。
“怎么啦?”
“两个女人不见了。”
“不见了?”
“是管理人的妻子和一个名叫佐仓真由美的女客。”
“跑了?”
“也不象是逃跑了。她们说回家拿些随身的生活用品就没出来,去搜索过却不见影踪。”
“这不可能,是不是躲在哪儿?”
“房子里里外外都搜遍了。”
“你们搜查得不仔细,准是躲起来了,赶快再搜!”
塚本催促日野赶快行动之后,正嘀咕着,对付两个女人还这么费工夫。这时,瞥见帐篷门口慢悠悠地走进大屋二尉和他的两名部下。跟他们的联系早就中断,一直不知他们的消息。
“你们究竟在哪儿?为什么不回答我们的呼叫?我没有命令你们回到这儿来。”塚本见了这些不听指挥随意行动的部下,气就不打一处来,把满腹怒火全发在他们身上。而且,他们竟然也不报告一声就径直走进帐篷,真是太岂有此理了。“管理人跟客店的旅客又是怎么回事?竟然会在你们的眼皮底下逃跑啦!”
“……”
“怎么不说话,回答!”塚本看着这三个呆呆地站立在他面前的部下,火气越来越大。
“想请您改变命令。”大屋语调呆板地说。
“你说要我改变命令?”塚本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位当过旧军官的人还是头一回听见部下口中说出这话来。塚本由气愤变得满腹狐疑地问:“这是什么意思?”
“请你把正在清理直升飞机现场的队员,立即派往权右卫门河我们伙伴遇难的地点。”
塚本顿时变了脸色:“你们的脑子没出毛病?”
“我们说的是正经话。”
部下不作正面回答,让塚本感到一阵寒意。见他们进来时的神态有点儿异样,但又捉摸不透是怎么回事,好象被摄去了魂似的。然而,这些经过严格训练的空降队员竟然会被来历不明的可怕鬼怪迷住,塚本似乎有这种感觉,简直叫人没法相信。但是,事实正是如此,恰恰给他猜出了大半。
“你们睡迷糊了吧?赶快回风巢,跟日野一尉汇合起来!”塚本好象为了驱散这个可疑的念头怒喝着。
“您要是不改变命令,我们很遗憾,必须限制您的自由。”大屋毫无表情地说,他身后的两名军曹同样也一无表情。
“塚本先生,这三位是很正经的,我想还是为自己着想,还是按他们说的去做的好。”从帐篷门口进来一个五十岁光景抚摸着下巴的陌生男人,后面还跟着一个头带耳套的中年男子。
“你们是什么人?”
“我们是风巢客店的旅客。敝姓秋本,这位是福岛先生。”
“你们为什么来这儿?”
“这个道理嘛,你可以问大屋二尉。反正眼下,大屋二尉他们服从我的命令,不会听你指挥啦。我下令的话,你的生命安全就难以保证。”
“你的头脑也不正常吧,我们不是在玩打仗游戏。你们赶快回客店去!”
塚本见他们来到这儿,也意识到眼前事态的严重性,但他仍不信大屋等部下竟会乖乖听从这些客店旅客的指挥。退一百步想,纵然如此,也难以想象他们怎么会变成这副窝襄相。难道严格的军人模式教育竟会毁在这些家伙手中?塚本压根儿没想到他们是中了现代妖术——催眠术的邪。
“塚本先生,你们的全部计划,我们已经从大屋二尉他们口中听到了。你不必再装模作样。我们也豁出命,决不跟你来闹打仗玩儿。我下令杀了你,他们会毫不含糊地把你干掉!”
塚本看着秋本跟大屋这些人的抻情,明白这并非说大话。大屋三人全副武装,每人身上都配备了能杀伤几百人的武器。面对他们,塚本身上连一把小刀都没准备。那个通讯兵也跟自己一样手无寸铁。因为从未想到会遭到来自风巢居民的反击,所以完全没有作出防备措施。要知道这是场武装到牙齿的豺狼集团袭击温顺羊群的战斗,预料会遭到反击才怪哩。
“喂,你明白自己眼下处境的话,就爽爽快快照我们说的去办!”秋本催促说。
“不象外逃的模样,肯定躲在房子里,搜!给我搜!”日野下达命令后,身先士卒带头进屋搜查。可是,到处都不见这两个女人的踪迹。
“一尉先生,哪儿都没有,会不会从一条我们不知道的暗道逃跑了……”
“不可能,肯定在这屋里。一定有什么地方我们没搜到。再仔细搜一遍!”
日野和他部下从天花板夹层搜到地窖,天花板都撬下,草席全掀开,客店顿时变得凄惨狼藉。可是仍然没有搜到,随时间一分分过去,对日野愈发不利。
“撇下这两个女人走吧!”的场二尉提议说。
“不行。那样就前功尽弃啦,一个人也不能撇下。”日野摇头说。
“不过,我们全搜遍了。”连日野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
“好吧,就只能这样干啦。”日野似乎下了决心。
的场还以为日野采纳了自己的意见。
“把这房子点上火!”日野下令。
“点火?”的场一下子还没法理解这道命令。
“是的,点火烧!”
“是把这屋子烧掉?”
“这样,无论藏哪儿,一着火总得出来吧。”
“可,可是,这……”的场吃了一惊,连话也说不周全。
“别慢吞吞的,快点火呀,没工夫磨蹭啦。”
“这么干,往后会带来麻烦的呀。”
“什么麻烦?山里小屋失火并不少见,也可能是登山者留下的余农未熄,或是居民自己不小心,还怕找不到象样的理由吗?”
原来“放火”这条毒计就是日野想出来的,只是考虑到全村失火不太正常才没用上,单一家失火就无妨大局。更何况客店发生火灾,无论什么理由都能找到。
“为了不让人怀疑有人放火,不能浇汽油。”
这样,真纪子和真由美不得不面临烟熏火燎的煎熬。火从客店休息室里的炕炉蔓延开去,把这儿当作火灾的火源最为自然。可能是长期被大雪围困,木屋异常潮湿,火不易燃起,又不能浇油,所以火势蔓延得很缓慢。但正在慢慢地燃起,逐渐变大。
使用这种恶魔般的手段,日野也不再请示塚本便独断专行。原来,日野压根儿没把这些老人和旅客放在眼里,却不料会在这儿受挫。与其说他心中焦躁不安,还不如说是恼羞成怒。他想平日严格的训练耗去了人生最宝贵的时刻,竟然没法对付这些无用的家伙。第一空降团是日本自卫队中躲在隐身草后一支最精悍的部队,队员们都有以一当千的本领,却被派往这个荒村里跟这些老弱病残和旅游客周旋。原来就不必动用自卫队最精锐的部队,派些行将退伍的“老兵”来也绰绰有余。日野心里窝着一肚子的火,眼下又是弄得进退两难,心头的火就更大了。
藏身在地窖里的真纪子和真由美意识到迅速逼近的危险,这一回也是那种敏锐的预感发出警告。最早感觉到的是真纪子。
“嗳,佐仓小姐,你没闻到什么?”
“闻到什么?”
“好象有臭味,象是烧着什么东西。”
“我怎么没闻到啊。”
“确实是烧着什么了。难道……”
“难道什么?”
“难道他们放火烧……”
“火!用烟把咱们赶出去?”
“准是这样。”
“对。我也觉得难闻极了。”两人面面相觑,一筹莫展。
“咱们躲着不出去会被烧死的,冲出去也会被杀死。”
她俩已被逼到走投无路、坐以待毙的绝境。
“佐仓小姐,冲出去吧!我丈夫看到冒烟准会来救咱们的!”真纪子终于打定了主意。
不多久,从缝隙钻进来的烟越来越浓,眼下躲避一时也是为了活下去。
“你快来救救我们!”真纪子心中对这弥蔓的浓烟寄托了自己求生的欲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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