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害怕!”
一个男人端起照相机,前面站着的女子正摆着姿势,因为有一只鹿跑过来靠到她的身上,使她踉跄站立不稳了。
“不要紧的,喂,别动,就这样很好!”
男的从取景镜中对准女的,接连按了两三次快门。这两个人看样子是在新婚旅行。男的三十岁左右,女的二十一、二岁。他们幸福地相伴在一起,以奈良的古寺庙为背景,好象有照不完的相。执相机的总是那男子,为了把新婚妻子那天真无邪的身影定着到古都的景色之中,叫她摆起各种姿势来。
他觉得现在这位娇嫩的新人与古老的历史文物很是和谐。经过了漫长的时间而风化了的东西,正从那久远的深处闪耀出那个时代留下的精湛技艺。这正与他那位几天前成了他妻子的女子未经世故的纯真姿态成了强烈的对比。这更加突出了她的美丽。
他们是在东京一家餐厅里一起做活的同事。几天前结了婚,到奈良古都来度蜜月的。起初打算到国外去做蜜月旅行,但是两个人加起来要化费将近一百万日元,与其为了两周左右的新婚旅行而耗费这么多钱,不如把这些钱用来安排今后的生活,于是他们取得了一致的意见。
何必特意跑到很远的国外去,国内有的是好地方。蜜月旅行的本宗在于两人一起旅行,所去的地方是第二位的。出于这种考虑,便把以奈良为中心的大和风景路线作为旅游地而来到了这里。他们觉得颇为惬意。
最初的两天到飞鸟山和斑鸠里一带游玩,今天又来到奈良市内的古寺庙走一番。这里连路旁的石头上都留着古老的历史。寺院里开满了油莱花、牡丹、藤花和石楠花,还有非常典雅的花会和花祭,仿佛进入了古代皇宫那公卿生活的梦境。
当他们来到东大寺的南大门时,被一群鹿包围起来。他们想把鹿也一起摄入镜头,刚刚摆好了姿势,鹿却为了讨要食物。将头一下下蹭着人的身体。它的力气很大,所以新娘子觉得害怕也在情理之中。在大门前排列着卖土特产品的店铺和各种摊床,一旦游览的客人从公共汽车上下来,鹿就成群地聚拢过来。据说这个季节牝鹿领着春天时生下的子鹿,性格特别活泼。
他一面安抚着战战兢兢的妻子,一面叫她摆好姿势,照下了几张照片,然后经过大佛殿、钟楼,从念经堂踏着石板道和石台阶向东走去。这里新绿重叠,形成浓密的树林。古老的寺庙利神社被绿色的树的海洋重重包围着。
走到二月堂时,已经相当疲劳了。在二月堂旁边有一间自古以来就有的茶馆,在绿荫下摆着铺有绯红毛毡的古式长凳。
“休息一下吧,你一定累了。”
那男子对沿着长长的石阶攀登上来的妻子慰劳说。一度不见踪影的鹿,又出现在茶馆的周围。看起来长得一个模样的这些鹿,却各有各的领地。
喝完冷饮之后,那男子发觉照相机的胶片已经用完了。记得是在俳句诗人芭蕉的句碑处拍完最后一张底片的。昨天和前天一直不停地拍照,所以备用的胶卷已经全用完了。茶馆里就经销胶卷,当即买了几卷,马上就装到了照相机上。
“我真想给鹿喂点儿酥饼。”女子说。
“是啊,大概把你当成爱鹿模范了吧。”
男的又跑去买酥饼。
见他妻子手里拿到酥饼,立刻又有几头鹿聚拢过来。
“唉呀,别抢,等等,等一等。”
那些鹿对他妻子的制止毫不理睬,从她手中争夺着酥饼。
“真馋!”
正当他妻子忙乱的时候,已经吃完了酥饼的鹿,又把鼻子伸过来等着喂它们。
“去,没有啦。走吧!”
男的正在用手做出赶走的手势。这时忽然有一头鹿一下子把嘴伸过去,把放在长凳边上照完了的胶卷叼走了。
“唉呀,那不是吃的。”
男的大吃一惊,刚要把胶卷夺回来,说时迟那时快。鹿已经把它吞到口中嚼了起来。
“不好了,把胶卷吃了!”那男的不知所措地望着茶馆的老板。
“您甭怕,一会儿就吐出来。”
老板不动声色。大概他已经见惯了这种场面。可是那鹿一点儿也没有吐出胶卷的样子,反而和同伴一块跑起来。
“你看怎么办哪,它会逃走的!”
妻子害怕了,却束手无策。鹿已经入了群,一活动就弄不清楚是哪一头鹿了。
“那个胶卷算是完蛋了。”
“可是那头鹿不要紧吧?”
“只不过是把胶卷吞食了,没有什么关系,明天就会排泄出来的。”
“要是那样就好。”
妻子很担心,面色忧虑。他觉得她的心地善良,所以很高兴,心里想:照片还可以再照嘛。她一定是个好妻子。他在心中低语着,又踏上了去若草山的路。
过了年,仍旧没有石田一男的任何消息,尸体也没有发现。搜查工作完全陷于停顿状态。
四月十五日,留下两名专职搜查员,搜查本部就宣告解散了。这可以说是搜查阵容的全面败北。
在这以前,警视厅搜查一科曾由于拥有那须侦查组而创立了辉煌的业绩。而这一次对于该组来说,却是一次痛心的失败。
在召集搜查本部队员进行最后一次训话时,那须总结说:“诸位虽然尽了最大努力,却落得如此结果,本人感到十分遗憾,但是我们决不会因此而气馁。大家暂且返回厅里,只留下下田刑事留住本警署,与大川刑事组成二人小组,专职继续进行侦破。诸位干得都不借,希望从明天起回到各自的岗位继续努力工作!”
“大川先生,下田君,拜托了!”
出于无奈返回警视厅去的那须小组的每个人,只有把残留的一线希望寄托到他俩身上。
因失败而告解散使队员们身心都感到很沉重。工作中的疲劳变成了徒劣,丝毫也未能稀释就沉淀到体内。这更加重了失败的负担。
大川自从案件发生以来,已经穿破了三双鞋,而且在此期间只休息过一天,有时连自己也觉得这种执着不可理解。自己究竟是为什么而去追逐的呢?与犯人没有任何关系,当然更没有什么私怨。只是觉得如果不追查下去,心里就平静不下来。
有时,甚至自己也不知道在追查什么。追捕搜查这项工作,就是他的人生。每天早晨七时二十分从家中出来去参加搜查工作会议,会上订出当天的搜查方针,上午九时到街上云探听消息摸线索。一直到晚上六时返回本部为止,连续进行几乎象趴在地上摸索似的工作。
这与其说是执着,不如说是已经养成的习惯更为贴切。如果自己停止了追查的那一天——大川抑制自己尽量不去想而又必定将要到来的那一天。不能再去捕获猎物的猎犬的悲惨末日,真是不愿去想象。大川觉得只有他是个“永久的刑事”。
在这一案件的搜查工作期间,他的女儿喜结良缘而出嫁了。结婚典礼那天,他照常要去上班,由于对他说今天是女儿的婚礼。大川无动于衷,马马虎虎未听清楚就对妻子说:“问一问是在哪里举行,拍个贺电去。”
妻子发怒,责问说:你当是谁家女儿结婚?惹得姑娘也哭泣起来。大川无言以答。案件侦查过程中休息的就是这一天,而且当婚礼宴会开始之后,他就出现在搜本部了。
“拍个贺电去”这句话,很长一段时间里在搜查本部成了大家的笑料。
妻子与其说是生气,不如说是伤心。
石田失踪之后,大川所追查的涩谷区的花园公寓大厦503室那些租用办公桌的人。他们当中有开夜总会的,搞不动产生意的、艺术商、行业报纸经营者、票据掮客等等,光是知道姓名的,就有二十九人记录在册。
要把这些人逐个查一遍,从嫌疑中排除掉。所谓搜查,就是把无数的怀疑肿象一个个排除,只把一个罪犯筛出来的工作。
石田一男在这里以菱田和也的名义租用了办公桌。这可能是为了欺骗二宫加代子而设的基地。坏人可能会在坏人中间时使人看到他的真面目。在一同租用办公桌的人当中,可能会有人见过石田那不被人所知的另一面。其中经营这个办公桌租赁公司的业主小坂瑛子这个女人就很值得注意。她似乎与石田有着某种关系。租用办公桌的人当中也许就有人知道其中的事情。也许在他们中间就有操纵石田的幕后人隐藏着。对于这种可能性也应当考虑。
大川将自己的看法跟那须商量过,然后就沿着这条线侦查下去。
然而搜查工作搁浅了。租用办公桌的人虽说并非都是坏人,但这里极容易成为大都市隐藏恶党的糜集地。加上经营者本人已经失踪,所以知道去向的人几乎没有。
只有从管理员模糊的记忆中去挖掘,靠无人认领的邮件的寄出人的地址去追查,除此之外,别无他法。再就是靠邻居们有限的情报和回忆,一个人一个人地查下去。
结果总算查明了十六名租用者,余下的十三人无论如何也查不到了。此外还有可能有未登记的租用者。
关于小坂瑛子,却一点儿情况也不加道。
网眼太粗了,有多少鱼也能溜掉。
“《鹿胃中找到新婚旅行照》
“[本报奈良讯]五月二十七日上午七时许,奈良市奈良公园二月堂附近的树林中,公园管理人员发现一头死鹿。该鹿身上无受伤痕迹,也未发现曾吃过有毒食物的迹象。奈良市鹿保护协会将此鹿委托大和大学动物病理学教研室做了解剖。结果在鹿的胃中取出已拍摄完的胶片一卷。
“胶卷之一端粘在鹿的胃壁上,致使底死亡,考虑到不会有人将已拍摄完些的胶卷喂食与鹿,因此鹿保护协会认为这是有人大意失落后被鹿误食的。
“由于胶卷的一部分幸免暴光,所以能够显影印出,判明是新婚旅行的照片。摄影者是沿大和路游览,并到了飞鸟寺、甘檀丘、石舞台等处,留下了玉照。鹿保护协会感到将珍贵的纪念照片丢失的情侣,一定对丢失胶卷感文懊悔,故将照片寄来本报,嘱托刊出。现将照片中的一部分披露于此,望知情者与本报通联组联系。”
大川上班之前,忽然看到登在报纸专栏上的这一报道。这个专栏是专门刊登轻松的话题和轶闻趣事的栏目。
在报道的一旁配发了一幅照片,画面是一位女性,戴着新婚旅行的“制帽”式的白帽子,正在水池前弯腰给鹿喂饵食。
大川对这位女性没有什么印象,可是总觉得对这照片有点儿什么印象。
奇怪呀,在哪儿见到过呢?
他努力搜索着自己脑海中的记忆。可是全然想不起来。圆圆的胖乎乎可爱的脸庞,怎么说也是个很平常的长相。这是在车站或街角经常能够遇到的女性。也许因此才觉得在哪儿见过、但又没有什么特别深的印象的吧。
“你怎么啦?要迟到了呀。”妻子对望着照片出神的大川喊道。
大川就这样带着消除不掉的悬念离开了家。
在此之后,日子过得愈久,那张从鹿腹中取出来的照片在大川的心里就愈重,形成了一个疙瘩,并不断在增大。工作繁忙的时候,精力一分散就忘掉了,可是稍许闲下来,马上又想起照片的事情来。它占据着整个身心,压迫着他的思想。那照片好象不分昼夜地向他诉说着“想起我吧,想起我吧。”
对下,到报社去问一问。大川想出了一个主意。被鹿吃掉胶片的新婚夫妇见到报纸之后,也许就到报社去报了自己的姓名。这对夫妇的身份如果弄明白了,那么压在大川心中的悬念,也许就有可能解开。
大川立即给那家报社挂了电话。
报社通联组的人非常爽快地回答说:“问那件事吗,报道刊登出来之后,当事人马上就来到这里说明情况,领走了胶卷。”
“那人的住址和姓名都知道吗?”
“知道。可您有什么事吗?”
大川通报了自己的警察身分,怕对方误认为是来找什么麻烦,所以解释说:“其实,我那时也正在奈良旅行。与那对新婚夫妇在明日香地方游览时碰在一起,一块儿照了相。可是当时忘记问他们的住址,好不容易照的相片,没有办法送给他们,正在犯愁呢。”
大川急中生智想出来的这番话,对方信以为真,就把住址告诉了他,因为这不过是个生活中的趣闻,谈不上什么对消息来源保密之类的严肃问题。
当大川听到住址和姓名时,不禁发出了惊愕的叫声。
那正是东京都涩谷区代代木4-16-x双叶庄的畑尾久夫和纯子。
大川拿出来一枚记事卡对照一下,确认无误,就兴奋地招呼下田:“下田君,你还记得这个住址吗?”
“代代木4-16-x,啊,那不就是那家汽车租赁行吗?”
“除了汽车行之外,还有一点想不起来吗?”
“还有一点?”
“石田一男在参宫桥的汽车租赁行租了汽车之后,又有些人租了那辆车。这些用户当中就有这个人的名字。”
“你这么一提,我倒想起来了,是有这么个名字。开头的用户发现了粉红珊瑚粒,第二个以后,印象就淡薄了。一直到第三个,我们还分头去询问过。可这位怎么啦?”
下田还不明白大川为什么兴奋起来。同一辆汽车出租车行附近住的人先后租用,一点儿也不奇怪。于是大川把“鹿腹中发现照片”的新闻报道拿给他看。
“就是这张照片上的主儿,在石田租车之后租用的嘛。真是有趣的巧合。”
这时下田仍以为这是与案件无关的偶然一致。
“下田君,你见了这张照片,想不起来什么吗?”
“嗯,没有什么特别的印象。我不认识这个人。”
“不是照片上照的物体,而是照片本身。”
“不知道。”下田摇着头。
“右上角有个灰斑似的东西吧。”
“可能是印相的时候弄污的吧。”
“也许是,但也可能是相机镜头上的灰尘或者镜头片上的裂纹。怎么样,类似的照片你想不起来吗?”
“类似的照片……”下田正在搜索自已的记忆。
“二宫加代子去松岛旅行时的风景照片上不是也有这样的裂纹吗?”
“那么说……难道是真的!”下田愕然了。
“必须找到本人,检查一下胶片才能弄清楚。如果是在石田一男租用汽车之后,紧接着去租借同一辆车的人,却使用着给二宫加代子照相的同一架相机,那么这个情况是决不可以忽视的。”
“在石田的住处也没找到这架照相机。”
在石田失踪之后,对他的住处进行了仔细的检查,没有发现在松岛给二宫加代子拍照用的照相机。
“现在回想起来,石田是在即将逮捕他的时候失踪的。当时被解释成为是事先就寻找机会,碰巧在刚要逮捕他的时候溜掉的。这个时机过于适时了,就仿佛是在暗中侦察着我们的搜查工作似的。”
“不过,这样的侦察恐怕是做不到的吧。”
“好象也不一定。”
“说犯人在侦察,那么怎样进行的呢?”
“如果这个叫畑尾久夫的人是犯人的同伙,或者被犯人所利用,会怎么样?”
“……”
“畑尾为什么要么租用作案用过的汽车呢?单是由于住在租车行的附近的缘故吗?抑或是这里面有着犯人的意志在起作用?下田君,畑尾将同一辆车,也就是该公司的超级DXA型旅行轿车租借出去的日子是什么时候?”
“是六月十二日吧?”
“按登记,是石田之后的第二个。在石田之后第一个租借车的人是叫三桥的职员,他在石田租用之后的第二天,十一日租的车。就是说,畑尾本想在石田之后马上去租,由于三桥租得太快,不得已才排在三桥之后租用的。是否可以这样去考虑呢?而实际上所表明的情况是:石田、三桥、畑尾三个人在十、十一、十二日连续三天租那辆车用的。而以后的用户,间隔就拉开了。”
“那么怎么样呢?”
“石田在作案后把车退还回去,却又担心车里是不是留下了杀人的痕迹。正如同人们时常遇到的那样:当时清楚地把油门开关、电门等都关闭好了,可是过后又怀疑是否真的关掉了,从而产生不安的感觉,担起心来。而一旦担起心来,不安的感觉就会继续膨胀,如果不去再检查一下,就安不下心来。可是如果同一个人再去租车,就容易受到怀疑,所以委托畑尾把汽车租出来,对车内再次进行了检查。”
“对,如果真是如此,那么上次我们分头行动时找畑尾查对之后,畑尾就可以向石田转告警察来过的消息。”
“不论畑尾是同案犯也好,或者是幕后人在畑尾的背后暗中利用也好,效果是一样的。幕后人在石田作案之后,对车内是否留下痕迹和遗留物,产生了不安。我们如果设想幕后人没有参加作案,那么他不安的感觉是在石田返回之后,听了石田的讲述才产生的。这样一来,他们就未能赶在继石田之后租车的三桥之前把车租到手。”
“赶快查一下畑尾。”
“首先应该核实胶卷。”
两人精神焕发起来。他们觉得好象在长长的暗夜中摸索着的时候,好不容易看见了光明。他们的心情异常激昂。
畑尾久夫在原宿的一家餐厅里工作。他是那里男招待员中带班的,而新婚不久的妻于是女招待员。大概是夫妻共同赚钱,梦想着将来自己开一个饭店吧。
那天正好是每周一次的休息日,正在自己家中宽松地休息,突然有刑事来访,使他大吃一惊。当他听说是为了鹿腹中取出的胶片一事而来时,他以为准是使鹿致死已经成为刑事问题了。
看见照片登在报上而去报社自报姓名时,人家告诉他没有什么责任,所以就放心了。看来,让寺庙里的“神鹿”死了,还是有各种麻烦降临的。
“当时正在给鹿喂酥饼,一不留神。连胶卷也一起给吃掉了。我急忙想把它夺下来,可是已经被紧紧咬住,拿不下来了。”
畑尾再三赔礼道歉。幸好这时妻子到外面去购买做晚饭用的菜去了。
“那么,从鹿的胃里取出的胶卷和照相时用的照相机都在手头上吗?”
刑事对于他道歉的事,根本不在意,单刀直入地询问起来。
畑尾觉得问题相当严重,所以就更加害怕,立刻回答说:“在。”
“能马上拿来看一看吗?”
“那架照相机出了什么问题了吗?”
“以后再告诉你,请先拿来看一看。此外,用这架照相机拍的其它胶片如果有,也请一同拿来看看。”
这时,畑尾才发觉,刑事们所关心的对象不是鹿,而是相机和胶卷。胶卷才是杀死鹿的“凶器”,可能要从胶卷入手来破案吧。
畑尾遵照吩咐,把相机和胶卷呈到刑事的面前。
“被鹿吃掉的,就是这卷胶片吧?”
两位刑事中那年长一些的拿起了胶卷。那个年轻些的在一旁仔细地查看着照相机的镜头。
“是的。三十六片当中,得救的只有十片的样子,其它的都曝了光,有的被鹿齿咬得胡乱了。”
“这就是报纸上登的那张吧?”
“啊,那是在猿泽的水池旁照的,照到鹿的胶片,只剩下这一张了。其它的都不行了。”
“这右上角有个痕迹,好象是镜头的裂纹。”
“是的,最初也以为是鹿的牙齿痕迹,可是别的胶片上也有同样的痕迹。起初因为它在角上,并不影响画面中央的形象,所以就没有当回事儿。后来鹿的事件发生之后,一检查镜头,发现有裂纹。”
年长的刑事拿出象是早就准备好的若干张照片与畑尾那卷被鹿吞食过的胶片洗印出来的照片对比着察看起来。
“虽然很小,但是在镜头上有个裂纹状的东西。”察看相机的年轻刑事把相机递给了年长的刑事。
大川接过下田递过来的相机,亲自加以确定,然后说:“可是畑尾先生,这架照相机您在三年前的三月十二日是否借出去过?”大川凝视着畑尾的面孔。
“三年前?那时候我还没有这架照相机呢。”
“没有?那么您是买的二手货吧?”
大川本想说句奉承话,可却提出了很不礼貌的问题。还须要做精确的比较才能断定,但是已经看到裂纹的大小和形状,与二宫加代子松岛旅行的照片上的是很相似的。大川已经有了这样一种先入为主的看法:这两卷胶片是用同一个照相机相摄的。畑尾和石田先后租用了同一辆车的情况,也加深了大川的这种看法。
“不,是别人送的。”
“送的?谁送的?”
“一位常到我们餐厅里来的顾客。”
“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个吗,这问题是否可以不说?”
看样子畑尾是不愿意露出那人的姓名。
“请务必说一下,因为实际上这与一起杀人案件的调查有关。”
“杀人案件?”
畑尾的脸色变了。这可不是死一只鹿的问题了。
“详细的情况还不到告诉你的对候,但是这位照相机的原主。有很大的杀人嫌疑。”
“难道把我也当做……”
“如果您不能把照相机的来龙去脉说清楚,那么您就当然处在一个最可疑的位置上。”
刑事说的话,没有丝毫妥协的余地。他已经做好了无论畑尾如何表态,都能应对的架势。
“我、我是杀人案的犯人?别、别开玩笑!”他本想提出抗议。可是说话的声音已经颤抖得不成样子了。
“如果不愿意遭到怀疑,那么就请告诉是从谁手中得到的相机。”
“这个人的情况我知道得也不太详细,只不过是常到餐厅里来,见过多次面,慢慢熟了就搭上话了。”
“您是从来历不明的人手中得到的喽。显然镜头上有裂纹,但这是高级品,而且也算不上什么伤痕,只不过是照相机的一个疵点而已。”
“这事请您别对我内人讲,婚前我曾经有道四、五次外遇。”
“是女的吗?”
“是的,不过千万别让我老婆知道。完全是受到诱惑,起了邪念,才发生的关系。”
“那女人叫什么名字?”
“她只说叫小坂,住址也只告诉我在附近的公寓里,没有详细说。”
“真的说叫小坂吗?”
大川的脑际突然闪过一个象磷光一样的名字。那就是在富之谷的花园公寓大厦经营一个叫“国际智力开发公司”的租借办公桌的小坂瑛子。
“是的,大概是写做大小的‘小’,坂坡的‘坂’吧。”
“是否说过叫小坂瑛子。”
“既然您详细地问起来了……她说男女之间的邂逅用不着知道名字,只要有个相互召唤的称呼就行了,所以不告诉我。”
“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年龄和身体的特征什么样?”
“年龄大约二十五、六岁,是个身料魁梧、妖娆的女子。”
这同花园公寓大厦的管理员所提供的证言里说的“大个头、迷人型的女子”是一致的。
“陈此之外,没有注意到别的什么吗?比方说黑痣啦,受过伤的疤什么的。”
虽然只有四、五次的相会,但是因为接触了身体,所以应该比管理员有更深的观察。
“吱呀,倒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地方呢。”
“是结过婚的样子吗?”
“这个吗,从体态上着确实已经很成热,但却不象是有夫之妇。”
“为什么?”
“就是,那个,如果是个有夫之妇,那她对于男人就不应过于习惯。”
“你是指对性生活很熟习,是吗?”
“是这个意思,作为平常的人,她的技巧是超群的,可是并没有职业性的俗气劲儿。对不起,我说了些无聊的事情,请别临诉我家女人。”看样子畑尾相当惧内。
“她说话没有什么地方口音吗?”
“我没有注意。”
“你去年六月十二日从参宫桥的阿罗汽车租赁公司那里租用了一辆t社制造的超级DXA型旅游轿车,那时小坂这女子同你在—起吧?”
“您是怎么知道的?”
大川的提问使畑尾大为惊讶。从大川的角度来看,经过这段对话,当然就可以推断出米。
“请把租车前后的情形详细讲一下。”
“十一日的夜里,她突然打来电话,说第二天要邀我一同开车去兜风。我们之间的联系,都是由她单方面找我。第二天虽然是星期大,可是我不休息,便问她别的日子行不行?她说只有这一天有空闲。我也好久没有会她了,很想会一会,好不容易有个机会,也不想错过,于是就对店里说我有急事,请了假,结果就一起出去了。”
“汽车是小坂开来的吗?”
“不,她不会开车,也没有自己的私人汽车。是从‘阿罗汽车租赁行’租来的。”
“租车的地方很多,为什么要从这一家租赁行租车?”
“因为她事先在‘阿罗’车行预约了那辆车。”
“一个不会驾驶车的人预定来特定的车,你没觉得奇怪吗?”
“当时并没有往别处想。经您这么一说,是有点儿奇怪。”畑尾这时才起了疑心。
“那次你们是到什么地方游玩的?”
“是箱根。不过,在中途的善波垰一家汽车旅馆里住下,然后就返回来了。”
“这是为什么?”
“因为她说太累了。”
“是她硬拉你出来开车旅游的,可是中途又说太累了,不再往目的地去,你不觉得奇怪吗?”
“没觉得奇怪。本来开车出来旅游就是个借口嘛。”畑尾仿佛是在嘲笑刑事的迟钝而在嘴角上露出了笑意。
“小坂在途中,没有在车厢里寻找什么吗?”
“在汽车旅馆休息之后,我发觉她在汽车里。当我问她在干什么时,她说戒指掉了,正在寻找。”
“那么找到戒指了吗?”
“没有找到。她说也许是掉在别的什么地方了。这次见面是最后的一次,打那以后再也没有约会过。照相机也是那次送给我的。刑事先生,她怎么了?”
反问这话的畑尾,还是个新婚不久的新郎,却在依恋着婚前的情人。
“上次因为租车的事,也别的刑事曾经找过你,那时您说过她的情况吗?”
“不,只是问我那汽车里是否留下了杀人的痕迹或犯人遗留下的物品。当时我听说自己租用过的车可能被用来杀过人,吃了一惊……请等一等,是她特意预约了那辆车,难道真的是她……”
这时,畑尾才意识到这是个重要的吻合,面部抽搐起来。畑尾这个已经迟了的推断,以及小坂在汽车旅馆时搜寻车厢的情况,使得案情更加集中了。
“上一次刑事来过之后,您与小坂联系过吗?”
如果畑尾联系过,那么他就不是清白的。至少并不是女人单方面与他联系的。
“恰好刑事先生刚走,她就来了个电话。”
“您刚才说,开车去旅游是最后一次见面,在那之后从未会过面吗?”
“确实没有。这一次也只是通了电话而已。”
“通电话时,您是否把刑事来过的事告诉了她?”
“告诉了。我说咱们兜风时用的那辆车上杀了人。她好象是非常惊奇。是不是因为她是犯人,所以才受到那么大的冲击?我想她给我来电话,可能是想要同我相会,但是一听说警察来过,就没有心思约会了。”
畑尾的脸上浮现出留恋的神色。那表情象是在说,如果那次不说些多余的话,可能会再玩味一次她的柔情呢。
这时,到街口去买东西的夫人好象回来了。
留恋的神情立刻从畑尾的脸上消失了,代之而来的是狼狈的样子。
“那么今后还请大力协助,请多关照!”
刑事们借此机会站起身来告辞,并把照相机和胶卷都借走了。
“对于畑尾,你怎样认为?”在回去的路上大川问下田。
“他被小坂瑛子利用了。”
“你也这么认为?”
“是的。小坂不是石田的同犯,就是他的幕后人。在石国作案之后,她十分担心,所以利用性爱的对手畑尾租了同一辆车子,对车内进行了搜查,但却迟了一步。”
“小坂真的不会开车吗?”
“不,即使处会开,也不愿用自己的名义去租石田租用过的车。因为必须出示驾驶证,这样就不能使用假名字。所谓的小坂瑛子,恐怕是个假名字。”
“为什么不让石田出头再租一次呢?”
“不愿比石田再次出头租车,大概是想自己亲自去检查一遍的缘故。”
“可能是这个原因。不过,小坂这个女人在色情上也是个不得了的家伙。”
“确实。如果她是石田的幕后人,那么就说明石田一个人满足不了她。”
“也许石田是作案的同伙,而畑尾才是情欲的伴侣,是这么分开来的。这样一来,小坂瑛子与杀害二宫加代子有牵连这一点,几乎已经明朗化了。可是,关链是她的下落,现在却一点儿也不知道。”
过了一关,又有新的一关挡在前进的路上。而且新的一段路,将是越走越艰难了。
“是啊,这泥泞的路,什么时候才能走到尽头呢?”
下田随声附和地说,但他的声音却是明快的。
泥泞的尽头,就是犯人之所在。
两位侦查员都坚信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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